"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奈何上错床之疯魔少林 作者:小孩你过来   1   第一章 ...   自打奈嘉宝嫁给何云炙之后,夫妻二人相伴十八载,恩恩爱爱,吵吵闹闹:“相敬如宾”这四个字,在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   奈嘉宝生平最津津乐道的一件事,便是为何家生得一对龙凤胎。孪生子女健康活泼,姐姐何夏,粉唇秀眉五官精致;弟弟何尚,薄唇凤眼尽显儒雅。总而言之:男俊女俏。   话说,就在姐弟俩十七岁那一年的某一日。   且因一模一样的容貌,制造出一桩不可挽回的冤假“惨案”。   ……   “何尚,姐姐要去男澡堂子瞅瞅,你先躲起来呗。”姐姐何夏已换好男装。   “不好吧,莫闹了,难得进城,爹娘会打死你……”弟弟何尚颇感无奈,看向与自己穿着及束发毫无二致、早一刻出生的孪生姐姐。   “送死我去,挨打你来,这不是咱们自小就合计好得么?你这弟弟咋当的啊?!”   五岁时的承诺记到现今,此刻反悔还来得及不?   “澡堂里不过是些光身子的男子,要不,我脱了给你看?”   “谁要看你,早无新鲜感了。”何夏一屁股坐上椅子,脚底板踩上椅面,颠颠脚威胁道:“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敢出卖我,我就把摔碎娘玉镯的事抖出来!”   “记错了吧?那是你摔碎的。”   “……”何夏深沉地应了声,自行倒了杯茶,低头琢磨弟弟的罪行,虽说少之又少吧,且等姐姐慢慢想来……“那什么,十年前,放走半筐大海蟹的事儿,是你干的吧?害得娘和我食不下咽,我整整哭了一晚上呐!眼泪流成海了都……”   瞧这点出息……   “速去速回。”何尚拿姐姐何夏无计可施,自行爬进客栈大木柜,阖柜门时不忘叮嘱:“半个时辰,人生地不熟的,看归看,莫上手乱摸啊。”   何夏干脆地应了声:“嗯啊,我咋这么稀罕你呢?下辈子咱们还当姐弟哈!”   “……”促狭黑暗的木柜中,何尚趴在被褥卷上,身心皆疲惫。   他们一家四口人时常搬家,但绝不靠近城镇,不是住在海边就是深山密林,反正哪人少往哪扎。只因他们有位“惹是生非”的娘亲——奈嘉宝。   提起娘亲奈嘉宝,迄今为止依旧乃叱咤风云的大人物,江湖追杀号——千毒草。   千毒草顾名思义,娘的鲜血可解千种毒,说白了,就是一道包治百毒的灵丹妙药。   追溯三日前,一家人暂住海边过得挺安逸,爹娘却忽然命姐弟俩收拾包裹上路。姐弟俩对于东跑西颠的日子习以为常,自当游山玩水了,跟着爹娘走,吃喝不用愁,所以至今都懒得问缘由。   ※※   相安无事一时三刻之后……   “吱呀”一声……何尚听到房门传来响动,他屏住呼吸,顺着柜门缝儿望去……   “哈哈,夫君啊,儿子还真不在屋。”奈嘉宝手里拿着一把亮晶晶的剃刀,刺眼得紧。   “嘉宝……我认为此举欠妥,不如先与小尚商量一下。”何云炙英眉紧锁。   “商量啥?我是他娘,想怎样就怎样!你想啊,那些老秃驴肯定不愿收咱儿子入门,先剃个头,显得咱有诚意哟。”奈嘉宝心意已决,抓起夫君的双手,忽闪忽闪睫毛,表面装乖巧,可想出得馊主意不像亲娘所为:“夫君夫君!待咱儿子一回屋,你点穴,我剃头,男女分工干活不累!吼吼——”   “……”何云炙一想到当前的局势,似乎也无旁的选择。   何尚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由打个冷颤,此刻出去吧,何夏潜入男澡堂的事就得被抓,不出去吧?……哦对,不出去,看娘举着大剃刀刮谁去。   于是,何尚窝在柜中打盹。   何夏不到半个时辰已返回弟弟所住客房,无精打采地拖沓前行着……为啥都是糟老头在搓澡嗫?身材还不及爹的一小半,没看头,再也不看了。   她大喇喇地推开房门:“何……”   弟弟的名字还未喊完,只见一道快影子闪身而过,倏然点住她的哑穴及定穴。   何夏僵持在原地,瞪大双眼,注视眼前的一双……亲生爹娘。   “夫君,你若不忍心看就去院里溜达溜达,我一会儿就搞定。”奈嘉宝狞笑一声:“儿子啊,天儿怪热的,娘给你剃头哟……”   何夏注视娘手中的剃头刀,有口不能言,流下两行惊恐的眼泪。   何云炙面无表情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爹娘自是在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语毕,他踱步离开,儿子一头秀发即将落地……唉,他就不参与及围观了。   呜呜,爹,我是你们家小闺女,呜呜,无良的爹娘,要对亲生闺女咋样啊?!   奈嘉宝属于行动派,一不做二不休,搬把椅子放在“儿子”身后,一顶膝盖窝,按下“儿子”的双肩。只见身躯僵硬的何夏……坐上万劫不复的“行刑椅”。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只见一缕缕秀发顺眼前滑落,飘飘洒洒,无声落地……曾经以爹娘“难辨雌雄”而沾沾自喜的何夏,心,拔凉拔凉的。   “宝贝疙瘩啊,你遗传了娘的美貌,别说剃秃子,就是脸上划几刀也是美男子,不哭不哭哦。”奈嘉宝边安慰“儿子”边自诩道。   哗哗啦啦……全是眼泪。   奈嘉宝擦了把汗,围着“儿子”转了一圈,她满意得摇头晃脑,向门外大喊一声:“夫君,进来吧。快给咱儿解穴。吼吼——”   何云炙推门而入,眼前闪过一道白亮亮的光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秃子,就这般新鲜出炉了。   何夏则神色呆滞,一阵小凉风吹过脑瓜顶,嘶……还有破口?……眼泪都哭干了。   苍、天、呐!——   =======================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保持1V1搞对象模式,小三的不要,小四的没份。贯彻边走边笑,边笑边想寻短见的“动人”路线,请大家多多支持。   PS:不V文,便预示着,作者失去申请各个榜单的机会。如今我唯一能惦记的只剩下积分月榜、积分年帮。所以,更加需要各位的鲜花与支持,有钱的不用出一毛钱,有力的出一点力,不做霸王,动动手指,给俺打上2分^_^   还是那句话——不要误认为少了您一个人的支持,作者无关痛痒。其实我真的需要你,来吧来吧,卡摹昂北鼻!╭(╯3╰)╮   2   第二章 ...   晚饭时,一家四口围坐桌前,其中三人,长发黝黑亮丽,另一人,小秃瓢亮晶晶。   “噗……”奈嘉宝一口米饭粒喷出嘴,又马上反应到此举甚为不妥,她夹起块红烧肉放入何夏碗中。说她是安慰吧,也不算安慰,有点逃避责任的嫌疑:“谁叫你冒充弟弟偷进男澡堂的?……这事不能全怪娘啊……”   何云炙绷着脸,子不教父之过,这闺女,真给他“长脸”。   何尚不参与任何形式的批判大会,低头默默吃饭,偶尔偷瞄姐姐锃光瓦亮的秃脑瓜,想笑还得尽量忍着。   何夏顺桌下狠狠踢了何尚一脚,反正她也无脸见人,更不怕当着爹娘的面质问弟弟:“你是故意的你,分明在屋!为啥不制止爹娘的恶行?!……”   “我哪知晓娘下手这般雷厉风行……”何尚向爹那边挪了挪椅子,寻求“恶势力”保护。   “都怪你个头这么锉!……”何夏追着捶他,姐弟俩不但容貌一样,就连身高也差不多。不过爹说了,何尚年纪还小,个头还得窜三窜,但何夏也就这样了。   “哎呀,剃就剃了,又不是不长了,要不娘也剃个秃子陪你?……”奈嘉宝内疚地瞅瞅闺女,幸好姐弟俩取了他们夫妻的优点,即便成了秃灯还是很俏嘛,嘿。   “咳咳。”何云炙睨了奈嘉宝一眼,示意她少裹乱。   何云炙乃家中第一把交椅,奈嘉宝再爱胡闹也不敢招惹夫君,何况何云炙的脸色已然很差了,她顾左右而言他道:“夫君,闺女一不小心成这样了……还去相亲么?……”   “如何向亲家解释?莫非说我何家小女刚还俗?”何云炙揉了揉太阳穴,世间何其大,为何所有幺蛾子都出在他家中?   “还有你奈嘉宝,儿子、闺女分不清?如何当娘的?……”   奈嘉宝拧了拧衣角,委屈地抖抖唇:“你当时也未分出来啊……”   “……”何云炙呛咳一声:“我那是不忍目睹!”   “睹了也白睹,闺女即便不变装,你也常喊成何尚……”奈嘉宝还在顶嘴,不知死活的。   何云炙沉了口气,何夏、何尚立马察觉爹要火了,所以暂时抛开“恩恩怨怨”,手拉手火速奔出门槛。   “哎哟喂……何尚,何夏等等你们可爱的娘吖,哈哈……”奈嘉宝见形势不对,故作开怀地欲尾随而出。只见何云炙脚边飞出一把椅子,“哐当”一声撞合了门板,瞬间,屋中光线昏暗开来。   “……”奈嘉宝不敢回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小腿肚子颤颤巍巍转筋。   “转过来。”   “遵命!”且看奈嘉宝的认错态度,既迅速又诚恳。   其他事吧,何云炙都可以对她睁一眼闭一眼,唯独这件事不行——   “我说过你几次了?爹娘的一言一行直接影响到孩子。何夏让你惯得越来越没样,且不说大家闺秀的端庄,坐都坐不正,倘若嫁入夫家岂不沦为他人的笑柄?当爹娘的被骂几句无所谓,但,这关系到何夏一生的幸福。”   奈嘉宝扁扁嘴,深鞠躬道歉:“我错了夫君,下次不敢了……”   相伴十八载,奈嘉宝则屡教不改十八载。   “不过不过,我都嫁出去了,而且还嫁给身手好、又帅又聪明又知道疼人的文武状元郎……我想吧,何夏应该也能嫁出去……”奈嘉宝如今也学会溜须拍马这一套。   “莫非你忘了我当年因何故娶你?……”   “记得记得,你不小心吃了春.药,迷迷糊糊跳入我家客栈,特禽兽的,霸占了黄花大闺女的清白。也就是我……”奈嘉宝说着说着,似乎有所醒悟,她眯眼一笑,拍拍胸脯承诺道:“大不了照你这样再给何夏找一个,春.药我来准备!吼吼——”   “……”何云炙缓缓合起双眸,他迟早会被奈嘉宝逼疯。   奈嘉宝见何云炙进入沉默状态,蹑手蹑脚走到夫君身边,甩了甩何云炙手臂:“你不说话我就肝颤儿,莫气恼了啊,我保证,再也不宠着何夏了!从今往后,对她视如仇敌!即便她叫我‘娘’,我都不搭理她还不行么?……”   “……”何云炙剥掉她的手指,怒指墙壁方向。   老规矩,面壁思过一时辰,话说奈嘉宝也被罚了这多年,居然毫无长进,真乃奇女子也。   奈嘉宝嘟起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墙边,脑门抵在墙面上,嘿嘿,这样站比较省腿力。   可罚站还不到半个时辰……   “何云炙,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故技重施。   何云炙依在床头闭目养神,充耳不闻。   “昨晚还在床上叫人家嘉宝、嘉宝的……呜呜……无情无义的淫.贼……呜呜……”奈嘉宝呜咽假哭,使出何云炙最怕的杀手锏。   “……”何云炙眯起眼,正因为他容易心软,才愈发宠坏了奈嘉宝,但如今局势紧迫,四面危机四伏,儿女的安全最重要。   “北狱山天煞魔要用你的血祭奠其父亡灵,天煞魔众万余人,此事非同小可,你为何就无一点紧迫感?”何云炙蹙起眉,天煞魔王得知奈嘉宝的父亲正是当年毒害己生父之人,颁布江湖追杀令,势必生擒活捉“千毒草”。   “有你在身边,我就是不觉得害怕啊……”奈嘉宝这些年经历过不少波折,三五不时便有不明人士追杀她或要求她解毒治病。然而,十八年来,何云炙总是带她顺利脱离险境。   即使奈嘉宝再没心没肺也不忘逢年过节拜拜神明,有幸嫁给何云炙,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何云炙轻叹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天煞派由一群无恶不作的三教九流组成,势力遍布五湖四海,他们未必能躲过这一劫,他最放心不下的正是一双儿女。决定将儿子送往少林寺且经他深思熟虑,少林乃武林至尊泰斗,天煞派又与少林有些交情,天煞魔自会给出三分情面。   奈嘉宝偷偷扭头,察觉何云炙踌躇不安,于是,她壮着胆子靠近何云炙,蹲在他腿边蹭了蹭:“何云炙你答应我一件事,要是我被坏人抓走,不用你来救我,好好活着,我是说真的……我知晓你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奈嘉宝能活到今日全托你的福,早就赚到了。”   何云炙抽回思绪,鲜少见妻子这般温柔。何云炙顺了顺她的头帘,奈嘉宝就是这般令他爱恨交织,爱她的率真,恨她的率真……“莫胡思乱想,没有你夫君闯不过去的难关。”   奈嘉宝笃定地应了声:“我真爱你何云炙。你说怎么搞的?咱们过了快二十年了,我还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一日见不到你,心里便特不踏实,连饭都吃不下……”她吸了吸鼻子:“说实话,娶我后悔不……”   何云炙似笑非笑地扬起唇,眸中泛着几缕柔光:“十八年前,我在牢狱中已表明心意,即使再过十八年,到死。依旧如此。”   奈嘉宝立刻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抬起一双泪眸,久久注视何云炙,岁月不但未摧残他英俊的脸孔,甚至雕磨了仅存的那一点稚嫩,如今的他,更具稳健成熟,帅得咕噜噜冒泡。   “你越长越好看,我却越长越丑,呜呜……”奈嘉宝的情绪说来就来,不免伤心大哭。   “……”何云炙弯身将她抄起,抹去她眼角的泪珠,不由嗤笑道:“你都多大了,还是说哭就哭。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笑话啥?还反了他们了!——”奈嘉宝带着哭腔耍恨。   何云炙但笑不语,他媳妇就是长不大的孩子,早就认了。   “你还爱我么?”   “嗯……”   “那我好看么?”   “嗯……”   “那你夸我两句呗,好久未夸过我了……”奈嘉宝眨了眨泪眼,何云炙哪一点都好,就是话少,更别提甜言蜜语了。每次都得她自己提要求,大伙给评评理,脸皮薄能行么?   果然不出所料,何云炙不自然地撇开眸:“老夫老妻了,心照不宣。”   “你少跟我咬文嚼字的,咱听不懂。”奈嘉宝凑到他唇边,大大方方地亲上一口。   “……”何云炙则显出尴尬的神情,嘴角却微微上扬。   奈嘉宝就喜欢见他一副不知所措的逗人模样。   她也不分场合地点,先扑倒再说……   “莫闹了,先说正经事,既然何夏已剃掉头发,那先将两个孩子一同送往少林。待何夏头发蓄长,咱们再去接她如何?”   “不好吧?……少林寺全是男子,万一真碰上个不负责的淫贼!……咱闺女太吃亏了啊!”   “少林寺乃清修之地,僧侣谨守清规戒律,你又瞎编排。何况这桩亲事并非十拿九稳,虽说是娃娃亲,但廖家长子的秉性脾气还有待观察。”   提起廖家,那还要追溯到十年前,当时何云炙携一家三口躲避“千毒草捕杀令”,无意中救下一名中年商人。富商对何云炙感激不尽,磨破嘴皮非要定下这门亲事,何云炙不愿包办女儿亲事,所以刻意强调他何家“无权无地,四处漂泊”,而后婉言谢绝之。但富商跟了他们几百里地,乃至用人格承诺:定会善待何家小女。何云炙见富商诚心可鉴,经思来想去,最终应允了这桩亲事,两家交换信物,立字为据,待八年之后,何夏与廖家长子喜结连理。   奈嘉宝伸出五指在何云炙面前晃晃:“既然你都想好了还问我意见做啥?”   “自是唯恐你抵达少林之后,口无遮拦讲出何夏乃女子之事。”   “我有那么笨吗我?!”奈嘉宝相当不服。   何云炙认真地点点头。   “……”奈嘉宝眯起眼:“我这张嘴啊,以后只做两件事,一是用来吃饭,二是嘛……”   何云炙挑起眉,只见奈嘉宝张牙舞爪,饿虎扑食般将自己压倒在床。   “别这样嘉宝……孩子们在门口……”   “爹娘不那啥,哪来的孩子,孩子不那啥,哪来的孙子,你不是常说:子不懂事爹娘之过吗?爹娘当然要起到带头作用啊——”   “……”这都哪跟哪。   奈嘉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吻何云炙的耳垂……何云炙顿感浑身一阵酥痒。话说女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奈嘉宝正处于如狼似虎的阶段,那他……就从了吧。呵……   屋外   何夏侧耳贴在门缝上,刚准备探听屋内动静,却听门板内侧与耳孔之间传来一道撞击声,由此证明,爹的态度很不友善,显然警告她滚远点。   “何夏,何夏……”何尚乖乖蹲在庭院中,远离行径猥亵的姐姐。   “干啥?未看我忙着呢吗?”何夏锲而不舍地继续偷听,不由犯嘀咕:“完蛋,我怎么听着也要给我送少林寺去呢?……”   听罢,何尚满意地微笑。他注视姐姐晶亮的秃头,眼中划过一道狡黠,太好了,如此以来,何夏只得陪他去少林寺修行,虽说姐姐爱耍霸道,但是吧,他自打一出生便从未离开过姐姐,话说方才他不出声,就是故意的,嘿嘿。   何尚的个性随了亲爹何云炙,外表看去儒雅内敛,其实心思慎密、蔫主意特多,武功自然也不差,平日那是让着何夏。再者说,他活了十七年,接触过的女子只有娘和姐,娘比姐更不讲理,可爹总是让着娘,有好吃的好喝的肯定少不了娘那份,似乎只要娘高兴,爹也乐在其中。据何尚初步断定……天底下的女子应都是这般,易怒暴力,窝里横。   “前方是何物贼亮晃眼呢?……哦,原来是个女秃子。”何尚想活动活动筋骨,开始招欠。   刺伤刺伤,何夏眸中燃起火光,揎拳挽袖,杀气腾腾地逼向何尚……   “看我怎么收拾你!今日打不死你,我就跟你姓!”   喂,你倒不傻。   于是乎,一家四口男女编队,河蟹互动。屋里在“打架”,屋外也打架。   而下一站,便是目的地——少林寺。   届时,且看他何家“上、下”,如何将百年清幽少林,搞得“乌烟瘴气”。   ================================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呼吁鲜花(⊙_⊙)不带偷懒的。   3   第三章 ...   少林寺位于嵩山。由于其坐落于嵩山的腹地,少室山下的茂密丛林之中,得名“少林寺”。   少林寺,又名僧人寺,有“禅宗祖廷,天下第一名刹”之誉;少林功夫是汉族武术中最庞大的门派,武功套路高达百种以上,乃武林八大门派之首。   何云炙携一家大小抵达嵩山脚下,决定先歇歇脚,再上山拜会主持方丈。   “娘,孩儿求解惑。”何夏臭着脸,死瞪何尚,到了今时今日,为何弟弟还未削发?!   “咋了?”奈嘉宝蹲在一旁拾劈柴,忙着生火做饭。   “何尚他,为啥还有头发?!”何夏愤懑站起,她等啊等啊,只等嘲笑弟弟是秃驴,可半个月了啊,快憋出内伤了都。   “哦,你爹经沿路打探,少林寺偶尔也收待发修行……啥的俗家弟子。”奈嘉宝搞不太懂,反正夫君说啥就是啥。   “?!”……这嘛意思啊?弄来弄去只有她个小闺女当秃子?   奈嘉宝见闺女小脸惨白,不由走上前,抱了抱僵硬的人儿,依依不舍地一口一口叹气:“宝贝疙瘩,等娘逃过追杀,马上回来接你们,到了寺庙,一定要听特贪方丈的话啊……呜呜……”   “奈嘉宝!休得对方丈不敬。”何云炙不悦地抬起眸。   “我哪有啊,这纸上写的就是‘特贪方丈’啊,是你写的字不?……”奈嘉宝大呼冤枉。   “……”何云炙气到无语。奈嘉宝则迷惘地眨眨眼。   “爹,不能怪娘,那两个字确实偏了点。”何尚出面打圆场,而后看向一脸委屈的娘亲:“恃贠(yùn)方丈,恃、贠……”   “……”奈嘉宝抓了抓耳朵,真丢人,愣是一个字都未蒙对!   “恃贠方丈年近百岁,备受武林人士尊崇,你,奈嘉宝,一会儿莫开口说话。”何云炙不冷不热地命令道。   奈嘉宝紧抿嘴唇,用力眨眼,表示绝对服从。她也知晓利弊,少林倘若不收何尚、何夏,两孩子只能跟着他们亡命天涯。   “娘啊,女儿舍不得您,呜呜……”何夏搂住娘亲,家中只有娘与她臭味相投,虽说她们是一对母女,关系却如同姐妹般亲昵。   奈嘉宝立刻配合闺女上演苦情戏码,浮夸地猛抽动肩膀,可一想到马上要与何云炙“甜甜蜜蜜”走天涯,她实在是……很想仰天大笑。   “娘,您的表情,甚为挣扎……”何尚在一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娘一下子撇嘴角,一下子眼角成月牙儿,挺矛盾的。   “你个小屁孩懂啥,这叫悲喜交加!”   “哦,喜从何来?”何尚不急不缓地追问,似乎已看穿娘心底的小猫腻。   “……”奈嘉宝瞪着儿子,翅膀硬了啊,臭小子想逼死亲娘才甘心?哼!   “死小子,你如今是秃子打伞无法无天了是吧?照顾好你姐,她要是少一根头发,娘揍死你!”   此话一出,四周鸦雀无声。   只见何夏晃悠两下,悲戚地瘫软于地,掏出小手绢抹眼角。   “居然还在孩儿伤口上洒盐巴,亲娘乎?……呜呜呜呜……”   何云炙与何尚双双望向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惯犯。   奈嘉宝一猫腰蹲进树坑里忏悔,真有心把这张破嘴缝起来完事。   “你们的大爹……”   “也就是当朝皇上隆诚帝,是娘一滴血一滴血救回的性命。我说亲娘啊,您还有其他闪光点否?”何夏已听到耳朵长茧子。   “……”奈嘉宝咬了咬大拇指,真怀念孩子们年幼无知时,当初可崇拜她了。   何云炙莞尔一笑,随后板起脸教训何夏:“不可对娘亲言辞不敬。”   奈嘉宝朝夫君抛去感激的目光,看看,儿大不中留,还是咱爷们儿给面!   何云炙真不想与她眼神交汇,可奈嘉宝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等待“爱的传递”,无奈之下,何云炙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温柔。   奈嘉宝则娇羞地扭扭臀,何夏、何尚默契地低头看地,非礼勿视。   ※※   日落黄昏,待一家人嘻嘻哈哈,吃饱喝足之后,奈嘉宝与何夏抱团呼呼大睡。   何尚见爹望着篝火,凝思不语。而只有在娘睡着时,爹才会显露出此类表情。何尚一路上不闻不问,不代表他猜不透某些事:“爹,此行凶多吉少?”   何云炙收回神智,眉宇间多出几分柔和:“爹给不了你们安定生活,有些烦闷罢了。”   “才不会,我与姐不到十岁已走遍名山大川,旁人还要羡慕我们见多识广呢,呵呵。”何尚起身,替爹按揉肩膀:“请爹放心,孩儿定会保护好姐的安危,不会让她受到丝毫委屈。”   何云炙拍了拍儿子手背,欣慰地笑了笑:“咱家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何夏,一个是你娘。”   何尚噗嗤一笑,“说句不孝的话,娘除了漂亮似乎也没别的优点,爹究竟看上娘哪一点?”   何云炙望向奈嘉宝天真的睡颜,眸中染上一缕爱意:“等你再长大些,自会懂得世间有一种情感无需理由。当那种情感撞入心底,便再也看不到对方的缺点。何况你娘优点颇多,家里家外料理得井井有条。”   何尚似懂非懂地应了声:“挺起来有点像……盅咒。”   何云炙怔了怔,笑道:“也可以这般理解,但绝非强迫。”   “那孩儿何时会被那种情感撞到心?”何尚拧起眉,稍感恐慌。   “缘分来了挡不住……”何云炙附在何尚耳边出谋划策:“爹给你指条明路,依照你姐与你娘的标准,反向寻找。”   “……”何尚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爹一面深爱着娘,一面又叫他千万别找娘姐那类的女子,看来爹已然被家中二女折磨疯了。   何云炙审视儿子的五官——肤色白皙,唇形粉薄小巧随了嘉宝;眼睛、鼻子则像自己,也就是那一双被媳妇指指点点的桃花眼。整体看去,眉宇之间稍显妩媚,俊朗是俊朗,却不够阳刚。何云炙捶了儿子胸口一下:“生为男子,时刻谨记责任两字。”   “是,孩儿铭记于心。”何尚对爹崇拜得五体投地,爹就是他做人的榜样。   “爹,咱们这一别至少要一年半载吧,您可否不再避讳孩儿心中的疑问?”何尚对某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何云炙岂能不知他要追究何事,还不是要问名字的由来。   倏然,他一翻身躺倒:“爹乏了,明日再聊……”   何尚瞥了爹后脑勺一眼,他就不懂了,爹学识渊博,娘又对爹唯命是从,为何要给亲生骨肉取名——“和尚”?   何云炙拢耳假眠,奈嘉宝啊奈嘉宝,可知你儿子何其聪颖?待有朝一日娶妻生子之时,定会明了名中含义,到时候,唉……为夫也帮不了你喽。   ……   翌日凌晨,寺院钟声打破万籁俱寂的山林,寺中青烟袅袅,庄严清幽,令人肃然起敬。   少林寺规矩颇多,何云炙则只身前往寺前,向护院僧人阐明来意。   听罢,僧人行礼离去。不一会儿,又慢条斯理地返回。   “敢问施主乃十八年前连中两元之,京城第一捕快何云炙是也?”   何云炙微微一怔,虽说是陈年往事,当年确实轰动朝野,不止因他连中文武状元,还有他辞官劫法场的大风波。总之,对于朝廷,绝非光彩之事。   “正是何某。”他不愿再提,却只得承认。   “请随贫僧面见恃贠方丈。”小僧面带微笑,态度彬彬有礼。   “可允何某家眷一同前往?”何云炙一手环后,朝奈嘉宝勾勾手指。   不等小僧回应,奈嘉宝一手领一个孩子冲入寺院:“孩子他爹,丛林有毒蛇,救命啊——”   小曾惊见女子闯入寺院,刚欲上前阻止,何云炙立刻双手一展挡在家眷身前:“莫紧张,少林寺虽禁止女子进入,但绝不会袖手旁观。”   奈嘉宝按照夫君的指示,带着孩子们齐刷刷向小僧深鞠躬:“冒犯冒犯,外面好多蛇要啊,让我们母子避一避吧高僧?”   这便是何云炙昨日未上山的原因,雨后百蛇出洞,他们并非信口雌黄哦。   今日宗旨一桩——不收下何尚、何夏,他们夫妻俩赖定不走了!   “这……”小僧为难地抓抓秃瓢。   何夏效仿着男子神态,粗声粗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少林寺果然有别于小寺小院!你说是不是弟弟?”   “那是自然,佛祖慈悲为怀,且寺内所处可见得道高僧,看事物的角度就是大不同呢……”何尚毕恭毕敬地向护院僧行礼致敬。   “……”护院僧人各个大眼瞪小眼,能说的都让这一家人说完了,他们该如何轰赶女子?   几人嘀嘀咕咕片刻之后,一僧上前。   “请这位女施主院中稍后,待贫僧禀于方丈。”   “好的好的,麻烦几位高僧了,毒蛇是那般奸诈可恶,你们却是这般善良可爱,吼吼——”奈嘉宝朝何云炙眨了下眼,她男人就是机灵哇。   “……”众僧心里擦汗,对比有点怪。   何云炙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臭丫头,又胡乱添加开场白。   众僧已被何家四口托举到“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为了少林寺的颜面,所以,只得再掰开揉碎了分析给方丈听。恃贠方丈倒是通情达理之人,安排几人禅房休憩。当然,事出有因:一来,恰逢下月初有件棘手之事,欲求助于睿智贤能;二来,他从这桩小事中便看出何云炙的智慧。既然女子入寺的理由已编排妥当。恃贠方丈又何不借此缘由通融一下呢?   ===============================   作者有话要说:《奈何上错床》中71章片段回忆——   奈嘉宝躺在床上回味许久,原来这夫妻间所谓的翻云覆雨也不是太痛苦的事,是她自己把这事添油加醋的想得太恐怖,她歪头看看何云炙宽厚的脊背,咧嘴傻笑,应该很快有孩子了吧?   她满心喜悦地想入云端,那孩子叫名字啥好呢?她奈嘉宝生的孩子可是至尊无“上”的掌“上”明珠,不如单字一个“上”,何……上!对对!又好写又好念,怀“上”何上的过程是何云炙在“上”她在下,还是霸王硬“上”弓!太妙了,就是用“上”字!哈哈哈——   4   第四章 ...   何夏张望“干净”到只有桌椅的会客厅,寺院外观明明很华丽,里面却这般简陋……“爹,和尚都这般穷么?您快去给他们添点香油钱……”   何云炙笑而不语,别看他们一家人居无定所,但从未让两个孩子受过苦。此次送往少林,也算一种历练。   奈嘉宝偷偷将一袋碎银塞进何夏手中:“和尚都吃素,你们肯定受不了,待有机会出寺时,想吃啥就吃啥,咱不忌口哈。”   何夏将银子揣入怀中,蹭了蹭娘的脑门,装可爱撒娇:“还是娘好……”   “……”何云炙视若无睹,主要是想管也管不了。   “何尚,缺银子朝你姐……哥要。”奈嘉宝倒抽一口气,幸好屋中无外人。   “哦,娘莫担心。”何尚出门向来不带银子,因为何夏总是一边走一路吃,吃不完的全丢给他,他自然饿不着。   奈嘉宝替女儿检查胸前绑布,何云炙三令五申不得暴露何夏女儿身,这不,挺好看的胸脯绑成搓衣板。奈嘉宝拧起眉,有所指道:“夫君啊,会不会影响发育啊……”   “……”这种事问他作甚。   何夏自行捋了捋平坦的胸口:“不打紧,我正好嫌累赘。平平的挺好,是吧何尚?”   “……”何尚面无表情,严重怀疑何家女眷过于奔放。   “啊对了,洗澡咋办?”奈嘉宝一惊一乍道。   何尚不急不缓地开口:“孩儿方才见几名僧人从后山归来,手肘搭着湿布巾,裤管沾了些杂草,由此说明,寺院后方有湖泊或溪水,只要摸准僧人洗漱的时段,想洗澡方便得很。”   奈嘉宝与何夏傻傻地应声,何尚三只眼吧,而她们咋就看见一堆堆秃子呢?   何云炙欣慰地笑起,观察入微,甚好。   一家人闲聊片刻,恃贠方丈由小僧引领而来。   “何某不请自来,还望恃贠方丈见谅。”何云炙起身抱拳。家眷则毕恭毕敬鞠躬行礼。   恃贠方丈佛礼回应,笑容慈祥:“进寺便是客,无需拘谨,请坐吧。”   何夏偷瞄老和尚,哟,慈眉善目,大腹便便真像弥勒佛。   恃贠方丈率先落座,注意到何夏的目光:“这位小少侠,为何瞄看老衲?……”   “呃?……”何夏一怔,胡乱解释道:“失礼失礼,我是这么想的,倘若正大光明看您,怕您难为情。”   何云炙不悦地轻咳一声:“休得无礼,退下。”   “……”何夏顺从地倒退三步,何尚则有意无意挡在姐姐身前,唯恐露出破绽。   “哈哈,无妨无妨,何状元好福气,孪生一对仪表堂堂。”   何云炙不自然地扬起唇:“何某已非状元,直唤何某名讳便可。”   恃贠方丈莞尔一笑:“这位便是尊夫人吧?”他通过三言两语,基本断定何云炙的来意。   奈嘉宝上前一步,欠身行礼,开门见山道:“民女见过恃贠方丈,两个孩子就托付您照顾了,奈嘉宝先行谢过。”这回可是何云炙让她这样讲的。   恃贠方丈捋捋白须,笑得从容:“哦?何夫人为何认为老衲会收下两位子嗣呢?”   “嗯……原因有三:其一,恃贠方丈绝不会见死不救;其二,民女教不好这一双顽劣兄弟,唯有恳求您管教;其三,少林寺空地方大,不怕多出一个半个的小孩子……”奈嘉宝心虚地回答,自己都觉得这些理由很奇怪,不会被恃贠方丈乱棍打出去吧?   恃贠方丈微微一怔,而后看向何云炙,眼中含着高深莫测的笑意,虽说是没头没尾的解释,却勾起他心中的疑问,而这些话从女子口中说出才不会显得太过失礼,真乃妙招。   何云炙俯首示意,聪明人之间无需太多解释,彼此心照不宣了。   “何夫人允老衲思忖一下,可否?”恃贠方丈的态度始终谦卑友善。   奈嘉宝没再多话,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得体模样:“民女与孩子们门外等候。请二位慢聊。”   恃贠方丈微点头行送礼,这一家人配合得真是默契。   ※※   当奈嘉宝走出门槛,仰天深吸一口气:“我的娘啊,差点把我憋死。”   “头一回见你轻声细语说话,我还以为您走火入魔了。”何夏搓了搓手臂,她还真不适应这样的亲娘。   奈嘉宝抡起一掌拍上何夏后脑勺:“少废话,娘还不是为了你们,猪鼻子插葱装大象也是很辛苦的好不好?!”   “了解了解。”何夏给娘捶背又揉肩:“那您觉得方丈会收我们吗?我咋觉得老和尚的心眼儿比爹还多呢?”   奈嘉宝抖抖肩膀狞笑:“管他那些,请神容易送神难,不收?咱们还不走了!反正住少林寺最安全,吼吼——”   何夏翘起大拇指,刚要跟着起哄,何尚长嘘一口气:“娘啊,咱们并非土匪恶霸……”   “人善被人欺,你娘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被你爹欺负这多年。呜呜……”奈嘉宝一脸委屈。   “……”何尚眨眨眼,爹曾说过,倘若哪位仁兄认为女子有理可讲,那必然是不了解女子。   这时,一队年轻僧侣正巧路经此地,其中不乏自小出家的和尚,惊见寺院中出现一位俏丽少妇,不由好奇地多看上几眼。   “看啥看?一边玩去!——”奈嘉宝柔弱的外表与野蛮的个性完全不搭调,吓得小和尚们无措地乱飘眼神。   “师叔说的对,女人是老虎……”   “嗯嗯,凶猛凶猛,善哉善哉……”   小和尚们嘀嘀咕咕散开,出家是明智的选择。   何夏则向亲娘抛去崇拜的眼神,因为他们一家人几乎不接触外人,所以她也是初次见娘对陌生人如此彪悍,对,女子当自强,娘是好榜样!   此时,又走来一队中年僧侣,各个身强体壮,手中拿棒握抢,显然要去练功。   当他们也看向奈嘉宝时,奈嘉宝却站起身,点头哈腰目送,态度相当友善。   “诸位慢走哈,练功辛苦了……”   “……”何夏耷拉下眼皮,原来是欺软怕硬啊。   何尚蹲在一旁捡乐,无意间听到寺院门外传来交谈声。他探头望去……护院僧拦截下一名男子去路,男子装扮怪异,发色迥然,一看便知此人属于邪门邪派中人。   “进去,快躲起来。”何尚倏然起身,急命娘和姐躲在参天古树后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愿是他多心了。   奈嘉宝与何夏虽不明所以,但立刻弯身驼背藏好。她们家男子只有在紧急时刻才会威严一把。   “娘,坏人追到少林寺了?……”何夏轻声询问。   “不知晓啊,应该没这么快吧?”奈嘉宝紧搂着闺女,气氛愈发紧张。   “这次究竟是谁要找您?”   “其实娘也不太清楚,你爹闷葫芦一个,问了也不好好说,好似是啥门派,比之前几次人多点。”奈嘉宝抓了抓耳朵,一点不像当事人。   何尚一跃身跳上树干,观察片刻,见此人并无意入寺,只是将一封信函交给护院僧,而后匆匆离去。他不忘牢记此人穿着扮相,不论是敌是友,为了娘的安危,必须向爹报备。   ※※   屋内   何云炙大致将前往少林的原委阐述一番,如今正等着恃贠方丈的回应。   恃贠方丈颇感震撼:“老衲确实未料到尊夫人便是江湖中,无不垂涎三尺的千毒草?!”   “此事非同小可,何某不能隐瞒。”何云炙神色稍显凝重。道出事实,只为保一双儿女平安无事。   恃贠方丈凝思久久,低沉地应了声:“既然何大侠如此信任老衲,老衲若将何家兄弟拒之门外,自是有违江湖道义。不过,敢问是何方派系追杀你夫妻二人?老衲在武林中还有几分薄面,不如从中调和调和?”   何云炙如释重负地舒口气,再次抱拳致谢:“恃贠方丈肯收留犬子,何某已是感激不尽。知晓越多麻烦越多,何某自会解决。待化险为夷之时,何某保证,叨扰少林之举绝无二次。”   恃贠方丈起身回礼:“何大侠严重了,身为出家人,首要准则便是行善积德,岂有不救之理?何况老衲有缘一见‘千毒草’真身实乃幸事,且……千毒草非但无传言中所讲,乃全身发绿的药人,还是位温柔娴淑的小女子,真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呐。”   何云炙也曾听过此类传言,正因为人们将“千毒草”赋予千奇百怪的形态,才使得奈嘉宝屡次幸免于难。不过恃贠方丈还是看走眼了,居然用“温柔娴淑”形容嘉宝。   “老衲也有一事相求,不知何大侠可愿相助?但,请何大侠莫误会,老衲并非用此条件交换。”恃贠方丈态度诚恳,不巧事赶事。   “洗耳恭听。”   “不知何大侠是否听说过,宗繁佛教。”   何云炙微点头:“有所耳闻,宗繁佛教有别于藏传及汉传佛教,虔诚信奉‘阴阳合欢佛’,认定天神交.媾才是普度众生之根本,乃至曲解汉传佛教中的‘色.戒’律法,误以为此戒律是对合欢佛的大不敬之举。”   佛教中的五戒: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这五戒,是佛门众弟子的基本戒,不论出家在家皆须遵守。   “何大侠果然见多识广,老衲正为此事烦忧……下月初,宗繁佛教首席大弟子欲与老衲论经辩正,虽此辩论毫无实质意义,但宗繁佛教也算是导人向善的佛学一派,老衲又无理由拒绝……然,老衲可以预见,宗繁佛教定会派出论证高人,道出佛学中禁忌之事。”恃贠方丈蹙起眉,一筹莫展道:“论佛学,老衲自是无所畏惧,自是希望此事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可否请何大侠帮老衲出个两全的对策?”   何云炙问道:“宗繁佛教此次派学者前往少林,有意说服佛学认同其观点?”   “正是此意。”   何云炙沉思片刻,正色道:“汉传佛教最突出的特点为不参与政事,佛门净土,闭门修行。原本互不干扰,却偏要争论不休。何某只是揣测,唯恐有人要在这点上做文章。”   恃贠方丈听他一语道破天机,赞许甚佳:“凭何大侠的头脑,不当官真乃吾皇损失。”   “方丈谬赞。”何云炙莞尔一笑,又道:“倘若恃贠方丈信得过何某,此事就由何某犬子化解。犬子并非入室僧人,以少林寺俗家弟子身份在一旁辅佐对证,由此可兼顾雅、俗两种角色,讲起道理相对有力度,又避免诸多佛家忌语。如若,宗繁佛教企图干扰朝政,乃至期盼天下大乱,那吾方定要其自乱阵脚,从哪来回哪去。”   恃贠方丈细细品味,不禁为这番陈词拊掌:“讲得好!但不知何大侠所指哪位子嗣迎战呢?”   “小儿子,何尚。何尚深谙道、儒两家之宗旨。”何云炙对儿子颇有信心。   汉传佛教:是佛教与汉人本土思想进行融合后(道家和儒家)从而形成的宗教学派。   恃贠方丈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一半,虎父无犬子,他自然信得过何云炙。   “何尚,何尚……果然与吾佛有缘。哈哈,老衲先行谢过。”   “……”何云炙尴尬地笑了笑,“上”字的由来,本就是一个繁衍生息的……动作。   ================================   作者有话要说:可爱不=。=   5   第五章 ...   三日后,何云炙打点好一双儿女的生活琐事之后,便携奈嘉宝离开少林,奈嘉宝必然是依依不舍,一把鼻涕一把泪与孩子们话别。   “要听话,别给人家惹事,爹娘很快来接你们啊,呜呜……但也不能受不欺负,容忍尺寸自行掌握,反正何尚会武功,不用也浪费了,呜呜……”奈嘉宝抱着闺女,即便是道别也要躲在小树林里偷偷摸摸地进行,真憋屈。   何夏自小未离开过爹娘身边,也是难受得紧,但她知晓这回事态严重,再不舍也得忍着:“娘啊,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爹,我绝不会惹是生非,老老实实过日子,呜呜……”   母女俩这边悲悲戚戚,父子俩则在一旁商讨对战宗繁佛教之事。这一家人已练就到——身处“兵荒马乱”之中却置若罔闻的最高境界。   何尚心里明白此次责任重大,他深沉地应了声:“请爹放心,孩子定会全力以赴。”   何云炙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无论是嘲讽或是辩论,只要记住一点,首先要了解自身一方的弊端,由此才具备反击的力度。要么不说,一旦说出口,便要一句话压制对手气焰。既然站上论台,心中便无能再有‘怕’字。”   所谓论证,其实并无对错之说,只看当下谁拿出的正解更有说服力,知己知彼乃根本。   “是,孩子谨记教诲。”何尚对这场论证满怀憧憬,初次脱离长辈的羽翼,算是他步入成年的第一关考验。   奈嘉宝又扑到何尚身前:“儿啊,骂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也是暂住少林,又不熟……呃……”她话未说完,何云炙已提起她的脖领拽到身旁:“当娘的就教孩子这些?我看最该磨练的人便是你。”   “……”奈嘉宝生怕何云炙言出必行,紧紧环住他手臂,不哭不闹了,态度急转雀跃:“咱们上路吧,吼吼——”   “……”何云炙皮笑肉不笑地瞪着她,知晓她不忍心让孩子们受苦,但人生就是这样,唯有历经先苦后甜之过程,才懂得珍惜。   奈嘉宝看向一双儿女,忍不住默默啜泣,何尚是男孩,吃点苦就吃点苦,可她家小闺女做饭洗衣都不会,更别说三更半夜还要钻出热被窝念啥晨课。正值秋季,多冷啊,还不让吃肉,甚至不让睡足觉,饥寒交迫的,多可怜啊,呜呜。   何云炙拭去她的泪珠,轻声细语地劝慰道:“孩子们终有一日会离开家,当初你也是独自随我离开故乡,真有那般难熬吗?”   奈嘉宝吸了吸鼻子:“我自小苦惯了嘛,跟着你是享福……”   何云炙蹲在奈嘉宝身前,柔和一笑:“你仔细想想,先遇山贼,又入牢狱,再碰劫亲,一路磕磕绊绊才返回京城,其中有欢笑有眼泪更有吵闹,却是咱们一生中最难忘的回忆。”   奈嘉宝俯身蹭了蹭何云炙额头,鬼祟地将泪水擦在他的颧骨上:“……有句话有一直想说,当初你有一百种理由撇下我不管,你却没那样做,这一晃过了十几年了,谢谢你给我最大的容忍,谢谢你从不嫌弃莽莽撞撞的奈嘉宝。”   何云炙情不自禁地将爱妻拥入怀中:“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说这些作甚。”   “倘若没有你,我八成早就死了……我爱你何云炙!”奈嘉宝感慨颇多,她是没心没肺外带少根筋,但她清楚自己福气比天大,有幸嫁给世间最好的男子。   何夏与何尚静静观望,看着爹娘这般恩爱,他们也感染到甜蜜的滋味,发自内心地笑起。   此时此刻,何夏暗自决定,嫁人当嫁“何云炙”,倘若找不到,她还不嫁了!   “爹娘多多保重。”姐弟俩双双跪地相送。   何云炙隐忍着难过的情绪,一扬手命姐弟俩先走,奈嘉宝紧贴在夫君腋下,不想看也不敢看,儿行千里母担忧,千般万般不放心。   “夫君,孩子们也安全了,咱们去哪?……”   何云炙笑而不语,如年轻时那般,牵起她的手,漫步于静谧的山间小路:“散步……”   奈嘉宝笑眯眯地跟随,早已沉浸在幸福当中,就是,问啥问,跟着夫君走天涯喽!   ※※   恃贠方丈对何家“兄弟”很是“照料”,虽是俗家弟子,却顺应何云炙的要求,以入室弟子的规矩磨练二人。   早上寅时起——大致就是能看清掌心纹路的时段。   早板:(起床);早课;早斋;打扫:打扫寺院里的庭院,或者是劳动;   诵经;小食:(少林寺过午不食,晚上不吃饭);   个人功课:功课时间,如诵经,拜佛,持咒,听经,或者自己研读经典。   午斋:根据日晷而定,严格的遵照佛陀所定的戒律(日晷指向太阳正中的时候)一旦过午,便不允许再进食。   午休:调剂半个时辰。   共修:打坐,念佛,听法,或诵经。   晚课:一个时辰。   药石:(晚饭)倘若误了午斋,就会在这个时间吃饭,之所以称为药石,则告知僧人,这时段本来不能吃饭,但因过午不食之规矩,身体无法支持,所以晚饭是做治疗“饿”这个病而吃的,而不是为了贪图美味而食用。   共修:打坐,念佛,诵经,拜佛,一同抄写经书,或者是研读经典等。   直至戌时——   止静:(休息)打过止静板之后,寺庙之内一片宁静。可坐禅。   何夏拿着那张轻如鸿毛又重如泰山的作息日程,基本疯了。幸好恃贠方丈还有一点爱心,将他们姐弟俩安置在一间屋中,否则她此刻便马不停蹄追赶爹娘而去。   何尚坐在何夏对面的木床板上,任由姐姐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地瞎折腾。他手持一本书卷,不忘累积有关宗繁佛教的讯息。   “这门教很有趣,你猜他们供奉的神像是何造型?”   何夏躺在床上翻滚,床板又窄又硬,撒泼打欢都缺乏发挥空间。   倏地,她坐起身:“何尚!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就连小耗子都得忙着搬家,反正爹娘走了,咱们也快逃吧!”   “……”何尚注视她炯炯有神的亮眼珠,缓缓合起书卷,如兄长般教训道:“你方才在爹娘面前如何承诺的?只不过让你早起些,少吃点肉,你至于这般五脊六兽吗你?”   何夏咬了咬被子角,瞎话张口就来:“姐不是那意思,就是想带你闯荡江湖去,咱们也当大侠,劫富济贫啥的……”   “你再让人贩子抓走,我更没法跟爹娘交代了,给我老实呆着。”   何尚如今重任在身——保护姐的安危。爹一再叮嘱他们不可踏出少林寺半步,即便他平日对姐百般忍让,但大原则问题不可动摇。   “……”何夏向来是,窝里蛮横,人前窝囊。此刻周遭全是陌生的男秃头,唯一能依靠的大树只剩下弟弟,最可恶的是!……爹娘不在,弟弟变脸了啊,胆儿肥了啊?!居然要骑在她头上拉便便了啊呀呀!   想罢,何夏揎拳挽袖,猛然一个兔子跳,蹦上何尚的床面,可还未揪到弟弟的脖领,只听“轰隆隆”一阵颤响,两人忽悠一下摔坐在暴土扬尘的朽木废墟中……床板不堪负重,塌了。   入住寺院还不到半个时辰,何夏已毁了人家第一个物件。   何夏“五体投地”趴在木板上,腿疼,但罪魁祸首没脸哭。   “……”何尚扶起脸蛋贴地的姐姐:“受伤没?”   何夏抖了抖嘴唇,娘不在只能朝弟弟撒娇,她带着哭腔指膝盖:“磕破了……”   何尚卷起她的裤管,果然擦伤了一片,他从包裹中取出创伤膏,缓揉在伤患处。   “床咋办……呜呜……”   何尚本想教训她几句,但看她可怜巴巴的德行,无奈一叹:“我从爹那学了些木匠活,再做一张就好。你日后还敢如此胡闹么?”   何夏嘟起嘴,蔫头耷脑地摇了摇。那委屈的小模样跟奈嘉宝简直如出一辙,但同样,是撂爪就忘型。   “那好,倘若你能坚持三日,我就找机会给你弄只烧鸡。”何尚太了解家中女子喜好,“吃”是她们的致命弱点。   何夏一听有肉吃马上来了精神:“嗯嗯,一言为定,不带耍赖的哦……”   “那你还不快去睡觉?”何尚耳提面命道。   “喔。”何夏乖乖爬上床,还腾出一块地方给弟弟:“今晚先挤挤,明日再打新床架。”   “嗯,你先睡,我还得帮你盖被子呢。”   何夏从小就有踢被子的坏毛病,平日有娘照料何夏起居,如今娘将这个任务交给他。谁说老幺最受宠?他家截然相反,爹宠娘和姐,娘宠姐,而他呢,唉,既当爹来又当哥。   何夏大喇喇地躺好,双手枕在脑后,噗嗤一笑:“弟啊,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爹。”   “安静。”   “……”啊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太像了。   “弟,你猜廖家长子啥样?”何夏正处于花样年华春心荡漾时。她不知选夫标准是高是低,只知晓如爹那般的男子就行。   “一个鼻子两眼睛,我又未见过。”何尚漫不经心地回。   “榆木疙瘩,幻想一下懂不懂啊,感觉他长得俊不俊?”   “他是圆是扁我不晓得,你先把头发留长了再说。”   “……”暴怒暴怒,但是!……敢怒不敢言。   何夏一翻身,四仰八叉占据整张床板,顺便将弟弟挤出床边边。   ==================================   作者有话要说:从下一章开始,进入疯魔时代,爱恨情仇来了。。。来了。。。。   6   第六章 ...   两日之后,凌晨时分。   早睡早起精神差,何夏在弟弟的千呼万唤之下终于睁开懒散的眼皮。   “弟,咱商量个事……”何夏挤出两颗困泪。   “讲。”   “咱们应该借助得天独厚的优势加以利用,否则就是辜负上天给予咱们的美貌……”何夏注视弟弟光溜溜的脑瓜,他也剃了头,现在只有彼此能辨清身份。   何尚挑起眉,姐眼神鬼祟,说话拐弯抹角,坏哉坏哉。   何夏痛苦地爬起身:“咱俩长得一模一样,凭啥你就不用上晨课……”何尚有特权,随意出入藏书阁,可她每日都得卧在几百秃头之中打坐。   “我又未闲着,你又憋什么坏主意呢?”   “你看你看,我都瘦成啥样了……”何夏缩起腮帮子,少林寺大家大业的,话说伙食也忒差了吧?早饭野菜加稀粥,午饭贴饼子加面汤,晚饭还没有!   “野果子吃完了?我昨日才给你摘了半箩筐。”何尚系好粗布腰带,姐姐每日一闹腾,既然打不得骂不得,他唯有每日一安抚。   何夏从怀里掏出几个甜枣,食之无味地咀嚼,而后如伏地僵尸般爬到弟弟脚边:“你替我去上课吧……我饿得没力气……”   “那有力气吃早饭不?”   “有!就剩下那点力气了!”何夏扬起可怜兮兮的眼神:“我去藏书阁再眯一觉,求你了弟,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姐被万恶的寺规折磨死呐……”   “……”何尚甩了甩裤管,何夏则如癞皮狗一般抱着不撒手。   “罢了罢了,藏书阁后方有一间空屋,待午饭前我去换你,只这一次。”何尚其实可以预见,一旦为姐开启通往偷懒的先河,那必定是洪水泛滥,但他还是心软了。   “嗯嗯,你真好,咋那么体贴呢?下辈子咱们还当姐弟哈!”何夏嘿嘿傻笑,掸了掸尘土跳起身,一转身哼着小曲吃早饭去了。   “……”何尚打个冷颤,跟随而出。   他俩边走边闲聊,此时,见一行江湖人士随护院僧经过身旁。其中一人头戴蒙面斗笠,步行中央,看那四平八稳的架势,显然是一行人的首领。   何尚拧起眉,他对这些人的穿着颇有印象,因为几日前才见其中一人送过信函。爹也不能确定此类穿着属哪门哪派,但父子俩有一点可以肯定,绝非善类。   何夏漫不经心地扫视:“啧啧,这群人吃啥了?头发咋五颜六色的。”   她的话音稍有点大,无意间被蒙面男子听到,男子驻足不动,似乎透过面纱瞪视着她。   何夏一怔,下意识躲到何尚肩后,何尚则上前一步致歉:“兄长出言莽撞,望海涵。”   一行人无不面目可憎、凶神恶煞,刚欲责难他姐弟二人之时,蒙面男子则缓缓捂住胸口,闷咳数声之后,示意就此作罢。   待他们走过,何夏才恢复一派盛气凌人的态度:“切,有啥了不起的,不就是人多点吗?要是爹在这肯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何尚无奈摇头:“你这张嘴迟早惹上祸端。”   “哼,娘都活得好好的,我怕啥?”何夏双手环胸颠颠脚。   何尚无语望天,娘啊,您也给姐找个爹那样的文武全才吧!孩儿可吃不消。   ※※   酒不足饭不饱之后,何夏拖着饥饿的身躯向藏书阁走去,但她从未来过此地,又没啥方向感,东问西问才找到一间无人的空房。   “噗通”……何夏懒洋洋地趴在床面上,这才发现床褥崭新,屋子还有些家具摆设,桌上居然还摆放着两盘糕点?!……天呐,比他们住的地方强百倍。   于是乎,她一不做二不休,吃点心喝清茶,瞬间一扫而光。   何夏揉了揉肚子,心满意足地躺回枕边,舒坦,真舒坦,这才是生活嘛……   同一时间。   何尚则替代何夏上晨课,他未像其他学子那般读过私塾,如今感受到读书朗朗的学习氛围,还真不错。   一位师兄弟轻撞何尚手肘,唇动嘴不动地嘀咕道:“夏师弟,今日换我打盹,你掩护啊……”语毕,小师兄与何尚背靠背坐好,摆出一副阅读的姿势,随之呼呼大睡。   “……”何尚顿感肩背一沉,何夏这么快就带坏了小和尚。   ※※   一个时辰之后,何夏还在流口水做美梦时。   伴着一阵隐约的闷咳声,房门渐渐推开。   男子取下蒙面斗笠,注视床上酣睡的人儿,再看一片狼藉的桌面,锐利的黑眸中闪过一缕愠怒。   “起来。”他一脚踹在床边,只因此乃佛门净地,他给出最大的容忍。   何夏感到床铺猛力一颤,但她睡得迷糊,眼皮都懒得睁开。   “弟……姐好困,再睡一会会儿……”她将被褥盖过头顶,弟弟太残忍了也。   雷腾云蹙起眉,姐?他未听错?   他坐在床边,倏地撩开被角,何夏便立刻蒙上,再撩开,再盖上,就这样,反反复复重复着同一个动作,雷腾云面无表情地睨着她,倒看此秃何时清醒。   “滚滚滚!你烦不烦啊你!——”何夏终于忍无可忍,暴戾地坐起身。   同时,她这才看清眼前的男子并非弟弟何尚。男子薄唇抿成一线,绷着脸,目光杀气腾腾,似乎吃了她的心都有。   “抱歉抱歉,不过……有何贵干?”何夏的口吻稍带质问,仿佛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她歪头望着男子,此人一袭黑衣蓄着长发,狭长的眼底泛着青色,容貌较好,但精神不大好。   雷腾云身感不适,此刻只想休息,他冷冷地命道:“出去。”   何夏见此人不懂礼数,仰面朝天又躺回枕边:“喂,先到先得,此乃少林寺,我又是少林寺里的一秃子,你的态度很有问题……”   雷腾云懒得与她废话,一扬手将她推到床下,咕噜噜……何夏横向翻滚三圈。   她揉揉屁股,恼羞成怒地弹起身,有心上前搏斗,但此人高高壮壮,她唯有站远三步叫嚣:“你这人咋不讲理呢?甭以为我好欺负,小心我一掌拍死你!——”   雷腾云嗤之以鼻,盘膝而坐,运功调息。   “啪啪!”何夏猛拍桌面:“跟你说话呢,你给我道歉!”   “给我倒杯茶。”雷腾云闭目养神,只动了动唇。   “?!”……何夏难以置信地瞪他,不过此人嘴唇发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她泛起好心眼,真就给他沏茶倒水:“喝完茶给我道歉哦!”   雷腾云并未抬眼,却准确无误地握住茶杯,一饮而尽,空杯向前方一递,松手,何夏下意识接过,而后,他继续旁若无人地运功。   “罢了,允许你歇会儿再给我道歉。”何夏坐在一旁等候,娘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但是礼节不能少,碰上厚颜无耻地就得力争到底!   一刻之后   雷腾云从体内逼出少许毒血,黑血顺着嘴角溢出,接踵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喘。   何夏依旧趴在桌边等,等到不小心睡着,她揉揉眼皮,见此人口漾黑血,不禁长嘘一口闷气:“唉……等你吐完血再道歉吧……”她心里有些挣扎了,这人真能墨迹,还等不?   呃……不对!她猝然坐直,大哥在吐血啊?!   何夏三两步跑上去,两手将他架起,扭头朝门外求救:“快来人啊,救命……”   “谁允许你鬼喊鬼叫的……咳咳……”雷腾云捂住她的嘴,四肢已感瘫软无力,他眼前发黑,浑浑噩噩地向床边摔倒,无意中将何夏压在胸膛之下。   “咚!”的一声,何夏的后脑勺,重重地磕中床角,头顶不巧卡在床头与墙壁折合而成的死角里。别看此人不省人事,手掌依旧牢牢捂在她嘴上。   “呜呜,唔唔……”何夏使劲扒他的手,但他指尖冰冷僵硬,就跟死后挺尸似地。   何夏本想静观其变,但不一会儿,已感到呼吸困难,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推拒他肩膀,试图找小个缝隙逃命,可仍旧做了无用功,还白白浪费了最后一点可供生存的空气。   她翻起大白眼,不到百斤的小身板上不但压着一位彪形大汉,还没法求救,甚至快断气了。   何夏努力撑大鼻孔,只能从他窄得不能再窄的手指缝间获取空气,她无望地瞅着房梁,留下两行辛酸的泪水,娘啊,你家小闺女要活活憋死了,呜呜!   ※ ※   昏倒这位,雷腾云。他之所以前往少林,只因身中“蛊梵毒掌”,蛊梵毒掌乃西狱山御媚派独门秘笈,一旦深受其害,五脏六腑时而骤疼,时而理智迷离。所谓迷离,口不对心,想法与所表现出的言行举止背道而驰。简而言之:“好”的时候说“不好”,想杀人时反救人。   御媚派掌门盅慈花甚至扬言:倘若男子中此毒,乃至会出现欲火焚身却无法泄.欲的尴尬状态。最为不幸的是,蛊梵毒掌不会置人于死地,但,倘若毒不解,折磨你永生永世。   雷腾云一时大意身中此毒,他当然不会向此阴损之人低头求解药,何况那该死的蛊教主蛊慈花用此卑劣手段要挟他娶之为妻。然,唯有秘密赶往少林,求助少林八位师叔逼毒疗伤。   且,通缉追捕“千毒草”一事,暂时搁置。   =======================================   作者有话要说:杜绝霸王!……那是不可能的。小孩斜眼吹口哨。   7   第七章 ...   不知过往几时,雷腾云才从浑浑噩噩中苏醒,身躯已感大汗淋漓。   他一手扶额,一手抵住床面支撑身体,掌心却触及到柔软的物体,他有气无力地俯瞰,一只手正按在小和尚的……腮帮子上。   雷腾云听小和尚气息孱弱,神色稍显不耐烦,拍了拍和尚脸蛋,试图唤醒。他只记得小和尚走到他面前欲做什么,却不知此人为何还未离开。   何夏眉头拧成包子褶,终于可以大口呼吸,她微张开嘴,因胸口憋闷,浑身燥热,下意识扯动领口透透气……   “快滚开啦……我险些被你这头死肥猪压死……”何夏紧闭着双眼,胡乱捶打身体上方的重量级攀附物。   从小到大,初次有人对雷腾云这般言语不敬。即便是死对头蛊慈花,也不敢狂言造次。   倏地,雷腾云揪起何夏脖领,铁拳扬起,刚欲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和尚,眼前忽地闪过一道不清不楚的双影——预示蛊梵毒掌毒性再次发作。   于是乎,思想与实际行动成大反比,他不由自主松开手,心平气和地询问道:“要喝水吗?”顺便还帮何夏整理整理遭自己揪乱的衣领。   “……”何夏眨眨眼反应不及,啥情况,前一瞬还一脸凶相,这会儿轻声细语地问她渴不渴?大哥,您是戏班子出来的吧?   “要喝,快去倒。”她斜眼催促。   雷腾云应了声,走下床,可就在斟满一杯茶返回时,神智又恢复正常。   他望着手中茶杯,瞪向何夏,虽举动无法控制,但记忆却不会抹杀,他不由怒火攻心,“嗖”的一下,茶杯摔撞在何夏脸侧一寸的墙壁上。   “立刻离开。”雷腾云愠怒地发出命令。   “……”何夏看向手边四分五裂的茶杯碎片,呆若木鸡。   雷腾云一脚踹开门板,眼神杀人于无形。   “大哥!你脑袋让门框挤过吧啊啊啊?!……”何夏双手插入发根,有点崩溃。人家都说姑娘的情绪才会瞬息万变,她咋感觉此传言有误呢?   雷腾云泯默不语,脸色越发难看,真是一句话刺到软肋。   他一步跃上床,提起何夏脖领,不打算再忍耐,丢出门外完事。   何夏双脚悬空乱扑腾,殊不知,僧袍在三拉四扯之下已彻底松垮,她顿感腰带脱落,紧接着,人衣分离,噗通一下又摔坐回床边上:“啊!……”她凄厉大叫,因为更可怕的事发生了,遗留在床褥上的茶杯碎片,无情地扎中何夏的腰臀位。   何夏摸到一手血,哪还有心思管衣服穿没穿,顿时仰天大哭。   “娘,娘啊,你闺女快死了,哇呜呜——”   “……”雷腾云凝望她胸前的白色绑带及一道被挤压的乳沟,依稀记得她曾称呼自己是“姐”……原来真是女儿身。   他还算镇定,率先阖起房门,转身时发现她竟然依旧坐着碎片上不挪动,只会嗷嗷哭。   雷腾云晕了口气,一臂将她托起,再用剑柄扫净桌面杂物,按下她双肩,令她如小狗般趴跪在桌面上。   鲜血浸透了灰蓝色的僧裤,当务之急定是先拔取碎片。雷腾云无暇多想,一扯她裤腰拉低裤子,还算有分寸地露出她上半边臀部。   何夏感到屁股一阵清凉,这才想起她是小闺女啊,她刚欲大呼救命,雷腾云则点上她的定穴及哑穴,迫使她保持不哭不闹不能动的姿势,以便任由他“摆布”。   雷腾云蹙眉不语,他对此事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耐着性子审视伤口,大致有三、五枚细小的碎片刺入肌肤。于是,他一脚踩在椅面上,抬高她的腰臀,借助光源拔出残片。也就是知晓何夏是女子,倘若受伤者为男子,他才懒得管,自己找地慢慢弄去吧。   嘶!……畜生!何夏心中大喊疼啊疼,但叫不出声,憋得小脸涨红,吧嗒吧嗒默默流泪。   啊!……又是一记刺心伤肺的巨疼,轻点啊,呜呜……娘……爹……救命哇……   待几块碎片清除干净,何夏感觉臀肉肿起一大片,娘说女子大屁股好生养,她如今生十个八个准没问题。   雷腾云从怀里掏出一瓶创伤粉,替何夏解开穴.道,瓷瓶放在桌边,先行洗手。他已仁至义尽,可未准备再帮她涂药。   何夏此刻基本算是身无寸缕,她即便要破口大骂也得等穿好衣服。   她哭哭啼啼地跪直身体,拔开瓷瓶塞子,将药粉反手胡乱倒于伤口,她这倒霉孩子,出门未看黄历,凭白无故遭一场血光之灾。   雷腾云知晓她在上药,所以面朝窗沿伫立,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呜咽声,这点伤对男子而言根本不算伤。女子就是这般娇气。   “少林禁止女子进入,用意何在。”他平静地动了动唇。   “你管得着吗你?再者说,佛门禁地还有你这头大牲口乱跑呢!女子咋不能进了?!——”何夏没好气地呛声。   雷腾云攥了攥指骨,额上已然青筋暴出。他猛地旋身,眸中杀气燃烧。何夏见他步步逼近,吓得肝颤,忙不迭在桌面上转磨,可桌面能有多大,爬来爬去还是一亩三分地。   “别别别过来,我说着玩的……”她没骨气地求和。   是可忍孰不可忍,雷腾云一扬手,宝剑脱鞘,明晃晃的剑刃泛起嗜血的银光……何夏大惊失色,话说她在随爹娘逃亡的生涯中,没少经历打打杀杀的血腥场面,不过每每自有爹与哥保驾护航,她还是初次体会到恐惧的滋味。   “大大大哥,你你您先冷静……”她舌头何止打结,快拧成麻花了。   雷腾云本就未想杀她,毕竟佛门之地不可杀生。既然来了必会遵守佛门规矩,可这此女不知死活、口无遮拦,况且是她无端端闯入屋中。   他只是让她明白,远离他才是保命之道。   想归想,但他的步伐却越发缓慢。雷腾云剑柄戳地支撑身躯,该死!又感一阵头晕目眩,说时迟那是快,毒性转瞬发作……   何夏见他弯身扶额驻足不动,她不由幸灾乐祸地畅快大笑,但笑容又僵住……何夏你这蠢蛋,还嘲笑啥,此刻不逃命又待何时?!   她捂着伤口,出溜到地面,一瘸一拐奔到床边抓衣服,手忙脚乱地套好衣袍之后,刚准备拔腿就跑。但是,上半身已做出摆动状,双腿却纹丝不动……何夏扭头俯瞰,竟发现脚踝被一只火烫的大手紧紧攥住,她立马口眼歪斜,啥意思,死都不放过她?!   何夏眯起眼,摸了下鼻子,蓦地抬起另一只脚!……狂踏狂踩雷腾云脊背:“甭以为我好欺负,踹死你踹死你!——”   同时,雷腾云体内的其中一种毒性正遽速蔓延——血脉膨胀,欲.火焚身。   他微喘粗气,扯住何夏小腿,猛力一拉……   “啊啊啊……”何夏顿感脚底板一滑,仰面向后躺倒,两人身躯即刻叠落一体。   何夏惊恐地注视他,他的眼中杀气全无,换上一种匪夷所思的朦胧深邃,而这一次,不等她开口,雷腾云的掌心已探入她本就凌乱的衣衫,盖上她胸口,只听“撕拉”一声闷响,何夏胸前的白色绑带从中线断裂……   他一手托起何夏的背部,逼迫她身姿呈上挺,突兀地一口含住胸前粉红。   “呃!……娘啊抓淫贼啊……唔唔……”   雷腾云袭上她的唇,毫无情调且横驱直入地卷起她的舌尖。   何夏没空顾及伤口之痛,拼了命挣扎,推拒他、捶打他、疯了似的连踢带踹,但,雷腾云非但无动于衷,甚至一手已游移到她大腿根部……   他的神智模糊不清,只知晓血液在沸腾,掌心滚烫如火,越是贴紧女人柔软的身子,越是无法控制呼之欲出的渴望。   然而,蛊梵毒掌的毒性就在于,疯狂地想发泄却又得不到。   雷腾云艰难地滚了滚喉咙,欲.火在胸膛焚烧,生理上则不给任何反应。那感觉,仿佛口中含着一块刚出笼的热豆腐,吐不出,咽不下,虽已烫得满嘴火泡,但高温不减反增……他压抑的情绪无从释放,下意识拉过何夏的小手,握于下半身“不听话”的部位。   何夏吓得小脸苍白,但不敢乱喊乱叫,生怕他兽.性大起不受控制,她唯有断断续续啜泣:“大哥你饶了我吧……我还要嫁人呢啊……”   雷腾云则充耳不闻,他如今并不好受,甚至痛苦到生不如死。他恣意揉捏着她的肌肤,一寸一寸亲吻着,真希望能从她身上找到某种释放的途径。   一道道浅红的指印,落在何夏白皙的肌肤上……何夏吃痛地紧咬下唇,而一只手还被他强行按在那里……她是黄花大闺女啊喂!清白咋办,亲事咋办?呜呜……   “搂紧我……”雷腾云的声线越发沙哑。   世间最变态的淫.魔之首咋就让她遇上了?!连她这朵秃尾巴花也要采?!   “去死吧你!臭淫贼!……唔……”   她不开口说话还好,这一张嘴又遭强吻,何夏顿感舌根阵阵发麻,她纠结地拧起眉,这头粪坑里的大脏猪!不但亲她,还要逼她吃口水?!   雷腾云依旧对她上下齐摸,似乎只有指尖陷入她身躯,才稍稍缓解躁动的情绪,用力吸允着她的肌肤,不管唇齿落在哪何处,沾染即融。   耳鬓厮磨,撕咬不断,钝痛感、刺痒感接踵而来,何夏眯眼含胸,做着无谓地躲闪,更为紧密的贴合令她羞涩难挡。   苍天,大帝,观世音菩萨,这禽兽不如的玩意啥时候放她走啊?!   ===============================   作者有话要说:大步流星踩过河蟹八个爪。   8   第八章 ...   少林寺内居然出现女子,也是雷腾云始料未及之事,本想静心治病的他,还是遭遇最不堪的一幕。   “快走……”他无法控制肢体的触碰,唯有命令何夏赶紧逃。   “我也很想跑,可是你!……先放开手啊……”何夏以为自己最会耍无赖,如今才知山外有人天外有天。   雷腾云两手紧环她躯体,边亲吻边给出提议……“打晕我。”   “?!”……何夏为满足大哥如此特别的要求,尽量伸长脖子找寻利器。   她无意间发现床榻下方摆放着一个铜夜壶,不由惊喜一笑:“咱们先说好了,这可是你让我打的,不会再找后账吧?”   雷腾云不知她找到何物,低沉地应了声:“快。”   “?!”……挨打还猴急。   于是,何夏竭力腾出一只手臂,艰难地向床低深处摸去……就差一点点,快快快。何夏已迫不及待要用夜壶敲他脑壳了。   “哐啷啷啷……”的摩擦声引起雷腾云的注意。他睨向何夏拉拽的物件,嗡的一下,怒火再次冲上头:“……你敢!”   “……”何夏一手高举夜壶,被他突然一恐吓,不知该不该下手:“我说,你是黑白无常变的吧?一会儿叫我打,一会儿又不让打,究竟想怎样啊你?!”   “用别的。”雷腾云吻上她的耳垂,何夏则手握夜壶定格半空,那画面相当奇怪。   “里面没尿啊……”何夏一边小幅度躲闪亲昵的拥吻,一边解释。   “那也不行。”堂堂北狱山天煞魔,号令帮众万余人,岂能受此大辱?   何夏拧了拧眉,打还是不打呢?不打吧,清白只剩下一点点;打吧,淫贼性格古怪多变,报复她咋办?   正当她苦苦挣扎时,一道焦急的呼唤声从屋外传来。   “何夏,何夏,你在何处?——”   何夏心中大惊,完蛋完蛋,弟弟找上门了!万一发现她与陌生男子搂搂抱抱,保不齐向爹娘打小报告。   她越想越害怕,一不做二不休,“咚!”——夜壶与雷腾云的天灵盖猛然碰撞,不知是何夏用力过大,还是刚巧打中其头部某个穴位,雷腾云真就昏厥了。   何夏吞了吞口水,连滚带爬钻出他身下,一面手忙脚乱穿戴,一面注视此人脑顶上的夜壶,她忍不住噗嗤一笑:“嘿嘿,你就当被茶壶砸了哦……”语毕,她还不忘补上一脚,解恨!   ……   “弟,我在这……”何夏捋了捋凌乱的秃瓢,故作刚睡醒。   何尚不悦地迎上前:“你怎跑这来了?此乃宾客住地。害我一通好找。”   “你只说空屋子,我哪晓得是那一间……走啦走啦,反正无人发现。”何夏推动何尚的双肩,这会才感觉屁股上的伤口很疼,她龇牙咧嘴地眯起眼,禽兽不如、猪狗不如的死玩意!   “你让蚊子给叮了?”何尚看向她脖颈上的一粒粒红肿,顺手从怀里掏出一瓶消肿止痒霜,话说何夏天生少根筋,不是平地摔跤就是无端端划破皮。而何尚已习惯照料姐姐,随时携带各种疗伤药膏。   “……”何夏接过药瓶,哪是啥蚊子,那是一只神经错乱的色蝙蝠!   她心有戚戚焉,不由打个冷颤,噩梦,简直是噩梦,赶紧睡一觉,忘了吧,忘了吧!   ※ ※   何夏继承了亲娘没心没肺的“优点”,不一会儿便与弟弟说笑开来。当姐弟俩向饭堂走去时,遭一群资格较老的和尚们,拦路截住。   何尚见几人来意不善,一臂挡在何夏身前:“有何贵干?”   一位约莫十八九岁的和尚迈步上前,此人虎背熊腰一脸横肉,他率先假惺惺地行礼:“请问哪位姓何名尚?”   何尚不动声色,客客气气地回礼,“正是鄙人。”   胖和尚俯瞰身型瘦小的何尚,两嘴角向下一瞥,嗤笑道:“贫僧听说本寺来了位学富五车的才子,看来也不过尔尔,你又并非少林寺入室弟子,凭何能耐代表少林寺对付宗繁佛教?答辩败了算谁的?”   此话一出,其余小和尚随声附和,一人敬指胖和尚:“就是!咱们无尘师兄才高八斗,方丈岂能将少林寺声誉!交付到一个来历不明的俗家弟子手中?”   何夏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她走上前,二话不说推了起哄小和尚一把:“一群井底之蛙,我弟熟读四书五经的时候,你们几个秃驴还不知跟哪撒尿和泥玩呢!”   小和尚刚欲反扑何夏,胖和尚则快一步拦下,不骄不躁地讪笑道:“啧啧,出口成脏,还未说上三两句话便急于动手,修养差者,品行也好不到哪去,哪来的滚回哪去!……”   何夏勃然大怒,揎拳挽袖抄棍子,何尚夺过姐姐手中的木棍,边张望几人边质问姐姐道:“有刀有剑你不选,偏偏拿根打狗棒作甚?哪里有狗?!乱吠的野狗在何处?”   何夏眨眨眼,抿嘴一乐:“那是你肉眼凡胎看不到,有……”她大喇喇地数了数人头:“有五条呢,高矮胖瘦可全乎了。”   何尚搓了搓下巴:“嗯嗯,原来如此,它们可能是饿了,但此地乃佛门净地,又不能喂骨头,不如……”他看姐姐,虚心求教道:“小生才疏学浅,敢问兄长,狗吃屎么?”   “当然吃吖,要不咋会满嘴喷粪,哈哈哈……”何夏笑得前仰后合。   姐弟两一唱一和相当默契,气得几人头顶冒烟,但他们方才把话说得太满,此刻又无法先动手教训二人。   “你二人休得张狂!耍贫嘴也要耍出点真本事,你这小痞子!敢于贫僧吟诗作对否?!”胖和尚怒指何尚。   何尚毫无惧色,毕恭毕敬地摊开手:“请出题。”   胖和尚看向这对双胞胎,狞笑道:“两猿截木密林中,看呆猴子怎样对锯(句)?”   何尚一笑付之,从容地回:“ 一猪陷身沼泽里,问肥牲口如何出蹄(题)?”   何夏立刻拍手叫好,对对子是弟弟的强项,嘿嘿。   一试牛刀之后,双方正式打嘴仗。   胖和尚:“哼!螳臂挡车,暴虎冯河,痞夫何堪言勇?”(自不量力,一介匹夫罢了。)   何尚:“呵,蝼蚁缘槐,蚍蜉撼树,愚者妄自称雄?”(莫高估自己,关公面前耍大刀?)   胖和尚接着上一句继续骂:“天之大,地之阔,尔汝蝼蚁!”(天下之大,你不过是只蚂蚁。)   何尚无奈一叹:“佛之善,寺之静,尔乃腐虫?”(佛祖导人向善,你还不肯觉悟?)   胖和尚怒目圆瞪:“佛海无量,量善者,者非孺,孺子不可教,教化无德,德行甚差,差中差,差之无以挽救,救而作罢,罢了罢了!”(佛都感悟不了你,你还活着作甚?)   此类型为:尾字衔接的诗句。   何尚佛礼相向:“佛心普度,度众生,生万物,物受其感化,化缘吃斋,斋乃青素,素中素,素者清心寡欲,欲驻其心,心中心中。”(吃斋念佛之人岂会这般尖酸刻薄,你肯定是六根不净的伪和尚。)   何夏虽听不太懂,但看一干和尚脸色发青,显然是弟弟技高一筹!哈哈。   胖和尚刚欲再出题刁难,何尚扬手请示:“是否该换我了?”   “出!”胖和尚满头大汗,死撑着脸面迎战。   何尚双手环后,慢悠悠踱步,胖和尚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小子确实阴险狡诈,今日算是撞刀刃上了。   “咳咳,我只出一题,非常之简单,高僧莫惊慌……”何尚递上一块手帕给他,眼中闪过一道狡黠。   “废,废话少说!难易具不惧!不惧!……”胖和尚嘴中叫嚣,却下意识接过手帕来擦汗。   师兄弟们看出大师哥已然要玩完,无不溜溜达达分散开来,大师哥啊,您自称少林寺第一文采,对对子讲究承上启下,句式工整,人家对得的确天衣无缝,乃至将您骂从头到脚骂一遍,但出题的可是您啊,您就这么败下阵来了?   当胖和尚忐忑不安地等候时,何尚倏地停下脚步,一只指天——   “在上不是南北!”   听罢,胖和尚捧腹大笑,本以为他会出何高深莫测的难题,却如此没水准——   “在下不是东西!”   噗!……何夏第一个笑出,骂得好啊哈哈。紧接着,噗噗噗……又几声,随行的小和尚们也憋不住了。   胖和尚气得青筋暴怒,再看师兄弟们一哄而散,他捂住大胖脸,紧随其后哭着跑了。   何尚无奈摇头,轻撞了何夏肩头:“走吧,吃饭去。”   何夏翘起两根大拇指:“弟你太坏了,竟然把大黑熊气得直掉眼泪,哈哈。”   “他是自取其辱,怪不得我。”何尚无辜地耸耸肩。   “他们要是报复咱们咋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吃完饭,我在屋子周围装几个机关。”   “啥机关吖?”何夏眼前一亮。   何尚故作神秘一笑:“反正有备无患,你等着瞧好吧。”   何夏用力地点点头,弟弟脑瓜聪明,坏主意也多,幸好她与何尚是一家人,否则肯定被弟弟整死三百来回。   “嗯嗯,真希望他们来报复吖!”   “……”   “我怎觉得你脖上的红印,不像蚊虫叮咬的呢?”何尚欲探头审视,何夏倒抽口气,捂住脖子向后跳:“是蚂,蚂蜂蛰的!绿头蝇咬的!”语毕,何夏撒丫子就跑,呃,屁股好疼,呜呜。   “喂,饭堂不是那方向。”   “我不饿,先去趟茅房!”   “……”何尚遥望瞬间远去的身影,她居然说不饿?   同一时间   雷腾云渐渐苏醒,哐当一声,铜夜壶顺脑顶滑落,他看着那一个摔在地上的脏玩意,一注鲜血顺着太阳穴滴落于地……   他,火山爆发。   死丫头,罪无可恕!   ================================   9   第九章 ...   静谧诡异的氛围中,除了能听到几道压抑的呼吸声之外,就是笔尖摩擦于宣纸的轻微响动。   雷腾云绷着脸,描描画画。别看一干魔众容貌狰狞,但具忐忑不安地伫立不动,喂,您是杀人不眨眼的天煞魔唉,居然提笔作画?   雷腾云将一张人物画像递给左护法,命道:“去找她。莫惊动主持。”   少林寺僧众千人有余,在秃子堆里找个秃子实属不易,左护法双手托起画卷,眯眼端详:“少主……您好歹画上五官吧?”这是啥,一个鸭蛋?!僧袍倒是画得蛮仔细,但没用啊。   “你瞎了?这就是眼睛。”雷腾云扯过画卷,指了指“鸭蛋”内部两个黄豆大小的实心黑点,说实话,他从始至终未正看此女一眼。   “……”左护法惹不起少主,只得硬着头皮领命:“是,属下立刻去寻人。不过,敢问还有其他线索否?”   “个头不高,身板清瘦。”   “……”少林寺内基本都是小瘦子。   左护法无语问苍天,还是先率领三两手下找找看吧。   “喂,画像未带走。”雷腾云吹了吹茶叶末,抿上一口。   “……”一个蛋两个豆,带它作甚。   待属下们离去,方丈派人请雷腾云前往,因为,疗伤逼毒的时辰到了。   《易筋经》,《洗髓经》亦是少林独门秘笈,只有修为、内功上乘者才可驾驭此疗法,但耗时较长,三个月才可初见成效,然,颇有脱胎换骨之奇效。   天煞派与少林寺且算故交,雷腾云之父雷霸冥,生前曾助武林八大名门正派击退西域外敌。然而若干年后,江湖传言,雷霸冥因受毒性攻心之苦,心智完全丧失,将江湖搅得血雨腥风,八大门派对其劝阻不能,唯有避而远之。话虽如此,但雷霸冥毕竟与少林寺有那么一段渊源,所以,少林寺不可能将雷霸冥独子拒之门外。   这其中,只有雷腾云知晓真相。父亲乃是借毒发之名,就此脱离名门正派之头衔。不过,受毒害之事是真。据父亲推断,排开少林,作俑者就在其余七派中之中。唯有找到“千毒草”——施毒者毒九天之女,才有可能顺藤摸瓜揪出真凶。   雷腾云蹙起眉,顺手握住毛笔,在那张疑似寻人画像的秃头上,画了一根“草”。   江湖中对“千毒草”的描述怪诞荒谬,有人说她满头长青草,有人说她体态如熊,更有甚者说她天生一副牛鼻子、扇风耳等,总之没人样。   ※※   午休时分   何夏并未如往常一般呼呼大睡,而是蹲在小河沟前照“镜子”。透过不清不楚的倒影,看向脖子上的红印。红印显现出规则的扁圆形,怪不得弟弟不相信是蚊子叮的,因为娘脖子上偶尔也会出现相似红印,每当她好奇问起,娘便支支吾吾不答,真相大白,原来“蚊子”是爹!   爹娘没羞,何夏还不忘羞羞脸。而后,她伸头探脑地四下张望,见暂时无人经过,褪去僧袍检查身体。   不看不知晓,这一看吓得何夏小腿肚子转筋,胸脯上,横七竖八镶着深红色的指印,乃至红得发紫。腰际、胳膊、大腿上随处可见……   何夏抖了抖嘴唇想哭,娘啊,闺女会不会怀孕啊?!   何夏穿好衣裳,疯跑进小树林,瘫软在草丛中呜咽,万一怀上了,她该咋跟爹娘交代哇?呜呜呜呜……孩子他爹是谁都不知……呜呜……找块豆腐撞死算了……呜呜……   倏地,何夏一把抹掉鼻涕眼泪,不行!她要找那淫贼理论去!必须让他当面跟爹娘讲清楚,话说她也算本本分分做人,平日除了欺负弟弟也没招谁惹谁,凭啥让她一人背黑锅?!   思于此,何夏攥了攥拳头,毅然决然地返回寺庙,哇呀呀,杀杀杀!   ※※   何夏刚入庙门,便看到一个红头发的怪人迎面走来,她气势汹汹挡住,双手叉腰,仰视身前彪形大汉,怒道:“我要找你们头头!”   天煞派魔众则对她不屑一顾,一把拉她秃瓢撇到一旁:“诵经去。”   何夏踉跄两步站稳脚跟,再次跳回:“就不!我要找你们头头!我要见他!”   “你这小和尚莫不知好歹,咱们少主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吗?哪凉快哪待着去。”别看魔众出言不逊,但已然是收敛了不少。少主命他们友善待人,他自认相当客气。   “那你告诉我他在啥地方,我自己去找他。”何夏就是一路痴,何况寺内建筑大同小异,她真分不清曾去过哪一间院。   “嘿!越说越来劲?……”帮众猛地扬起铁拳,欲吓唬小和尚。   何夏捂脸抱头,心里害怕,但这件事只能由她一人解决,绝不能让弟弟知晓。   何夏边逃跑边朝此人吐舌头:“我娘说的对,人丑心丑,丑八怪!”   “小秃驴,你给爷站住!——”魔众怒吼一声,引起无数小和尚鄙夷的目光。   一位容貌清秀的小僧拦截此人去路,彬彬有礼道:“这位施主,此乃佛门净地,请自重……”   魔众刚欲推搡小僧,只见小僧四平八稳倒退一步,而后反腿横扫,将壮汉轻易撂倒于地。而这一摔,魔众居然爬都爬不起来。   何夏拍手叫好,躲在小僧身后欢呼:“师兄,你好厉害吖,哈哈。”   小僧莞尔一笑:“身为出家人理应慈悲为怀,莫造口业,阿弥陀佛……”   话音未落,小僧缓缓飘走。   口业又名语业,即由口而说的一切善恶言语。 恶业的一种,恶业还包括身业、意业。口业里有妄语(撒谎)、绮语(花言巧语)、两舌(挑唆)、恶口(言语粗俗)。——出自《十善业道经》   “……”师兄很沉稳嗫。   一位小和尚提着扫把走上前,好心提醒何夏,道:“小师弟,你才入佛门吗?那位可是我寺德高望重的慧净师叔啊。”   “……”何夏望向远去的身影,约莫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居然是个师叔?!   “敢问师哥一句,师叔他高寿哇?”莫非吃素真能延年益寿?   小和尚抿嘴一乐:“莫看师叔年纪不大,辈分可高于各位年长师叔呢,你看你看,师叔头顶足足有六个戒疤,武功超群。深受方丈信赖,乃与生俱佛根之人呐。”   何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倒是听弟弟说过一耳朵,脑顶上的戒疤越多,代表此人地位越高,烧身有二重意义:一、是用以表伸至高无上的供养;二、为了消除业障(妨碍修行的罪恶)。   她偷偷数过恃贠方丈的戒疤,九颗。至于其他几位中老年师叔们,大概四、五颗。   何夏搓了搓下巴,如此说来,她要是能与这位小师叔搞好关系,岂不是找到了大靠山?那他们姐弟俩在少林寺不就成了……作威作福之人?而且而且,小师叔蛮有爹爹的味道,不是说年纪,而是气质,沉着冷静风轻云淡的,哦哈哈哈……   “小师弟,你怎流口水了?……”   何夏不以为然地吸溜一下,亢奋地询问道:“没啥没啥,师哥啊,慧净师叔住哪间房?”   小和尚指向法堂的方向:“慧净师叔与主持同住一院。”   “多谢多谢,你是好人,死后一定成佛!”何夏作揖感谢,说好话又不像好话。   “小师弟啊,慧净师叔平日鲜少与弟子们交谈,你小心碰一鼻子灰哦……”   “了解了解,小弟我自我分寸!嘿嘿……”   “……”小和尚远远望去,神色忧戚:“小师弟啊,保重,珍重,善哉善哉……”   ※※   何夏路痴本质不变,沿路打探,终于在天黑前找到法堂。她这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法堂前方两侧为禅堂和膳堂,也就是说!方丈其实就住在她平日吃饭上课的后面那个院子里!那她跟驴似地转磨一个多时辰为那般也?!   当她弯腰驼背横穿法堂时,一道痛苦的喊声灌入她的耳孔,她贼眉鼠眼地趴在窗沿外,手指沾吐沫,噗!捅破窗户纸,窥视先。   一只乌溜溜的黑眼珠瞄向堂内……待她看清几人在做啥事后,眼珠再凸爆三圈。   八名身穿袈裟的长老级人物围坐一圆,几人大汗淋漓,头顶冒白烟,举动整齐划一,时而出手,时而收手,貌似在向中央男子体内发功。男子赤.裸上身,眉头紧蹙,汗流已将他全身浸泡得透湿,但这些并非重点,而是那男子正是何夏要寻的淫贼!   何夏砸吧砸吧嘴,八位资深的护院元老齐出动?那代表此人……必定是坏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看他那痛不欲生的表情,何夏真是好不舒坦,活该活该!长老们好样的,整治他,蹂躏死他!   她颠颠肩膀笑开怀,苍天有眼呐,别人是头顶三尺有神明,而淫贼四周坐满了半仙半神的牛人,哇呀呀,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此刻,刚好到!   当她正暗爽时,顿感有人拍她肩膀,她激灵一下扭过头,一看来人,又乐了。   “你好慧净师叔!”   慧净且是过目不忘之人,但他颇有疏离之意,于是,一手托木盆,一手行礼,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请回避。”   何夏装模作样地回礼致歉,而后注意到他手中的木澡盆,不失时机道:“师叔也要去洗澡么?那不如……咱们一起吧?”   “……”慧净稍显错愕,随后微点头应允。反正澡堂可容纳几百人洗浴,同行而已。   何夏自从进入少林还未去过澡堂子,当然,她压根就不该去那种地方,这会儿光想着与慧净师叔套近乎,有些忘乎所以了。   “小师弟怎未带洗浴之物?”慧净师叔见她两手空空。   “啊,一着急忘拿了,无妨无妨,天热自然甩干。”   “……”善哉善哉,不与自己共用就好。   当两人一前一后步入澡堂时,何夏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了,光头、光身、光屁股、光溜溜、光光光……她两腿一软瘫坐在地,瞠目结舌地环视四周……   娘啊,你闺女今日可算开了眼界!哇呀呀,几百个和尚同时在洗澡!   ===============================   作者有话要说:在诸位的支持下,本文爬上古言月榜……第二十名 = =|||,我很哈皮,其实也怪我字数太少。   革命尚未成功,童鞋们还需多帮忙啊,谢谢哈。   10   第十章 ...   慧净并未注意何夏惊慌且亢奋的表情,自顾自找个犄角旮旯坐下,说实话,他挺想远离这位颠三倒四的小师弟。   何夏眼睛不够使,东看看西瞧瞧,但她的眼神相当纯洁,就像在看一群雄壮的野生动物。   僧人们洗澡时很安静,鲜少交头接耳,默默搓泥擦背,洗头更简单,随便抹一把皂角即可,所以洗澡速度非常快,澡堂子仿佛流水席。   别看爷们瘦,一身腱子肉——此乃何夏的第一感官。   当她在人海茫茫中见到一秃瓢酷似弟弟的背影时,她倏地一猫腰,鬼鬼祟祟爬到慧净师叔身旁。毕竟在这种场合相遇够尴尬。   慧净见她靠近,不知是本性害羞,还是有些拘谨,褪僧袍的动作逐渐放慢,似乎在等何夏一起脱。   “……”何夏眨眨眼,她怎能脱!她是如花似玉兼偷窥男澡堂的小闺女唉!(喂,你还记得自己是女子嘛?)   于是,她朝慧净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忽然不想洗了,这样吧,我帮师叔搓背。”   慧净怔了怔,莞尔一笑:“有劳。”紧接着,褪去长袍,腰系白襟,背对而坐。   “……”她就是客套一下,师叔咋不拒绝呢。   既然人家坐好等搓澡,何夏只得挽起袖口,拿起“丝瓜擦”搓啊搓。   “小师弟在哪位师叔门下修行?”慧净的声线清澈柔和,好似如沐春风。   何夏也不知咋了,冷不丁想起娘替爹擦背时的画面,当然那也是她偷窥时看到的。小名偷窥狂,请诸位莫在意。她不由“唰”的一下羞红了脸:“小弟乃少林寺俗家弟子,平日跟着悟嗔师兄练功打坐……”   慧净微侧头浅笑:“呵,悟嗔为人憨厚,应该管不了你吧?”   “嗯!”何夏直接承认了,悟嗔师兄确实懒得管她,插科打诨她一门灵。   “为何要入少林?”   “嗯……练功。”何夏敷衍地回应,逃难的事得保密。   “哦?那你学会何种武功?”慧净对此话题颇感兴趣。   “……”谁说师叔难以亲近来着?这不挺健谈。   何夏转了转眼珠:“那可多了去了,比如洪拳啦,罗汉拳啦,潭腿、柔掌、六合掌啦……都是我想学但学不会的。”   “……”慧净向来波澜不惊的神态,抽搐一下。   “倘若师弟想学,贫僧愿意教导你。”   “真的么?!我想学我想学。师叔真愿意当我师父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慧净点头示意:“无需拜师,明日清晨在寺门等我。”语毕,他自行擦净身躯,行礼离去。   何夏朝他摆摆手,真就这般简单地勾搭上少林寺第二把交椅了?好棒吖。   当何夏双手托腮,独自沉浸在幸运光环之下时,四周小僧不由向她抛来无数道同情的目光……阿弥陀佛,终于让慧净师叔抓到一个不了解其本性的可怜弟子,善哉善哉。   何夏自然不知这些和尚在替她揪心,还以为人家是嫉妒,她站起身,雄纠纠气昂昂,鼻孔朝天大步走,切,羡慕去吧,哈哈。   “何夏?……你来这作甚?”何尚穿戴整齐,好死不死看到姐姐在男澡堂中遛弯。   “?!”……何夏肩膀僵住,倒吸口气,刚欲装傻充愣,便看到那个曾经推搡过自己的红毛怪人步入澡堂。此人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何人,她再抽一口气,一弯身躲在弟弟身后,她是过街老鼠咋的?走到哪都有危险。   红毛怪人扫视一周,只怪他天生便生得一副凶相,所以笑不笑都那德行。   “请问大师,寺中可有一双年纪不过二十的亲兄弟?”少主有命,寻找一位身型瘦小的僧人,据少主回忆,此人似乎有个弟弟。   而对于何夏更不幸的事发生了,红毛询问之人正是悟嗔师兄!   悟嗔立刻想到何尚、何夏两兄弟,但此人并非寺中人,谨慎地询问道:“请问施主有何贵干?”   红毛故作憨直一笑,抱拳行礼:“在下并无恶意,只是那位小兄弟与我派少主乃是故交,冒然询问还望见谅。”   呸,红毛栗子阳奉阴违,扯谎不打草稿!   何夏边嘀咕边抬起头,一位师兄赤条条地跃出冷水池,哗啦!……男性特征与她的鼻尖位置相距不到五寸,她下意识倒爬三大步,刚巧又撞到脚后方的师兄,而那位师兄正在“金鸡独立”擦脚丫,就差这一步便可舒舒服服去睡觉,怎料“噗通”一声落水泡澡池,捎带手还推倒正前方的师兄,倏然,只见三五人一同向泡澡池中扑去。不过不过!落水还是小,又殃及到澡池里的一大堆和尚,话说迎头压下一个大活人,那滋味绝对不好受,但其中不乏掌握“铁头功”要领的武僧,甚至条件反射地跳脚顶回去!于是乎,原本安静的澡堂中,发出此起彼伏的声声哀嚎。   ——百人澡堂连摔惨案,就此发生。   “……”何尚睨了何夏一眼,扶额。   这般大的动静,不想引起他人注意都难,红毛魔众闻声望去,一眼便看到双双鞠躬致歉的孪生兄弟。   身高符合,年纪相仿,孪生兄弟肯定是亲生的!嗯?此人看着眼熟,不正是哭着喊着要寻少主的那个小秃驴吗?没错!就是他们了。   红毛记住两人相貌特征,而后悄然退离澡堂,先行向少主汇报。   ※※ ※   “孪生兄弟?容貌清秀?”   “回禀少主,正是。属下打探了一下,兄弟两入寺不久,乃少林寺俗家弟子。”   雷腾云闭目运功,均匀吐纳……“将自称兄长的那个抓来。老规矩,莫惊动寺中僧侣。”   “倘若此人反抗,属下可强行抓来否?……”   “嗯,留口气就行。”   “是!待月黑风高夜之时……”红毛在少林寺憋了好几日,终于可借机舒展一下筋骨,他不由狞笑颠肩:“哼哼哼哼!哼……”   “出去,这并非猪圈。”雷腾云绷着脸轰赶。   “……”打人去也,哼唧哼唧。   ※※ ※   同一时间,卧室中。   何夏蔫头耷脑,面壁忏悔。何尚则在一旁掌灯阅读,桌上摆着一根柳条,只要何夏乱动,柳条一准落她屁股上。   何夏揉了揉眼皮:“我知错了,让我睡觉吧,呜呜……”   “啪嗖”……又是一鞭子。   “……”何夏吃痛地龇牙咧嘴,柳条很细,打在身上不算疼,可是,她屁股上有伤啊。   “先说错在何处,少一项莫想睡。”何尚看都不看她一眼,抿口清茶,翻书阅卷。   “第一,不该去男澡堂;第二,不该看到小机机就慌了;第三……没了。”   “……”何尚故意重力合起书本:“爹娘不在身边,你能否让我省点心?”   何夏猛点头,偷摸打个哈欠:“不过我也办了件好事,为咱们找到了大靠山,你知晓鼎鼎有名的慧净师叔么,他主动要求教我武功,嘿嘿……”   何尚顿感头皮发麻,此刻一个头何止两个大:“慧净虽年纪尚轻,但辈分颇高,而这位慧净师叔,属于“人格洁癖”之高僧,简而言之,他看你哪一点做得不够好,不直说,会用另一种方式让你自行感悟,据说,经他亲自教导过的师兄弟,如今还有几人神志恍惚呢!……我求你了何夏,亲姐,让弟弟将你完好无损的交还给爹娘吧……”   何夏瞪大眼珠:“不会吧?他看上去很随和。”   “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他,咱们受不起他亲自受业。”何尚疲惫地趴在桌上,何夏真是有“本事”,一招便招上最难搞的高僧。   何夏扁扁嘴,哪有这般可怕,况且,她已然答应慧净师叔明早寺门口会面,而且她还有一点点小私心,慧净师叔斯文儒雅,一想起他就脸红。   “做人岂能言而无信,我都答应了,要不这样,我先跟他一日,倘若真如你讲那般恐怖,咱们再去找他说清楚?”   何尚喟叹一声:“下次应允任何事之前可否先知会我一声?”   何夏点头如蒜捣,一表决心:“最后一次,绝不再犯!”   何尚转念一想,偶尔让姐姐吃点苦头也好,让她懂得一个道理:人心隔肚皮,人间有百态。再者说,究竟是谁会将谁折磨至疯癫,还是个未知数。反正,他快疯了。   罢了,吹灯拔蜡,睡觉。   门外   红毛为显示自身能力,单枪匹马而来。他见屋中漆黑一片,戴上黑色面罩,管他是哥是弟,全抓回去向少主邀功。   红毛猛然扬手,从怀里掏出一根竹管,迷药!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之必备佳品。   他蹑手蹑脚欲靠近窗沿,可刚走到前窗沿,只听,“咔!”一声小闷响,红毛脸色发白,四肢僵持,缓缓望向地面,一个超大号捕鼠夹!……牢牢地咬合在他脚面上,虽然天很黑,但感受是清晰的,他能感到一股一股鲜血冒出布鞋面。   “啊!——”红毛后知后觉地惨叫一声,本能地向后挪步,又不知踩到何滑溜液体,脚底板瞬间打滑,反倒栽葱翻过去,当后脑勺与地面亲密接触时,后脑勺刚巧压到一个平地起的麻绳,再听“轰隆隆”微响,面颊正对的树杈上方,突然掉下一袋东西,袋口大敞,铺天盖地喷出尘土沙粒,那分量足够将红毛整个脑瓜活埋。   久久的久久……   “咳咳!小王八蛋……咳咳……”红毛气得怒发冲冠,抽出佩刀,一瘸一拐冲向屋门,显然,怒火已冲乱了他的神智,竟然连门槛前,一道显眼的绳索都未注意,不难预见,他再次拨动了另一个机关,屋檐前,顷刻间下起“瓢泼大雨”,一波接一波,一桶又一桶,汹涌滂湃。   而这些水,并非井中的清水,而是何尚从制衣房抬来的染色废水。他事先将废水灌入三只自制大木桶里,然后斜放屋檐之上,只要有人用力撞动麻绳,便会半开启密封的木桶盖,于是——童叟无欺,纯正僧袍蓝,为您独家炮制。   “啊啊啊!——”红毛紧攥双拳,仰天怒吼,口喷蓝汤,连牙齿都被染成了蓝色。   “弟,门外有狗熊……快撵走,影响我睡觉觉……”何夏浑浑噩噩地眯起眼,他们一家四口住惯了深山密林,难免半夜跑来几头大牲口叫嚣,见怪不怪了。   何尚早就醒了,此刻正卧在被窝里偷笑,带着笑声回话:“睡你的,野兽进不来。”   “嗯……下辈子还做姐弟……呼呼……”何夏一翻身又见周公去了。   “……”何尚站起身,先替她压了压被褥,而后扒在门缝边验收成果……只见一位“藏蓝色壮汉”自捶胸口,头撞树干,欲靠近房屋,又胆怯地缩回脚,神态痛苦万分。   唉?……受害者并非曾经找茬的那些和尚,他谁哟?不过话说回来,三更半夜来意不明,况且他是按照怒火上升程度设计的机关,倘若心平气和地来敲门,绝不会扯动粗重的麻绳,然,居心叵测者必自毙。呜呼哀哉,阿弥豆腐。   ==============================   11   第十一章 ...   翌日清晨   何夏心里装着事,初次自觉自愿醒来。她见弟弟还在睡,快速洗漱,穿鞋套袍,斜背小挎包,小布包里塞着野果子及少许银两,整装待发,找慧净师叔去也!   一踏出门槛,她看到门前一片泥泞,还是蓝黑色的……咦,昨晚天上下蓝雨来着?   何夏并未多想,连跑带跳避开脏兮兮的泥土。大清早,空气清晰,她哼着小曲向寺门溜达。   “慧净师叔!”她遥望招手,师叔很准时哦。   慧净一袭朴素僧袍,手持一只铜钵,等候多时了。   “咱们去哪吖?”何夏倒不见外,笑嘻嘻地迎上前。   “化缘。”慧净顺布袋中取出另一只钵盂,递给何夏。   “……”讨饭去?哦不!   倏地,何夏弯身捂住小腹:“师叔……我肚子疼……哎哟哟……”   慧净笑容恬淡:“定是你造口业过多,受到佛祖的惩罚,快些上路吧,感化百姓的同时也为自己削减业障……”语毕,他转身开拔。   化缘——佛教认为,能布施斋僧的人,即与佛门有缘,僧人以募化乞食广结善缘,故称化缘。   “……”何夏嘟起嘴,起个大早就为着急忙慌抢剩饭啊?   下山路上,慧净一路默默诵经,木鱼声清脆缭绕,敲得何夏直犯迷糊,很是无趣。   “师叔师叔,你在寺中吃不饱么?待入了小镇,我请你吃早饭哈……”何夏舒展懒筋,拖沓地跟在他身后。对哦,买几个大肉包子给弟带回去。   “……”慧净但笑不语,何夏乃是与吾佛相距甚远之人。   慧净三岁出家,在寺院中度过二十二载,潜心修佛,心无杂念,忠诚不渝。   此时,一位俏丽少妇提竹篮经过,何夏见少妇从竹篮中取出两个馒头,笑得挺妩媚,她立刻双手一拦挡住慧净师叔:“哇呀呀,白骨精!”   “……”少妇手指一顿,不悦道:“民妇好心施舍,你怎如此无礼?”   何夏张牙舞爪乱摆空架势:“四周并无伐木声,莫说夫君在山中,嘿嘿!花枝招展非常可疑!莫想逃过我老孙的火眼金睛!速速显出原形——”   “你这小和尚!我夫君在山中狩猎!”少妇大怒。   何夏一想也对,收起浮夸的“降妖式”,行佛礼道歉,随后掏出钵盂向前伸了伸:“阿弥豆腐,多谢女施主救济。”   “好心无好报,民妇还不予施舍了!”少妇从未见过这般不知所谓的小和尚,愤愤地将馒头丢回竹篮,   “积德行善乃是为自己,看来您还是想当妖喽?”何夏迷茫地眨眨眼,其实吧,她是故意抽疯的,主要是山路漫漫太无聊。   少妇气得跺脚,怒指慧净及何夏:“你们是来讨饭的还是找茬打架的?!”   慧净上前一步:“女施主请息怒,贫僧并非乞丐,无需讨饭。”   何夏挑了挑眉,师叔非但不劝还拱火?   少妇齿冷一笑,撕掉温柔嘴脸,吹出一声嘹亮匪哨,只见树丛里窜出十几个彪形大汉。   “两个死秃驴,敬酒不吃吃罚酒!”少妇扯掉伪装的粗布衣,身着一袭红火纱裙,轻盈地跃上树枝,命道:“一起上,劫持二人上少林见那方丈老儿!”   话音未落,十几名壮汉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剑拔弩张欲出手。   “?!”……何夏懵了,这这这是咋回事?真遇到白骨精了?   慧净则从容一笑:“吾少林乃清修之地,贫僧劝诸位知难而退。”   “你少跟我唧唧歪歪的!倘若你肯乖乖束手就擒!还免遭些皮肉之苦——”女子的态度盛气凌人。   慧净早已洞察四周有异样,却未料何夏也有警觉,嗯,孺子可教也。   “夏师弟,躲远些。”   “嗯啊!”何夏不会轻功,只得顺着身旁一颗大树向上攀爬。反正慧净师叔武功盖世,她才不害怕呢。   当她爬到高处时,树下已然开打,慧净原地未动,三拳两脚已将其中二人打到在地。   何夏蹲在树枝上叫好,见形势不错,她扭过身,朝对面树杈的刁蛮女子挤眉弄眼:“老孙火眼金睛,哈哈……”   “死秃驴,休得猖狂!”   “老妖精,不知羞……”何夏看她酥胸半露,身为女子都替她难为情。   “切,老娘身材好,眼馋不?”女子懒得出手,闲来无事与小和尚打嘴仗。   何夏夸张地擦擦口水:“馋,馋你个头,胸脯这么小也敢晒出来显摆啊?水桶腰,小屁股,啧啧,发育畸形哟……”   “你再胡扯老娘撕烂你的嘴!”   “来啊来啊,你只要敢过来!我就跑,嘿嘿……”   “少林寺的和尚好生无耻!”   “喂喂,打击面莫太大哦,我只是说你没胸没屁没姿色没口德,也没说啥呀,你咋这不识逗呢?……”何夏是女子,最了解女子不愿听啥,偏要气死狐狸精。   “老娘祝你烂心烂肺烂嘴烂鸡!”   何夏则摇头晃脑耍二皮脸。   树下打得如火如荼,树上谩骂声不断。两人甚至越骂越下流,慧净一边单手抵御攻击,一边默诵心经……又造口业,小师弟冥顽不灵唉。   一时三刻之后。   慧净将一干壮汉撂倒于地,而那位妖艳女子已在混乱中逃之夭夭。   何夏出溜回地面,慧净并无意捆绑这些人,掸了掸僧袍上的灰尘,逐一行礼致歉,而后带着何夏继续化缘去也。   “师叔,为何不拷问他们一番?”   “赋予他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慧净神色坦然,好似何事都未发生过那般。   “可是可是,那也得问清他们干啥来吧?”   “问如何,不问又如何,该来的还会来。”   少林寺名扬四海,一年之中不知“款待”多少诸如此类的挑战,且从未间断过。   何夏抓了抓秃瓢:“你真像我爹,说话说一半,留半句让咱猜。我和娘可纠结了……”   慧净莞尔一笑:“这便是你接近贫僧的缘由?”   “嗯,我从小到大未离开过爹娘,虽说爹不咋爱说笑,但对娘可温柔了。”何夏挺羡慕娘,爹对娘绝非一般的宠爱。   “你的神态,仿佛女子。”   “……”何夏揉了揉脸蛋,急忙岔开话题:“呵呵,问您个事儿。那些入住少林的红毛绿鬼是啥人?”   “北狱山天煞派。”   “他们的头头叫啥?”   “姓雷名腾云。”   何夏点点头,光听派名……不大好惹。   慧净并未多问,沿路敲木鱼念经,心静如水。   待抵达小镇。   何夏见四周摆满小吃摊,哗啦啦流口水,兴奋得快疯掉了。   “师叔,弟子去那边化缘,咱们分头行动好了……”她指反方向,开溜开溜。   “跟着贫僧。”慧净师叔默道。   “……”何夏不敢反抗,只得亦步亦趋跟随。   城镇虽小,各家各户买卖却红火,女儿家最爱的玉簪佩饰等琳琅满目,何夏怀揣银子挠心挠肺,花手绢好漂亮……叉烧包真香……花裙子很俏……她看向手中钵盂,大破碗相当碍眼。   慧净走到一位富家公子面前,行礼之后,默念《地藏菩萨本愿经》——消灾、免祸、求福、避免遭三恶道苦。   而富家公子正欲调戏卖凉茶的小姑娘,见烦人的和尚前来搅局,不耐烦地扬袖轰赶:“快滚开,穷和尚!”   慧净则置若罔闻,口中念念有词,继续替此人祈福。   富家公子不屑一顾,转身调侃茶水小女,但经文的声音越来越大,富家公子直感耳孔嗡嗡作响,不禁猛然推搡慧净:“小爷叫你滚开!”   慧净并未闪躲,任此人发泄怒火。街道间熙熙攘攘,却无人相劝制止。何夏可看不过去了,她跳到富家公子面前,反推反推:“干啥你,有话不会好好说咋的?!”   富家公子就未见过不肯忍气吞声的和尚,他气得怒发冲冠,竟然将一口粘痰啐在何夏脸上:“臭和尚,再惹小爷,小爷让你们走不出这城镇!——”语毕,纨绔子弟大步流星走远,被和尚这么一闹,他已无心思挑逗良家妇女。   何夏必然当场傻眼,明明都是人,咋有些人就跟牲口似的?!   慧净撩起袖口,替她拭去脸上污浊:“忍,修行之根本。”   何夏凝望慧净清澈的黑眸,顿感遭受莫大委屈,吧嗒吧嗒掉眼泪:“我要回家,人家是娘的宝贝疙瘩,呜呜……”   慧净莞尔一笑,拉着她向井水旁走去,提起一桶清水:“脸脏了可以洗,心脏了无法救。”   何夏吸了吸鼻子:“切,我才不信你一点不生气。当和尚就得窝窝囊囊的?!”   慧净不予解释,又见一青楼女子迎面走来,他跨出一步行礼化缘:“积德行善,功德无量。”   窑姐见小和尚眉宇清秀,掩唇媚笑,暗示道:“哟,好俊朗的小和尚,跟姐走吧?不收你银子。嘻嘻……”   何夏闻声望去,只见窑姐搔首弄姿。时而摸摸慧净脸颊,时而戳戳他胸口。再看慧净,无动于衷,默念心经……哇,话说他们一家人走到哪都要去庙里拜拜,还以为所有人都尊重佛教徒,原来原来……善心人并不多。   窑姐见小和尚无为所动,又瞄到何夏,啧啧,浪费吖,一个个眉清目秀,当和尚作甚?   “随我来吧。”窑姐欠身引领,近日生意不好,姐妹们正巧无事可做,哦呵呵呵。   何夏感觉不对劲,扯了扯慧净衣抽:“师叔,我咋感觉花大姐未安好心眼呢?”   “娼.妓若有心向善是好事,无需紧张。”   何夏注视窑姐扭摆的丰臀,又撞了撞慧净手臂:“她百般勾搭你,说实话,你心里痒痒不?”   “……”   待抵达青楼门前,窑姐先行踏入,慧净与何夏则在门外守候。   但他们等了好一阵子,也不见窑姐走出,慧净耳鼓一动,刚欲拉开何夏,但一盆冰水已从天而降,打湿了慧净的衣袖以及……何夏浑身上下。紧接着,青楼二层传来叽叽喳喳的笑声:“对不住哟,小女子未见楼前有人……”   “……”何夏就像落汤鸡,她愤懑地抬起头,只见三、五个窑姐笑作一团。原本心里就卧着火,此刻火焰熊熊燃烧,“噌”地一下直冲脑门。   “且慢何夏!”慧净见她一个箭步冲进青楼,本欲追,但僧人严禁出入烟花之地,慧净乃谨守佛训之人,唯有凝望何夏怒火冲天的背影,微蹙眉,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奶奶个腿的,老子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何夏抄起一把椅子,直奔二楼而去,窑姐们招惹小和尚成功,纷纷钻回卧房,锁门关窗,吵闹嬉笑。   “来嘛来嘛,姐姐脱光了正等你呢,哈哈……”窑姐顺门缝丢出一个粉肚兜。   何夏见过不要脸的,却未见过这般脸皮比城墙拐弯还要厚的无耻之流,她扬起木椅,狠狠砸在门板上:“开门!谁泼的水有种站出来!”   “哎哟,那是姐姐们的洗澡水,小和尚艳福不浅哦……”   何夏气得头皮发麻,不管三七二十一,扯断随处可见的彩色绸缎,踢倒盆栽,踹碎瓷瓶,咬烂字画,稀里哗啦一通猛砸。   窑姐们未料到小和尚勃然大怒,逐渐安静开来。   而另一边,慧净见几名打手,手持棍棒跑入青楼,显然是冲着何夏而去。他迟疑片刻,却闻得楼内一串串呼救声,于是,他一手捻转佛珠,跃身跳上二楼晒台,营救何夏。   何夏僧袍浸透,隐约显现出一幅女性身姿,打手们惊喜地发现,此人并非和尚而是小尼姑,且貌美可人,不由色.心大起,各个放下手中棍棒,挤眉弄眼摩拳擦掌,如老鹰捉小鸡般对何夏围追堵截。   “别过来……”何夏环胸乱跑,却无处不见淫.魔色胚。   “小美人,莫怕莫怕,嘿嘿哈哈……”打手展开双臂欲扑何夏,何夏背部抵住墙面,已无路可退,她抱头蹲身:“爹娘救命啊——”   “咚”的一声,打手一翻白眼,大头朝地栽倒。   慧净收脚落地,褪去长袍,反手用衣衫盖于何夏身躯。何夏见救命稻草出现,急忙环住慧净腰际不撒手:“师叔师叔,我害怕……”   她忽略了胸前一抹柔软,紧贴在慧净脊背处。   “……”慧净腰板挺直,默念经文。   “哎哟喂,这世道乱了,和尚与尼姑有一腿?!”窑姐不敢出屋,躲在木窗内讪笑。   慧净不予理会,拉起何夏,径直向青楼外走去,打手们岂能任由他们离开,蜂拥而至上前阻拦,却被慧净一脚一个踢出三尺之外。   临走前,慧净将一锭银子放置桌面,面无表情道:“赔损失,不致歉。望诸位施主好自为之。”   语毕,慧净攥住何夏手腕,不急不缓离去。   ……   一路上,慧净静默不语,何夏呜呜咽咽,小碎步跟随。直到返回茂密的树林,何夏才壮着胆子解释一番。   “我娘遭恶人追杀,所以……我只能与弟弟暂住少林寺,不是故意的……”   倏地,慧净驻足,何夏不知他会停下,额头撞后背。   “既然你乃女儿身,为何进澡堂?”慧净确实未想到何夏如此胆大妄为,一时间消化不来。   “……”何夏擦了把冷汗:“我不是未,未洗么……”   慧净平静地回眸,思绪却很乱。   何夏吓得肝颤儿,想起娘教的“杀手锏”,而后,“噗通”一下跪在慧净面前,可怜巴巴地恳求道:“请师叔一定替我保密,我绝不会惹是生非。爹娘最放心不下我们姐弟二人,倘若师叔把我们撵出去,我们真就是活路没有,死   第十一章 ...   路千千条。我佛慈悲,求您了师叔……”   慧净合起双眸,盘膝打坐……望佛祖饶恕弟子,妄语之罪,杂念袭心,南无阿弥陀佛。   一个时辰之后   慧净依旧静心坐禅,而何夏为博取同情,跪了足足一时辰,此时烈日高照,她只感双腿麻痹头晕脑胀,又困又饿,眼皮越来越沉,她偷摸打个哈欠,跪着跪着……就那么睡着了。   慧净顿感一物体向他身前倒来,他下意识推手,好死不死推到何夏胸口,他条件反射地又抬手,何夏整个人却栽进他怀里,而且睡得正香。   慧净自然不愿一错再错,唯有双掌撑地,向后挪动双腿,可何夏就如睡死了一般,脑瓜随着他倒退方向,一直一直向下滑,更不幸的事发生了,她的脸颊已贴在他小腹与胯骨之间。   “……”慧净高举双手,活了二十五年,修行二十二载,从未如此刻这般无措过。也初次体会到,女子的身体是这般酥若无骨。而他必须承认,何夏五官很美,精致的脸孔透出质朴的纯净。视觉的冲力及肢体的触碰,诱发男性本能的好感,乃至来得迅猛又无暇控制。   修心养性这些年,却受美色.诱.惑,算是白费了。慧净惆怅一叹,唯有重新修行,消除杂念。   “何夏,贫僧应允便是。请快快起身……”   何夏迷迷糊糊应了声,一翻身,找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依旧赖在他腿上翻滚,她拧起眉,痛苦地指向大腿,喃喃呓语道:“腿麻了,娘给揉揉……”   “……”慧净捡起一根枯树杈,如使用擀面杖那般,帮她捋了捋腿。何夏则一把抓住他手腕,强行按在腿上,紧闭双眼,娇滴滴地撒娇耍赖:“好好揉……”   “……”慧净撇开头,一面自欺欺人地默念心经,一面帮她舒筋活血。   就这样,两人从天亮坐到天黑,不准确,一个不安地禅坐,一个无所顾忌地睡觉。   慧净俯瞰腿上人儿,明知不该妄想,却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他对自己颇感无奈,今日罪孽深重,待返回寺院,唯有闭关反思,虔诚地忏悔。   “娘,我偷偷给弟买了一包小零嘴,他一定很高兴,嘿嘿……”何夏拍拍小挎包,在睡梦中得意地笑起。   慧净本不想回应,却无奈地轻声一笑。   同一时间   正在寺门口等候姐姐归来的何尚,遇到天煞派一干人等。   红毛魔众惨遭何尚机关蹂躏,如今成了红蓝毛怪人,花狸狐哨酷似狗尾巴花。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更新,过节嘛,嘿嘿^_^   12   第十二章 ...   “小和尚!你是兄还是弟!”天煞派左护法质问道。   何尚微蹙眉,几人来势汹汹,而其中一人,正是昨晚夜袭他们反被整治的魔众。   姐又招上邪派了?不过话说回来,她哪来得这多时间惹是生非?!   “在下乃兄长。”何尚决定一探究竟。   “请随吾等走一趟。”   何尚不动声色,跟随一行人向客家院走去。   待到了地方,何尚自行步入房中,刚巧与一位年轻男子面面相觑。   雷腾云抿了口茶,漫不经心地打量何尚。见到何尚的同时,也令他想起何夏的容貌,孪生龙凤胎成活率较低,且如这般一模一样的更属凤毛麟角,但单从气韵上判断,那个死丫头不可能如此沉稳。   “不是你。”   何尚愣怔,能分清他们姐弟俩的人并不多,于是,他抱拳行礼,开门见山道:“敢问兄长可是得罪了阁下?”   “嗯,我要揍她。”   “……”何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这位仁兄也忒直接了吧。   雷腾云微撩深邃的眸,警告道:“这事你管不了,回吧。”   “倘若阁下欲责难吾兄长,在下绝不会坐视不管。”何尚笃定地回,不论因何缘故结下梁子,姐姐可是重点保护对象。   雷腾云感到胸口憋闷,下意识捏压眉心忍耐,但是……这毒性说发作便发作,说出去口的话也成了反义:“……莫紧张,我就是想她了。”(真心台词:我对她厌恶至极。)   “……”何尚听得一头雾水,据他对姐的深度了解,一旦暴露女儿身定会找自己想办法。再看这位仁兄玉树凌风,居然有断袖之癖?   “吾兄长已订亲,择日将完婚。”何尚只得顺着说。   “何人这般幸运?”(谁这么倒霉。)   何尚嘴角一抽,表情不必如此哀怨吧?莫非真爱上化身“哥”的姐了?   “抱歉,不便告知,阁下一表人才,切莫误入歧途。”何尚此刻只想快些离开,他算是明白了,此派以这位仁兄为首,统统脑子不正常。   雷腾云起身,彬彬有礼地微俯首:“教训的是,请慢走。”(真实想法:胡言乱语!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   “告辞。”何尚旋身离去,心中汗颜,江湖果然是千奇百怪,怪人怪事随处可见。不过幸好是爱慕“兄长”而并非寻仇报复。何夏啊何夏,男女通吃了你还?   ……   待何尚远去,雷腾云也恢复了神智,他暴戾的一拳捶上桌面,气到无力。该死的盅慈花!倘若此毒不解,他称霸武林十几载、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名号,迟早毁于自己手中。   雷腾云径直迈出门槛,无视一干忐忑不安的属下,怒气冲冲离开庭院,烦死了!一群没用的废物,抓个人都这般费劲!非得让他亲自出马不可。   此刻有火无处散,正巧找那死丫头泄愤。   ※ ※ ※   与此同时   何夏终于睡足,她懒洋洋地舒展懒腰,一抬眼皮,竟对上慧净一双黝黑的眸,她的哈欠定在一半,利马坐起身:“啊,师叔!啊,天黑了!”   慧净平静地望着她,欲言又止道:“回去吧。”   何夏见他态度友好,看来是打算帮她保密喽?嘿嘿……菩萨心肠吖。   “师叔别动!让我来搀你。”何夏大献殷勤,可刚欲搀挽慧净手臂,慧净则快速弹起,如躲避瘟神般疾步走向前。   “……”何夏抓了抓耳朵,天色有点暗,不过她好似看到师叔脸红了呢。   “师叔,给你吃。”何夏小跳步跟上,从挎包里取出一块关东糖,关东糖又叫“粘牙糖”,娘最爱的零嘴,偷吃几次之后,她和弟弟也喜欢上这口味。   慧净不自然地避开:“出家人不可贪口欲。”   何夏拧起眉:“一块糖而已,吃嘛吃嘛,很甜哦……”她强行递到慧净唇边,慧净却一躲再躲,唇上难免沾染少许甜丝丝的糖粉。   他抿了抿唇,不由怔住,初次品尝到甜的滋味。   何夏趁他恍神之际,稳准狠地将关东糖塞进慧净口中,然后捂住他的嘴唇,笑盈盈道:“我爹说过,人在世间走一遭,酸甜苦辣咸都该品尝。”   “……”你爹所指并非味觉。   何夏看他并未吐出,开心地摇头晃脑,而后自行吃上一块,满足地眯眯眼:“好吃好吃。是不是很甜很香?越嚼越有韧劲儿,师叔试试。”   慧净口中含着糖,凝望她天真的笑颜……果然很甜。   两人并肩前行,慧净不忘提醒她少林寺中各项规矩。今日,是他对旁人讲话最多的一日,也是笑容最多的一个晚上。   “嗯,我保证老实巴交过日子,不让爹娘,弟弟,还有师叔操心。”何夏笃定的回话,师叔可是少林寺高僧,肯放她一马已是大仁之举,她绝不能忘恩负义。   慧净浅浅一笑:“还有,莫再进澡堂,关于这件事确实吓到贫僧。你怎能这般坦然?”   何夏尴尬地应了声:“怪不好意思的,下次不敢了。不过我觉得吧,世间除了男子便是女子,无非是方便姿势不同,女的胸前多两块肉。呵呵……也没啥。”   “……”慧净无言以对,但话糙理不糙,何夏讲得无错。别说,这无意中吧,何夏反而给他上了一课——刻意避讳未必代表心中所想。人嘛,迟早尘归尘、土归土,最终化作一粒尘埃。   ※※ ※   庙门口   “师叔早点歇息吧,好梦好梦!”何夏朝慧净背影摆摆手。慧净师叔一点都不可怕,那些惧怕他的人绝对是扭曲事实,人长得帅,心地善良,喔唷。   就在何夏嘀嘀咕咕评价时,一道阴冷浑厚的声音顺身后传来。   “死丫头。”   “……”何夏笑容顿僵,头也不回,小跑步疾行,不是在叫她不是在叫她……别跟过来!   雷腾云一跃身挡住她的去路,剑鞘抵住她胸口,不急不缓地恐吓道:“再跑打断你的腿。”   “……”何夏戳在原地,没错!他满脸写着——夜壶事件之后的连锁报复行动。   于是乎,她鼻孔冲天,叉腰颠脚:“正好正好,冤家路窄,我如今清白也没了,说吧,你是来道歉的……还是特意来以死谢罪的?”娘说了,无论大事小事,先发制人乃明智之举。   雷腾云一把捞过她的小秃瓢,一手捂她嘴,直接拽进小树林,挟持手法干净利落。   “噗通通”……何夏三滚四滚坐进树坑,她左右摇晃眼珠子,四下无人,黑漆漆冷飕飕,坏人莫非要行凶?   “你要干啥?!”   “喊,使劲喊,最好让整个少林寺都知晓你是滥竽充数的假尼姑。”   何夏倒抽口气,哎呀呀,倘若并非坏人主动提醒……她还真给忽略了。   “那你究竟想干啥?……”她将说话声降到最小,气势也跟着没了。   雷腾云齿冷一笑,“嗖啪”,甩出一根马鞭,而后一鞭抽在树皮上,树皮“喀拉拉”掉一地。   “……”何夏额头滑下一滴汗,她溜边贴树,颤颤巍巍地开口:“有话好好说……”   雷腾云从始至终面无表情,他抻了抻马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   何夏吞了吞口水,哆哆嗦嗦从小挎包里扣出一块糖,本想双手奉上,但又怕手指头不保,所以也不知咋想的,竟然将糖块放在地上,再用脚尖向前递了递:“请,请你吃糖……”   雷腾云注视地上的“灰尘糖块”,缓缓抬起眸,怒火节节攀升,倏地,一鞭甩出,牢牢环住何夏的脚踝。何夏四蹄乱踹,依旧被他连拉带拽地撞在腿边。   “找死?”雷腾云俯瞰着她。   何夏仰面朝天,没骨气地飘动眼神:“没没,找活找活,不想死。”   雷腾云慢悠悠地蹲身,一根手指戳在她脑门上,由此制止她脑瓜随意摆动。   “……”何夏直视眼上的大疯魔……在被动的情况下,恶势当道要低头,嗯对,她轻声细语道:“那日是你让我动手的,男子汉大丈夫咋能耍赖呢?”   “烧菜手艺如何?”雷腾云没头没尾道。   “一个字,好!”何夏不假思索地扯谎。   雷腾云应了声,松开马鞭,用眼神示意她乖乖跟上,否则随时挨抽。   “……”何夏不敢反抗,此刻已过了就寝时辰,寺院里静悄悄一片,和尚们不是回屋睡觉就是坐禅,想求救都找不到个秃影子。   何夏捶胸顿足,别说炒菜,她连生火都成问题,少壮时插科打诨,唉,命悬一线徒伤悲呐。倘若上天再给她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她希望不当女的,那便不用做家务!   然而,当梦想无法实现之时,她又必须琢磨娘炒菜时的情形……生火,倒猪肉,冒白烟、油花乱飞,娘跑到门边躲一躲,菜倒进锅里,翻翻炒炒,能吃了吧?   思于此,何夏自行击掌两下,车到山前必有路,没路也得开出路,但愿淫贼的口味很诡异!   待到了天煞派专属的宅院,何夏壮起虎胆,摩拳擦掌寻找厨房,就在她欲“大显身手”之际,雷腾云则指向墙边一木盆脏衣服:“洗干净。”   “?!”……“?!”……“大哥,那您问我炒菜的事做啥?”   “问问不行?”雷腾云不悦地挑起眉。   何夏捋胸口顺气,瞪他几眼:“洗也行,不过,你凭啥叫我给你洗衣裳?!”   “寺里就你是女人,你不洗谁洗?”雷腾云一脸理所当然。   何夏难以置信地斜眼看他,这人啥毛病,咋弄得别人为他服务都应该感到特荣幸似地?还真不是一般的厚颜无耻……“我不管!不管不管!太欺负人了你——”   雷腾云慵懒地坐到石凳上,抽甩马鞭,重复发出惊悚的声响。   何夏气得口眼歪斜,但在淫贼的淫.威胁迫之下又不敢拔腿就跑,她心不甘不情愿地打捞井水,没好气地搬过小木凳、夹起搓衣板,坐在井边洗衣裳。此时,其他屋中走出一男子,男子睡眼惺忪、蓬头垢面,晃晃悠悠路过何夏眼前,边走边解裤腰带,站在墙边解手,“哗啦”……抖了抖,转身时才看到何夏……男子不以为然地命令道:“我门口还有一盆。就手给洗了,别忘了。”语毕,此人回屋继续睡。   “……”何夏小脸都绿了,爹娘啊,江湖果真很险恶啊,闺女这都是碰上些啥人啊?天煞派改叫“蹬鼻子上脸无耻派”更准确。   雷腾云自小爱吃甜食,但随着年龄日渐增长,爱吃糖的习惯过于损形象,所以他能忍尽量忍着,这会儿属下都睡了,他开始惦记何夏小挎包里的东西……他回屋转了一圈,取来一只红彤彤的大苹果:“苹果换糖。”   “不换!”何夏断然拒绝,还“呸”了他一下。   雷腾云绷起脸,自行上前抢走整袋关东糖,还将苹果硬塞给何夏,“交换”成功。   “……”何夏捧着大苹果,抖了抖嘴唇,气得肝颤:“强盗土匪恶霸!”   “嗯,我是。”雷腾云挑出一大块糖含在口中,嘟囔道:“明日下山多买点。”他将一袋碎银丢到何夏脚边:“多出的银两归你。”   何夏一脚踢开钱袋:“我是富婆,不稀罕!”她还有三十两呢,哼!   “里面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何夏立刻擦干手,小跑步捡回,检查袋中确实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于是,妥善地揣进怀里,拍了拍,而后若无其事地卖力洗衣,别说,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银票的魅力令两人和平相处了一刻钟……   “对了,问你个事,我会不会怀孕?”   “那得问你夫君,问我作甚。”   “就那日,你都对我干啥来着?我不问你问谁?!”   雷腾云睨了她一眼,见她紧张不安……“会。”   “那那那咋办?……”   “生下来我养。”   “可我还得嫁人呢啊!咋跟爹娘交代,咋跟未来夫家交代?我咋办?!”何夏彻底慌了,揪住他脖领猛摇晃,她可不是装的,吓得眼泪哗啦啦狂流。   雷腾云未遇到过如此单蠢好骗的女子,忽然有点不忍心再逗她……“哭能解决问题怎的?”他生硬地抹去何夏一脸泪水,但还是未说出不会怀孕的实情。   何夏用力打掉他的手,瘫软在地,仰视满天星斗哭诉:“娘啊……您在哪啊……告知您一个噩耗,您要当奶奶了,是男是女还不知……哇呜呜……”   “……”雷腾云单手支腮,轻描淡写地问去:“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呜呜,你滚你滚,你管得着么?!……”何夏愤恨地踹他三脚,起身走到洗衣盘旁边,一脚踢翻,再走到每间房门口,将一个个装有脏衣服的木盘全部踢翻,蹦起来踩啊踩,而后,捂着脸,泪奔了。   “禽兽,淫贼,大牲口,我先冷静一下,明日再找你算账!——”   “……”雷腾云扫视一院狼籍,回屋写了一张纸条,掏出一锭银子当石子,压住字条,放置于院中石桌上,随后关门睡觉。   ——第一个看到字条的人,洗衣做饭清扫庭院。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是这磨盘有点沉。   天煞派少主雷腾云:对外心狠手辣,对内一视同仁。他自十岁起,便要在人前摆出一幅派主继承人的威严架势。到了二十岁,身为一派之主,必须拥有震慑魔众的独傲气势。如今他二十三岁,不知还要扮老城到几时。   不过有一些人,例如小尼姑何夏,就是能轻易激发出真实的自己。令雷腾云有一种“幼稚”也无妨的感觉。偶尔放松一下,还不错。   ==========   第十二章 ...   ===================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祝大家中秋快乐。正巧赶上今天是我生日,咱们不吃月饼,吃蛋糕╭(╯3╰)╮   13   第十三章 ...   “弟!……弟弟弟弟!……”何夏扑到何尚怀里,哇哇大哭。   “怎了你?谁欺负你了?”何尚被她撞了个满怀,踉跄两步才站稳根。   “糖,关东糖丢了,特意给你买的,呜呜……”何夏如今更不敢说出实情,只能随便找了个发泄点。   何尚顿感如释重负,顺了顺她脊背:“丢就丢了,我最近也不想吃糖。”   何夏泪流不止,心里越想越害怕,可这种事咋跟弟弟解释啊?说她走错房间睡错床碰上流氓怀上娃?   “莫哭了,多大点事啊。”   很大一个点!肚子里有宝宝了喂!   何夏边啜泣边爬回床榻,被褥蒙过头,默默纠结。   何尚看见被子里鼓出来的小包微微颤抖,他坐到何夏床边,撩开被角,关切地询问道:“实话告知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何夏哭得眼圈红肿,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咽下去,告诉弟弟又咋样,他们人那么多,万一真打起来未必占便宜,她可不希望何尚受伤。   “也没啥事,就是想爹娘了……”   何尚提起袖口帮她擦眼泪。虽说他们何家并非大家大业,但一家人从未缺吃少喝过。何况他姐弟俩是在爹娘、嘉玉姨,皇帝大爹等长辈的保护之下快乐成长,尤其是姐姐,女孩子更受宠,如今孤苦伶仃,不能怪姐姐一时间难以面对。   “慧净师叔刁难你了?”   “没有啊,他可好了,还帮我赶走臭流氓。”   “嗯?”   “讲起来挺啰嗦,反正慧净师叔已知晓我是女子,不过他愿意替我保密,出家人肯定不会说谎。”何夏想到慧净温柔的笑脸,忧愁挥去一点点,啊对了,不如问问慧净该咋办。   思于此,何夏叽里咕噜爬起身:“我出方便一下,你先睡吧。”   不等何尚再问,何夏一溜烟跑出卧房,何尚张望姐姐的背影,不免忧心忡忡,自从来到少林寺,姐似乎变得有心事了。   ※※   何夏风风火火跑到方丈院,但听到一个坏消息——   “啥?慧净师叔闭关?一个月不出来?!”   “正是,请回吧,师叔闭关时不见任何人。”守院小僧解释道。   “……”何夏急得抓耳挠腮,高僧的行径还真是奇怪,方才道别时,师叔也未说要把自己藏起来啊!无端端消失一个月啊,啥情况。   “那我问你好了,你说一男一女亲过嘴,女的会怀孕不?”   小僧愣怔:“六根清净,四大皆空,谓世间皆为虚,贫僧不理凡尘俗世……”   “那你觉得呢?”何夏拧起眉,他说了半天一句没听懂。   “……”这种事也能猜?   小僧行礼,退回院门,“哐当”,阖起!   何夏一步三回头,郁闷得心发慌,好死不死身处寺院,和尚们各个忌讳男欢女爱之事,她有所感慨——娘啊!其实也没啥不好意思说,房事也该一早教教闺女啊!   她蔫头耷脑地向卧房走,走几步便抽疯似地张牙舞爪,罢了罢了,爱咋地咋地吧!   ※※ ※   翌日早晨   何夏如往常一般跟着僧侣们打坐念经。而何尚依旧忙碌在藏书阁内,三日之后,宗繁佛教则携带大批教徒抵达少林寺,一场唇枪舌战即将拉开序幕。   “夏师弟,你今日怎未打瞌睡?”师兄初次见她专注地凝望经书。   何夏两手托腮,两眼发直:“去去去,别影响我思考。”   “莫考虑了,午饭跟昨日一样,稀粥野菜。”师兄认为自己完美的替她解了惑。   “……”何夏用手肘拱开“热心肠”的师兄,讨人厌!难道她的脑子里除了吃就是睡啊,偶尔深度沉思一回行不行?   早课结束,武行僧们先行离开,只剩下他们几个好吃懒做的小和尚继续坐禅,不一会儿,师兄轻拍何夏肩膀:“门外有位大侠找你。”   何夏无精打采地扭头,雷腾云依在门旁,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何夏就不懂了,少林寺规矩颇多,他个长发披肩的外人咋就能随意出入?   ……   “你又想干啥?”她蹲在墙根底下,无意识地在土地上乱画。   雷腾云抬起她的下巴,发现她眼皮肿得像桃子:“你真可笑,哭了一宿?”   何夏嫌弃地躲开,想着想着又难过地掉眼泪:“我想嫁给爹那样的好男人,如今全完了,你趁早离我远点,看见你就闹心!”   雷腾云不以为然地坐在一旁,何夏见他靠自己很近,挪了挪屁股,却被他一把拉回原位,何夏刚欲破口大骂,只见三五僧人路径此地,她忍了忍,哀怨地撇开头:“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嫁给你,是我倒霉是我自作孽是我路痴走进淫贼房!……等我爹娘来接我时,你跟我爹娘解释清楚……”   “行。”雷腾云答应得特爽快。   “我娘说了,不论家贫家富,绝不做妾。”何夏一点都不吃惊,白捡个媳妇谁不要啊。话说她还是正儿八经皇亲国戚呢。   “嗯。”   “对了,还得去订了亲的那家道歉。掰开了揉碎了跟人家解释一遍,说我是被逼无奈,其实你从头到脚趾都配不上我,但我肚子里有了你的娃,只能认栽……”   “嗯。”   “你家几口人,好相处不?”   “都死了。”   何夏替他悲伤了一瞬:“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但是,说句不厚道的话,我对这一点很满意,不用看公婆脸色。”   雷腾云若有所思地凝望前方,基本是不经大脑地回着话。   何夏斜了他一眼:“顺毛驴很听话嘛,你是不是特想娶我?”   “嗯。”   何夏自爱自怜一叹:“唉,只怪我长得太好看,否则也不能让你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惦记上……红颜薄命就是说我呢……”   雷腾云蹙眉相望,只看到素颜洁面一秃瓢。   他缓慢地眨动眼皮:“你差不多得了,我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临死之前捞个媳妇就不挑了。”   “?!”……别说,他还真是,眼底泛青,嘴唇发紫,一副半死不活的惨白模样……“?!”……六月飘白雪,三月刮寒风,苍、天、啊!   其实,雷腾云刚从恃贠方丈那来,恃贠方丈则对他直言相告——几位长老经几日来的商讨,给出一致答案:《易筋经》只能暂缓毒法频.率,而《洗髓经》倒是可以在循序渐进中清除血脉中的毒性,然,武功尽失。   想活命,便要舍弃独门秘笈“碎心掌”,“碎心掌”顾名思义,属于出招极狠的掌法,一掌毙命绝无生还。但此掌法需从六岁时练起,每日将双手浸泡于秘制草药所凝结的冰块之中,并非一朝一夕可重习的武学。雷腾云尚无子嗣,又乃“碎心掌”的唯一传人。   如今事已至此,要么,舍弃尊严向盅慈花求解药;要么,带着绝杀技入土,自此之后,“碎心掌”绝迹江湖。若说一点不在意、丝毫无惧,那绝对是死撑场面。   然而,雷腾云不能将心神不宁的一面显露其外,身为一教之主,只能独自承受。心情欠佳的他,漫无目的地游走,鬼使神差地找上何夏,目前为止,唯一一位不把他当回事的傻丫头。   但何夏呢,才懒得管他死活。抱着树嚎啕大哭,她同样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嫁给他吧,不知他哪日咔嚓翘辫子,她还得守一辈子活寡;不嫁他吧,无名无份带个小拖油瓶,不但丢尽父母颜面,还要遭旁人指指点点。那还不如死了痛快呢!   “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死就死吧,干啥还拉我当垫背的?!我何夏生平又未做过啥坏事,无非是偶尔招猫惹狗打小孩,伤天害理的事碰都不碰,为啥你要这般折磨我?!——”何夏气得火冒三丈,踹他踢他揪他头发。   雷腾云心里装着事,对她缺乏力度的攻击不以为意。   他所中之毒“蛊梵毒掌”,其最卑劣的一点——便是不给他存留繁衍后代的机会。祖训有云:碎心掌传男不传女,传男不传外。盅慈花就是要往死路上逼他。   “别折腾了,老实待会。”   何夏苦恼地满地打滚,忽然之间想起点什么,于是猛然起身,抓住他肩膀,严肃地质问道:“你中的啥毒?千毒草可解不?”   雷腾云微抬眸:“你竟然知晓千毒草?”   何止知晓?非常熟!……“听说过,问你呢,能解你身上的毒不?”   “不能,此毒非彼毒,属于一种深入血脉的掌法。”雷腾云揉揉太阳穴,心烦意乱。   “世间就无解药?不可能吧,给你下毒的那人死了?!”何夏看他态度消极,真心想救活他,不管他有多坏多不是东西,好歹她不会变成小寡妇。   “没,唯一交换解药的方法便是娶她。”   “那你娶她吖,啊,不行不行,我娘说了,啥都可以分享,唯独夫君不行!”何夏攥了攥拳,一屁股坐在地上,愤愤道:“你说那恶婆子咋那不会办事呢?为啥不一下子毒死你呢?非让你在临死之前祸害我一回?!”   雷腾云根本未听她唠叨何事,眉头紧锁,从怀里掏出两块糖,一块递给何夏,一块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何夏愤恨地咬着关东糖,嘟嘟囔囔道:“找她去,大不了抱团一块去见阎王!”   雷腾云正有此意,虽西狱山境内危机重重,但坐以待毙绝非他的作风,他睨了她一眼:“你陪我一起去?”   何夏瞪大眼:“我才不去,跟我有啥关系?”   倏地,雷腾云站起身,阔步离去:“废话,说好嫁我,当然要结伴同行。”   何夏傻在原地,等反应过味儿来,雷腾云早就走没影了,她无助地伸长手臂抓空气:“喂,我真不去,我刚才是脑袋进水了,再者说这种事要听爹娘的安排,真的真的,我说话不作数,当真就不好了啊……”   树叶随风飘,小鸟扑腾走,谁搭理她。   她仰面朝天躺倒在地,天很蓝,云彩很白,她却感到一大片乌云笼罩头顶。   娘,日后您再也别说自己是命苦的娃,您快睁大眼睛看看,这淫贼不但厚颜无耻,还对您可爱的小闺女吆五喝六,整个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娘啊,谁能比您闺女更惨惨惨……   ===================================   14   第十四章 ...   三日来,何夏终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心情煞是郁闷。   “你是不是那个来了?……”何尚抬眸望去,女子每月总有三五日情绪不稳定。何家父子两将其归类于:暴躁抽疯日。   何夏无力地摇摇头,答非所问道:“你每日啃书本啃出啥新鲜事了……”   “很多呢,关于男女相处之道,你要听么?”   何夏眼前一亮,着急忙慌道:“要听要听,讲讲房事!”   “……”何尚垮下肩膀,姐姐不知继承了谁的“优点”,色妞妞一个。   何夏搬把小板凳坐到弟弟腿边,如乖宝宝般仔细聆听。   “你要听哪方面的?”   “就是就是如何知晓自己怀孕了?我迟早要嫁人,可啥事都不懂,与其问婆婆,还不如你先给我说说。省得婆家嫌我傻。”何夏迫切地眨眨眼。   何尚微微一怔:“娘未告诉你?”   何夏猛摇头:“多羞人啊,我跟娘才不讨论这种问题,我们就琢磨着啥好吃。”   “……”何尚身为男子更不好解释,顺一摞书卷中抽出一本《闺中夜谈》递给姐姐:“你自己看吧,书中介绍得很详细,识字少没关系,有图。”   何夏双眼放光,毕恭毕敬地捧过书卷,盘腿坐回自己的小床上,深呼吸之后,谨慎翻开。   她跳过密密麻麻的目录,第二页便是一男一女花前月下相拥搂抱的图画。   “少林寺里咋还有荤书?”何夏单看这一章已是羞红了脸。   “有些事不必实施,但一定要了解。”   何夏不懂装懂地应了声:“对了,昨日入住少林寺的那些人啥来头?”   昨日清晨,一行人自称宗繁佛教的教徒进入少林。其中八名教徒合力抬来一尊铜像,但铜像上披着金色绸缎,不知掩盖何物。姑且不谈其供奉神像乃何方神圣,就论“金色”这一点便令僧侣们颇感不满,因为,金乃皇族专属颜色,本朝只有皇家可使用。   “说了你也不懂,看画吧。”   切!……倒也是。   何夏面朝墙面快速翻阅,当她看到一张男女躺在床上的图画时……不禁倒抽三口凉气。   画中字解——《夜行船》:眠花卧柳情如许,一着酥胸,不觉金莲举,云髻渐偏娇欲语,娇欲语,嘱郎莫便从容住。(翻译成大白话:男上女下,嘿咻嘿咻。)   何夏实在是看不太懂,她歪着头,注意男子画像中的某个部位与女子身体相连,但是!图中两人也没亲嘴啊。于是,她翻转书卷面朝何尚:“这男人在干啥?”   “……”何尚轻咳一声,神色稍显尴尬:“……种地。”   “好好说嘛,姐弟两没啥不能说的。”   “受孕好比种地,女子是土壤,男子是种子,种子埋进地里才能长出庄稼,懂否?”   何夏眼前浮现一幅场景,一个农夫高举锄头在开地,烈日当头,汗流浃背。   她拧成包子脸,可小机机……不是尿尿用的么?啊,她捂住嘴……是种地还是“灌溉”?!   何夏一筹莫展地继续翻开,每一章图亦是男.女赤身裸体相拥,姿势虽不同,但她发现一个共同点……何夏茅塞顿开,心中燃起希望的小火苗:“弟!我明白了!亲亲嘴是不会怀上宝宝的?!对嘛对嘛?……”   “当然不会。”   何夏激动了,忘乎所以道:“那我摸过其他男人的小机机也没关系吧?!”   何尚脸色骤变,厉色质问:“你摸谁了?”   “?!”……何夏瞬间僵化,一不做二不休,后脑勺撞墙,“咚!”……生疼,但没晕……再撞!……眼泪喷出,晃悠两下还是没晕。   何尚见她“宁死不屈”,一步上前将她拽下床,捂住她后脑揉了揉,已然明显鼓出一个小肿包。何尚愠怒责骂:“你脑瓜石头做的?疯了你?!”   何夏自残得晕晕乎乎,她傻呵呵一笑:“你姐我,不必嫁给那个……”话音未落,何夏一翻白眼,晕厥在何尚肩头,嘴角还挂着“解脱”的大笑容。   “……”何尚挺直腰杆搂住她,扛回床榻,而后忧心忡忡地坐在她床边,此事非同小可,等她醒来再问个清楚明白。   ……   何夏晕了不到一刻钟便已清醒,但她不敢睁眼,甚至连睫毛都不敢乱动……因为弟弟就在旁边监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呜呜,好饿……还不走?   二个时辰之后   好想去茅厕,咋还坐在这?!   直到天黑了,何夏的小腹也快憋炸了,她终于在一种极为痛苦的状态中慢慢苏醒。   一睁开眼,正对上何尚不悦地目光,何夏眨了眨眼皮,先是吃力地爬起身,故作迷茫地环视四周景物,紧接着,她与何尚四目相对,瞪大眼惊呼:“请问你是哪位?这又是哪里?……”   “装失忆不好使。”何尚无动于衷地回。   “……”何夏疑惑地凝望他,打算再死撑一会儿……“请问小哥,我是谁?”   “你是装傻充愣的何夏。”何尚没心思陪她玩,一弯身顺床底下变出一根细扁担,扁担上写着两个刺眼的大字——家法。(且,墨迹未干)   何尚慢晃扁担以示威严,顺便风干墨字。   “给你一刻钟,想清楚再开口。”   “……”何夏斜眼吞口水,弟弟鲜少动真格的,看来今日死活是混不过去了。   “爹娘不在身边,所以将照顾、管教你的责任交付于我,倘若你闹出点无法收拾的幺蛾子,你叫我如何向爹娘交代?”何尚甚为惆怅,话说少林寺的苦行僧都未必比他能忍。   何夏跪在床板上,深深低头,为争取宽大处理,态度相当谦卑。   一刻钟很快耗完,她还是三角踹不出个蔫屁。   “讲不讲?!——”何尚高举家法杖,“啪”地一声拍在床脚上。   “说说说!我全说!……”何夏现在算是整明白了,家中最没地位的就是她,其次是娘,她娘俩只要不闹出圈,随便她们折腾,可到了关键时刻,耀武扬威的一准是爷们儿。   “事情是这样的……就是你替我上早课那日,我走错了房间躺错了床,但我哪里知晓,睡得挺香,还做个美梦,梦见咱们小时候……”   “长话短说。”   “……”何夏扁了扁嘴:“后来进来一个疯子,他一会儿叫我滚,一会儿给我倒茶,可我还未拿到茶杯,他又急了!还拿茶杯往墙上摔!真是神经病!你说是不是?……”何夏舒展双腿依上墙面,愤恨地耸耸鼻子:“臭淫贼,还……脱我裤子。”   何尚眸中大惊,刚欲追问,何夏又道:“我可怜的小屁股被茶杯碎片扎伤,就算他是好心帮我敷药。可他问我愿不愿意了么?!简直太不要脸了!”   “……”何尚拍了拍胸口,心有戚戚焉。   “再后来,他不知咋的昏死过去,我这般机灵当然得快跑,可他!比我晕的时间还短,立马醒了!……拉着我脚脖子不撒手,我就踩他后背踢他后脑勺,姐厉害吧?嘿嘿……”   何尚绷着脸,真有揍她的冲动:“重点、重点!”   “……”何夏收起嬉皮笑脸,干咳两声:“他就跟一般采花贼差不多,扯我衣裳乱摸一通,再再后来,我用满是灰尘的脏夜壶把他拍晕!……我跑了。讲完。”   噌地,何尚怒火冲眸,基本断定乃何人所为。其他事需三思而行,但这件事无暇考虑,管他是一派之主还是天王老子,谁都不准欺辱他姐。   何夏见何尚抽出三百年不碰的宝剑……她叽里咕噜滚下床,脊背贴门板拦住弟弟,眼泪紧跟着流淌:“我就知晓你会去找他寻仇,所以才不敢告诉你,你看吧你看吧!你是家中的独苗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更没法交代!不准去不准去——”   “□之人死不足惜,让开!”何尚抓住何夏手腕,一把拉回床边,而后怒步离去。   何夏从未见过弟弟恼羞成怒的一面,她真怕弟弟出事,脚踩风火轮猛追:“弟,我求你了弟,反正他也未占到便宜,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弟——”何夏卯足脚力一记猛扑,环住何尚小腿,于是乎,情急之下瞎掰道:“我还没说完,我我我……喜欢上他了。”   她急急蹬腿,从鞋垫里甩出一张银票:“其实他向我道过歉,原来他中了毒,就跟走火入魔似地时而抽疯,真的!不信你问方丈去。他还不错啊,怕我银子不够用,给我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让咱们俩买吃买穿……”   何尚驻足一怔:“此话当真?”   “真的真的!你看,确实是真金白银!”何夏递上银票请弟弟验收,何尚则一扬手剥开银票:“我是问你,你喜欢上天煞派少主雷腾云了?”   幸好天够黑,看不到何夏极度扭曲的表情,喜欢,喜欢看他赶紧找颗歪脖树上吊去!……“喜,欢。我俩算是……一见钟情吧。弟啊,莫伤害姐的心上人啊啊啊……”啊啊啊……眼中钉肉中刺更贴切,你个死淫贼害人不浅啊啊啊啊……何夏心中还在痛苦地嘶吼。   听罢,何尚思忖不语,何夏借助月光,悄然望向他的神态,多谢观世音菩萨保佑,弟的面部表情基本恢复正常。   “你先回去睡吧。”   “喔,那你呢?”何夏肝在颤儿。   何尚将宝剑交给何夏,心平气和道:“我代表何家长辈找他谈谈。毕竟你有亲事在身,悔婚之事又非同小可,更会令爹娘为难,还是当面讲清楚为妙。”   “……”何夏吓得冷汗直流,她搀住何尚手肘向原路返回:“先相处一段日子再说吧,未必有结果嘛……”   “此话何意?你不是说一见钟情么?”   “是,一见钟情,二见没准还忘情呢,你也知晓我,没啥定性。”何夏擦了擦汗珠,越说越不着边际,把自己讲得跟水性杨花似地。   何尚倒是认同这一点,何夏的确是香三臭两的个性:“其他事我不管,再未成婚之前,你不准再与他有肌肤之亲。听懂否?”   何夏举起三根手指:“当然当然,我可洁身自爱了!”她真想说,冤枉啊、委屈啊!   待走到房门口,何尚倏然定住,旋身离去。   “弟……你又去哪吖……”何夏颤声询问,身心很疲惫。   “尿急,盯了你几个时辰。”   此话一出,何夏顿感小腹也是涨得隐隐作痛,一路飞奔超过弟弟,抢茅房去也。   她仰头问黑天,这过的是啥日子啊?还让不让好人活了?!   挨千刀的雷腾云!择日不如撞日,祝你今晚便毒发身亡!去死去死吧!   何尚则无奈一笑,先行返回卧房,此刻,一僧人已在门前守候,告知:方丈有要事相商。   何尚缓了缓情绪,跟随前往——明日宗繁佛教八位门徒与少林寺八名辩僧同打口水战,那场面……应该够混乱够有趣的。   ===================================   15   第十五章 ...   伽蓝殿   伽蓝为僧伽蓝摩的简称,汉译为众园,即僧众所居住的园庭,亦即寺院的通称。伽蓝神指保护伽蓝(寺庙)的神。佛说有十八神保护伽蓝,以伽篮菩萨(关公)形象为代表。   大殿之下,恃贠方丈一袭红色袈裟,正襟危坐。少林寺与宗繁佛教门徒各持一方,面面相对。   今日参与讲学论禅的八名僧人分别为:慧德,慧禅,慧能,慧净,悟嗔,悟戒,悟言及咱们的俗家弟子何尚。   少林寺两百名僧人助阵,各个不苟言笑,禅坐如钟,氛围肃然起敬。   何夏本不够资历观战,但何尚唯恐她又去惹是生非,通融之下破格进殿。   何夏小幅度打个哈欠,师兄们还羡慕她能入伽蓝堂,可她也不是很想来……哎哟喂,慧净师叔也来了,哈哈,闭关才五日就被方丈揪出来迎战了吧?   何尚今日换上正统僧袍,身披袈裟,五官清爽精致,虽未满十八,却尽显沉稳之风。何夏张了张鼻孔,别说,还真像又白又嫩的俊俏小和尚!倘若弟弟也如唐三藏那般西天取经,没走出三步就让狐狸精掠走了。   她眼中一动,终于看到了宗繁佛教所供奉的神像——阴阳合欢佛。   阴阳合欢佛由全金打造。其佛形:两人高;兽面人身,睦凶狠;少女跨坐其身,合抱交.媾。且线条分明。   然,宗繁佛教之阴阳合欢佛并非着意宣扬男女□,而是一种修炼方式,男女佛交是不客气阴阳调和、消邪避灾的佛法威力。密宗及汉传佛教中也有欢喜佛,形态类似于阴阳合欢佛,只是汉传佛教不提倡此修炼之道。   何夏难为情地瞄了又瞄,怪不得弟弟会阅读杂七杂八的小荤书,人家供奉的佛像很露骨嘛。   待宗繁佛教三十名门徒诵经完毕,八名门徒盘膝而坐,其首席门徒先发制人——   “佛亦是人,且看修成的佛都有交.媾,人就不独善其身了?”(佛都交.欢,人又何惧?)   慧禅行礼回应:“佛亦是人,人未必成佛,悟性天壤之别,何来相提并论?”   宗繁佛教:“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利用“空乐双运”产生了悟空性,达到“以欲制欲”之目的。)   慧德作答:“财、色、酒、气皆为人之本性,无戒则乱。”   宗繁佛教门徒毕恭毕敬指向阴阳合欢佛坐上少女:“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她以爱欲供奉那些残暴的神魔,使之受到感化,再把他们引到佛的境界中来。)   悟嗔则中肯地指出:“修行自有修行道,清修乃吾佛学之本。”   ……   一个时辰过去,八僧对八门徒,你一问我一答,一言一语皆刻薄,且无不对答如流,但实际上,可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根本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何夏有听没有懂,只知道大殿中的氛围已从平静祥和直至如火如荼。她估摸着,就差大骂三字经了。   宗繁佛教嗤之以鼻:“如此说来,高僧也唯恐贪欢忘佛?原来对自身这般无自信?!”   慧净肃然道:“荒谬之极,交.媾便能成佛?倘若如此,贫僧且看诸位如何淫遍苍生,祝几位早日修炼成佛。善哉善哉……”   此话一出,引得众僧唏嘘窃笑。慧净师叔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那般犀利。   教徒们稍显愠怒,舍弃礼数佛义,直语反驳:“休得污蔑扭曲!佛规禁繁衍姑且不论,只论如何传承正宗佛学?!”   迎战七僧都乃终身入室佛徒,此问题确实棘手。此刻,该轮到何尚应对。他无奈一笑:“请诸位稍安勿躁,佛学自有变通,还俗及俗家弟子尚可娶妻生子,只要心中有佛,哪里都可修行。且二者之间并不冲突。举个例子,见一人偷盗得了脏银,莫非你也去偷盗?你爱吃辣,也要逼着他人爱吃?莫非强求乃宗繁佛教之宗旨?”   教徒眯眼望去,佛学贯彻待人接物谦卑和善,但这位小僧竟然不按常理应变,辩词且是无遮无拦,乃至将双方隐晦探讨之中心思想拉倒风浪顶端。   恃贠方丈捋了捋白须,满意地笑起,好一副伶牙俐齿。早该如此质问,解气!讲的好!   于是,在一番无谓的辩论之后,宗繁佛教逐渐将话题尖锐化,终于转入他们此行的目的——挑拨僧侣及朝廷之间的和睦关系。由此,企图诱发一场“众叛亲离”的内政革命。   宗繁佛教隶属东海岛屿小国,虽是弹丸之地,国王却是一位野心勃勃的侵略家,垂涎吾中原幅员辽阔之沃土。   之所以选定少林,正因少林乃武林八门派之首,僧众满天下,美名远播备受百姓尊崇,即便是武林盟主亦要敬重其三分。且,少林主持恃贠方丈在江湖中的地位,并不亚于当朝皇帝。   倏地,宗繁首席门徒义愤填膺道:“据闻言,本朝女子地位低贱,女囚刑法更是令人发指,骑木驴,破身,幽闭,霹雳车,除晦烙印,封阴等,且问!为何无不针对女子之□?孕育之母理应遭受此辱虐否?!这便是汉传佛教普度众生之宗旨?不闻不问闭门念经?!”   此问题一出,众僧哑然。   少林寺乃至整个武林亦不参与治国之事,刑法倒是略闻一二,但有些名词确实闻所未闻,倘若并非上一代所遗留的某种刑法。那便是宗繁佛教凭空捏造而来。   宗繁首席门徒扬起高傲的目光:“怎么?无言以对了?……既然如此,不如由小徒替各位高僧解惑。”他竖起一根手指,道:“所谓骑木驴,乃针对女性犯人的酷刑。刑具用木头做成的“马鞍形”,木驴背上,竖着一根大拇指粗的锥圆木桩。当女犯被强行按坐下去时,那根尖木桩就直直地刺进了她的□。而且,随着木驴的起伏,那根尖木桩也一伸一缩,直弄得女犯□鲜血淋漓,痛得撕心裂肺,很多受此刑的女犯往往会惨死在木驴上。此刑罚常用于惩处所谓的偷.情.淫.妇。”   众僧闻言蹙眉,此刑法的确极为残忍。   “破身,乃是一种针对处.女的酷刑。本朝某些官宦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强行破坏女犯的处子之身。要么,指使凶猛男犯或下属施.暴、轮.奸女犯;要么,指使几个粗壮女人剥掉其衣裤,用一小木棍插入女犯□,狠狠捣搅几下,导致女犯清白之体破损!”   “幽闭,用木槌击妇人胸腹,即有一物坠而掩闭其牝户,只能便溺,而人道永废矣。”(宫刑,猛力击打胸部小腹,导致子宫脱落,终身无法生育。)   何夏听得心慌意乱,下意识地夹紧双腿,她大致明白书籍上的插画为何意……想起十四岁那一年的事,当时初次落月红,她以为自己拉血,哭天抢地找娘救命,娘给她煮了红糖水,而后不清不楚地告知她:她从女娃变女人,也可以生小娃,没啥大事。何夏虽听得晕晕乎乎,但得知死不了就行。此刻才幡然醒悟……原来弟弟所指男子的“种地”工具要捅进“那里”去!……这这这,对女子而言绝对是一种酷刑吧?!   (她,显然理解有偏差。)   宗繁教徒口沫横飞大放厥词,众僧乃至“慧”字辈师叔们颇感汗颜,默诵心经超度女囚,无论是真是假,则令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这便是尔朝所谓安居乐业之天下,这里便是诸位引以为傲之乐土,诸位高僧在寺中诵经修炼,门外却杀戮不断、尸横遍野!吾等今日冒死直言,无非是期盼诸位高僧走出去看看,这世间早就污浊不堪了!”   一语落定,宗繁门徒惺惺作态地行礼,恃贠方丈泯灭不语,他不轻信于人不代表其他僧众心中不会产生芥蒂。宗繁佛教,果然是冲着朝野而来!   正当恃贠方丈一筹莫展之时,铿锵有力的掌声,萦绕在静谧的大殿之中。   何尚缓缓起身:“讲得是,但宗繁高徒忽略了一点,刑法乃以儆效尤之法,绝非恃强凌弱之手段。倘若门外百姓怨声载道,大可举兵起义吧?”他举起一本陈旧的古书:“当然,高徒所指三种刑法,此书中亦有记载,‘骑木驴’距今三百年,此刑针对淫.乱男女,手段确实残忍,但正因为此刑法够绝狠!才令吾朝递减淫.乱家丑。古人云:只有小家安定团结才是王朝安定之根本!”   何尚正色道:“再说‘破身’,史料中并未记载,民间杂史倒是小有流传,三姑六婆家长里短倘若也能搬上台面理论,那我只能不敬的揣测诸高徒,少见多怪了。提及‘幽闭’,此刑法也确实存在,起始于一千年之前,史料中更是鲜少记载,而民间几乎无人知晓,在下先佩服诸位心思慎密、处心积虑!……但诸位高徒还是犯下一个自抽耳光的错误。当诸位研究酷刑如何残忍之同时,可否意识到这其中更深一层含义?……”   宗繁教徒们各个不屑一顾,酷刑就是酷刑,承认就好,看你还能如何辩驳!   何尚收敛眸中柔光,随后冷然相对:“你要论刑法,在下就与你论刑法,幽闭之刑证明吾中原医术昌明,早在一千年前便深谙人体五脏六腑之准确部位!当尔等还未自成一国之时,吾国祖先已懂得如何救死扶伤了!凡事自有其两面性,正如人有好坏之分,国有奸臣更不足为奇,治理王朝绝非一朝一夕之易事。吾朝君主隆城帝,九岁登基,稳坐江山三十五载,深受黎明苍生之爱戴,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足以证明隆城帝施仁道治天下。在下也劝诸位高徒走出去看看,但凡隆城帝所到之处,百姓无不夹道欢迎、锣鼓喧天!国无法不成方圆,吾泱泱大国臣民数以百万计,倘若人人自律便不在是人,而是一个个无知无觉的傀儡!倡导佛学,正是为净化人心,杜绝作奸犯科之隐患。隆城帝身兼重任,宏观百态,岂是那些四面环海、子民不过万的小岛国所能理解的、所能看透的?!”   气势如虹的言辞令众僧惊叹不语,何尚却一指抵唇,浅笑噤声,而后举起另一本书卷,上前一步,双手递给宗繁首席门徒:“此书中,记载贵国之刑法语录,由囚犯家眷口述著成。不过,在下不愿在佛门净地倡言血腥之法。原因有三:其一,大肆宣扬已是对神明不敬;其二,在下才疏学浅,确实未从书中看出哲理;其三,在下并非提倡暴.行,也承认残忍等同愚昧。但世人皆会犯错,何况吾中原古国历经千年,愚昧并不可怕,只怕止步不前一错再错。既然吾国祖先已然错过,还望贵国引以为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莫再重蹈覆辙。”   正所谓——阅万卷书,行万里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宗繁佛教首席手捧书卷,诧异地凝望书卷,因为……这是一本未译成汉字的原文书籍。换句话说,这位小僧,已料到他们会以刑法作为切入点。当他们自认,此招必将众僧打得措手不及时,对方却早有准备。   中原果然人才济济,筹划一年,竟然就这么轻易地,败在一位少年手中?……可又必须承认,这场辩论,宗繁佛教输得心服口服。   何夏激动地跳起身,不管宗繁佛教发绿的脸色,更不管依旧肃然的大殿,她雀跃鼓掌,翘起大拇指:“弟!你太棒了!你们还愣着做啥,鼓掌鼓掌啊——”   何尚绷着脸,示意她坐好别闹腾,这里毕竟是严谨的寺院,不带起哄的。   可就在此刻,恃贠方丈则率先站起,缓缓拊掌,慈祥的笑容中充满敬佩之意。   何尚这番言辞,称得上一篇起承转合,张弛有度之弘论。吾朝贤能辈出,国之大幸也。   恃贠方丈已带头赞赏,其他僧人才敢回应,刹那间,掌声嘹亮,赞许声此起彼伏,师叔们欣赏何尚的睿智及魄力,不但弘扬吾中原之文化底蕴,甚至将居心叵测的邻国有凭有据批判一番。这场辩论,真是绝了!   同时,就连宗繁首席门徒,竟然也要为何尚鼓掌,人才,真乃人才。他们如今也只能无功而返,并向国王禀明实情,踏踏实实潜心修佛,且看能者再来挑战吧。   何夏以弟弟为荣,话说大家都是吃海蟹蛤蜊长大的,咋肚子里的“海水”就差这么多呢?她苦恼之余看向慧净师叔,而后蹑手蹑脚溜到慧净身旁:“师叔,你咋闭关了呢?……”   “……”慧净笑容微敛,不予回应,面朝恃贠方丈行礼之后,先行退出伽蓝大殿。   何夏挑了挑眉,干啥这是?……不明所以的她,小跑步尾随。   =================================   作者有话要说:合欢佛(文章中阴阳合欢佛为杜撰,请无视图中佛像慈祥的脸孔=。=)   珈蓝菩萨(图片不太清楚,但大致看得出,珈蓝确实是以关公形象为代表)   幽闭刑法   骑木驴刑具   16   第十六章 ...   作者有话要说:   歌很长,加载速度较慢,但是很好听。【可以按ESC关闭音乐。】   《大悲心陀罗尼经》   “慧净师叔,师叔,你等等我啊……”何夏一把拉住慧净袖袍。   “男女授受不亲。”慧净轻声提醒。   何夏不以为意,附耳道:“那就把我当男子看嘛……”   “……”慧净不自然地垂眸,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弟很是了得。”   何夏得意地扬起嘴角:“我爹更牛,那句话咋说来着,虎爹生不出傻儿子!嘿嘿……”   “……”慧净怔了怔,哑然失笑:“走吧,一起用午饭。”   何夏笑盈盈地点头,但一想到依旧是清汤寡水的食物,便提不起精神,她轻撞慧净手臂:“师叔师叔,你带我去‘化缘’吧?”   “终于大彻大悟了?”慧净似笑非笑道。   何夏一本正经地摆摆手:“觉悟啥的与我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我就是馋了。”   慧净无奈一笑,难得调侃道:“借由化缘之名胡吃海塞,你让佛祖情何以堪?”   “我相信佛祖会理解我的,我不吃肉还不行么,吃豆腐、吃糕点?”何夏死缠烂打,反正不能让慧净走,只有跟他出门才是安全的!   慧净思忖不语,正因对她多出一份纵容,他才想避开。   何夏见他一脸为难,非但不反省,反而强人所难。她晃了晃慧净手腕,嘟嘴耍赖:“走嘛走嘛,你看我瘦得都成皮包骨头了……”   慧净凝望她粉润的脸颊,唉……又在口出诳语。   他应了声:“叫上你弟,一同前往。”   何夏猛点头,一溜烟跑开。   慧净嗟叹,如今,他竟然也有掩护弟子,大肆违规之举。这世道,究竟是谁在无形当中改变谁?   何夏返回大殿找寻弟弟,得知弟弟已随恃贠方丈离去后,她又跑到方丈院,守护僧却告知她三个时辰之后再来。   何夏扁扁嘴,弟真没口福,算了,买回来也一样。   她揉了揉肚子,仰天一笑,出发!吃吃喝喝去喽。   可她刚卯足劲儿跑出三步,又被一只大手抓住脖领拽回原位。   “往哪跑?”雷腾云高抬一臂,侧目看向半空的何夏。   “……”何夏猛地飙高,恍然之间还真未认出他是谁,待她定睛看去,不由伸出手摸他光亮的脑瓜……“报应来了吧?鬼剃头。”   “胡扯。”雷腾云提着她直径前行。他当然不愿剃发,但逼毒疗伤之时,腾腾热气由头顶滚出,烧得他头昏脑胀,反正要在少林寺住一段日子,无所谓。   何夏悬空扑腾:“快放我来下,我要去化缘呐!慧净师叔还等寺门口着我呢——”   雷腾云步伐未减,旋身向寺门走去:“我未带银两,你先出。”   “……”跟她一路货色。都是奔着大吃大喝去的。   何夏依旧挂在半空,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她倒想得开,自当省脚力了。闲来无事,何夏对他衣着上下打量,不由搓了搓下巴……他一袭武行僧服,腰系黑色粗布带,脚踩布鞋,朴素且干练,掩藏了他暴戾的一面,斯斯文文,嗯不错,人面兽心。   “你干啥穿和尚的练功服?”   “衣裳无人洗,否则抓你作甚。”雷腾云理所应当道。   “?!”……不是吧,那一盘一盘满如小山的脏衣服还给她留着呢?!您也太客气了喂!   “你干啥蒙骗我?我压根就未怀上娃。害我吃不好睡不好,缺德不缺德啊你?!”   “谁告诉你的?”雷腾云驻足一定。   何夏鼻孔朝天,刚要趾高气昂地告诉他,自然是她满肚子学问的聪明弟弟……   “我要宰了此人。”   “……”何夏倒抽口气,依旧呛咳不止:“没谁,我自己琢磨的。”   雷腾齿冷一笑,提醒道:“毒性随时会发作,自己小心。”   “都啥症状?!咬人不?……呃疼……”何夏话音刚落便遭“弹脑门”之酷刑。   “其一,五脏骤疼;其二,言谈举止并非所想。”雷腾云保留第三种症状。   何夏似懂非懂地眨眨眼:“第一种症状好似跟我没多大关系,但我得补充一句,活该。可这第二种症状不太明白,打个比方呗?……”   “你随便出个问题。”   “我好看么?”   “丑。”   “……”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小心眼儿。   “这便是衡量标尺,若我回答‘美’,证明毒发。”   懂了,就是说反话做反事,怪不得他那日言辞混乱态度反复无常,嘿!这毒真神奇。   “我弟说了,你再对我毛手毛脚,就……跟你没完没了!”何夏毫无力度地威胁道。   雷腾云不予理会,一旦毒性诱发情.欲,非他所能控制。   ※※※   “抱歉慧净师叔,让您久等了……”何夏边跑边鞠躬致歉。   慧净手持钵盂,看向她身后的男子,行佛礼示意:“贫僧见过雷少主。”   雷腾云微俯首,神色恢复一派肃然冷漠。   “师叔,雷腾云想跟咱们一起去……化缘。行么?”何夏面朝慧净挤眉弄眼,希望他能大声地说——雷腾云你滚,就不带你去!   “雷少主身中剧毒,不适宜远足。”慧净看懂何夏的小心思,但并非何夏之故才加以劝阻,多半考虑到雷腾云的中毒状况。   雷腾云很随意地,将手肘搭在何夏脑瓜顶上,言简意赅道:“心领。走吧。”   何夏上翻眼皮,瞪着垂在额前的“魔爪”,这小子真没品。还有,他哪里像快翘辫子的?!   慧净深知雷腾云在江湖中的地位,且是威慑武林之“碎心掌”独门传人,倒无需他担心。慧净也并未过问何夏与之关系,毕竟有些事,并非他一个僧人该关心的。   下山只有一条羊肠小路,慧净四平八稳地走在最前方,雷腾云走在最后,两人中间夹着何夏,何夏以为雷腾云会欠手欠脚地招烦,但出乎意料的是,雷腾云一路不言不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着跟正经人似地。   何夏一点都不想搭理他,可她又觉得光走路不说话太沉闷,于是小碎步靠近慧净,因身形瘦小,可以与慧净并肩走。   她弯身捡起一片落叶,轻轻一吹,叶片便发出清脆的旋律。   慧净静心聆听,竟是一首流传已久的《千手千眼大悲心陀罗尼经》小调。   梵文汉译词大意: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速知一切法;愿我早得智慧眼;愿我速度一切众;愿我早得善方便;愿我速乘般若船;愿我早得越苦海。愿我速得戒定道……   曲风婉约悠扬,余音袅袅不绝如缕。慧净微合眸,伴随优雅的曲调,默诵《大悲心陀罗尼经》。   何夏边吹边望向慧净笔挺的鼻梁,她向来喜欢安静的男子,就像爹和弟弟,亦是安静到出奇的冷面男子,可她娘俩非但不会感到无聊,反而相处起来极为自在。既然女子嘴皮子闲不住,有知己愿意听,这才是绝妙搭配嘛。   慧净优雅地笑起,“何人教会你吹奏《大悲心陀罗尼经》?”   “哦……原来是首经文,我随口乱吹的。”何夏根本不知这首曲由佛经改编,只是听小和尚们哼唱过几次。   慧净浅浅一笑:“那贫僧唯有夸你天资聪颖了?”   何夏难为情地抓抓耳垂:“爹也这般夸奖过我,嘿嘿……”   何夏天生一副好嗓子,吹拉弹奏样样都会点儿,也是她唯一的特长。   慧净认同地点点头,他思来想去,或许正是欣赏何夏不够谦虚的闲谈方式,性格直爽且不做作,潇洒也。   何夏在慧净师叔面前总是无意识地呈娇羞状,摩挲衣角,垂眸抿嘴,没有顺发辫的条件,就自摸秃瓢。   雷腾云漫不经心地睨眼望去,臭丫头,闲聊便闲聊,耳根红什么?   他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嗖……打中何夏的臀部。   “啊!”……何夏手捂屁股龇牙咧嘴,淑女形象顷刻全无。   当她气哼哼地转身时,雷腾云已看向树上的鸟儿。八个歪脖坐一桌——谁也不正眼看谁。   何夏眯眼咬牙,小跑步冲进草丛,不一会儿,抬出一块冬瓜大小的石块,因石块分量不轻,她弯腰驼背,“步履蹒跚”地逼近雷腾云。   “老鸹爪子下黑手是不?!今日我不砸的你头破血流我就不姓何!”何夏龟速前进,还不忘危言耸听一两句。关于言辞浮夸这一点,要追溯到她娘奈嘉宝身上。   雷腾云则不以为然地看着她,眼神中含带挑衅之意,好似在说:来啊,借你俩胆儿。   慧净上前一步劝阻:“何夏,不可对雷少主无礼。”   何夏朝他挑了挑眉,很有默契嘛慧净师叔。按一般斗殴原则分析,当处于敌强我弱的不利形势时!有放狠话的,就得有劝架的,这才是过嘴瘾不又挨抽的好方法。(注:娘教的。)   “师叔你甭拦着我,他总欺负我。”何夏故作满腔怒火,缓缓挤过慧净身旁:“姓雷的!今日我非跟你拼了不可!——”   何夏顺坡不下驴,但步伐极其缓慢,她打算多骂一句再收手。慧净师叔!……快拉住我。   慧净确实欲上前阻止,但很不巧的是,却被一位迷失方向的百姓唤住,问路的。   “?!”……何夏当场傻眼,我说这位不长眼的老哥,从哪窜出来的您?!   于是乎,别看雷腾云与何夏之间只有十步之遥,可何夏用了一炷香时间还未走到人家身前,可想而知其速度有多迟缓。   雷腾云面无表情地勾勾手指,快点,再磨蹭天都黑了。   “石头沉!并非我走得慢!”何夏走一步退二步,呜呜,师叔救命哇。   雷腾云饥肠辘辘,没耐心再等她,一步跨到她前身,而后,弯身微俯头,指了指自己天灵盖的位置:“要出手便快点,饿着呢。”他就是有这份自信,给她打她都不敢出手。   何夏木然地瞪大眼,禽兽禽兽!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嗫?!   “……那啥,你个子太高,石头太重,我换块小的去,你等等,别想跑……”   雷腾云直起身,若有似无地扬着唇,当掌心触碰到何夏手中的石块时,他稍施力握紧……瞬间,原本坚硬的石头,四分五裂从中央裂开,粉碎成沫。   “……”何夏双手依旧呈空抱姿势,俯瞰一地碎渣,嘴型缓缓扩张,神色呆滞。   雷腾云一把捞过她的小秃瓢,本想催促她前行,怎知,何夏以为脑瓜也要如这石块般哗啦啦玩完,一屁股瘫软坐地,匆忙环住雷腾云小腿不撒手:“大哥!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我错了我错了!日后再也不敢叫板了!呜呜……”   “脏衣服……”   “我洗!不脏的也再洗一回,这破天气,太潮!”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见慧净还在为村民指路,这才卸下冷漠的面具,蹲身直视可怜巴巴的何夏,斜起唇,笑得相当奸诈:“小怂包还想充大个,自作自受。”   何夏抖了抖嘴唇:“你不欺负我能少块肉咋的?”   “嗯。”   “那……你也太不是东西了。”   雷腾云先指碎石、再指她,何夏立刻心领神会,抱住脑瓜:“我又错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咋老错呢?……”她望向茂密的枝叶:“莫非我便是传说中的女中豪杰?……不畏强权,临危不惧,巾帼不让须眉?哎哟喂……”   有些人确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某女的愈合速度也忒快了点。   “……”雷腾云掸掸手中尘土,起身先行。饭前、饭后不宜与她交谈,反胃。   ==================================   17   第十七章 ...   一行三人抵达城镇,慧净自然不愿与“酒肉穿肠过”的两位假和尚“同流合污”。   “一个时辰之后,贫僧返回此地等候二位。”   何夏一想到好酒好菜也忘了客气两句,她干脆地应了声,急忙朝慧净摆手:“那我们先去了啊,师叔一会见。”   慧净莞尔一笑,目送两人离开。   何夏未走出十步便往小酒馆里钻,雷腾云猿臂一伸,揪住她脖领:“太简陋。”   “哎呀呀,慧净师叔才给咱们一个时辰,干啥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桌椅板凳上?”何夏耸了耸鼻子,小酒馆内肉香四溢,馋虫咕噜噜乱转,她要求不高,有肉吃就行。   雷腾云不予回应,拎着她径直前行,百尺之外分明有家稍微像样点的酒楼,鼠目寸光。   酒楼内人头攒动、生意兴隆,当他们欲步入酒楼大门时,却立刻被店小二拦截,店小二甩搌布轰赶:“滚滚滚,没剩饭!”   何夏刚要解释他们不是来化缘的,突见眼前飞过一只茶壶,不偏不倚砸中店小二眉心。店小二捂脸嚎叫,掌柜见有人闹事,击掌示意,只见三、五打手抄起家伙,直奔雷腾云打来。   雷腾云双手环后,伫立不动,待几人即将打到他胸口之际,他抬脚一记猛踢,顺势掀翻身前的木桌,桌板飞起,霎时将几人全部拍于桌下。   何夏这边还未明白是咋个情况,第二波打斗再次开始,打手增至十几人,雷腾云依旧懒得出手,一招干净利落的扫堂腿,绊倒前扑后拥的酒囊饭袋,且无一人幸免。   原本开开心心就餐的食客们,惊见酒楼内嘈杂一团、桌椅眼前横飞,一个个溜之大吉,太好了!终于赶上一回闹事的了,霸王餐吃着就是香!   掌柜子洞察形势大不利,虽气得牙根痒痒,但为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不忘点头哈腰道歉:“哎哟大侠,是小的有眼无珠错看了大侠,您高抬贵脚啊……”   “就是啊,甭打了啊,砸坏东西是要陪的啊!”何夏才不关心他死活,只是心疼银子。   雷腾云见一楼食客跑得差不多了,这才作罢,随之不急不缓向二楼雅座走去。   掌柜子与何夏大眼瞪小眼,掌柜子是个机灵人,虽此捣乱者一袭武行僧打扮,但单看那走路的架势及无法掩饰的贵气,也绝非一般的穷酸和尚,所以掌柜立即命伙计追上前侍候着。   何夏扫视一群东倒西歪的大汉,趁着他们还来不及打击报复的时候,小跑步追上雷腾云。   “你站住啊,砸成这样还在这家吃?也不怕厨子往菜里下耗子药啊?”   “这清净。”   “……”废话,都是你给撵走的!   只要有他雷腾云在,所到之处亦是包场,倘若有不开眼想拔份儿的,魔众自会替他清理场地,主要是他不习惯与陌生人一同进餐。   店小二率先撩开雅间布帘,怯懦又殷切道:“二位贵客里面请。”   雷腾云面无表情地步入,店小二呈上菜谱,而后跑到墙边等候客人点菜。   何夏感觉四周气氛极为诡异,掌柜子非但未急眼,还亲自上前端茶倒水,再看伙计们面部僵硬地赔笑脸,雷腾云却显得特自在,就跟没事人似地。   雷腾云见何夏东张西望不点菜,顺桌下踢了她一脚:“嘛呢你?”   何夏睨了他一眼,雷腾云如太上皇那般环胸依坐,貌似没人伺候着就不肯动筷子。   她拉过菜谱一看,哇,好多字不认识,为了掩盖目不识丁的缺点,她将菜谱推回:“要吃啥你就点啥,我来碗红烧肉就行。”   雷腾云则轻描淡写道:“十菜一汤,上等食材。”   “是!小店正巧有几条极品河豚,一两银子一斤,贵客尝尝鲜否?”   “你不认为这问话多余?”雷腾云蹙起眉。   “是是是!好酒好菜马上就来!”店小二擦把冷汗,好阔绰的和尚。   待店小二离去,何夏也擦了把汗,她拍桌子瞪眼大声指责雷腾云:“疯了你!虽说我不知河豚多大,但一条海豚少说也得有五百来斤!我可不请客,咱们各付各的。”   雷腾云抿了口茶:“你在海边住过?”   “哼,反正比你见过的世面多!你少跟我套近乎,没银子!”   雷腾云一抬脚,勾住她坐下的椅子腿,轻易拉倒身旁,何夏下意识捂住小挎包,也在第一时间暴露了钱袋的位置,雷腾云掰开她的手,夺过小挎包,袋口朝下往桌上一倒,稳准狠地抄走钱袋,揣进自己怀里,而后慢条斯理地继续品茶。   “强盗强盗!——”何夏抓狂了,张牙舞爪扑向雷腾云,雷腾云双手一展,向后闪身,与此同时,抬起脚尖绊住何夏小腿,何夏必然一个重心不稳朝前方摔去:“啊啊啊……”喊的时候,她的前胸已贴在雷腾云脸颊上。   何夏顿感胸口袭上一缕热气,反射地弹起,紧接着双手环胸蹲身。   “真平。”雷腾云无动于衷地给出结论。   “?!”……何夏愤愤地跳起身,挺胸抬头不服道:“谁平了,我很大!”   雷腾云大喇喇地直视她胸口,一笑付之。   “你笑得真惹人厌啊你,绑着布呢懂么?!”   “我又不是未见过。”   “?!”……啊对,何止见过,臭不要脸的淫贼,还敢说出来?   “老太太靠墙喝粥,卑鄙无耻下流!”何夏气得小脸通红,猛摇晃他肩膀:“钱袋还给我——”   雷腾云则悠哉地闭目养神,当按摩般享受。   “你敢再可气点不?……”   “一直是你在吼。”   何夏崩溃了,雷腾云是她见过最混球的混球,你骂他他不还嘴,打他他还伸脸,但就是能活活把人气得半死。   何夏抖了抖嘴唇,气都气饱了,惹不起咱躲得起,不吃了成不!   雷腾云快一步拉住她手腕,拽到原位,不哄不劝,直接压坐回椅面,迫使何夏与他并排坐。   何夏嫌弃地甩肩膀:“烦你,不准搂我!”   雷腾云一手扣在她肩头,另一手斟满茶,茶杯递到何夏唇边,何夏立刻撇开头,雷腾云放下茶杯,本想说点什么,身体却突发异感,憋闷一瞬之后……   倏地,他扭过何夏的脸颊,吻上她的唇,手掌不由探入她的衣衫叠口……   何夏竭力推拒,却遭牢牢桎梏,顿感肩头一阵清凉,雪白的肩膀已然展露其外。   “不准靠近!”雷腾云低吼一声,制止欲撩帘上菜的店小二。   店小二手托菜盘,步伐戛然而止,既然客人发话,唯有在门外等候。   何夏知晓门口有人,想大声求救又不敢喊,因为她快被雷腾云扒光了。   “别扯,松手松手……”她又气又急,按住雷腾云扯绑布的那只手。   雷腾云眸色阴沉,微喘粗气,一抬手将她拖上桌面,跻身于她两腿之间,几乎是用啃咬的力量,吻啄着她的肌肤。   何夏尽量向后仰躲,却始终避无可避,她吃痛地眯起眼,真就不懂了,即便是淫贼犯案,好歹也得分分场合地点吧?!   她在无计可施之下,张大嘴,狠狠一口咬上雷腾云的肩膀,雷腾云拧起眉,理智稍稍拉回三分,他不由憬悟,经实践证明,疼痛可以压制欲.望。   思于此,他掏出匕首,猛地插入手臂,鲜血喷出的同时,躁动终于停滞了。   雷腾云放开何夏,捂住伤口,无力地靠上椅子背,舔着干涩的唇。   何夏手忙脚乱裹紧衣衫,管他受不受伤,先踹三脚解解气再说。   “你究竟啥毛病啊你?……”   她越来越糊涂,仿佛雷腾云身体里还有另一个恶魔,一般坏的他战胜了非常邪恶的他,大致是这意思不?   雷腾云无暇解释,扯下一块窗帘布捆绑在刀口上,缓慢地活动肩肘,待确定未伤到筋骨之后,才发现何夏傻愣愣地依旧坐在桌面上。   他眨了眨眼,望向何夏脖颈上的吻痕,拉住她脚踝拽到自己腿上,何夏惊魂未定,仰身靠后,脊背紧紧抵上桌边。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其实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说实话,无缘无故捞过人家姑娘又亲又啃,他自认此行径丢尽颜面。   但关系到男人的尊严,令他无法正视自身的错误。   “反正你迟早会嫁给我,别一脸大惊小怪的。”   何夏呆呆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怪物。   雷腾云干咳一声,帮她拉好衣襟,何夏依旧目不转睛地瞪他,静默得出奇。   “……”雷腾云拍了拍她脸蛋,小丫头吓傻了?   “上菜。”   店小二收到指令,逐一呈上美味佳肴。   而何夏,无视周遭人来人往,神色木然地盯着雷腾云。   不一会儿,饭菜摆满桌,雷腾云命所有人离开。   “吃饭。”他将筷子塞到她手里。   何夏仍旧不语,雷腾云见她不吃不喝也不动,夹起一块鸡肉放到她嘴边,何夏抖了抖鼻孔,也不看他夹起什么,张嘴叼走,一边咀嚼一边继续看他。   “……”雷腾云刻意无视那道指责的视线,自顾自斟酒吃菜。   但何夏的目光相当有压迫感,竟然让雷腾云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忍了忍,猛然摔下筷子。   “罢了,我道歉!看够没?!”   此话一出,何夏终于移开视线,戳了戳筷子尖,甩开腮帮子开动。   嘿,怪不得爹和弟总用沉默这一招对付她们娘俩,蛮好用的嘛。不过,她刚才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鞭打他,未想到逼得这家伙伏法认罪。   “……”雷腾云不自知地舒口气,臭丫头,有一手呃。   ==================================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节快乐,放假很哈皮~\(≧▽≦)/~   18   第十八章 ...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掌柜子噼里啪啦打算盘,结账一算,损坏桌椅连带吓跑的客人及他们这一桌贵菜,总共三十五两白花花大银。   何夏捏着干瘪的钱袋,心疼得抓心挠肺:“一顿饭吃掉我们一家四口三个月的伙食费。你个败家爷们……”   雷腾云以为费用超百两,却出乎意料的便宜。   天煞派创派三百年,本派前身乃路霸,拥有庞大的垄断势力,由北至西掌控“黄金大道”,又称:丝绸之路。因此故,天煞派富可敌国,金银财宝装满几十座金库,坐着花躺着花,八辈子也花不完。   何夏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地走出酒楼,沿路买小吃买糖果,深度鄙视雷腾云。   雷腾云慵懒地跟随着,他此刻身无分文,见何夏进了糖果铺,悄然招呼糖铺店伙计上前,嘀咕了几句,伙计眼前一亮,嘎嘣脆应了声,而后跑入后院筹备。   当何夏选好甜品算账时,掌柜子竟然开价……十两?!   “喂!几小包糖果你要十两,抢啊你?!”何夏勃然大怒。   老板笑容满面,展开账目明示,一口气报出:“栗子糖、花生糖、话梅糖、牛皮糖、酥心糖、芝麻糖、杏仁糖、梅干、松子、大榛子、琥珀核桃、上等小胡桃及六种口味瓜子各五十斤。小的已派人送往少林寺,而您手中那几小包,算小店送的,呵呵……”   何夏听得瞠目结舌:“可可可,我未买那些啊……”   “是您同伴吩咐伙计准备的,他说银子管您要就行,呵呵呵……”   何夏猛地转身寻找雷腾云,死家伙早就跑没影儿了。她现在算是整明白了,那五百两就是暂时寄存在她这,她是账房的大丫鬟,看得见摸不着!   何夏付了银子,怒气冲冲走出店铺,这才发现雷腾云并未走远,而是依墙坐倒,一手捂住胸口,神色极为痛苦。   “怎么了?”她三两步跑上前察看,感到雷腾云四肢颤栗不止。   五脏六腑翻滚骤疼,雷腾云痛楚难忍,但他不愿让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尽量表现出一幅镇定的神态,忍了又忍,但痛彻入骨,额头已渗出大颗汗滴。   一双手臂环住他的身体,轻拍着他的脊背……“靠在我肩上。”何夏半跪在他身前,压低他的头。她虽没法体会那种疼,但看出他真的很难受,甚至嘴唇都咬出了鲜血。   雷腾云微撩起眸,将脸颊埋入她肩窝里,一手环在住她的腰肢,紧紧地扣入胸膛……何夏瘦小的身躯为他掩盖神态,他不再隐忍,疼痛扭曲了漂亮的五官。也初次体味到,这世间除了母亲,还有一个女子的拥抱是这般温暖,令他可以无所顾忌的宣泄情绪。   街道间熙熙攘攘,他们就那般旁若无人地相拥着,何夏自然也未想太多,他可恶归可恶,反正不能见死不救。   就在此时,一群地痞,嚣张跋扈地横穿街道,其中一人认出何夏是前几日大闹青楼的小尼姑,不由附在地头蛇耳际窃窃私语,地头蛇砸吧砸吧嘴,斜眼瞄看何夏,小妞儿长得挺清纯。   “啊……”何夏还不知怎回事,已被一双粗壮的手臂顺腋下托起。   雷腾云原本依附在何夏身躯上,一下子失去重心,幸好及时撑住地。   他见几人将何夏圈在其中,淫.笑阵阵发出,对她推推搡搡搂搂抱抱,而何夏已然吓得大哭。他无暇顾及撕心裂肺的痛楚,咬紧牙关,倏地弹起身,猛力一掌打入地头蛇后心。地头蛇踉跄两步趴在小吃摊前,虽受到的撞击不小,但并非感觉疼痛,所以他抄起小吃摊上的菜刀,刚欲反扑雷腾云之时,整个人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几个地痞不明所以,但注意到老大的脸色惨白如纸,各个逐渐收敛笑意。其中一人戳了戳老大手臂,惊人的一幕就此发生——地头蛇的身体里,仿佛发出接二连三的闷响,酷似拧断筋骨的动静,刹那间,地头蛇全身骨节崩裂,犹如剔了骨的冻猪肉般,化作一滩血水烂肉。   此刻不止是地痞心惊胆颤,百姓们抱头鼠窜,街道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一名地痞吓得当场尿裤子:“啊啊啊啊!——救命啊,是是是碎心掌!——”   “大伙快逃命啊!此人是天煞魔雷少主——”   何夏还未看清地上是什么破烂东西,雷腾云已将她揽入怀里,禁止她回头细看。   何夏顿感重量压下,急忙站稳脚跟扶住他的身体。何夏有所不知,雷腾云在毒法时运功等同自我毁灭。   此时,慧净逆人流赶来,指尖运力,点上雷腾云腰部上的三处缓疼穴位。   他拉过雷腾云的手臂扛于肩头,即刻将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随后肃然道:“雷少主已暴露身份,处境危险,速速返回少林。”   何夏只知晓街上乱得不像话,百姓们奔走大喊“杀人魔来了,灭顶之灾”啥的,她傻乎乎地应了声,架起雷腾云另一边手臂,十万火急向山林走去。   “师叔,雷腾云为啥一直吐黑血?”何夏神色不安,揪起袖口帮他擦了又擦,半边衣袖已染成黑红色。   “蛊梵毒掌属于阴寒之毒,不但与雷少主所学碎心掌相冲相克,且与绝大多数武学亦是相互抵制。”慧净见何夏一脸迷惘,又道:“简而言之,水火不容。”   何夏拧起眉:“我以为他说笑,难道他真会死?”   “只要配合易筋经、洗髓经加以治疗,死到不至于。不过,武功尽失则是必然。雷少主乃碎心掌唯一传人,可惜了这一身好武功。”慧净对少林武学融会贯通,一利一弊皆知晓。   何夏没啥想说的了,爹曾说过,习武之人一旦武功尽废,尤其是那些掌握高深秘笈的武学人士,简直生不如死。她心里挺堵得慌。   “雷少主方才为何会使出碎心掌?”慧净颇感不解,雷腾云应该最了解自身的状况。   何夏抓了抓耳朵:“我被流氓给围了,他好似是打了那个坏人头头,后来,那个头头就消失了,地上好多血,街道也开始乱七八糟,具体知晓咋回事我不知晓……”   听罢,慧净反而松了口气,毕竟碎心掌太过血腥,震碎其奇经八脉、五脏六腑。雷腾云难得仗义出手,算是功德一件,他默默替亡者超度,善哉善哉,来世本分做人吧。   “咳咳,坐下……”雷腾云终于从昏昏沉沉中缓过劲儿,他依树而坐,何夏见他坐都坐不稳,坐在他身旁当支架。   她掏出小手绢替雷腾云擦汗擦血:“喝水不,我去弄点。”   雷腾云低沉地应了声,一点不见外。   何夏向慧净师叔借来钵盂,而后跑步打水。   雷腾云望向何夏忙碌的身影,别说,娶回家当媳妇也不错。   他揉了揉胸口,无意间看向慧净那边,慧净似乎也在凝望何夏。   “喂,她是女人。”   “贫僧知晓。”   “别惦记,我要了。”雷腾云的口吻相当霸道。   慧净微怔,不知是男人也有直觉,还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总之令他很尴尬。   “贫僧乃出家人,雷少主莫误会。”   “最好是误会。”雷腾云话里话外颇带警告之意。   慧净从容一笑:“何夏是一位质朴善良的女子,望雷少主善待她。”   雷腾云睨了他一眼,向来对俗世漠不关心的慧净,还是动了那么点凡心。   何夏捧着钵盂,风风火火返回,发现雷腾云的脸色已渐渐好转,她笑盈盈地递上溪水,可雷腾云非但不感谢,还摆出一幅臭脸。   “你干啥瞪我?”何夏不明所以,莫非又犯病了?   雷腾云不予回应,抄起钵盂一饮而尽,随后合起双眸,养精蓄锐。   何夏见他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赶路,走到慧净身旁,小声关切道:“师叔也渴了吧?你等等我,我再去打水。”   “不必,我不渴。”慧净拉住何夏起身的动作,莞尔一笑:“歇会儿吧。”   “喔。”何夏确实感到脚酸,一屁股坐回慧净身边。   慧净并未与她再交谈,打坐念经,进入与世隔绝的境界。   何夏双手托腮侧目相望……坐禅也这般有气势,斯文又好看,嘿。   “你给我过来。”雷腾云拍了拍腿边的空位,震得草地颤三颤。   “……”何夏瞥了他一眼:“就不,我就不愿意挨着你!”   雷腾云突然扬起拳头吓唬她,何夏缩了缩肩膀,忽忽不乐、慢吞吞地爬到他那边,当还有三步的距离时,雷腾云一把攥住她手腕,“助”她快速抵达目的地。   何夏给了他一拳:“你当我布偶咋的?!扯来扯去不会疼啊?!”   雷腾云愠怒不语,按下何夏弯曲的膝盖,一侧身垫在头下当枕头。   “……”何夏对着他额头上方挥空拳,真未见过此类脸皮厚中又厚的怪胎,别人高不高兴他完全不关心,自己乐意就行。   何夏打个哈欠,一仰头靠上树干,有功夫骂他还不如睡觉。   可她刚闭眼迷瞪了一会儿,一块异物塞入她嘴里,她舔了舔嘴唇,据口感证实,还是雷腾云从她那抢走的那包关东糖!   “对了,你买了那么多零嘴,得分我点。”   “本就是给你买的。”当着慧净的面,他才不承认自己爱吃零食的事。   “呸,饭费加糖钱一共四十五两,回去之后马上还我。”何夏一点都不给他留面。   雷腾云一侧身,嘴唇贴上她小腹,咬上一口解解气。   何夏闷哼一声,狠狠拍他一掌:“等我娘来了,我立马把你的罪行全说出来,别以为我好欺负,有人能治你!”   雷腾云嗤之以鼻:“你娘武功盖世?”   何夏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娘就会一招‘口吐莲花’,我爹都招架不住,更别说你了,折磨疯你个缺德孩子!”   雷腾云不以为然地扬起眸:“你们姐弟俩混进少林作甚。”   “你管呢?再说你管得了么?”何夏不屑地撇嘴。   “管不了?知晓我是谁吗?”   “当然晓得,抢吃抢喝习惯性耍流氓的混球……”   “……再胡扯,揍你!”雷腾云压低她脖颈,又恐吓又瞪眼。   何夏朝他做鬼脸:“你不疼了是吧?又开始嚣张了是吧?下次再管你死活我就不姓何!”   “……”雷腾云垂下手臂,碰了她嘴唇一下。   “?!”……何夏捂住双唇,下意识看向慧净,幸好慧净师叔合目打坐。   雷腾云顺着她的视线睨去,扭过她脸颊,正色道:“我警告你,眼里只能有我。”   何夏忽闪忽闪长睫毛,打掉他的手指:“废话!你捏着我下巴也看不到别人!”   雷腾云无心跟她斗嘴,总之一句话:只要是他认定的人,管她愿不愿意,插翅难飞。   ……   然而,世事难预料,不久的将来,他会因某个无奈的理由,亲手放飞这只百灵鸟。   ==========================================   19   第十九章 ...   返回少林寺途中,天煞派一干魔众焦急寻来,无不对雷腾云嘘寒问暖,而后前簇后拥围在他四周,火速返回少林疗伤。   何夏吐了口气,忍不住与慧净发牢骚:“他就是让人给惯的,比我还没德行。”   慧净轻声一笑:“受宠是种福。你也是有福之人。”   何夏一脸沮丧:“如今爹娘不在身边,雷腾云隔三差五找我麻烦,弟弟来不来要对我动家法,我的好日子倒头喽……”   慧净但笑不语,缓步前行。   “师叔为啥要当和尚?”   “使命吧,上苍自有安排。”慧净从不怨天尤人,轮回成人,自有它所扮演的角色。   “你就没想过娶妻生子么?”何夏认为慧净师叔念佛吃斋有点浪费。   慧净笑容微敛,摇摇头:“当有一日面临生死,悲痛将留给亲人。心有不忍……”   何夏心里沉了沉:“师叔想得真远……不会觉得累么?”   “累,活着本就累。不愿死,只因心中有所寄托,各有各牵挂吧。”慧净潜心修佛多年,想法依旧单纯——用大善之心感化世人,即便只要能将一名恶人导入正途,他便无憾。   何夏似懂非懂地应了声,玩笑道:“等我百年之后,师叔别忘了帮我超度哦,我也当当小仙女去,嘿嘿……”   慧净并未回应,但已将这句有口无心之戏言,记在心里。   ……   待进入寺院,何夏先跑回卧房取出一张包袱布,冲出房门,直奔雷腾云所住小院而去。   何夏一进院,见一个个大麻袋屹立墙角。先是搓了搓手心,摊开包裹布,跟土匪扫荡村镇似地,大把大把抓糖捧干果,分给弟弟和师叔!……当然还有自己,这么重要的事可不能忘。   此刻,天煞派弟子都挤在雷腾云屋子商讨派中事宜,雷腾云听到院内有人走动,不用看也知晓是哪只小耗子。   “少主,属下还是留下陪你,派中有右护法照料不成问题。”左护法不愿离开雷腾云,虽然少林寺面子大,但毕竟非自家地盘,更何况天煞派仇家满天下。   雷腾云扬起一指噤声:“明日启程。”他发出不容反驳的命令。   雷腾云向来说一不二,属下们自是不敢违背,唯有异口同声领命。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只听何夏哇哇大叫。   “小和尚,胆敢动我天煞派的东西?!找死啊?!”   何夏当场被擒获,魔众顺手把她挂在树杈上,听候少主处置。   “这是你们少主答应给我的那一份儿,放我下来……”何夏俯瞰地面,吞了吞口水,虽然有点怕,但依旧抱着装满零嘴的包裹不松手。   雷腾云拧起眉,阔步迈出门槛,一行人随后跟上。   何夏挂在半空随风飘曳,眨眨眼与他对看。其他人则在一旁嘲笑小和尚馋嘴没出息。   雷腾云见属下对何夏毫无尊重之意,神色大不悦,抬脚挑起一根树杈,而后面朝一干属下,如私塾先生般指向何夏脑门,郑重道:“这女人日后姓雷。”   语毕,他甩出树枝,“咚!”的一声,踹上房门。   院中顷刻呈现一片死寂。   一群人呆若木鸡,大眼瞪小眼外带金鱼眼又傻眼,终于发现这小和尚眉宇清秀、不长胡子、没喉结?!……少主方才说此女子日后姓雷,少主且是雷家独子,那便是?!……   紧接着,十几名壮汉猛地回过神,噼里啪啦跪倒在何夏面前——   “属下叩见少主夫人!”   “……”何夏怀抱包裹布,悬挂枝头,一阵冷风吹过脖颈子,瞬间僵化。   左护法反应快,踢了身旁魔众一脚,魔众屁滚尿流爬到何夏脚下的位置,用脊背拖住何夏的脚底板,低声下气道:“您踩稳您踩稳,小心贵体。”   而方才将何夏挂在树杈的那厮,大脸吓绿,作揖磕头,连连求饶:“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多有得罪,还望少主夫人在少主面前替属下说说情儿啊……”   “……”何夏持续呆滞。   都中毒了?咋回事?   于是乎,何夏在几人小心翼翼地搀扶之下返回地面。   “您不去见少主了?”左护法见她径直向远门走去,不由温柔询问。   “我是来拿零嘴的……”何夏摇摇头,迷迷糊糊地回话。   “哦,够吃吗?属下替您全搬去房里?”   “……”何夏仰视五大三粗、笑比哭更狰狞的一堆怪人……娘啊,越看越可怕,她不由打个冷颤,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魔众们再次齐刷刷行半跪礼,毕恭毕敬目送飞奔而去的未来少主夫人。   ※※※   “风风火火作甚?”何尚不慎与姐姐撞了个满怀。   何夏气喘吁吁地拉住弟弟:“咱,咱们快逃吧……”   何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先将姐姐带回屋,倒杯茶递给她:“又怎了?”   何夏咕噜噜喝完,一抹嘴急道:“天煞派那些人肯定疯了!往日对我横眉冷对,今日竟然对我嬉皮笑脸的!还给我磕头,简直太恐怖了——”   何尚抿口茶,不急不缓道:“这有何奇怪,你不是告知我,你与他们少主一见钟情吗?做属下的自然对你以礼相待。”   “?!”……她说过这种话?!   何夏静下心,低头揪衣角,没错,她是说过喜欢雷腾云,可那会儿弟弟要跟雷腾云拼命去,她没法子了才信口胡诌……而此刻,坦白告诉弟弟吧,弟弟又要按照染指罪与雷腾云厮杀,但雷腾云的武功绝非一般二般的强大;不说实话吧,误会便越来越深,嫁给雷腾云等同受尽蹂躏与奴役。话说她脑子还没芝麻粒大呢,干啥总要让她赶上这般复杂的选择题。   何尚打开包裹,剥开一块糖,有姐也不错,吃喝都不忘给他捎回一份。   “莫担心,只要雷腾云真心待你,你也喜欢他,我会帮你与爹娘解释。”   “……”不是不是那样的。   “听爹讲,廖家虽行商多年,但祖上曾辅佐过前朝皇帝,也算书香门第,自会通情达理。”   “……”真的么?她更喜欢斯文人,相当嫌弃蛮横不讲理的雷腾云。   “啧啧,咱家何夏也成香饽饽了。”何尚边砸核桃边调侃她。   “……”第一次在受到表扬之后,感觉压力很大。   “方丈爷爷跟你聊啥了?”何夏趴在桌上,郁闷之余不忘嗑瓜子。   提起这事,何尚叹口气:“方丈问我愿不愿代表少林寺去参加武林大会。”   “嗯?打架去?”   “不是,武林盟主邀请皇上观战,缺少一名讲解战况的书生。”   何夏一下子来了精神:“啊!我也要去,可以见到皇爹啦!”阔别三年,可想他了。   何尚做了个“嘘”的手势:“麻烦就麻烦在这,方丈并不知咱何家乃皇亲国戚。如今咱俩暂住少林避难,爹不愿让皇爹知晓此事,否则咱们住在宫中就好。”   何夏捂嘴点点头,很配合地小声嘀咕:“你说这事,爹是皇上的亲弟弟,为啥两人不像咱俩这么亲呢?不过吧,我发现皇爹跟娘倒是聊得来。我告诉你,有一次,我看见皇爹给娘塞了一大摞银票,足足有这么厚……”何夏比划个小一寸的高度:“娘美滋滋的收了。”   “……”这不显而易见,你们娘俩都惹人喜欢呗,还问?   何夏一转身歪倒在床:“我也想见识见识大场面,要不你就跟方丈说咱们随行提包袱,挤在人堆里凑热闹行不?”   何尚思忖片刻,他主要便是担心何夏闹出乱子,别看她此刻老实巴交挺乖,但凡遇到点新鲜事立刻化身一匹撒欢的小野马:“我再想想……何况你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参加武林大会。”   “为啥?”   “江湖中门派众多,其中大半与名门八派貌神离合,据方丈分析,当日必有唯恐不乱之人前来搅局,所以方丈才希望派几名能说会道的人士稳住大局。而搅局者当以北狱山天煞派、西狱山御媚派为首。其他小派就是起哄。”   “这样啊,那姐不嫁雷腾云了!咱姐弟俩一条心,一同抵制捣乱的坏人们,吼吼——”何夏总算抓到一个正当理由,求之不得啊。   “谁说我站在名门八派一方了?我支持的是朝廷,你别抽风。”   “……”一激动忘了,他们一家不是江湖人。   “那武林大会啥时候举办吖?”   “春节前,没准那时爹娘已来接咱们,时间宽裕到时再议。”   语毕,何尚翻开书卷,显然拒绝再闲聊。   何夏喟叹一声,面朝墙壁冥想……天大地大,忽然之间却没她何夏歇脚的小旮旯。她如今也不奢望非要找个爹那般的好男人,管它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她坚信,嫁给谁都比跟着雷腾云过日子强百倍。   “雷腾云属于邪教……你说爹娘能同意么?不能同意吧?……”她抖了抖嘴唇。   何尚则选择充耳不闻。   此时,敲门声砰砰传来——   何夏没精打采地打开房门,一见来人,她立马阖门。   “啊呀!……”魔众一臂卡在门缝中:“夫人夫人,少主有请……”   何夏用背部力量顶住门板,见一只手在眼前乱晃,还偷摸掐人家手背:“我要睡了,有啥事明天再说啊……”   “少主有命,请不到您属下没法交差。”   “说不去就不去!天王老子都不好使!”何夏笃定道。   何尚闻声望去:“去吧,正好让我清静会儿。”   “……”是,天王老子。   一刻钟之后。   何夏坐在河畔,用力洗刷着脏衣服,俗话说的好,洗不好还能洗不坏么?   她就知晓雷腾云没憋好屁,啥少主夫人呐?分明就是给她挂个头衔之后,再任由他随便使唤!   何夏小幅度瞪视在一旁纳凉的雷腾云,我呸……   ================================   作者有话要说:我改了下文案,不知是好点了还是更烂了?=。=给点意见吧。   PS:早上才到家,等我醒了一起回复呃。群摸、   还有一件事,1群已满员,加也加不进来了。请愿意入群的同学们加入2群【29309427】2群还有300多空位。   20   第二十章 ...   弯弯月儿映衬湖面,时不时泛起怒意的涟漪,看来是某女刻意打散月儿的大笑脸。   何夏自小未干过粗重活,也不能说娇生惯养,谁家闺女谁都疼?娘亲奈嘉宝的个性虽顽劣了点,但家里确实照顾得周周道道。   雷腾云则悠哉地躺在一旁,一手枕在脑后,嘴角叼着根芦苇,一幅纨绔子弟的臭德行。   何夏借甩湿衣服的动作,将几滴水花泼溅在他脸上,雷腾云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依旧若有所思地望着星空。   “你的手下明早离开少林,那你呢?”何夏希望他趁早滚蛋。   雷腾云褪下外衣,丢给何夏,而后一猛子扎进湖面,迂回游动三四圈,拉住何夏的小腿,很随意地拽入水中。   何夏显然吓了一跳,扑腾两下才浮出水面,刚要骂他有病,他便先开口:“看谁先游到河对岸,输的洗衣裳。”   何夏眼中闪过一道狡黠,小伙儿,知晓姐啥出身啵?人称:浪里小白条!   “开始。”   “等等!我要加大赌注!”   雷腾云戛然而止:“嗯?”   何夏蹭了蹭鼻子:“倘若我赢了,以后,以后的以后,都不准再逼我洗脏衣裳!”   “行。”雷腾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何夏自信满满地狞声一笑,原本讲好数到“三”开游,但刚数到“二”之际,何夏已采用疯狂狗刨式,猛然蹿出一尺远……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浮潜入水,在水中如蛟龙般游刃有余,不费吹灰之力便超越了何夏。何夏见形势不妙,准确无误地揪住他裤管——干扰对手行动,利用下三滥招数取得最终胜利,乃竞技比赛中非常“重要”的一种手段。   雷腾云也怕一出脚误伤了她,只是轻微的甩了甩,但何夏得寸进尺,居然蹬他后腰一脚,当做助力踏板用。雷腾云脸色一沉,也学着何夏的无赖方式,抓住她裤脚。   “你赖皮!可耻的家伙!——”何夏奋力前游,胜利就在眼前,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雷腾云不屑一顾,刚欲把这句话还给她,但毒性再次发作,他无意识地一松手,何夏则马不停蹄狂蹬水,率先摸到河对岸上的大岩石,她雀跃地转过身:“哈哈,赢你简直轻而易举,服不服?……”   “心服口服。”(心里话:胜之不武,小无赖!)   “……”何夏笑容僵住,因为他的神态变得极其柔和,不知是月光赋予他温柔的一面,还是这家伙又……   “我好看么?”   “美若天仙。”   完蛋,雷腾云又毒发了。   何夏叹口气,游回湖中,拉起他手腕向岸边游,雷腾云顺从地跟随着她,他们的两只手,自然地十指相扣,此举令何夏感到极为不适,她挣脱手指,一撑岩石爬上岸,走了两步又怕他溺水,所以心不甘情不愿地返回原地,蹲身,一手伸向河面:“你这怪病得治治啊,一句真一句假的好生吓人。来,快上来。”   雷腾云伫立水中,迷朦地望着她,握住她手指的同时,再次将她拖回水中,顺势搂住她的腰……心里想着揍她,行动上却是吻她。   唇与唇的触碰,令何夏眸中一惊,慧净师叔已将“蛊梵毒掌”发病时的症状原原本本告知她,其症状一:口是心非;其二五脏剧疼;其三一点便是:见到姑娘就想耍流氓,不过失不了人道,也就是所谓的:从心所欲,却又力不从心。   且最最最不幸的是,少林寺里只有她是个妞儿。   听完讲解之后,何夏很是无奈,由此一来,雷腾云种种无耻行为都可以用“毒发”二字给出合理的解释。这下他可美了吧?明目张胆当一辈子淫贼。   不过话说回来,这少林高僧是咋给他治病的啊?原本“讲反话”和“耍流氓”是分开进行的,如今毒发二合一了?   何夏隐隐感到舌尖发麻,躲又躲不开,心中很是伤感,话说爹娘把她养大也不容易,待嫁小闺女的清白就这么没了,没了……   雷腾云听到细碎地呜咽声,吻掉她眼底的泪滴,本想说一句“别哭了,我娶你。”可话到嘴边便成了——“哭吧哭吧,我不会娶你。”   “……”何夏眨巴眨巴眼,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反正她是破涕为笑了:“真的么真的么?说话要算数哦!”   “嗯,肯定不娶。”   “……”何夏无力地垮下肩膀,何必这般坚定,反过来就是——娶定了。   她指向岸边小树坑儿:“你给我闭嘴,靠树站着去!”   此话一出,何夏未料到雷腾云真就跳上岸,面朝树干立正站好。   何夏看向他的背影,不由边滑水边笑,因为她已想到一个整治雷腾云的好办法。她干咳两声,字正腔圆道:“雷腾云不是禽兽。”   “雷腾云是禽兽。”   何夏发现测试效果不错,前仰后合大笑:“雷腾云心地善良。”   “雷腾云心狠手辣。”   “哈哈哈,雷腾云不是卑鄙无耻惹人厌的淫贼。啊还有,何夏很丑,是个丑八怪,快回话,嘿嘿嘿嘿……”何夏越说越来劲。她终于从别人的病痛中找到小乐子。   雷腾云并未马上回应,而是冷冷地回过眸,咬牙启齿道:“雷腾云绝非淫贼,因为何夏奇丑无比让他提不起兴趣。”语毕,他攥紧拳头,怒气冲冲向河岸走来。   “?!”……何夏瞪大眼,不妙!这么快就醒过来了?于是,她双臂大展,手忙脚乱倒滑水逃跑,雷腾云跳入河中,这一猛子已跃到何夏身前的位置,何夏只顾着闭眼傻游,而当头顶撞到硬物时,她还以为顺利游到对岸。她笑眯眯地钻出水面,这才发现自己还停留在河中央,身前的阻碍物正是雷腾云的胸膛。   “别……啊……”何夏话未说完,雷腾云已将她托出水面,“嗖”的一下,抛出五尺远。   何夏本就在水中,被扔出去之前已做好闭气准备,所以她很快浮出水面,甩甩一脸水花,没皮没脸大笑:“嘿嘿,不疼不疼哦……”   雷腾云瞪着她:“有心情笑的时候尽量笑,迟早奸了你。”   何夏朝他吐了吐舌头,阴阳怪气地挑衅道:“吓唬谁啊你,我都打听清楚了,你如今根本没有生娃娃的本事,吼哈哈——”   雷腾云眯起眼,眼中射出一道吃人的寒光,他方才还在考虑要不要近日前往西狱山夺解药,因为方丈建议他再调理几个月,通过《易筋经》的疗法尽量延缓毒发时间,如今……他一指指向何夏,不容反驳道:“就凭你这句话,明日便随我下山!”   “……”何夏笑容顿僵:“去去去哪?……”   雷腾云跳上岸:“西狱山。”   “不不不去,我弟不让我出少林寺……”   “我管你那些,捆走还是自己走,你选。”语毕,雷腾云头也不回的走人了。   “那总得告诉我西狱山的大概位置吧?……”   “敦煌。”他的声音从远去飘来。   “……”何夏可怜巴巴地漂浮在水面上,流下两行辛酸泪。自抽小嘴巴,何夏你这多嘴多舌的大白痴,招惹他干啥?!敦煌又在哪吖?!   ※※   何夏为争取一个回旋的机会,苦大仇深地洗好所有脏衣服,而后屁颠屁颠送回天煞派宅院,但魔众太不是东西了!光收走干净衣服却不让她进院。   “让我见见你们少主吧……”   “少主睡了,哦,这是少主写给夫人的书信。”   何夏愁眉苦脸地拆开信封,借着月光一看,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副画——画里有一男一女,均为秃头,男秃头掌心朝下,捏在女秃头天灵盖上,女秃头天灵盖上画有一道道小裂缝,预示女秃头如若不听话,脑壳会粉碎!   “……”何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愤恨地将恐吓画撕得粉粉碎,而后!……蔫头耷脑、拖拖拉拉向卧房走去,唉……咋跟弟弟说呐……呜呜。   待返回屋中,弟弟早已入睡,何夏点燃一盏油灯,铺开一张宣纸,颤颤巍巍提起毛笔,那哀怨的神情,那悲戚的眼神,就跟写遗书似的:   ——弟,姐要陪雷X云离开几日,(中间那字不会写)最多半个月,也许一个月吧,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太久。甭担心,雷X云武功好、手下又多,姐死不了……   何夏吸了吸鼻子,才怪。   她看向弟弟的睡颜,嘴角抽搐,随后将大疙瘩小墨点的道别信以及雷腾云给她的五百两银票压在茶壶下方。   何夏一边提防弟弟醒来一边偷摸收拾行囊,爹娘不在身边,弟弟不在身边,只有那个不是人的玩意日日夜夜盯着她!她能活着跑回来么?……   待收拾好简单的细软,天空刚刚擦亮。何夏背上包袱,挎上随身小布包,蹑手蹑脚走出卧房,擦干眼泪,挺胸抬头,大步流星送死去!——   与此同时,雷腾云已站在寺院门口等她,他手握一把剑,其他啥都未带。   何夏抹了抹眼泪:“不去了,是么?……”   雷腾云见她泪眼汪汪,想必走路也快不到哪去,于是,一弯身将她托到手臂上,将一块糖塞进她嘴里,随后直径向山脚走去。   何夏含着糖块啜泣,名副其实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待走出一段之后,她忍不住转身趴在他肩头,张望那座越来越小的少林寺钟楼……爹娘,弟,一定要等我回来啊,我爱你们。   “敦煌远么?呜呜……”   “沙漠。”   “呜呜……”   雷腾云将携带何夏沿黄河流域一路向西,路径晋阳城,凤凰城,黄河之都,踏上丝绸之路,最终抵达目的地——敦煌西狱山。   ================================   21   第二十一章 ...   曙光乍现之时,他们已到达少林寺西面小镇,雷腾云站在马厩前选马。   “你会骑马不?”   “会。”   “骑得如何?”   “还不错。”何夏心不在焉地回话。东张西望,默记路线。她是路痴,这点太重要了。   雷腾云应了声,命马贩从马厩中只牵出一匹黑马。   他付了银子,一跃身上马,而后捞起何夏坐上马背。   何夏不明所以:“我会骑马。”   “所以才买一匹。”   “……”问得清清楚楚就是为了防止她逃跑?……太阴险了!   雷腾云策马扬鞭,原本静谧的街道间,马鸣萧萧。   路途虽颠簸,但何夏啃着大肉包子,一点不影响食欲。   “双手举过头顶。”   何夏未明白他啥意思,下意识抬高双手,待手放下来时……包子没了。   “……”何夏瞪他一眼,又从纸袋中掏出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   雷腾云探过她肩头,何夏吓一跳,猛地侧脸,嘴唇还不幸地撞上他的腮帮子。雷腾云用眼神示意她“速度喂”,何夏揉了揉嘴唇,不悦道:“你干啥啊,方才买的时候你又没说要吃!”   “这事还用我提醒?”他趁何夏张牙舞爪发飙时叼走包子,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何夏见两手又空空,索性将脑瓜伸进纸袋中吃掉最后一个包子,看你还怎么抢!   “瞧你那抠样儿。”   “就抠,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出门咋的?烦我就让我回去啊……”   雷腾云浑身上下只有一点可取之处,那便是从不打骂妇孺。关于这点要感谢雷腾云的母亲,雷母自小对儿子耳提面命——妻子照料夫君生活起居乃天经地义之事,而夫君作为回报,绝不可羞辱谩骂妻子。至于容忍限度,自行掌握尺度。   “你走了谁伺候我?”   何夏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我就不明白了,你咋就能如此不要脸呢?别人脸上长得是肉,你脸上长得是树皮?!”   雷腾云微怒地挑起眉:“我才不懂你为何这般暴躁,我哪句话讲错了?”   “哎呀呀,我又没同意嫁给你,你凭啥绑架我,凭啥叫我伺候你,凭啥凭啥?”何夏揪住他脖领子猛摇晃。   雷腾云给了她一记“你说了不算”的不屑眼神。倘若是男子对他这般叫嚣,早就被他一掌拍成稀巴烂了。   何夏垮下肩膀:“你让我回去吧,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照顾你……”   雷腾云不予理会,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世间没有不会伺候男人的女子;更不存在,没能力养家糊口的男人,好坏倒是单说。   他睨了她后脑勺一眼:“脑袋挺圆。”   何夏嘟着嘴摸了摸:“我发现秃头也不错,风再大也不会吹乱发型……”   “谁给你剃的?”   刺伤刺伤!……“我娘。”何夏委屈地抖抖唇,再次勾起她伤心的往事,当初若不是她一时贪玩假扮弟弟,也不会碰上这个挨千刀的!   “我想娘了,娘可疼我了……”何夏叹口气。   “开口闭口都是你娘,未断奶啊你?”雷腾云嗤笑道。   “是我未断奶还是你未断奶?!……”何夏愤愤地指向自己胸口。   即将出镇,马速刚刚放慢,她的声音又有点大,引来守卫们一道道惊异的目光。   “……”雷腾云干咳一声:“喂,过了你。”   何夏怔了怔:“蹭”的一下红了脸,对哦,这种事不能乱喊。   小城门上张贴着一张通缉令,却没有通缉人物画像,白纸黑字写了几个字——天煞魔雷腾云,杀害东镇傻二狗,手法残忍,勒令缉拿。   何夏大致看懂,不由吞了吞口水,雷腾云真把那个地痞给弄死了?   “姓氏名谁,家住何处,往返还是路过?”侍卫按部就班盘查。   “雷腾云。”   何夏当场傻眼,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报出真名来了?   此话一出,侍卫手中的毛笔“啪嗒”落地。而另一名侍卫壮胆子上前:“请问是哪三个字?”   雷腾云指向通缉令上的名讳,而后平静地垂下手指。   四周骤然万籁俱寂,呼吸紊乱。   何夏下意识眯眼抱头,吓得小腿肚子转筋。完蛋完蛋,官府要抓人了,就说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吧,但也得分事吧?这蠢蛋!呜呜……   “重名重姓!放,放放放行!——”   侍卫长一声令下,小镇大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开启,随后夹道排开,谁敢惹天煞魔啊?官府原本就是走走形式,当差无非是混口饭吃,饭碗可以不要,小命必须留着。   于是乎,雷腾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驾马离开小镇,只听身后轰隆隆一声巨响,大门火速阖起。呜呼哀哉,本镇终于顺利地“请”走杀人狂魔,值得庆祝一下。   何夏疑惑地看向身后,居然还有向他们挥手道别的,但笑容相当僵硬。   她又抬起眼皮:“咋回事?……”   “恶名昭彰。”雷腾云显然乐在其中。   “……”何夏垂下眼皮想了想,联系到那日消失的地痞流氓,原来是死了。联系到百姓们鸡飞狗跳的反应,原来是让他的名号给吓的……她没骨气地颤声道:“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伺候你是我分内的事……”   雷腾云则坦然接受,扬鞭驰骋而去。   ※ ※   五日之后,晋阳城。   城内禁止骑马,何夏牵着马缰绳,如小丫鬟般跟随雷腾云。虽已过了黄昏,但晋阳城内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依旧一派繁华景象。   为再次避免热心的百姓赠予剩饭干馒头,雷腾云与何夏亦换上游侠装,何夏还是一袭男装扮相,没头发只能戴斗笠遮挡。   “小哥,进来吃杯水酒嘛,嘻嘻……”   青楼女子们站在道旁揽客,衣裙五颜六色,各个花枝乱颤。   何夏下意识拉住雷腾云衣角,唯恐窑姐们强行把她拖进门吃花酒。   雷腾云正在寻觅像样点的大客栈,因为前几日一直赶路,人困马乏相当疲倦。   “拉拉手走……”何夏伸出手。一般走到人头攒动的乱地方,都是娘领着她。因为他们一家人常年隐居,一旦进入城镇,特别是繁华的大城池,她便心慌意乱,不但被曾挤丢过几次,甚至有一次险些被飞驰的马蹄踹死。幸好爹轻功够好及时救了她。而自那件事之后,她便患上“人潮恐惧症”。   “你先换女装。”雷腾云嫌弃地甩开。两个大男人手拉手前行像话吗?   “……”何夏一手紧握马缰,又偷偷将马缰绳塞进雷腾云手心里,这也算间接领着了。   雷腾云斜了她一眼,扯过她的手腕拉到身旁,这才感到她正在微微颤抖,雷腾云沉了沉气,将她托起身,反正她矮小清瘦,自当抱侄子了。何夏立刻搂住他肩膀,如释重负地吐口气,嗯啊!这下就安全了。   “没有我,你可怎么生存?”雷腾云一哼。   “呸,没有你,我活得才逍遥。”她又生龙活虎了。   雷腾云做了个脱手的假动作,何夏顿感欲摔,迅速勾住他脖颈,刹那间改口:“是是是,没有你我连吃喝都成问题!”   “你倒真说实话。”   雷腾云搜光她所有的盘缠。理由很简单:企图逃跑么?有种走回少林,不是很远,不吃不喝步行半个月。   何夏生怕他把自己丢出八丈远,老实巴交地不说话。   雷腾云选定一家较为豪华的客栈,客栈位于达官显贵所居住的街道,清静幽雅。按老规矩,何夏上前充大头:“老板,请问还有几间空房?”   掌柜子见她瘦小枯干衣着朴素,难免低看:“还几间?我看您一间都住不起。何况咱买卖兴隆着呢。”   “倘若空房少,那就不住了。”何夏转身向门槛走去,雷腾云臭毛病多,人多的客栈不住。   “唉?您回来回来,要几间都有,您别着急走啊……”掌柜子也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主,明明价位贵住客少,还要死撑。   何夏指向二楼:“窗户必须面向正南,房间不能有棱有角,屋内不得有一丝灰尘。”   掌柜子见客人刁蛮,本想轰走,可何夏又道:“以那间房为中心,东西两侧十间房都要,住三日。”她掏出雷腾云刚给的十两,朝掌柜眨眨眼:“有困难么?”   掌柜子望着白花花的银子,绿豆眼变成元宝眼,他走出柜台,亲自服侍深藏不露的败家子:“没,没困难,贵客里面请,旅途劳顿,小的这就命人预备糕点茶水去——”   何夏揉了揉心口,那多银子浪费在空房上,心疼啊。   店小二重新打扫指定客房,又经何夏验收之后,雷腾云这才步入客栈。掌柜子亦步亦趋嘘寒问暖,伙计们前簇后拥,挪桌搬椅为他腾出一条宽敞的通道。客房里,好酒好菜逐一上桌,洗澡水一盆一盆倒入木桶,加上生意惨淡点,客栈上上下下全跑来伺候雷腾云一人。据何夏分析,即便是皇爹驾到,也不如此吧?   “你不摆谱能憋死咋的?”何夏忍不住发牢骚。   雷腾云抿口茶,不解道:“一楼那几个来回走动的是什么。”   “是人是人!就你住得起贵地方啊?烧包有的是!”何夏真受不了他那挑剔样儿,抱起一身干净衣服怒步而出。   “谁允许你乱跑了?”   “我去洗澡吖,免得弄脏您一尘不染的地板……”何夏的声音飘远,对他铺张浪费的可耻行为相当不满。她决定了,前半夜睡一间,后半夜睡一间,二十间空房都得住一下!   何夏嘟嘟囔囔地来到公用澡堂,不由一怔,澡堂装潢古朴典雅,堂内花香四溢,水中漂浮粉色花瓣,泡澡池旁预备了藤椅,精致的藤桌上摆放凉茶糕点等。别说,这世间真没有花钱的不是,连个澡堂都这般豪华舒适。   她仰头算了算,自从入住少林,她有一个月未痛痛快快洗过澡,今日……何夏咧嘴一笑,甩掉衣裤鞋袜,“噗通”一声跳入澡池,水温合适,香气宜人,她四仰八叉躺在水中,满足地眯眯眼,舒坦哇……等她有了银子,一定要带爹娘和弟弟也来享受享受。   同一时间,少林寺   恃贠方丈手持一封信函,待阅读完毕,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少年。少年眉宇清秀,透着一股灵性。   “少侠乃是雪山派掌门的外侄子,虫花花?”   少年起身行礼:“正是晚辈,雪山派与少林情深义厚,恳请方丈收下晚辈。”   恃贠方丈捋捋白须,他与雪山派掌门乃故交。这封信确实由掌门亲笔所写,信中提到外侄虫花花自小体弱多病,雪山派地处高寒之地,体弱者不适宜在门派修炼。望,以休养生息为基准的少林派,教导外侄几种强身健体的武功。   “既然雪山派掌门有此意愿,老衲自当应允。但,习武练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你可吃得了苦?”恃贠方丈看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颇感担忧。   少年浅浅一笑:“实不相瞒,晚辈自小习武强身,三脚猫的功夫也会几招,不怕吃苦。”   恃贠方丈微点头:“既然你有此决心,老衲也无需多言,随悟嗔去吧。”   “谢方丈收留,晚辈定会勤加练习。”虫花花态度谦卑,眼睛却悄然扬起一抹狡黠。   待离开方丈院,虫花花大摇大摆跟在悟嗔身后,雷腾云啊雷腾云,你以为躲进少林寺,本尊就抓不到你了?哼……   “悟嗔大师,在下生性羞涩,可否单住一间房?”   悟嗔面有难色:“方丈并未安排,贫僧无权做主。”   虫花花吹了吹指尖:“那您还不去问问,我是雪山派掌门的侄子,给点特权也不为过嘛。”   “……”悟嗔为人憨厚,眨眨眼,真就返回方丈院询问。   不一会儿   悟嗔笑盈盈返回:“少侠可与另一位俗家弟子同住。”   虫花花挑起眉:“何人?好相处么?”   “何尚师弟,为人斯文有礼,学识渊博,与少侠年纪相仿。”   虫花花砸吧砸吧嘴,寄人篱下似乎也不好提太多要求,大不了把同住一屋的碍眼家伙气走。   说曹操曹操到,悟嗔迎面走近:“小尚,贫僧正要找你。”   何尚刚从山下返回,沿路打探何夏去向,却一无所获,难免愁云紧锁。   “又寻兄长去了?”悟嗔关切道。   何尚落寞地应声,一觉醒来,惊见道别信一封,先是匆忙找到方丈。据方丈证实,雷腾云确实已与他辞行,也承认欲与何夏同行,恃贠方丈受何云炙之托照看一双子嗣,自然不以应允。雷腾云表面上答应得爽快,却还是带走了何夏。   那日,恃贠方丈见何尚忧心忡忡,坦言相告:雷腾云在江湖中乃呼风唤雨之人,安全可保。且,何夏乃女子之真相,他们娘亲奈嘉宝,已在临行前告知于他。恃贠方丈慈悲为怀,睁一眼闭一眼装糊涂很久了。   话所如此,何尚依旧寝食难安,何夏与一般女子不同,言语没轻没重,做事大大咧咧,雷腾云身为魔头之首,真能对姐姐容忍相待吗?   “喂!想什么呢?”虫花花重力拍上何尚肩膀,悟嗔师兄都走没影儿了,小伙儿还发呆呢。   何尚睨了少年一眼,直径飘走。   “喂!咱们以后是室友啦,等等我。”虫花花三两步追上,当别人心情差之时,她心情就特别的好。   何尚推门而入,坐在椅边,思忖不语,完全无视虫花花的存在。   虫花花堂而皇之跟进卧房,环视简陋的房间,嫌弃地拧起眉。   雷腾云为了解毒,竟然容忍这般不堪的住房,他转性了?   第二十一章 ...   虫花花便是西狱山御媚派掌门盅慈花,“虫花花”是她的乳名,雪山派掌门是她家亲戚也为真,只是鲜少有人知晓罢了。毕竟雪山派乃名门正派,偶尔出现几个恶名亲戚实属无奈。   她摊开双掌,使用蛊梵毒掌打伤雷腾云并非逼他武功尽失,而是娶她啊娶啊,不知好歹的臭小子!还得逼着施毒者亲自找上少林,乃至求着他解毒不可!哇呀呀——他不从,我从;我从,他不要!娘啊,您在天有灵,教教闺女该如何将这个别扭的男人拐到手啊?!   “小秃秃,你知晓雷腾云在哪不?”   何尚蹙着眉,倏地提起剑:“我还要找他呢!”   “唉唉,你这是要作甚?”虫花花挡住何尚。   “练功。”   语毕,何尚再次飘走。   “……”虫花花搓了搓下巴,看这小秃子长得斯斯文文,脾气还挺臭!不尊重她的人……虫花花眯起眼,只有三个字——蹂躏死!   ======================================   22   第二十二章 ...   何夏洗完澡香喷喷,穿衣服的时候,只见一对中年妇人走入,其中一名妇人唉声叹气,另一位则在旁劝慰。   “跑就跑了,晋阳城这般大,再找一个。”   “你说得轻巧,这种事谁愿意上赶着去啊?呃?……”妇人无意间看向何夏!……光溜溜的秃头。   何夏见妇人直勾勾地瞪着自己,询问道:“大娘您看啥?”   两妇人使个眼色,神情略带喜悦,而后,双双上前,一左一右将何夏夹在其中。   “姑娘,你并非本地人吧?”   “嗯,路过。”   原本惆怅的妇人喜上眉梢:“你是尼姑?”   何夏摇摇头,但又懒得解释,所以点点头:“算是吧。怎了?”   妇人盘膝而坐,甩开三寸不烂之舌开始忽悠:“晋阳城首富李老爷三日前过世,家眷想请位高僧给超度超度。香油钱少不了你的。”   “……”何夏摆手:“我不行,也不高。”   另一名妇人从怀里掏出一锭刺眼的金元宝,放在何夏手心:“这有何难,无非是念念经打打禅,有银子大家一起赚嘛!”   何夏托着沉甸甸的元宝,满脑子都是:盘缠盘缠,逃跑的盘缠。   她想了想,雷腾云不可能让她独自走出他眼皮子底下,所以她依依不舍地将元宝还给妇人:“不行,我不能离开这家客栈。”   俩妇人看出她小有心动,试探道:“莫非有人管着?”   “嗯,走出去打折腿。”何夏坦言相告,雷腾云经常这么吓唬她。   “那你实话告诉大娘,想赚这笔银子不?不止这一个金元宝,这只是定钱。”   “……有点想。”   “此人是你的?……”   “也不是我什么人,就是一特不讲理的恶霸。”   两妇人面面相觑,一个兴奋地鼓掌,一个开心地拍大腿,哎哟喂,原来是同道中人,话说这丫头还真够倒霉的,前脚碰上地痞流氓,后脚撞上人贩子。   于是乎,她将金元宝和一个小瓷瓶递给何夏,心怀鬼胎地讲解道:“将药粉掺在酒里,可令此人足足睡上半天,待那人醒来之时,你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如此以来,银子也赚了,更不会该打受罚,此计如何?”   何夏一手捂元宝,一手攥瓷瓶,世间还有这种“好”药么?那她还真想留一瓶,一日三餐喂给雷腾云当下酒菜。   “我还是得想想……”何夏站起身,娘说过,天下不会掉馅饼,因为天帝并非武大郎。   俩妇人都是老油条,深知逼迫得越紧,越容易适得其反,所以她们客客气气送何夏到门口:和蔼道,“慢慢想,想好了来找咱们,咱就住在二楼拐角“乙”字房。李老爷家就在客栈对面,来回还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好好考虑哟……”   何夏应了声,边琢磨边离开。   妇人望着她的背影,慈颜变狞笑。   “老姐,你说这丫头会上当否?”   妇人眼中划过一道凶光,冷哼道,“那便要看她的造化了,一百两一条命,这笔银子咱必须得赚到手!”   晋阳城富商李老爷过世,李家公子为显现其孝心,出重金购买陪葬尼姑及和尚各三十三名,如今就差一名尼姑。俗称:人殉。   人殉习俗在黄河流域尤为盛行,所谓人殉葬制度——并非陪葬奴隶或战俘,而是以妻妾为开端,家世越显赫,人殉越多,几十乃至上千不等。由此彰显死者生前尊贵的地位。处死陪葬者的方法不尽相同:吊死,毒死,砍头,活埋最为常见。其中绝大多数陪葬者亦是迫于无奈逼迫至死。   ※   何夏歪着头返回客房,屁股还未坐热,雷腾云又再吆五喝六。   “虾皮剥了。”   何夏看看虾,看看酒杯,看看他可恶的脸。   雷腾云见她神色异样,不由拧起眉:“你别找事,赶紧过来。”   何夏拖沓上前,刚欲剥虾皮……   “你洗手了没?”   何夏又溜达到水盆边涮了涮手,坐在桌边,屁股刚粘上椅面……   “叫人换酒。”   “……”何夏瞪了他一眼,慢悠悠打开房门,扯开嗓门大喊:“我家大老爷有命,立马换一坛上等猫尿!”   雷腾云就知晓她故意找茬,“呯”的一声拍下筷子:“闲来无事讨打玩儿?”   倘若无人煽风点火,何夏也不觉得有多委屈,如今有了一条“光明”后路,心里的小火苗还真就蹿起来了。   她重重摔上门板,双手环胸颠颠脚:“我就不明白了,你咋就那么多事儿呢?米饭硬了不行软了不行,茶凉一点都嗷嗷叫,最可气的就是睡觉还要点长明灯,你睡我不用睡啊?!一看就是亏心事做多了,生怕小鬼半夜三更找你索命是不?!”   雷腾云正色道:“米饭不用你煮,茶水不用你换,我说花银子让店伙计点灯,你又说不习惯半夜有人推门进屋。女人,不可理喻!”   今不知两人是面相反冲还是怎的,他平日从不反驳,这一反驳可麻烦了,令何夏一口闷气噎在胸口。何夏气得七窍生烟,她也不知哪来得勇气,怒步冲上前,将一桌子酒菜翻倒在地,而后叉腰愤愤道:“是谁不讲理?!我根本不想跟你同行,是你连威胁带吓唬才把我弄出少林寺的!你这人咋这么混蛋呢?!——”   雷腾云冷冷地注视她,眸中怒火冉冉,一掌拍于桌面,只见桌板四分五裂碎开。   何夏见他真火了,先是愣怔,气势随之荡然无存,不由小蹭步退后。   雷腾云阔步上前,一把揪起何夏脖领,“咚”的一声抵上坚硬的墙面,怒然一指指向何夏脑门:“绑你怎了?就绑了!你奈我何?!”话音未落,他一脚踹开门板,咆哮道:“喊!大声喊,雷腾云不但绑人还杀人,你给我喊啊!——”   何夏确实未见过他真正恼羞成怒的一面,那架势,好似随时可以将她捏得粉碎。她还知晓怕字咋写,眼眶一红,扑簌簌掉眼泪。最没出息的是,不止是流眼泪,竟然还吓得尿裤子。   “我要回家,我想我娘,呜呜……”   “……”雷腾云绷着脸,瞄向她湿漉漉的裤管,怔了怔,已知此举过分了。   他松开手,何夏两腿一软瘫倒在地,雷腾云见她依旧哭哭啼啼,叹了口气,蹲□,明知不该笑还是忍不住扬唇:“至于么,吼你两句就吓得尿裤子?”   何夏不回话,一把鼻涕一把泪,横向蹭开几尺,她真被吓坏了。   雷腾云欲言又止,走到门外吩咐了店小二几句,而后扶正一把椅子,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不一会儿,店小二在旁屋准备好洗澡水,雷腾云应了声,捏住何夏腋下,双臂平身,远距离架走何夏。   “噗通”…… 何夏连衣服带人跌入大木桶,她也不叫嚣了,可怜巴巴地擦了把脸上水渍,雷腾云指向另一个盛满热水的木桶:“洗两次再出来。”语毕,他阖门离开。   何夏不敢反抗,轻声啜泣,默默洗澡,雷腾云是魔鬼,必须跑,必须的……   待她洗完,才发现没准备换洗衣裳,她又不愿意找雷腾云帮忙,钻入被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后卧在床头继续哭。娘啊,闺女好惨呐,呜呜……   一个时辰之后   房门敲响,何夏不予回应,还将被褥猛过头顶。   “何夏!你还好吧?”雷腾云的声音稍显急躁,他一直在门外等候。想到何夏小受气包的模样,他第一次因担心而不愿离开。   他敲了数声无回应,推了下门板,察觉门闩反锁,他沉了沉气,猛然一脚踹开门。   何夏瞪大眼,仿佛受惊的小猫,裹着被子使劲往墙角钻。   雷腾云见她活着,下意识舒口气,刚欲向前一步走……   “别过来别过来!——”何夏惊慌失措地尖叫。   “……”雷腾云微拧眉,反脚踢上房门,径直走到床榻前,何夏则慌乱地站起身,脑顶不幸撞上床顶架,因动作太猛太急,这一下撞得着实不轻,雷腾云见她摇摇欲摔,快步上前,用胸膛挡住她身体。   何夏依附在他肩头,吃痛地闷哼,眼泪哗啦啦狂流。   雷腾云没有哄人的经验,他生硬地拍拍何夏脊背,语调毫无起伏地道歉:“是我错,日后再也不对你鬼吼鬼叫。”   女人的眼泪战胜了对与错,轻易令男人忽略最初为哪般。   他这一开口相劝,何夏反而泪水绝提:“我想回家,我想爹娘想弟弟,你放我走吧,求求你,让我回去吧,呜呜……”   雷腾云思忖片刻,搂住她坐于床边,双手一环将她揽入怀中:“先别哭,这样吧……”   何夏听他语气柔和,拉了拉被子角,抬起一双泪眸,惨兮兮地等待好消息。   “除了放你走,其他事都可以答应你。”   “……”何夏吸了一大口气,眼泪再次大面积溢出。   “你干啥啊你,我跟你有仇啊?……”她已泣不成声,带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雷腾云缓慢地眨眨眼,这丫头少根筋怎的,一路上由着她又打又骂,吃好住好还不是怕她吃苦受罪,难道她就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别样情愫吗?   何夏哭了许久,压根未看不出雷腾云是在生闷气,且认定他不回话就是默认。她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臂抹眼泪:“你就痛快说了吧,是不是不把我活活折磨死誓不罢休?……”   “嗯。”雷腾云低沉应声。   “……”何夏顿感天昏地暗,望天留遗言:“爹娘,闺女不孝,不能再服侍二老,您们自当没生过我吧。来世!我先杀了这个王八蛋,再投胎给爹娘当闺女,呜呜……”   雷腾云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做才能令她停滞哭泣,所以学着她的模样也望天,一本正经道:“爹娘,此女便是二老未来的儿媳,她不疯,就是脑子笨。”   “他爹娘!倘若你们在天有灵,别让他再造孽了,快带他走吧!……”   “何夏爹娘,倘若你们在天……”   “你给我闭嘴,我爹娘还活着呢!”   “哦。”   何夏愤恨地怒视他,他皮笑肉不笑,无意间一垂眸,目光落在何夏赤.裸的身躯上。   何夏顺着他的视线下滑眼皮,而他的眸色已从黝黑转为深褐色,经她三番五次的遭遇证明,他即将兽.性大发。   “你就不能放过一个快被你折磨死的秃子?!……”   雷腾云充耳不闻,双手一环将她拉入怀。   =========================================   23   第二十三章 ...   雷腾云对何夏的“蹂躏”简直达到肆无忌惮的程度,好似她一生下来就是为他准备的女人,占多少便宜亦是理所当然。   “呜……”   何夏已从大哭转为轻声啜泣,主要是她实在没力气哭天抢地。   雷腾云此刻比她更痛苦,血脉不断膨胀,欲.火攀升,他却找不到发泄的途径,不难预见,在这样下去,血气方刚一条汉子,迟早成了“萎靡不振”的太监。   彼此密不可分地贴合着,身躯沁湿在滚烫的汗水中,何夏一手护着胸,一手推拒他肩膀,他的皮肤如火焰般炙热,肌肉如岩石般坚硬,烫得她手心发麻。   就说洗澡水宽裕吧,也不带连续洗三次的,快洗掉一层皮了。   “想想法子,我很难受……”雷腾云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一缕缕温热的气息掠过她的耳垂。何夏缩了缩肩膀,亲亲抱抱都忍了,自当大发善心救助苦难众生,可他能再无耻点不?还要她想办法帮他解脱?   “你平日不都用匕首……”何夏话到一半又有些迟疑,因为注视他伤痕累累的手臂。每当他不能自控时,他便采取最直接的方式“解决”自己,长此以往,新伤叠旧疤,整条胳膊都快废了。   “我就纳闷,满大街都是女子,你咋就不能换个人祸害祸害?……”何夏真希望他扑别人去,关进大牢为最佳。   提到此事,雷腾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说“蛊梵毒掌”之毒不该存有针对性,比如指定染指某人之类的暗示,或者有,他不得而知?   雷腾云嗅了嗅何夏的肌肤,她的身体除了散发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儿之外,还掺杂着少许的中药味儿。   但,高涨的情绪无暇令他加以分析,手指不由自主滑向她两腿之间,何夏本能地并拢双腿,她在无奈之余,不得不承认身体已产生一些怪异的反应,随着他手指的触碰而感到燥热,喉咙发涩,令她既害羞又欲拒还迎,那种难以启齿的感觉,一次比一次强烈。仿佛一棍子打中她的头,昏昏迷乱,使她辨不清什么才是心底真实所想。   雷腾云一手托起她的背部,迫使她上半身弓起,视觉的冲击令他欲罢不能,理智飞出九霄云外,俯身,恣意吸允着,手指再次游移向她紧护的部位……她的肌肤相当稚嫩,却要遭受他如狼似虎的侵犯,正如何夏对他的指控:是个禽兽。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般憋屈的禽兽,还真不多见。   “疼!……”何夏顿感撕裂般的钝痛,不由惊声喊叫:“干啥?你用什么东西扎我?……”   她胆怯地一路摸下,摸到他的手指,手指淹没在她都不曾探究过的位置内,何夏眸中大惊,天呐,一根手指伸进她身体里了?!她从不认为那种地方可以容纳任何异物。哦不对,可以放下一颗“种子”,极限仅此而已。   何夏眼前浮起一副惊悚的画面,会不会当她站起来时,五脏六腑、大肠小肠一定会顺着“伤口”流出来?……   “娘,娘,救命啊!……雷腾云要把你闺女开膛破肚,救……”   话音未落,何夏因惊吓过度,眼前一黑,晕了。   与此同时,雷腾云体内毒性退散,他猛地抽回神智,懊恼地低咒一声,先将棉被盖紧何夏身躯,轻拍何夏脸蛋:“何夏,何夏?……”   何夏却毫无知觉,雷腾云跳下床,蹲在床边,一筹莫展地凝望她……仔细想来,这丫头还真是遭罪,遇到他这么个不管不顾的主,确实是倒霉八辈子。   一时三刻之后   何夏悠悠地抬起眼皮,正巧对上雷腾云一双黑眸,她有气无力地询问道:“我站起来是不是就死了?……”   “嗯?……不会。”雷腾云不知她哪冒出的怪念头。   “你的手可以捏碎石头,随便戳我几下我就变成漏西瓜了,你想宰了我就痛快点,干啥在我身上凿洞?……”何夏眼泪汪汪。   “……”雷腾云不知所云,摸摸她额头:“生病了?”   何夏生怕动作太大,肠子啥的喷出体外,更不敢随意扭打身体,她小心翼翼地撇开头:“我要给自己留具全尸,免得爹娘伤心,你走吧,让我安静地死去……”   雷腾云蹙起眉:“胡扯什么呢你?”   何夏小幅度扬手,不耐烦地轰赶:“滚滚滚,杀人犯,变态,何夏做鬼也不放过你。”   雷腾云听得越发糊涂,站起身,捏住何夏的肩膀,将她连被子带人一同抄起,何夏惊叫一声,夹紧双腿,捂住脸颊,死亡!……到来了。   雷腾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知她为何惧怕站直。   何夏紧闭双眼,瑟瑟发抖,虽说五脏六腑都归她所有,可她今生不愿与它们相会!   雷腾云思忖片刻,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听罢,何夏怔怔地睁开眼:“你没骗人么?不是你戳破的?那为啥感到疼?……”   “……”雷腾云叹口气,轻拍她额头:“我真不知你是傻,还是特傻。”   何夏一听死不了,心情豁然开朗,她又趴在他耳边具体问了问。   待雷腾云回答完毕,转身离开后,何夏小脸又绿了。   她问:为啥用手指戳她,挺疼的。他回:今日疼不算疼,等他解除蛊梵毒掌之毒,才是动真格之日。   何夏攥了攥拳头,不行!这日子不是人过的,她决定了,赚来银子赶紧跑。   雷腾云!兔子急了也咬人,这都是你逼的你逼的!   ※※   傍晚时分,少林寺   虫花花在树丛里翻找半天,抓到两条竹叶青蛇,这种蛇全身翠绿,瞳呈黄色,两尺长,看似毫无杀伤力的小青蛇,则列位十大毒物之三。   “嘴闭上!你敢咬我个试试?”虫花花捏住蛇七寸,怒目圆瞪,神态比蛇还毒。老话讲:“打蛇打七寸”;“杀蛇掐三寸”,亦是蛇之要害。 蛇的三寸,是蛇的脊椎骨上最脆弱、最容易打断的地方。蛇的七寸,是蛇的心脏所在,一受到致命伤,也会必死无疑。   她将竹叶青蛇塞入泥瓮,仰天一笑,小秃秃何尚,本少尊非吓得你屁滚尿流不可。   她最受不了旁人对自己爱答不理,何尚偏偏就是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小子,问十句话回半句,还是一个“嗯?”字!是可忍孰不可忍,待他被毒蛇咬上一大口,看他还装冷静不?嘿。   虫花花拍了拍泥翁盖子,咬牙启齿道:“可爱的小乖乖们,给我狠狠地咬他,如若不听话,我就清蒸了你们!”   瓮中小蛇惊恐地甩尾,毒物遇毒物,一物降一物。   虫花花一蹦一跳返回卧房,何尚如往常一般,掌灯阅读。   “小秃秃,吹灯睡觉吧,我有一点亮光都睡不着。”她故作困乏地伸懒腰,蛇怕光火,黑暗快降了人间吧。   何尚将油灯扭个方向,尽量用身体挡住光亮,而后继续阅读。   “……”虫花花瞪了他背影一眼,怒气冲冲走上前,一口气吹灭了油灯。   屋中即刻漆黑一片。   虫花花听他未恼怒,躺回枕边窃喜一笑,等何尚睡着,便是毒蛇出洞之时。   西狱山御媚派以炼丹、制毒、祸害苍生“闻名于世”。虫花花在爹娘的“培育”下,自小食遍天下毒物,别人吃上一口必死无疑的动植物,她却咀嚼得津津有味,乃至早已练就一副百毒不侵之身。   她从怀里掏出七八个小瓷瓶,毒蛇有,解药有,万事俱备只欠何尚中毒。   “吱呀”一声,门板透来微弱光亮,虫花花偷偷瞄看,只见何尚一手举油灯,一手托书卷,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走了……   虫花花怒然起身,她做人那是相当有原则,今日事今日毕,让他三更中毒就不能拖过五更天!   她一走出房门,发现何尚并未看书,而是倚在树下发呆,神色还带着点忧戚。   “小秃秃,你是哪里人吖?”虫花花决定先搞好关系再下手。   何尚抿唇不语,仰望星空……望老天保佑姐姐何夏安然无恙。   虫花花按捺怒火,假惺惺地关切道:“你有烦心事是么?不如说出来让我高兴……呃不是,我的意思是,帮你出出主意,呵呵……”她擦把冷汗,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去睡吧。”何尚看都不看她一眼,平静地动动唇。   “我还不是很困,陪你坐坐。”   “不必。”何尚微蹙眉,显然不愿与她同坐。   虫花花顺了顺憋闷的胸口,她万分理解小秃秃爹娘的心情,难怪舍得将亲生儿子送进少林寺,闷葫芦一般都不讨人喜欢。   “你今年多大?”虫花花真不知聊点啥。   “十七。”   “哦,我比你大一岁,跟哥说说,你为何愁眉苦脸的?”   何尚落寞地叹息,面朝虫花花莞尔一笑:“你去睡吧。”   语毕,他起身漫步,只想独自清净清净。   “……”虫花花大口吸气舒缓心情,愤恨地揪扯草根,真想一拳打死这小子!   她忍了又忍,跳起身追赶何尚,害人之心不能忘,绝不可半途而废!   “听悟嗔讲,你曾舌战群儒击退一干邻国佛教徒,为少林寺立下汗马功劳,我怎觉得悟嗔言辞浮夸呢?”   “嗯,的确浮夸。”   “咦?悟嗔身为出家人竟然口出诳语?”   “悟嗔师兄谬赞,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过分谦虚就是骄傲,小秃秃很是傲慢!   “你爹娘为何给你起名为‘尚’,莫非自大你一出生就想让你当和尚?……”   “……”何尚睨了她一眼:“你困了。”   “我不……”虫花花笑眯眯回应,忽然笑容一僵,这小子拐弯抹角损自己说胡话?!   她忍无可忍了,迎面推了何尚一把:“不识抬举的小秃秃,本尊好心陪你聊天,你胆敢对本尊戏耍嘲讽?!”   何尚则纹丝不动,直视着喜怒无常的室友。   虫花花不依不饶,抓住何尚手腕向卧房拽:“我比你大一岁,你得听我指挥,回去睡觉!”   这一幕,令何尚想起何夏,就因为何夏比他早出生一刻钟,便总是以姐姐的身份耀武扬威。于是,他不自知地笑了笑。   虫花花未料到小秃秃吃硬不吃软,那还不容易?蛮横不讲理才是她的本性唉!   ……   当寺内万籁俱寂之时,当均匀的呼吸声萦绕在屋中之时,虫花花死撑眼皮,哈气连天,悄然打开泥瓮盖子……放出两条剧毒的小青蛇。乖孩子快去吧,对面有块白嫩嫩的小鲜肉。   嘶嘶嘶嘶……竹叶青蛇吐着信子,缓缓爬向何尚。   明日一早,嘿嘿,有好戏看喽。   ※※   晋阳城客栈   何夏今晚表现得极为柔顺,又帮雷腾云,又替他夹菜,笑容挂在嘴角,怒火堵在胸腔。   雷腾云狐疑地看着她,道:“想通了?”   何夏笃定地点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恶霸认倒霉。”   “……”雷腾云下意识地饮完杯中酒,何夏立刻给他斟满,自行举起一杯茶:“来来来,为了咱们暗无天日的未来,干杯!”   “……”雷腾云直视她闪烁的目光,慢条斯理又喝下一杯。   何夏偷看他的空酒杯,眯眼一笑。话说,她已用客栈厨房里的大黄狗做了测试,晌午往大黄狗嘴里灌了半杯“加料”白酒,大黄狗一翻白眼睡到三更半夜,这会儿“汪汪汪”叫得特欢。何夏估摸着,雷腾云这体格,喝两杯也差不多了。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何夏还在红烧海参里加了迷药。   她夹起一块海参放入雷腾云碟中:“多吃点,海参等同人参,滋阴壮阳,大补大补。”   “……”雷腾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这丫头真被自己逼疯了?   而且出现一个诡异的现象,何夏光吃饭不吃菜。   于是,他也夹起一块海参放入何夏碗中,难得良心发现礼尚往来一回。   “?!”……何夏双目聚焦在海参上,不假思索地扒拉到桌上。   “你不是爱吃海味吗?”雷腾云不悦地挑起眉。   “……”何夏眨眨眼:“我下午吃了石榴不能再吃海参,会引起恶心肚疼,两种食物相克。”   “懂得挺多,也是你娘告诉你的?”   “不是,我娘同时吃过这两样,经三番五次闹病之后,一家人都明白了。”   “……”执著的妇人。   雷腾云虽深感蹊跷,但并未多想,主要是他用脚趾头猜!……也料不到何夏敢对他下黑手。   待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何夏……”   雷腾云撩起微醺的黑眸,气氛不错,不如心平气和地,许她个未来。   “咋了?……”何夏胆颤心惊地挑动半边眼皮。   说是急那时快,只听“咚!”的一声,雷腾云躺倒在桌前。   “……”何夏用筷子尖戳了戳他手背,见他毫无反应,不由咧嘴一笑,嘿嘿嘿嘿……晕菜喽。   弟!等姐领到银子,脚踩风火轮回少林寺找你去,哇哈哈。   ===========================================   24   第二十四章 ...   何夏火速换上僧侣袍,反正尼姑与和尚的衣着差不多,反正她看不出哪里有差异。   其实她也可以从雷腾云身上搜银子,但她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不请自拿便是偷,她才不要与野蛮人雷腾云同流合污。这是做人的原则问题。冠冕堂皇的话说完了,好吧,她承认,根本不敢乱摸雷腾云的身体。   她将棉被轻轻盖在雷腾云背上,她也算仁至义尽了,拜拜了您的。   何夏按大婶规定时辰,准时站在客栈门前等候,正值秋天,清晨微凉,但何夏是热血澎湃的,她想入非非地抬起眸……大婶说,待超度仪式结束之后,可以给她十个金元宝,金元宝五两一个,那就是五十两,先买一匹快马,再买些干粮,马不停蹄向东狂奔。路痴不可怕,鼻子底下有张嘴,边走边打探便是,等返回少林寺之后,她必须将真相一五一十告知弟弟,再寻求方丈保护。她想:雷腾云再猖狂也不敢与少林寺针锋相对。何况她也并非美艳动人的仙女,嗯,不值得不值得。   这计划,简直是太完美了!吼吼——   “姑娘久等了,呵呵……”人贩子并肩走来,一想到卖了何夏便能赚上百两,精神十足。   何夏面朝“财神奶”盈盈一笑:“大婶们好,我也刚到。”   其中一人将事先预备好的佛珠及木鱼交给何夏,慈眉善目地叮嘱道:“李家乃晋阳城首富,家中规矩颇多,莫管旁人哭喊吵闹,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即便有人喊啥‘不想死啊、救命啊、冤枉啊’等,你也莫理会,那些都是丧礼上一种表演,代表对死者的不舍之情。待到了地方,让你做啥就做啥,让你去哪就去哪,听懂否?”   何夏乖巧地点点头:“嗯,大概多久能完事?”   “至多三个时辰,待仪式完毕,大婶便将五十两银子双手奉上。”人贩子对答如流,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未见过大世面,尤为好骗。   何夏信以为真。娘说过:心宽体才胖。善恶从面相上能看出八九分,这两位大婶圆盘大脸,笑起来眼睛眯成线,应该是好人。   人贩子站在何夏左右,一人挽起她一只胳膊,假意热络攀谈,其实是怕她临阵逃跑。   何夏则傻乎乎地侃侃而谈,依旧对两位胖大婶深信不疑。   待一行三人抵达李府,何夏不由看傻了眼,原来她从客栈二楼窗户俯瞰的那一片风景正是李家的花园,宏伟的建筑鳞次栉比,整坐宅院大到一望无际。   灵堂设在宅院中央,白绸黑缎铺天盖地,哀乐绕梁慢奏。何夏扫了一眼,这李老爷还真能生,单就披麻戴孝的妻妾子嗣就有上百人。更别说亲朋好友及奴仆,反正偌大的灵堂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送丧者。   “李老爷生前十九房小妾,十九姨太比你还小三岁呢。”人贩子忍不住闲谈两句。   “……”何夏哑口无言,大婶说李老爷享年七十三,这老头很色嘛!   贩子很快在人喊茫茫找到李家大公子,两人互看一眼,先硬挤出几滴眼泪,随后引领何夏上前验收。   “节哀啊李公子,呜呜……”人贩子带着哭腔劝慰,惺惺作态。   李家大公子神色凝重,更无意与人贩子多聊,他指向尼姑打扮的何夏,询问道:“《大悲咒》会念否?”   人贩子悄然撞何夏手臂,何夏则眼神闪躲,或许是哀怨的气氛太过浓重,她忽然感到于心不忍,活人骗了就骗了,欺骗死人会遭报应的。   “贫,贫尼只会唱……”让她跟着小调哼唱还可以,直接念记不住经文。   李公子齿冷一笑:“你要唱《大悲咒》?”   人贩子见李公子神情不悦,掐了何夏后腰一把,何夏吃痛地眯眼,坦言道:“贫尼只会,只会唱,经文改编的小调,我可以自弹自唱……”   “给她拿把琵琶来。”李公子并未大怒,却有意刁难,他坐上缎面软椅,仆人们立马上前奉茶、捶腿。那姿态,就跟阔老爷进了戏园子似地。   人贩子生怕买卖黄了,在一旁急得四脖子流汗。何夏却未看出大婶们想表达的情绪,她怀抱琵琶,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回忆片刻之后,随着指尖的弹拨,乐曲悠扬而起。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   别说,她这天籁般的音色宛若一汪清泉,既空灵又透彻,缓缓注入聆听者的心田,令旁人不由自主地停止躁动,甚至压制远方凄厉的哭泣声。   李家公子微抬眸,思忖片刻,当即从怀里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随后拍案叫绝:“好嗓子!一直唱,唱到盖棺为止!”他面朝灵堂下跪:“父亲大人,您有耳福啊,哈哈——”   “……”何夏眨眨眼,盖棺要多久?   两名人贩子盯着银票两眼放贼光,未料到这丫头天生一副黄莺般的嗓音,竟博得李家公子心情大悦,不过,等这傻丫头如梦初醒之时,她们早就拿着银票逃之夭夭了。   所谓盖棺,便是丧礼上最重要的环节,将亡者棺木从灵堂移至祖坟,送行队沿路吹吹打打、飞扬纸钱。而六百名陪葬者将先行进入祖坟,待甘愿死、逼死、掐死、毒死之后,棺木最终安置祖坟正中位,阖起地下祖坟三道石门,封土,整个丧礼才算正式结束。   简而言之,何夏乃此次葬礼中的最后一位陪葬者。   ※※   吉时已到,盖棺仪式正式开始——   何夏坐上六人抬露天木架板,盘膝抱琵琶,东张西望寻找两位大婶,不知是人多还是她眼神不好,愣是找不到人。   三排妇人、少女及家丁,在侍卫队的监督之下,浩浩荡荡走在棺木前方,哭声震天,侍卫手握锋利长矛,但凡有言语不敬或欲逃者,立刻捅死。那气氛真叫一个悲悲戚戚。   何夏不知这些人还有自己都要给李老爷陪葬,还替李老爷伤感了一下,看来这老头生前人缘不错啊,这多人为他哭得喉咙沙哑。   雪片般的纸币铜钱铺天盖地,街道间白得刺眼,何夏夹杂丧送队伍中央,身后便是李老爷的棺木马车,李老爷神色安详,一袭珠光宝气,口含夜明珠,能穿能带的一样不落。而她很卖力的唱颂经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   李家世代居住晋阳城,祖坟建筑虽不及帝王陵墓那般壮丽雄伟,但也煞是考究。   何夏见妇孺陆续步入地下陵墓,但未见他们走出来,她想:这地下大祖坟可能挖凿了通道,前面进后门出,这样挺好,省得人多拥挤,挺有秩序。   两个时辰之后   六百名“送行者”逐一安置。何夏则在侍卫的命令声中,陪同李老爷的棺木前行,先是走过一条笔直的阶梯,阴风阵阵袭来,何夏不禁打个冷颤,也再次感叹有钱人的奢靡,地下祖坟装饰华丽,随葬各种奇珍异宝,贴金镶银,好不奢华。   封棺仪式按部就班地执行,随行僧侣默默诵经,何夏未参与过丧礼,更不懂丧礼上的规矩,她见几位衣着华丽的夫人手持金碗,碗中盛着透明的液体,她伸头探脑耸鼻子,无色无味,这啥玩意,好喝不?   “回禀大公子,陪葬者已码放完毕,这位小尼该如何处置?”新一任李家总管上前询问,老一辈总管已然先行一步,此刻正在黄泉路上等候李老爷。   何夏朝李公子笑了笑,嘿嘿,终于完事了。   李公子喟叹一声:“可惜了这一副好嗓子,让她多陪陪老爷子吧。”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必强行杀害何夏,让她自生自灭吧。   “遵命。”总管命官府侍卫先行撤退,待闲杂人等全部离去之后,总管将一只金碗递给何夏,他见何夏年纪轻轻临危不惧,不由惋惜道:“实在受不了,便喝了它。”   “谢谢。”何夏注视金碗中液体,傻乎乎地道谢。话说赚银子可真难,还不让走啊?   “轰隆隆”一声,墓穴石门阖起,盘旋起空洞的回音。   何夏倒也不怕,毕竟还有五、六个妇人陪她一起等,她托着碗坐到妇人身旁:“老奶奶,咱们啥时候能回去呃?”   她问话这人,便是李老爷的原配夫人,其余几位便是先进门的几位妾氏。老夫人缓慢地睁开眼皮,微抬手臂,显然命何夏搀扶自己起身。   何夏以为老奶奶要带路,急忙放下金碗,搀起老夫人,可走了不到十步,老奶奶竟然自行走入一个空棺木,何夏还在想,怪不得她找不到出路,原来通道在空棺材下面。   “丫头,把那只碗递给老身……”老夫人坐在棺中,面无表情道。   何夏应了声,小跑步来回送金碗:“这碗里装的啥?”   老夫人不予回应,整理整理一身华贵佩饰,将碗中液体一饮而尽,随后两眼一闭,稳稳当当躺上棺枕。   “……”何夏踮起脚尖张望老奶奶,唉,年纪大了就是容易疲惫,但活人睡在棺材里不好吧?……“您先别睡吖,等出去了再睡不好么?”   何夏等了会儿,老奶奶依旧不理她,她回眸看向其余几位神情麻木的老妇人,只见二夫人吃力地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入另一只空棺,不等何夏上前询问,这位老妇也如老奶奶那般喝下碗中液体,又躺倒一个。   诸如此类,三夫人,四夫人,五夫人陆续躺入棺木。   何夏戳了大夫人手背一下,竟发现冰冷僵硬,这下!……她终于慌了,而她惊见六夫人正往棺材里爬,她一把揪住六夫人裙摆:“你们你们这是干啥呢?!——”   六夫人平静地动了动唇:“殉葬。”   “?!”……何夏惊眸大睁:“有情有义是好事,但也得先告知我咋出去啊?!”   六夫人颇有幸灾乐祸的劲头,她指向金碗:“喝了它,来地府陪我。”   “呸呸呸,我还没活够呢,那碗里究竟是啥?!”   “傻丫头,自然是水银。坟墓已封死,你想往哪走?不过吖,这水银虽是剧毒,但喝下之后不觉痛苦,且尸体长久不腐,多年内仍栩栩如生呢。呵呵呵,等你哟,小黄莺……”   听罢,何夏心中不啻一声炸雷,她顿感头皮发麻,猛然抛出金碗,倒退三大步,脊背撞上身后棺木,棺木妇人静静平躺,对于她的鲁莽再无指责能力。   何夏才说了一个“别”字,六夫人已喝下水银……   她环视诡异的四周,两腿一软瘫倒在地,这才幡然醒悟,整座坟中都是死人。   “娘啊!——————”   何夏尖声嘶吼,用肩膀猛撞石门,不想死,不想死!——   ※※   四个时辰之后,天入傍晚,雷腾云这才苏醒。   他从桌上爬起,边揉太阳穴边寻找何夏。   当他察觉四周景物依旧停留在昨晚的状态时,雷腾云骤感事态不妙。   他火速冲出门槛,追问店小二是否见到与他随行的女子。店小二如实汇报:那名女子与两位妇人凌晨便离开,而那位妇人已在清晨退房,去向不明。   雷腾云气得青筋暴怒,一把夺过账房先生手中毛笔,急速描绘一张何夏全身画像。   “像,画得真像。”掌柜子不知事态严峻,还在一旁溜须拍马。   雷腾云怒然将他推开,卷起画卷:“备马啊!”   店小二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将马匹牵至客栈门前,雷腾云一跃身跳上马背。   他不再理会城内禁止驾马的规定,扬鞭策马,恣意驰骋在混乱的街道间。紧接着,他单手驾马,高举一块明晃晃的令牌。令牌上则镶嵌三颗浑圆明亮的帝王红尊宝石,宝石在月光及灯火的反射之下,傲然绽放,冲出天际,释放出万缕朱光。   此令牌专属雷腾云所有——天煞魔调遣金令。   既然天煞派少主已发出紧急汇聚讯号,驻扎于晋阳城内及周边城镇的天煞派魔众,无论是喝酒呢还是睡觉呢,马不停蹄追随令牌发光地,人潮四面八方而来,仿佛汹涌的潮水般汇集一地,声势浩大地赶往雷腾云身旁。   一时三刻之后,晋阳城大街小巷,已拥挤得水泄不通。   ※※   当晋阳城沸沸扬扬之时,少林寺则清幽如初。   武僧们挥汗如雨勤加习武,唯有虫花花蹲在树下冥思苦想,乃至忘却此行为何事而来,而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剧毒竹叶青蛇非但未啃咬小秃秃,甚至盘踞在他身旁睡了一宿,小秃秃横看竖看也不像会用毒之人,即便他真乃用毒高手或如自己这般百毒不侵,那也不代表他可以与毒物友好相处啊?……这究竟是为何呢?   =====================================   作者有话要说:现代文新坑《倒贴,OK?》   讲述十九岁少女倒追二十八岁闷骚老师的爱情故事。但基本不涉及校园故事,主战职场。   有兴趣的朋友直接点连接看看^_^   ↓↓↓↓↓点击进入   《倒贴,OK?》   PS:《奈何上错床之疯魔少林》这边更新速度依旧,我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开坑绝对认真填满,是吧是吧?你们知道我是很厚道的……╮(╯_╰)╭   25   第二十五章 ...   天煞派万众一心,当雷腾云横驱直捣晋阳城衙门之时,千名魔众顷刻间包围知府衙门,百匹黑马堵住衙门各个出口,一眼望去,衙门已成了天煞派的分舵。而此时此刻,任他朝廷官兵平日再嚣张跋扈,此刻也不敢轻举妄动。   公堂之上   知府位居四品,却跪在雷腾云面前,汗流浃背,闻雷失箸。   “敢,敢问雷少主大驾光临,有,有何贵干?……”   雷腾云废话不多说,抖开画卷:“本少主不管你是封城!悬赏!还是挖地三尺!限你一个时辰之内找出这名女子,否则,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普天之下敢与朝廷针锋相对的,唯有他天煞派如此猖狂,乃至朝野上下谈虎色变。   生死攸关,知府沾沾额上汗珠,和颜悦色应允。知府见侍卫们具惊恐万状,疾声厉色命令道:“都愣着作甚?!命所有画师临摹此画像,全城出洞出洞!火速找寻雷少主要的人!”   知县虽发话,但无人敢靠近书案半步,雷腾云心急如焚,拍案而起:“再耽误一时三刻,不止知府会送命!”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三、五名侍卫急忙跑上前取画像。   知府由天煞派魔众软禁于堂内,留下他的命无非是为了指挥士兵,而知府为保性命全盘照办,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晋阳城全面封锁,城中侍卫及衙役分成十队穿梭于大街小巷,手持画像,挨家挨户搜查失踪女子去向,步伐急促,飞土扬尘,刹那间,晋阳城中如暴乱般噪杂。   同时,天煞派魔众也未闲着。其中一部分魔众将雷少主下榻客栈中,所有见过两名妇人的伙计带出城,按少主指令快马加鞭沿途寻找。还有一部分魔众则执行雷少主另一个命令——堵截过往晋阳的各个通道。马车,木箱甚至酒桶,只要能塞下人的东西,一寸一寸给他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雷腾云虽神色镇定,但眸中透露出不安的情绪……昨晚,他便觉得何夏言语反常,却万万未料到她敢在酒菜中下迷药。   他暴戾的一拳猛砸桌面,这死丫头,究竟长没长脑子,不知江湖多凶险吗?!   一旁的知府如坐针毡,看向粉碎的公堂大案,吓得又是抖三抖。他无意间瞄了一眼画像上的女子,又瞅了一眼,愣怔一瞬,顿然起身,脸色煞白如纸。   天啊,甭找了,这位女子便是李老爷葬礼上唱曲的小尼。   李老爷与知府乃故交,所以他利用职权命侍卫押送陪葬者,而知府不但陪同李老爷走完丧葬全程,甚至陪伴老友至盖棺入墓之时。那小尼的歌喉清澈悠扬,他依稀记得小尼容貌……此时,坟墓早已封土,且深入地层十尺之处,即便退一万步讲,小尼未服下剧毒,但已过去五、六个时辰,闷也闷死了。   “敢,敢问这位女子与少主是何……关,关系?”知府惊恐地望向雷腾云。   雷腾云缓缓移动目光,好似在说:你也配知晓?   师爷察觉知府脸色不对,凑近一步审视画像,他定睛一愣:“这位女子,这位女子……”师爷话未说完,知府便猛然瞪了他一眼,倘若此刻说出实情,那他必死无疑。   雷腾云听出弦外之音,一步上前揪起知府脖领,怒眸射出火光,无需言语威胁,已然吓得知府大小便失禁……知府吞吞吐吐道:“我说我说,今日乃李家老爷丧葬日,这位女子不知为何误打误撞成了人殉,李家祖坟晌午已封坟,此刻……还望少主留老夫一条老命啊……”   雷腾云一扬手将知府甩出公堂之外,靴底狠狠踏上知府胸口:“你不是想知晓这女人是本少主何人吗?……告诉你!她是我妻!”   语毕,雷腾云一跃身翻出知府围墙,稳坐马鞍之上。伴随飒飒马蹄远去的方向,传来雷腾云怒火冲天的命令——   “天煞派弟子听令,踏平知府衙门!砸毁李家宅院!——”   “遵命!少主慢走——”魔众虽不明所以,却无不情绪高涨,最爱搞破坏。   知府算是逃过一劫,又忙着求爷爷告奶奶:“各位豪杰切莫放火啊,这事乃李家所为,与朝廷有何干系啊?!……”   “我说知府大人啊,你老年纪一大把了,有说废话的功夫还不如逃命去,咱们就是不讲理哟,少主看谁不顺眼咱们就折腾谁。”天煞派分舵舵主蹲在墙头,高举火把点晃来晃去。   师爷有点慢半拍,歪头喃喃自语:“那小尼竟然是雷少主的妻子,这事可闹大喽……呃!……”他又吃了知府一耳光,知府跳脚大骂:“还不命侍卫救火,慢条斯理分析个屁啊?!”   分舵舵主耳朵尖,跳下围墙戳师爷脑门:“老头,说胡话呢吧?我们少主还未成亲。”   师爷一手揉脑门一手揉腮帮子:“雷少主亲口所言,否则有必要闹得跟兵起民反似地?……不过晚了,你们少主夫人成了李家老爷的陪葬品,这会儿已然断气了……啊!知府大人息怒……属下这就安排,来人啊,知府失火啦,快泼水啊!……”   分舵舵主搓了搓下巴,顿时神色大惊:“都他奶奶的别砸了,先救少主夫人!——”   知府见魔众火速撤离,刚舒缓口气,又闻得……   “大伙莫失望,待咱们救下少主夫人之后再回来砸个痛快——”   “……”知府瘫倒在地,面朝皇城方向半跪半躺:“皇上啊,微臣保不住衙门,微臣罪该万死,微臣有点想辞官,呜呜……”   ※※   与此同时,雷腾云已率先抵达李家祖坟安置地。整片山亦属于李家坟墓,一时间无从找寻。   几十名守墓人发现有人私闯禁地,剑拔弩张上前阻拦。   雷腾云阔步上前,敏捷躲过众人攻击,随手捏起其中一人下颚,轻易令此人双脚悬空,他怒然质问道:“说!那座坟乃今日新坟?!”   此人顿感下颌钝痛,老老实实指向西面:“那边第三座,李福寿之墓,哎哟哟……”   雷腾云抛开此人,疾步前行,双拳攥紧,骨节咯吱作响。   守墓人见他来势汹汹,亦步亦趋远距离跟随。   “大侠,莫非你是来盗墓的?……”守墓人的态度相当友善。   “找人。拦我者死。”雷腾云平静的动动唇,他不愿浪费时间与几人周旋。   这么一说,守墓人大半可以理解,毕竟陪葬人数以百计,其中不乏逼死害死的,偶尔错杀几名更是不足为奇。   “封土已过六个时辰,墓中不可能再有活人,节哀吧大侠……”   雷腾云不予回应,心乱如麻,甚至从未这般紊乱过……即便何夏不幸遇害,也要体体面面住进他雷家陵墓。   他竟然不敢再想下去,仰天大喝一声,宣泄无法释怀的压抑。   臭丫头,坚持住!你给我坚持住!   雷腾云奔向墓穴入口,运足十成内力,兔起鹘落,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以一掌击碎坟墓第一道石门。守墓人各个瞠目结舌,此人是怪物,还是快逃命吧……   此刻,魔众们纷纷赶来,高举火把,有些替少主开路,有些挥动锄头破砖凿瓦,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挖了人家祖坟。   “少主莫担心,有幸被少主您看上的女子,必有异于常人之处。”舵主忍不住安慰几句。   雷腾云清冷一笑:“讲得好,傻人有傻福,这丫头是天底下最蠢最笨的女人,想死都难。”   “……”舵主干笑两声,不接话为妙。   “少主夫人,少主夫人,何小姐,听到请回话——”   李家地下祖坟密封极好,空气自然无法顺畅流通,虽然存活可能性渺茫,但魔众们无不抱着一线希望呼唤着。   要说起破坏坚固建筑,那谁都比不上少主雷腾云,雷氏“碎心掌”由“开山掌”衍变而来,以手劈山,神话般的秘笈。今日魔众有缘一见“碎心掌”绝技,真乃大开眼界。   待一行人抵达安置李老爷的主灵堂,雷腾云伫立石门外,注视水泥封死的石门,怒火冉冉。   魔众为引起门内之人警惕,用兵器敲敲打打,万一真没死却被碎心掌拍死,那就有点冤枉了。   密封坟墓空气稀薄,何夏衣衫浸湿,浑浑噩噩地躺在门缝旁,气息相当孱弱。   因为心中有执念,因为存有强烈的求生欲,她真就熬了下来。此刻,她要感谢一二三四五六夫人,幸好她们自杀够快,未浪费太多空气。   “雷腾云……”何夏艰难地抬起手,拍打着石门,虽然豪无力道可言,虽然她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她还是感动得哭了。   雷腾云扒开众人,不计形象地附门聆听,当微乎其微的声响传入耳际,他不由大喜,心中大石落地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畅快。   “臭丫头!我就知晓你死不了!哈哈——”雷腾云这一吼,众人喜笑颜开,异口同声催促少主夫人快快远离。   何夏蚊子声回应,吃力地爬啊爬,爬啊爬,终于爬到最远的角落。   雷腾云只用三成功力,双掌击出,“砰呯!——”发出两道闷响。但石门并未如众人所想那般崩裂,而是缓缓地延伸出一条条裂缝,又听“哗啦啦”几声……坚固的石门呈粉末状飘洒落地。这便是“碎心掌”的精密所在,震碎其核心位,由里向外破裂,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   当巨大石门如尘埃般落下……   何夏直勾勾地望着雷腾云,泪水扑簌簌流淌,他居然相信她活着,她死里逃生了。   她虚弱地喘息着,展开双臂:“雷腾云……快来抱抱我……”   雷腾云初次知晓她也是会撒娇的女人,还是在别人的坟墓里,真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三两步走上前,何夏迎面扑入他怀里,哽咽得说不出半个字。   雷腾云属于情绪化的男人,但他的情绪只展现一种,就是:怒。   “为了闷死自己,给我下迷药,我该如何夸你?”   何夏没气力大哭,只能默默啜泣:“为啥你相信我还活着?……”   雷腾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他虽不愿面对噩耗,但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如今真可谓失而复得,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说清楚。   “……没,我猜测你已成了死人,只是不想让你的尸首孤零零留在此处。”   何夏不知怎的,或许是尝到死亡的滋味吧,心中五味杂陈,语无伦次忏悔道:“我对你那样,你却对我这样,我是恶婆子……”   雷腾云在属下面前不愿多聊,托抱起何夏,疾步走出墓穴。   魔众呼唤鼓掌,别说,少主与少主夫人还真是“登对”,一个帅秃瓢一个美秃瓢。莫非少主为追到小尼姑才剃了头发假扮和尚?嗯……真爱无敌。   “恭迎少主夫人出坟——”魔众夹道欢迎,齐刷刷鞠躬行礼,舵主肚里没啥墨水,琢磨半天才想出这句口号。   “……”何夏将脸颊埋入雷腾云肩头,她可真丢人,听着跟活跳尸似地。   雷腾云见她也知道难为情,一笑付之。   返回地面,何夏大口大口呼吸,空气啊,它是新鲜的!   “你咋这么神通广大呢?究竟是咋找到我的?……”何夏这会儿才反应过味儿。   雷腾云懒得解释,一旦返回鸡飞狗跳的晋阳城,何夏自会一目了然。   何夏以为他在气恼,低头认错:“我再不逃跑了,不敢了我错了。其实吧,还不是让你逼的,你要是少欺负我一点点,我也不会为了赚点银子傻乎乎跑去给人当陪葬,你说是不?……”   雷腾云驻足一定,咬牙启齿道:“如此说来,还是我对不住你了?”   “……”何夏吞了吞口水,摇头,摇头,摇头。   “少主夫人请喝水。”舵主递上水囊。   何夏挠了挠耳根,点头致谢:“我娘说错了,面丑未必心恶。呵呵……”   “……”您还不如别说呢。   雷腾云将何夏托上一匹马,何夏给他腾出一块地,可他却蹬上另一匹马。   “为啥不坐一起?”何夏惊魂未定,相当缺乏安全感。   众目睽睽之下,雷腾云自是表现得一派威严,再者说,整日与女人腻腻歪歪的男人必然无所作为。   “你不是会骑马吗?”   何夏才不管谁看谁不看,扯住雷腾云衣袖不撒手:“我腿软。”   “瞧你那点出息。”雷腾云甩甩袖口。   “就没出息咋了,你过不过来?”何夏挑起眉。   “……”雷腾云瞪视她一瞬,不自然地扫视四周,魔众们心有灵犀一点通,东张西望看天看地看坟墓。   雷腾云干咳一声,支撑马鞍跳坐于何夏身后位。随之一阵风般疾驰而去。   何夏依靠在雷腾云胸前,遥望满天星斗,活着,真好。   “你别紧贴着我,热。”雷腾云不耐烦地拱她后腰,似乎已忘了自己方才心急火燎的模样。   何夏扬起头:“你这人咋这么没同情心呢?让我靠靠咋了?我差点死了呃……”   “你有功?”雷腾云确实在生气。   “没,挺后怕的。日后不管你再咋折磨我,我也不离开你……”   雷腾云不予回应,撇开头,似笑非笑地斜起唇。   待进入晋阳城,何夏除了惊呆还是惊呆,虽是三更半夜,晋阳城内依旧灯火通明,大批侍卫城中乱窜,满城张贴着她的画像,就跟抓捕罪恶滔天的通缉犯似地。   一道凄惨的恳求声由马前传来。   “雷少主,开恩啊——”知府跪在城门口,倘若知府夷为平地,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证明他治理无方,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何夏伸头探脑望去,哟,是知府大人。丧礼上见过。   雷腾云置若罔闻,说出去的   第二十五章 ...   话泼出去的水,能收么?   知府一抬眼皮看到活着的小尼,以为见到鬼,惊恐地向后挪挪步。   何夏拉住马缰绳制止前行,出溜下马,搀起老人家:“知府大人你这是干啥呢?”   “姑,姑娘果真未死?真乃福大命大之人呐……”知府感到何夏有体温,心有戚戚焉。   何夏憨直一笑:“多亏雷腾云救了我,最坏的就是那两个人贩子,没您事儿。”   知府见此女脾气不错,急忙拉着她到一旁嘀咕:“话虽如此,可雷少主……要拆毁衙门,老夫无法向皇上交代啊。”   何夏不知所云,但貌似是皇爹的臣子受欺负了,她义愤填膺道:“天下是皇上的!反了他们了还?!”   “可不可不,借一步说话……”知府小声附和。堂堂大知府,唠唠叨叨附耳告状。   听罢,何夏气哼哼走向雷腾云:“知府大人一把年纪,你居然飞摔人家?!”   雷腾云承认方才冲动了些,不过知府故意隐瞒事实,有错在先。   何夏见他非但无悔改之意,还用眼神警告自己闭嘴。她转念一想,倘若并非他号令魔众大闹晋阳城,自己这会早就翘辫子了。思于此,她小跑步凑到雷腾云身旁,小声商量道:“我特喜欢当朝皇上,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雷腾云稳坐马上,不悦地拧起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何夏抱住他小腿蹭了又蹭:“给点面子吧,求你了雷腾云,我给你搓背捶腿还不行么……”   雷腾云推开她,她就扑回来耍赖。何夏心中就一个原则:江山是皇爹的,皇爹也是爹,谁都不能祸害皇爹的领土。   可何夏嘴皮子磨破,雷腾云依旧无动于衷,何夏气哼哼,叉腰怒了:“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啥都答应你!”   雷腾云未见过她这般磨人,不耐烦一叹,将她捞上马背:“下不为例。”   功夫不负有心人,何夏憨憨一笑,歪头朝知府大人眨巴眼,恶霸答应了,呵呵。   何夏又仰天长笑,哎呀呀,天下太平了,何夏啊,你真是功德无量,记得向皇爹讨糖吃哦。   “别说,我才知晓你这么牛掰掰。我咋那崇拜你呢,嘿嘿……”何夏不忘溜须拍马。   她心想:其实雷腾云对她也算不错啦,就是脾气大了点,要不这样吧,闺女跟爹娘商量个事儿,嫁给他算了,还能混个少主夫人当当,听起来还也挺气派的,凑合过呗,嘿嘿嘿嘿……   可她正琢磨着,雷腾云忽然开口……   “未必,有件事至今未达成心愿。”   “说来听听。”   “捕获千毒草。”雷腾云眸中闪过一道狠光。   “?!”……“?!”……啥?!   爹娘,闺女方才是胡言乱语,她何夏,千毒草之女,岂能嫁给缉拿娘亲的混球?!   她可不能傻乎乎当了肉票,不行!还得跑。   ※   同一时间,少林寺   何尚如往常一般坐在屋子阅书,手中把玩的空茶杯无端端破裂,他凝望茶杯的裂纹……无端端碎杯绝非好兆头,莫非姐姐遇到危险了?   虫花花则卧在床上研究何尚,一个茶杯也能上看半晌,有病。   =================================   作者有话要说:深情呼唤小霸王,看我炯炯有神的小眼神 0 0。。。这章将近6000字,你怎么舍得我心碎=。=   26   第二十六章 ...   “喂,我听老秃秃们说,你有个孪生兄长?”虫花花问去。   自从“毒蛇不咬何尚”事件之后,虫花花对何尚格外关注。不过,无人知晓小秃秃兄长因何故离开少林。她猜想,哥哥肯定是丢下弟弟独自逍遥去了,所以小秃秃才郁郁寡欢。   何尚放下茶杯,沉闷地应了声。   虫花花凑上前,单手托腮审视何尚久久……“相貌倒是挺清秀,就是个头矮了点,你爹娘都是矬子吧?”   何尚斜了她一眼:“不会聊天便少开口,牵扯上我爹娘作甚?”   虫花花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莫见怪,我这人说话就喜欢直来直去,真没恶意。这嘴毒的毛病可能跟我的饮食习惯有关吧。”   “讲来听听。”何尚稍感好奇。   虫花花掰了掰手指:“那可多喽……金蚕,蜣蜋,马蝗,蟾蜍,蜈蚣,蝎子,蜘蛛,钱串子,各种蜂和蛇……”她舔舔嘴唇:“在与紫荆花、含羞草、夹竹桃、一品红、虞美人、断肠草、绝情花,罂粟什么的一起炖煮,哇,那叫一个香啊……”   ——全是剧毒。随便一样吃进肚中定会致命。   “……”何尚平静地望着她:“你趁早洗洗睡吧。”   虫花花知晓他不相信,但这几样真是她最爱的食材啊。   她眯眼一笑:“你兄长也跟你一样沉默寡言么?”   提及何夏,何尚扬起一抹笑意:“我俩个性刚巧相反,她很活泼,易怒,虽然平日爱耍横,其实胆子很小。”   听罢,虫花花再次证实自己的观点,哥哥好吃懒做,肯定受不了少林多如牛毛的规矩,不跑才怪。于是,她“好心”地安慰道:“好烂的个性啊。这种兄长不要也罢。”   “嗯,与你很像。”何尚并未揶揄她,实话实说罢了。   “找死啊你!”虫花花顿时摆臭脸,拍桌子瞪眼很是不服。   “看,易怒。”   “……”虫花花故作大度,轻轻放下双手,问道:“那你兄长跑去何处?”   何尚笑容微敛:“不知去向。”   虫花花假意关切,拍了拍他手背,顺势将指环中暗藏的细毒针,刺入何尚手指。   她耐着性子陪小秃秃唠嗑,无非是为了祸害他。   何尚感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疼,下意识抽离,警觉地质问她:“作甚?”   虫花花立刻摊开十指,手心手背展示一番,惺惺作态道:“怎了?发生了何事么?”   指环中有她新研制的毒液,一旦沾染肌肤,百爪挠心,奇痒无比。   何尚则一笑付之:“我并未提到被刺,你却做出画蛇添足的傻事。”   “……”虫花花抬起眼皮,小秃秃很会察言观色嘛,于是乎,她撕掉伪善的假面,双手叉腰得意大笑:“我就是用小毒针扎了来着,就是看你不顺眼,怎样怎样?!”   何尚缓慢地眨眨眼:“扎就扎了,不怎样。”   那眼神好似在说:兄台,人格分裂吧?   “哼!别跟我装镇定,我最烦别人在我面前坦然处之的死样子!待一时三刻之后,你便知晓此毒有多厉害!今日我非逼得你跪地求饶不可!”虫花花一副信心满满的神态。   听罢,何尚抿了口茶,继续翻阅书籍,仿佛何事都未发生过一般。   虫花花也不着急,指尖轻快地敲打桌面,一撇嘴,阴阳怪气道:“别装了你,我知晓你的肝在颤儿,腿在抖,哈哈……”   何尚一直认为何夏是这世间最幼稚的品种,怎料这位仁兄比姐姐更“天真”。   娘亲奈嘉宝,人称千毒草,鲜血虽具备解毒功效,自身却未拥有抵抗毒性的体质。然而,竟赋予一双儿女与生俱来百毒不侵之躯,这世间任何毒物都无法伤及他姐弟二人心肺。   半个时辰过去了   虫花花已从亢奋转为困顿,可小秃秃还未出现中毒迹象,她打个哈欠,明目张胆又扎了何尚三、五下,何尚连躲都懒得躲,任由她戳来戳去,而她已然迷茫了。   她猛地坐直身,手抓发根大喊大叫,原来先被逼疯的人是自己。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究竟是谁的后代?!”   御媚派与五毒教乃江湖两大练毒门派,但存在本质上的不同,五毒教炼制各种毒盅,所谓:以毒人、毒掌、毒血伤人,一个个练功练得肤色赤橙蓝紫。御媚派则是提取毒物汁液或者放毒虫咬人,杀伤面积更大,说白了,就是更阴险点。   但据她所知,迄今为止,只有她御媚派掌握以毒攻毒之抗毒秘笈,换言之,自娘过世之后,世间除了她不惧各种毒物之外,绝无第二人可与己抗衡。   思于此,她眸中一惊,难以置信地指向何尚:“莫非……莫非你是,你是我娘与野男人在外面生得私生子?天呐……”   “……”何尚没好气地合起书籍,脾气再好也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胡言乱语,他拧起眉,不耐烦道:“知晓自己有多无聊否?”   虫花花依旧处在自我的妄想之中,她捂住双唇,目不转睛地瞪着何尚的五官:“别说,唇形还真有点像……”   “抱歉,我没你这种神智紊乱的血亲。”   “娘背叛爹了?真的么真的么?不会吧……”虫花花神色哀怨,娘亲的确是公认的大美人,爹又死得早,俗话有云:寡妇门前是非多。没错!慕名而来的追求者不胜枚举,不过!……娘一个都看不上,甚至被娘毒个半死啊。   想着想着,她竟然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好女不侍二夫,娘啊,您太让女儿失望了!   何尚听到细碎的呜咽声,颇感无奈地凝视虫花花。   “你我并非兄弟,我没那个‘荣幸’,真的。”他的态度非常诚恳。   虫花花无语凝噎,心灰意冷地爬上床榻,躲在被窝里伤心啜泣。   “……”何尚对虫花花的一言一行理解不能,先是放毒蛇咬他,再用毒针扎他,这会儿又认定他是他们家的私生子?!   翌日清晨   何尚准时醒来,当他睁开眼皮时……正巧对上虫花花一张近距离的脸孔。   “呃?!……”何尚立刻清醒。   虫花花眼眶红肿如桃,她默默拉起何尚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想了一宿,咱娘年轻貌美,难免犯错误,都是寂寞惹的祸。你也怪凄惨的,一定是遭后娘嫌弃才丢给少林寺喂口饭吃,但也不能全怪你后娘,谁让你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私生子呢?……唉,罢了罢了,日后我会如亲姐姐一般照料你、爱护你,竭尽所能弥补你缺失的童年,乖……”语毕,她抚了抚何尚脸颊,唉声叹气道:“小脸这般清瘦,不过挺滑溜,唉……”   她一番长篇大论完毕,何尚如见到妖魔鬼怪般注视她,愣是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虫花花揉揉酸疼的眼皮:“我方才已与恃贠方丈辞行,带你回……咱们温暖的家。”   “……”何尚木然凝望,此人疯多久了?   “快收拾行李,咱们即刻启程。”虫花花决定先将何尚送回御媚派,至于替雷腾云解毒的事……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   虫花花扬手打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实不相瞒,我便是御媚派的新掌门人,盅慈花乃我本名。倘若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姐姐。”   “你……”   虫花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需大惊小怪,我本就是货真价实的女子,至于男扮女装的原因,日后慢慢向你解释。”   “你……”   虫花花稍感不悦:“别你你的,叫声姐听听。”   何尚无力地垮下肩膀:“我想说,你趁早找大夫治治脑子。再耽误几日恐怕没救了。”   虫花花坐到何尚身旁,何尚下意识仰身,脊背贴墙壁,远离乱认亲的疯婆子。   虫花花喟叹一声:“我知晓你难以接受,但事实就是事实,你静下心仔细想想,谁人会给亲生骨肉随随便便起个名字叫‘和尚’?这能算名字么?明摆着不待见你。还有,如若不是家里揭不开锅,谁会将亲生子送进少林寺?那能是亲生爹娘能做出来的决定么?”   何尚望向她认真的表情……真有心一拳捶晕她。   虫花花站起身,自顾自打点行囊:“御媚派虽由姐掌管,但说句实话,家财已让娘败光了,娘在过世前给姐指了条明路,等姐赖上大富豪雷腾云之时,保证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何尚并未仔细听她唠叨何事,思忖片刻,问道:“雷腾云所中蛊梵毒掌之毒,是你所为?”   虫花花回眸打个响指:“正解!聪明的弟弟。蛊梵毒掌乃御媚派独门秘笈,此毒只有我能化解哟,嘿嘿……”   “……”何尚揉了揉太阳穴,他当初便揣测:雷腾云携带何夏离开,十有八九是为寻求解毒之道。怎料阴差阳错,他们前脚刚走,“解药”便自动送上门来。   更荒谬的是,盅慈花一口咬定他们为姐弟关系,甚至自作主张想把他带走?!   虫花花见何尚脸色欠佳,关切地走近,柔声道:“你怎了,哪里不舒服,姐随身携带各种毒药。”她并非胡闹,绝对是好心询问。因为自小食用大量毒物的缘故,难免毒性相克,导致身体异样,所以只有服用毒性更强的药丸才能有效压制不适感。   “……”何尚对她的感觉已并非无语那般简单,而是难以置信。   虫花花则面有难色,她是家中独苗,从未照顾过弟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导何尚。   何尚见她又欲对自己动手动脚,正色警告道:“莫再碰我,我也许会失控。”   虫花花手指定在何尚额头前方,本想摸摸他是否头疼脑热,可何尚显然很抵触。她忧心忡忡地老成道:“你这孩子真是难相处,一家人本就该彼此关心吖……”   她说着,偷偷伸长一根手指,碰撞何尚眉心一下。   何尚终于忍无可忍,于是乎,从挂钩上扯过麻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五花大绑,牢牢捆在椅子上。   虫花花动弹不得,不明所以地仰视他。刚欲开口,一块碎布头已塞入她口中。   “我认为你需要足够的时间冷静冷静。傍晚见。”   话音未落,何尚转身而出,顺便锁紧房门。   此刻,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何尚则头也不回地远去,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与盅慈花相比,何夏算得上一位通情达理的贤良女子。唉,闹心的清晨。   不过,盅慈花显身少林,对何尚而言绝对称之为好消息,由此避免雷腾云与仇家正面交锋,姐姐何夏自然可保全身而退。然,绝不能让盅慈花离开少林。   思于此,他舒口了气,心情顺畅不少。   而屋中的虫花花,拼命扭动身体,虽她毒术高超,武功却不济,心中不由一声叹息,竟然囚困同母异父的亲姐,真是大逆不道,该反省的人是你、是你!   ==================================   27   第二十七章 ...   客栈里   何夏坐在雷腾云床榻旁,一副探望将死之人的哀怨表情。   雷腾云忙碌整日疲乏困顿,任由她眼巴巴地看着,先眯瞪一觉再说。   “你不是说,千毒草不能替你解毒么?……”何夏推了推他肩头。   雷腾云睡意正浓,不搭理她,她便一下一下推上瘾了。   “你什么毛病,见我睡着才吱声?!”他怒然起身,何夏一路上不言不语,非等别人睡觉了才开始闹腾。   何夏无心辩驳,一本正经道:“问你啥说啥,千毒草咋招惹你了?”   雷腾云沉了沉气:“莫打探自己解决不了的事。”   何夏见他一脸不耐烦,换了一种问法:“第一,千毒草可以帮你解毒;第二,千毒草可以帮你的朋友解毒;第三,欲将千毒草据为己有;第四,只是想见见千毒草。你选吧。”   雷腾云沉思片刻,渐渐睡意全无,他回眸凝睇,断言道:“你知晓千毒草在何处。”   何夏摆摆手:“不晓得。”她并未扯谎,目前确实不知爹娘在哪。   雷腾云双手环胸依在床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即便她真知晓千毒草去向,他也不想再追问,因为凭他的能力,迟早会揪不出千毒草,何必多此一举为难何夏。   何夏想到可怜的娘,想到雷腾云庞大的势力,难过地垂下眸:“千毒草并非草,而是活生生的人,为啥那么多人想要她的命?她招惹你们了咋的?……”   “她无错,只是投错胎,不幸成为毒九天的女儿。毒九天毒害无数,而解毒中缺一不可的药引正是亲生女儿,虽我不知是用她的肉还是五脏解毒,但毒九天确实残忍。千毒草是很无辜,可我问你,别人就该死?就该受尽折磨吗?!——”雷腾云眼前浮现着父亲毒发时的情景,铁骨铮铮一条硬汉,痛苦得直掉眼泪,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夏听到骨节拧攥的声响,她搬起椅子退三步,雷腾云说得没错,嘉玉姨曾告知他姐弟两,他们的祖父,也就是毒九天,生前用三百六十五种毒药毒害三百六十五人,当初毒九天毒害他人时,甚至连解药都未研制,直到娘出生,毒九天才着手研究解毒药方,他是不折不扣的丧心病狂,竟然将襁褓中的女儿丢入千种毒物熬制的药缸里浸泡,故此得名——千毒草。   雷腾云见她小脸苍白,缓了缓情绪:“不关你事,是我想起些不愉快的往事。”   “毒,毒九天早就死了……”何夏从不认这个祖父,嘉玉姨对毒九天更是恨之入骨。娘自己反而没多大感觉,毕竟三岁之后便跟着嘉玉姨过日子。   雷腾云微抬眸:“安慰我?”   “不,我用性命担保,毒九天二十几年前就死了……”何夏咬了咬唇:“倘若并非杀父之仇,你就放过千毒草吧,好不好?……”   “刚巧言中。”雷腾云平静地动动唇。   “……”何夏拧眉:“倘若你抓到千毒草,会怎样处置她?”   “血祭亡父。”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但在处决千毒草之前,先要找出谋害生父的真凶。   “……”何夏一叹,那咱不聊了,走为上策。   她缓缓起身,面朝他鞠躬:“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大恩大德铭记有心,你睡吧。我先出去……”语毕,她向门口走去。   雷腾云看出她心情沉重,生怕她独自一人胡思乱想,不禁厉声唤住:“谁允许你离开了?”   何夏并未回头,垂眸不语。   雷腾云替父报仇,没啥问题,可娘又有啥错,凭啥要替毒九天背黑锅。世间之大,却没有他们一家人的容身之地。   “你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也有苦恼时?”雷腾云并未深究缘由,误以为是自己言语过激吓到了何夏。   何夏小幅度点头,她跟追杀亲娘者,已无话可说。   雷腾云一直认为何夏缺少大家闺秀的娴静模样,乃至对这点有些不满,这会儿才察觉,他就是中意她那闹腾劲儿。   “你给我过来。”   “我不……困了。”何夏依旧向门槛靠近。   倏地,雷腾云跃步起身,敏捷地挡在她身前。   何夏不自在地撇开头:“你不是嫌我吵你睡着了吗?”   雷腾云扭过她的下巴,质问道:“讲清楚,你怎了。”   “我没事啊,就是困了。”何夏移开眼珠,平日也未见他这般关心过别人情绪。   雷腾云问不出缘由,一抄手把她夹在腋下,返回床榻,强行将她塞进被窝,而后自行睡在床外侧,一弯臂揽入怀中:“今晚跟这睡。”   “……”何夏扭了扭肩膀,却被雷腾云搂得更紧。   “那啥,男未婚女未嫁,成何体统?”何夏道貌岸然道。   雷腾云搓了搓手臂:“别说,你一旦好好说话,还真冷。”   “我没心情跟你逗贫,各睡各的!”何夏用力挣扎,倘若他执意伤害娘,她只能豁出这条命跟他拼了。不难预见,他们终有一日会变成仇人,当然,她不希望噩梦成真。   雷腾云不悦地拧起眉:“你还有完没完,非逼我吼你两句才肯老实?”   “吼我也没用,反正不能睡一起,我还得嫁人呢。”   “你再说一次。”雷腾云平静地眨着睫毛,话语却透出怒意。   “……”何夏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重复一遍:“我还得嫁……啊!你干啥?!……”她话未说完,雷腾云已扯破她的衣襟,何夏还来不及制止,只见撕毁的衣服噼里啪啦洒落一地。   雷腾云见她含胸护体终于安静,不由冷哼一声:“异想天开,这辈子你只能嫁给我。”   “淫贼,混球,臭土匪!”何夏一手护胸,一手狠捶他。   雷腾云置若罔闻,为避免淫贼名号构成事实,他将何夏当粽子馅般裹卷在被褥里,随后一跨腿压在被褥之上,密不透风地将她桎梏其中。   “瞧我多疼你,整条被子都给你盖上了。”他迷迷糊糊地嘀咕,即刻进入昏睡状态。   何夏则是热得呼吸不顺,但任由她愤懑大骂,雷腾云也不再理会,已然见周公去了。   “……”何夏动弹不得,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烤红薯,在“大火炉”中备受煎熬。   说句心里话,她没法对雷腾云横眉冷目,毕竟他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倘若知晓他一心想要娘的命,她宁可憋死在坟里也不让他救,可如今,实在下不了手弄死自己。   娘啊,您要相信闺女很孝顺,要怪就怪仇人手段太卑劣!   何夏自从撞上雷腾云之后,第二次出现彻夜难眠的诡异现象。   ※※   少林寺   何尚言出必行,说好傍晚见,半夜才返回卧室。   虫花花口中塞着布团,歪靠椅背睡了醒,醒了睡,脖颈酸疼,肚皮咕噜噜抗议。   当绳索松脱的那一刻,虫花花已无法控制肢体,晃悠两下向前方倒去。   何尚推扶她双肩,随后将一盘蛋炒饭放在桌前。   “算你狠,一整日死哪去了?!……”虫花花饿得两眼发花,抓起木勺狼吞虎咽。   何尚给她倒了杯茶,看她那吃饭模样,还真与姐姐有几分相似之处。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他注视虫花花红肿的手腕,稍许歉疚。   虫花花边吃边瞪他:“倘若你并非我娘的儿子,我早就掐死你了!”   “你何年何月出生。”   “隆诚二十七年五月。怎了?”   “我隆诚二十七年十一月生人。”   虫花花怔了怔,怀胎十月,他们只相差半岁,那不对啊。   “生辰不准。肯定是你后娘蒙骗于你。”   “为何一口认定我是你弟弟?”   “因为世间只有我御媚派掌握百毒不侵之配药秘方,且从不外传。所以种种迹象证明,你必然是我娘在外面偷生的野孩子。”   何尚无奈一笑:“不孝女,执意要往自己亲娘脸上抹黑。”   虫花花摔下饭勺,指向何尚的五官:“凤眼薄唇,瓜子脸皮肤白,还有我最稀罕的眼尾内双!你自己说,哪个男子长得像你这样妖里妖气的,子传母相,你肯定是遗传了娘的妩媚劲!我嫉妒你!——”提起这事,虫花花更火大,她的女人味还不及何尚一半呢!   何尚但笑不语,暂时不想告知于她——他之所以外貌不够阳刚,身高增长缓慢,正因他与何夏乃一对龙凤胎。说穿了,就是让姐姐给拖累的。   不过,他发现自己长个了,谁愿意当矬子?这事他也挺在意。   虫花花本想继续讲,必须让他认清事实,可肚子抽疼了一下,她弯身蹲在桌边,汗珠即刻渗出额头。   何尚侧头俯瞰:“茅厕在屋外,还不快去。”   “你个秃小子不懂,哎哟哟……”虫花花缓慢地爬上床,男人哪知女人苦。   何尚见她脸色难看,双手压按小腹。于是,剥开几块糖,捏碎,放在空碗中,加热水融化。   “红糖没有,凑合喝吧。”   “……”虫花花接过糖水碗,诧异地问道:“你怎会,怎会知晓我来那个了?”   “猜的。”何尚照顾姐姐生活起居习惯了,转身从木柜子取出一床薄褥,平整地铺垫在床榻上,又将一叠草纸撂在她枕旁,而后坐回油灯前看书。整体步骤轻车熟路。   “……”虫花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小秃秃虽脾气古怪,但很细心嘛。   “你先背过身,我得换裤子……”虫花花难为情地嘀咕。   何尚索性先离开,尽显谦谦君子之风范。   待虫花花确定他走远,她才手忙脚乱地打理自己。幸好小秃秃是她弟弟,否则尴尬死了。   御媚派上下均为女子,她从未受过男子照料,别说,被男子照顾的滋味还不错嘛。   她躺在被窝里,望天冥思苦想……既然认亲成功,那“何尚”这名便不用了。弟弟跟她姓盅,叫盅什么好呢?……盅慈尚?不好听,啊对,钟馗钟馗,钟馗乃是赐福镇宅圣君,满腹经纶,刚正不阿。讨个吉利,叫“盅馗”如何?!   屋外,何尚忽然之间连打两喷嚏,他揉揉鼻子,一想二骂三惦记,谁背离地算计他呢?   28   第二十八章 ...   日上三竿,雷腾云这才养足精神。   他缓缓睁开眼,刚巧对上何夏一双红肿的眼睛。雷腾云不由蹙眉:“没睡还是刚醒?”   “您真逗,我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了。”何夏裹在被窝里整整捂了四个时辰,再加上雷腾云如泰山压顶般的重量……她还真未说笑。   雷腾云收回腿,平躺在床,不以为然道:“我昨晚做个梦,你猜梦见了什么?”   何夏根本不想听,抱着被褥卷趴在床边,伸出手臂,没精打采地抓衣裳。   “梦见你捅了我一刀,鲜血铺天盖地的。”雷腾云还记得梦中何夏的神态,手握尖刀,阴冷的狞笑,好似彼此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何夏心说:吖!祝你梦想成真!   雷腾云抬起脚轻踹她一下:“喂,听完之后你怎毫无反应?”   “我能笑不?”   “你笑个试试。”雷腾云眸中暗藏杀气。   何夏临危不惧,提起两边嘴角,怕你就不是千毒草的闺女!当然,千毒草八成也怕你。   雷腾云瞥了她一眼,胆子越来越大,肯定是让自己给惯的!   何夏背对他穿衣服,雷腾云则用脚丫扒拉她,不所顾忌道:“转过来,我也看看。”   “……”何夏不理,半跪床脚赶紧穿。倏地,她腿根一沉,雷腾云竟然大喇喇地枕在她大腿上。雷腾云微抬起眸,欲伸手触碰她胸.脯时,却听“啪”的一声,吃了一记耳光。   “?!”……何夏倒抽一口凉气,她没想抽他耳光子,不小心的不小心的。再者说,哪有那胆儿啊她?!   雷腾云用手背蹭了下脸颊,一瞬不瞬地瞪视她。何夏怯懦地撇开头,三魂已吓跑七魄。雷腾云猛然扬起拳头,何夏立刻抱头捂脸:“我娘说了,好男人绝不会打女人……”   雷腾云嗤之以鼻,一指戳向她脑门:“你先做好女人的本分再要求男人。”   何夏扒开手指缝偷瞄他,见他移到床边穿靴,貌似不打算再追究。   打人不打脸,娘再彪悍也不敢动爹一个手指头。不过她转念一想,谁叫他随便乱摸的,活该,打得还是轻!   雷腾云穿戴整齐,转身捏过何夏下颌,正色道:“屋里,我由着你折腾。屋外,你男人说一不二,你若不分轻重,就是往枪口上撞。”   自小到大,第一个耳光拜何夏所赐。   “……”何夏眨巴眨巴眼,傻乎乎地点头,又愤怒地摇头:“你啥时候成我男人了?好歹问一下当事人,也就是可怜的我,同意不?”   雷腾云拧起眉:“那我问你,我是你的谁。”   何夏刚要回答:你是强抢民女的恶霸!   雷腾云抿了口茶,又道:“倘若我不把你当媳妇,就凭方才那一巴掌,早让你去见阎王了。说吧,我是你的谁。”   某男骨节咯吱咯吱作响。   “……”何夏垮下肩膀,没骨气地回:“我男人……”   雷腾云慢条斯理地应了声:“咱们的关系就算确立了。再改口要你好看!”   “……”何夏抖了抖嘴唇,啥就确立了,分明是淫威下出政权!   雷腾云抄起铜镜照了照:“我帅不?”   “帅……”   “有多帅。”雷腾云照向头顶,嗯,头发长出三寸。   “比蟋蟀帅点。”   雷腾云拍下铜镜,推门而出:“我去退房。”   何夏朝他背影吐吐舌头,再好看的脸蛋也长不出大米,臭美个屁。   ※※   待店小二牵出马匹,何夏这才拖拖沓沓地走出客栈,当她一跨出门槛,只见两名妇人当街跪地,两旁伫立几位天煞派魔众,任由人来人往,妇人们却一动不动,蓬头垢面脏不溜秋。   话说,这两个人贩子还未将所赚银票捂热乎,就让天煞派魔众揪回晋阳城。魔众得知少主已休憩,不知该如何处置两人,所以命两人从昨晚跪到现今。此刻,人贩子终于见何夏走出客栈,一把鼻涕一把泪,“咚咚”磕头求饶。   其中一名妇人边自抽耳光边恳请:“是咱们瞎了狗眼,请少主夫人饶过咱们这一回吧……”   而另一名人贩子忙不迭道:“李家大宅已叫天煞派的好汉们给砸了,砸得好砸得对!冤有头债有主,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姐妹俩吧,行行好啊……”   一大早,街头巷尾便议论纷纷,天煞派少主不但下令软禁当朝知府,甚至派魔众踏平李家豪宅,又扒了人家祖坟,嚣张得令全城百姓震撼。   俗话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说归说,但谁能料到这小尼便是天煞魔雷腾云的妻子呢?   不等何夏回应,一位老大娘杵着拐杖走上前,用吐沫啐向二个妇人,愤懑道:“该,人贩子都该死!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就是报应!”   中年男子则走过来搀扶愤怒的大娘,他不禁喟叹一声:“要说咱们隆诚帝早就废了人殉制度,李家却依仗家财目无王法,知府非但不管还包庇,六百多条人命呐,唉!……”   百姓们唏嘘不已,虽说天煞派的做法极端了点,但的确是为百姓们出了一口恶气。   何夏一下子懵了,十七岁之前,她认为世间没有真正的坏人,而自从离开爹娘身边之后,脏心肝的坏人却比比皆是。人贩子为赚几个银子用她陪葬;知府畏惧强权,趋炎附势。至于雷腾云……唉!若指出他的缺点,十根手指不够用。她如今真怀疑,世间有好人么?   此时,一道阴影笼罩在何夏四周,不用看也知晓谁来了。   魔众见少主显身,毕恭毕敬行礼。   “少主,分舵主率众兄弟在城门口恭送您。”   雷腾云轻描淡写应声,人前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   何夏腹诽:两面三刀!方才还在屋里照镜子臭美。最可恶的是,还抢她零嘴!   雷腾云跃步上马,何夏见他并未打算扶自己上马,自行默默爬上马鞍。   “少主,这两名罪妇如何处决?”   雷腾云看都未看二人半眼,扬鞭离去时,抛下一句:“五马分尸。”   “遵命!祝少主一路顺风。”魔众行跪礼恭送雷腾云,少主就是少主,真有狠范儿。   何夏听身后哭声震天,纠结地拧起眉,刚欲开口,雷腾云先道:“莫非你要替人贩子求情?”   “不是,我只听人说过五马分尸,据说是用几匹马把人扯个稀巴烂,还真没亲眼看过,现在能行刑不?”何夏好奇地眨眨眼。   “……”雷腾云真不知她是胆大还是胆小。   何夏并不认为雷腾云处罚过重,那些人的死换来其他恶人的憬悟,迷途知返,好事一桩。   待抵达城门口,千名天煞派魔众守候多时,一色黑衣,队形整齐,口号震天,夹道恭送少主出城,那场面,再一次惊到了何夏。   别说,一声声“少主夫人”给她叫飘了,她满足地眯起眼,真爽啊!   不过,她很快抽离忘乎所以的心境,因为,凭她对雷腾云的了解,很难说服他放下仇恨。   “你方才说在家里都听我的,是么?”   “分事。”   “那啥事能听我的?……”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含糊其辞道:“看情况。”   何夏嘟起嘴,看来他并未打算让自己做主。   “我打个比方,倘若有一日,你厌烦我了,甚至恨我,你会让我走还是弄死我?”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雷腾云平静地动动唇。   “我的意思是,啥事都有个万一吧?比如你喜新厌旧了,看见我就烦,特希望我消失,杀了我还是放我走?”何夏仔细想过,她与雷腾云连彼此喜欢都算不上,雷腾云无非是手边缺个丫鬟伺候。而她所期盼的,雷腾云突然腻歪自己,让她立马卷包袱走人。   雷腾云不悦地蹙起眉:“这都哪跟哪,中饭塞脑瓜里了?”   “哎呀,你就认真回答我一次咋了?!”何夏懒得跟他兜圈子,瞬间又怒了。   雷腾云思忖不语,何夏敛气屏息等待答案,菩萨保佑,给她留条活路吧。   其实雷腾云根本未考虑她的问题,而是回忆前往凤凰城的捷径。   凤凰城与黄河接壤,一河之隔便是匈奴群居地。然,凤凰城乃是军事要塞,朝廷为抵御匈奴进攻,常年重兵把守,盘查严格。欲想顺利穿越凤凰城,需经过层层关卡。雷腾云并不愿与朝廷针锋相对,若非何夏走失,他本无意将事件闹大。因为,隆诚帝相当睿智,多年来与天煞派和平共存。他自然看得清形势,隆诚帝无非是利用天煞派的恶势力与名门正派窝里斗——江湖各派忙碌于防备邪教,便无暇干扰朝政。正所谓:江湖愈混乱,社稷愈稳固。但朝廷自有底线——邪派不得残害百姓。   他拉住马缰,遥望四通八达的道路,前往凤凰城需要十日,路途遥远马虎不得。他记得有一条隧道,乃早年间驻兵通道,此隧道直入凤凰城内,过了进城的难关,出城便容易了。   何夏还眼巴巴等着,大哥你东张西望为那般?莫非这就打算找庇荫地掐死她吧?   她伸展五指在他眼前乱晃悠:“我等得花瓣都蔫儿了。”   雷腾云剥开她手指:“别烦,想事呢。”   “看看,你开始烦我了,就烦你、就烦你……”何夏继续招欠,用手指戳他胸膛。快把她一脚踹下马吧,大力一点没关系,甭犹豫!   雷腾云环起一臂将她桎梏前身,而后静心勘察路线。   “……”何夏的脊背紧贴在他怀里,他就是这么随便,手臂压在她胸口上,好似碰到她身上哪块肉亦是无所谓。   雷腾云琢磨半晌,还是有些吃不准,马蹄缓缓前行,唯有先走一段看看。   何夏一夜没睡,此刻正值晌午,前方是一片青草绿地,小河潺潺流水,阳光又充裕,她不由犯迷糊,索性依在雷腾云怀里眯瞪一小觉。   雷腾云看她睡得挺香,放慢马速,松脱马缰,任马儿漫步吃草。   半个时辰之后   雷腾云瞭望不远处的大瀑布,彻底迷失方向。   只听,一道道夹杂呼喊的求救声由瀑布顶端传来——   “救命啊,来人啊!——”   何夏从梦中惊醒,定睛望去,只见一名男童手抓树枝,悬挂在百尺高的瀑布倾泻处。女童与妇人在一旁哭喊求援,眼瞅着那根小树杈,即将在水流的冲刷之下,断裂开来。   何夏神色焦急,猛扯住雷腾云手臂摆动:“快救那孩子!——”   她说话的同时,雷腾云策马扬鞭,向瀑布源头遽速驰骋。   何夏不安地相握双手,倘若不幸坠落,那男童必死无疑。   她本想催促雷腾云再快些,但她发现四周景物已然转瞬即逝,再看雷腾云严肃的神情,紧盯男童的位置急奔。何夏认为自己产生了错觉,感觉杀人如麻的恶霸真心想救那孩子。   ======================================   29   第二十九章 ...   瀑布两旁长有几棵歪脖树,男童顽皮攀爬,越爬越靠前,树枝因常年遭受水花飞溅冲刷,枝干内部已腐朽,如今不堪负重,导致断裂。   “抓稳马缰。”   何夏不含糊,攥紧缰绳保持马速,雷腾云则弹跳跃起,腾空翻转跳上另一棵树。   妇人无助地哭喊,惊见一位高僧由天而降,奋不顾身搭救儿子,急忙拉着闺女一同跪倒,感激涕零道:“佛祖听到了,祈求灵验了!多谢佛祖派弟子来救我儿子吖!闺女啊,快随娘一起拜谢佛祖——”   母女俩不哭不喊了,神情异常感动,好似儿子肯定会顺利脱险似地。   “……”雷腾云绷着脸,佛祖才懒得管你儿子死活。与其将希望寄托在神明身上,还不如直接来求他。   瀑布上游声音嘈杂,河水滚滚倾泻。何夏勒缰下马,置身瀑布顶端才体会到水流是如此湍急,水花迸溅在脸颊上,仿佛坚硬的小石子。   雷腾云蹬踏于树枝之上,枝干摇摇欲坠,脚下便是万丈深渊,他不苟言笑,一步步谨慎地靠近男童。   何夏揪起心,瀑布并非一道水帘那般简单,之所以形成珠帘垂挂,正因瀑布之下是悬崖峭壁,一旦跌落,躯体磨蹭于凹凸岩壁,并非摔死而是刮死。   雷腾云此刻处境凶险,万一救助不能,不慎跌入瀑布,即便武功高强也难保全身而退。   她希望雷腾云不再纠缠自己,却又不希望他真出事。   何夏慌神一瞬,见男童已快承受不住,趴在河岸疾声呐喊:“抓紧,坚持住!千万别松手啊!”她的话语淹没在水雾之中,变得既渺小又无力。   她抬起眸,雷腾云凌驾瀑布之上,一寸一寸挪动,脚下树枝时不时发出“喀嚓嚓”的闷响,形势煞是危机。   “雷腾云!……”何夏脱口喊去。   雷腾云气运丹田施展轻功,此刻没法回应,唯有望向她。   何夏抓着衣领,眸中充满矛盾,见死不救不仁道,可是可是,瀑布飞流,这也太危险了。   她挣扎片刻,再看可怜的男童,拢手喊去:“你小心点,万一受伤,我伺候你!……”   雷腾云斜唇浅笑,臭丫头就不肯盼点好,乌鸦嘴。   “姑娘,你是菩萨派来的女弟子么?”妇人神色惊异,她何德何能啊,一下子请动两尊大神出手相助?   何夏无心解释,直勾勾关注雷腾云,掌心沁满汗滴。   当雷腾云距男童五尺时,已达到极限,他延伸剑鞘,男童被水花打得睁不开眼,根本辨不清周遭事物。何夏及母女俩高声提醒男童睁眼,但男童毫无反应。   岌岌可危之时,雷腾云大吼一声:“抓住剑鞘!”   男童闻得同时,雷腾云也因这一喊散掉轻功,顿感树杈忽悠下陷,   何夏下意识捂住脸,惊声尖叫。   雷腾云感到树杈即将折断,男童不过七八岁,也无力气勾抓,他索性单手抓握树杈,移至树杈最前端,处于男童身下的位置。   “跳下来,快跳!”   眼见树杈支撑不住,丝毫犹豫不得,他唯有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何夏发现树杈与树干的衔接处只粘连一点边缘,恐惧感持续攀升,腿一软瘫倒在地。   呜呜……我再也不诅咒你了雷腾云,我错了,我忏悔,千万不能死啊。   而男童吓得魂飞魄散,哪还敢松手,情急之下,雷腾云再次运功,顶住水流逆风直上,弹身而起的同时,环住男童身体,雷腾云卯足一口真气,骤然地,托起男童向河岸边抛去……   当男童跌入草丛之际,雷腾云这一侧树杈已彻底折断,倏忽而来的坠落,令他无路可退,于是乎,伴随疯狂的水柱,将他狠狠地砸入河谷。   “雷腾云!雷腾云!——”何夏疯了似地嘶吼,眼泪源源不断溢出眼眶。   “姑娘,不能再靠前了,你也会掉下去——”妇人见她直径前行,急忙拉住何夏。   何夏脚底一滑,跌入河床,她怔怔地凝视前方,脑子呈现一片空白。   坠落瀑布,九死一生,妇人垂泪跪谢,还来不及向恩人道谢,唉……   何夏擦干眼泪,爬上马背,飞速向山脚冲去。   摔不死也会摔晕,丧失知觉的雷腾云,一旦沉溺水中还是会死,她不允许自己错过任何一个救活他的机会。   滚烫的泪水被冷风一遍遍吹干,脸颊刺疼,泪依旧在流,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慌。   ……   山下湖面水雾氤氲,何夏十万火急跳下马,一猛子扎入湖面,急速向瀑布下方游动。   她潜入水底,不管瞳眸如何痛楚,尽量睁大眼寻找雷腾云身影。   但她一次一次潜水,一次一次无果。   她猛地窜出水面,仰面朝天,焦急呐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绝不信雷腾云会凭空消失!   妇人怀抱男童,领着闺女匆匆赶来。女童甩掉小布鞋,跳入水中与何夏一同救助恩人。   “雷腾云你在哪啊……呜呜……”何夏已累得筋疲力尽,依然找不到雷腾云。   女童相对镇定,拍了拍何夏肩膀:“姐姐莫心急,水流有可能将恩人冲到远处,既然恩人未漂浮在水面,那证明还有救,咱们一起找。”   何夏哭得泣不成声,与女童分工,一东一西潜入水底搜查。   半个时辰在煎熬中慢慢度过,仍无音讯。   雷腾云你究竟在哪啊?!   何夏真快急疯了,她承认接受不了噩耗,曾经设想过雷腾云一百种死法,被仇人追杀,烧死,砍死,毒死……却怎也未料到他会因救人而丧命。   此时此刻,她竟然确信,雷腾云心地善良,看似蛮横霸道的魔头,其实骨子里有自己的原则。倘若雷腾云有幸活下来,他或许真会放过娘,放过他们一家人。   妇人跪在岸边,央求何夏上来歇歇,因为何夏已嘴唇泛白,小脸发青。   女童在母亲的指挥下,拖拽何夏上岸,何夏则命女童先返回,她说服不了自己就此放弃。   又是一刻钟过去,母女劝阻不能,唯有眼巴巴地等待。   何夏三番五次潜入水中,似乎抱着只有累死没有停歇的劲头。   就在这时——   “噗通”一声,湖中水花四溅,只见一人形砸落湖低,又缓缓浮出湖面,鲜血将湖水映出一轮深红。   何夏喜出望外,遽速滑向水流最强劲的位置,顶住随时会被砸晕的危险,一把环住雷腾云身躯,一鼓作气拖出落水口。   女童惊喜大笑:“娘,姐姐找到恩人了!”说着,她再次入水,迎上何夏。   妇人激动得潸然泪下,跳脚呼喊:“妞妞,动作快些,恩人伤势不轻——”   待滑到岸边,三人合力将雷腾云拖出湖面,雷腾云气息孱弱,但确实还活着……何夏捂住雷腾云受伤的手臂,泪水与汗水交织流淌,喜悦地笑了。   妇人扯下衣裙的布料,从竹篓中抓出一把草药,塞入嘴里嚼碎,而后跪在雷腾云身旁,翻看其眼白,摸抓他筋骨之后,先将碾碎的草屑敷在他伤口上,紧接着,拾起几根粗树枝,捆绑布料,牢牢固定整条手臂。   何夏见妇人治疗手法纯熟,不由松了口气。   “幸好您会疗伤。”   妇人恢复一派镇定,浅浅一笑:“恩人只是手臂折断,胸膛皮外伤数处。好人有好报,据我观察,基本无大碍。”   男童岁数小,很快缓过神智,顽皮的爬上娘脊背,虽然小脸蛋上挂着几道红红肿肿的擦伤,但一点都不影响他愉快的心情:“大姐姐,我娘可是神医哟,还替皇上治过病呢……”   “……”何夏望向衣着朴素的妇人,半信半疑。   妇人抚了抚儿子额头,搂住怀里亲了又亲,面朝何夏道:“恩人伤势大多集中在前驱,证明他在坠落时相当冷静,倘若并非中途身体出现异样……”她迟疑片刻:“哦对了,姑娘可知恩人他血脉之中?……”   何夏应了声,果然是位女郎中……“他之前中过毒。”   妇人一脸愁云,从皮外伤势判断,恩人在疾速下滑的同时,巧妙地利用枝干缓解水流冲击,所以伤势多半是藤条刮伤及石块擦伤,但,不幸毒性发作,五脏俱焚,因痛楚导致昏厥。   “我冒然问一句,可是蛊梵毒掌所致?……”   何夏翘起大拇指:“好厉害,正是那种毒。”   妇人腼腆地笑了笑:“并非我厉害,只是这蛊梵毒掌独树一帜,毒发时,眸瞳由黑转褐,属于操控心智的毒掌,乃毒中之首。”   “那您能帮他治治么?”何夏心中燃起希望之光。   妇人笑容微敛:“此毒并未毒药,唉,说不清楚,大恩无以报答,我定会尽力而为。我家就住在不远处,咱们先扶恩人回去疗伤。”   何夏这才发现一堆人围坐在雷腾云身旁谈天说地,就差拿他当桌面摆摆茶具了。   一路上,健谈的妇人与何夏有说有笑,两个孩子则一左一右护在马体侧,一人抓雷腾云一条裤管,年纪不大,特懂事。   “哦?您与千毒草有过一面之缘?”何夏谨慎地挑起眉。   “嗯,这事要追溯到十八年前,当时隆诚帝身中剧毒,招揽天下名医入宫解毒,几百名郎中秘密入宫,无休无眠研制解药,我在宫中整整住了五年……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千毒草奈嘉宝的及时出现,替吾朝抱全一位明君。”   “且慢!……我说,这是宫廷机密吧?……”何夏汗颜,怪不得“千毒草”的消息传遍五湖四海,几百名郎中几百张嘴,这这这……我那可怜的娘哟,呜呜。   妇人后知后觉地捂住双唇:“是是是,万不可外传呐!出宫时我可是签过保证书的!斩立决呃,姑娘要替我保密哦!……”   “……”谢谢啊,传完了您,还是指名道姓分享来着。   何夏扭身看向雷腾云,幸好昏了……“大姐,这事咱们说说就算了,别讲给他……就是你家恩人听,行不行?”   妇人会意地点点头:“是我多嘴,绝不会再提及,不过说来也奇怪,一看你,竟令我想起那位奇女子。你与奈嘉宝无论是身高还是容貌,足用七分相似呢。”   苍天呐!这女的说话咋没把门的啊?!分明是帮雷腾云提供线索嘛!   “……”何夏擦了把冷汗:“求您了,到此为止,到此为止,别再提千毒草行么?……”   “嘘……不提不提了,瞧你这一脑门子汗……”妇人掏出手帕替何夏拭汗:“咱们聊别的,我家恩人最该感谢的人则是姑娘,看你瘦瘦小小,竟然在湖中寻觅一个时辰之久,水流那般凶猛,我真担心你会晕厥过去,这件事我可得告知恩人。”   “不必不必,我救他全凭本能,就像他救您儿子一样,没啥想法,活下来最重要,呵呵。”何夏难为情地抓抓耳朵,她方才确实是吓坏了,但都过去了,过去了。   还有!我说这位女郎中啊,您就隐居着吧,千万别改行跑进城镇说书去,菩萨保佑。   雷腾云虽无力睁眼,但从头至尾听得一清二楚……   回忆何夏对于千毒草的关注;   可……眼前又浮现何夏潜入水中拼命寻找自己的情景。   心中,好不是滋味。   ==============================================   30   第三十章 ...   雷腾云躺在简陋的木屋中,静默地望着房梁。院里,孩子们嬉戏追逐。何夏则与女郎中赵大姐在厨房中忙碌,何夏不会炒菜煮饭,只能打打下手。   赵大姐的夫君是位船夫,正值秋季,河运繁忙。所以赵大姐只得带着两个孩子上山采药,怎料儿子太顽皮,一个看不住便爬上枝头,随之发生一系列的惨剧。   雷腾云手臂骨折,至少需要静养两个月左右,正巧借助这段时日,李大姐决定替他解除蛊梵毒掌之毒试试。   何夏坐在小板凳上摘菜,见赵大姐烹饪技术老练,她不知是长大了还是有感而发,忽然对厨艺有了兴趣:“您教我煮菜吧,我除了吃啥都不会。”   赵大姐已得知何夏并非尼姑,雷腾云也不是和尚。何夏谎称:闲来无事剃个头。   她回眸一笑:“你娘竟然未教你煮菜,看来是太疼你。”   何夏眯眼笑了笑:“娘是嫌我碍手碍脚,不过娘确实是位能干的女子,就是脾气不大好,时常跟我爹吵吵闹闹。”   “打是亲骂是爱,你还小,其中的乐趣还无法体会,呵呵。”李大姐翻炒着香椿鸡蛋,厨房中香气四溢。   何夏抿抿唇:“雷腾云的伤势不打紧吧?”   “恩人体格健硕,莫担心。”李大姐再次转头:“对了,恩人手臂上为何伤痕累累,据我看,应是自行刺伤,莫非也是蛊梵毒掌发作时驱使的?”   “……”何夏想起暧昧种种,自然难以启齿:“您问他好了,我不清楚……”   李大姐见她羞红了脸,猜出七八分,噗嗤一笑:“这蛊梵毒掌还真是了得。”   “不是您想的那样!……”何夏急忙摆手:“他控制不了,但也……不能怎样,可能是太难受了,我理解不来……”   李大姐愣怔,举着炒勺蹲在何夏身旁,有所指道:“你是说……欲望来了,却没法继续?”   何夏尴尬地点点头:“所以他就自残啊自残,弄得满身伤。”   李大姐搓了搓下巴:“蛊梵毒掌乃深入心脉之阴柔掌法,一旦中毒,操控心智不能自已,据说此毒可导致五脏剧痛及说反话,我还真不知这其中竟有第三种症状……”   何夏不自在地抓耳朵:“毒法时很痛苦,让人揪心。”   “那毒法时,恩人只对你那般?还是对所有女子都那般?……”李大姐对这点甚是担忧,她男人不在家,可别闹出流言蜚语。   “貌似只折腾我……”何夏声音越来越小。   李大姐这下放心了,拊掌大笑:“哈哈哈,我看恩人是借‘毒’发挥。”   “?!”……不会吧?那他真欠杀!   李大姐笑呵呵返回灶台前炒菜:“你俩挺般配,早日完婚得了。”   “我喜欢斯斯文文的男子,他太凶了。”   “话不能这么说,男人当然要有脾气。当年有位劫法场的侠士还是文武状元郎呢。我看恩人与状元郎神似哟……”   “他哪点像我爹?!”何夏义愤填膺之后,厨房里一片虚无。   李大姐惊异地凝望她,任由锅中炒菜翻滚沸腾。   “……”何夏急得快哭了,这女的真是高人,不必严刑拷打也能让她自觉自愿招供。   “我是说……我是说……我爹当年也在法场,有心帮帮那位状元,不过叫我娘制止了,呵呵呵呵……”何夏自圆其说,但说辞牵强。   “哦?你乃京城人士?”   “那时我还在娘肚子里,听娘讲的。”   “这样啊,劫法场可不好,你娘教训的是。”李大姐笑了笑,未再追问。   何夏长嘘一口气,幸好她不知那位状元郎叫何云炙,否则准能联系到自己身上。   地狱,此地是她何夏的十八层地狱。   李大姐将熬好的中药盛入碗中:“小夏,倘若恩人醒来,请他把这碗药喝完。”   何夏擦干净手,双手接过药碗,浓重的汤药味儿煞是刺鼻,何夏拧起眉:“能不能加点白糖,你家恩人难伺候着呢。”   “良药苦口,你喂他喝呗……”李大姐撞了撞何夏手肘,笑容诡异。   “……”何夏打个冷颤,捧着碗赶紧走。   ※※   同一时间少林寺   “盅馗,姐教你毒术,学不?”虫花花如卧佛般赖在床头。   “……”何尚揉了揉太阳穴,这女子不但依旧认定他们是姐弟,还非要给他改名,本名“和尚”,改名“钟馗”,不过是一个名讳,要被世人糟蹋多少次才肯放过他?   “盅馗,盅馗,说话啊……”   “闭嘴。”   “……”虫花花撇了撇嘴角:“目无尊长,欠抽!”   “嗯,确实有个人在找揍。”何尚寒光四射地正视她。   虫花花不满地嘟起嘴:“我乃西狱山御媚派掌门人,多少人想巴结我还没门路呢,你这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谁说御媚派穷困潦倒来着?驴粪球表面光。”何尚对她越发容忍不能,还谈何风度?两人早就杠上了。   虫花花瞪他几眼:“等我嫁给雷腾云之日,便是大发横财之时,哼哼!倒时候一个铜板都不分给你!”   “求之不得。”   说起雷腾云,虫花花不由愁眉苦脸,无力地歪倒枕边:“他已离开少林,我这趟算是白来了……不对,不算白来,找到失散多年的弟弟。但是弟弟不听话,姐很伤心……”   “……”何尚睨她一眼:“还要我讲几次?我并非你弟。可否别这般偏执?”   虫花花掰掰手指:“你只否认过两次,加上这一次。”   何尚合起书籍,起身欲走:“懒得理你。”   虫花花则一个箭步冲动门槛前:“不许逃,陪我聊天。”   何尚绷着脸,用眼神示意她死一边去。   虫花花高抬下巴,置若罔闻。   何尚眉头一拧,警告道:“再不走开,后果自负。”   虫花花颠颠脚,朝他做个鬼脸。   何尚沉寂不语,猛然扬起拳头,就在他扬手之际,虫花花突然环住他的腰,柔声细气道:“弟,陪我说说话吧,自从娘死了之后,没人愿意搭理我……”   “……”何尚全身一僵,拳头定在半空,俯瞰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小女人,一时间懵了。   虫花花吧嗒吧嗒掉眼泪,御媚派女弟子千余,娘撒手人寰,留下这么一大堆人要她养活,她身为御媚派堂堂掌门人,却在背地里靠贩卖毒药赚银两,天下越来越太平,这门生意迟早会断了买家,她真有些吃不消。   说实话,她并非真想有个弟弟,只是感到辛苦,需要亲人的扶持。她欣赏何尚的儒雅沉稳,喜欢他百毒不侵的特质,倘若真是她的弟弟,一定能帮她渡过难关。   何尚凝望啜泣的人儿,想到娇滴滴又蛮横的姐姐,渐渐地,拳头舒展,拍了拍她脊背,一切尽在安慰中。   “叫声姐听听……”   “这要求很无礼。”何尚抽离开来,而那一声“姐”险些脱口而出。   虫花花扬起泪眸,死皮赖脸地商量道:“那我当你妹行不……”   何尚不懂她为何这般执著,凭白无故就这么黏上自己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道:“当妹行,捶腿。”   “……”虫花花耸了耸鼻子,这就是她非要当姐的原因,小辈就得伺候人!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蹲在何尚腿边,捶捶捶!捶骨折了你!   “舒服么?力道合适么?……”她艰难地扯起嘴角,违心地笑了笑。   “嗯……可以再用点力。”何尚一幅舒适的慵懒神态,当哥的感觉原来是这般优越。   虫花花斜眼瞪他,不失时机道:“你何时随我回御媚派?”   “蛊梵毒掌究竟是哪一类毒?”何尚答非所问地回。   虫花花得意地扬起下巴:“就是盅与毒的结合掌法,提炼五十五种剧毒毒液喂给毒中之王‘黑寡妇’,一种红背体黑的蜘蛛。”   “然后黑寡妇就被毒死了。”她又道。   “嗯?……”   “我再把含有剧毒的黑寡妇生吃了。当毒性满布我血脉的同时,立刻通过掌法入侵对方头颅,很麻烦的,倘若再想使用一次蛊梵毒掌,只能再提炼,再生吃。”   “……”何尚下意识捂胃:“恭喜你还活着。”   虫花花自信地眯起眼:“只有我知晓毒液的配方,而且混合毒液的顺序每一次都不同,用量也不同,所以说,也只有我能替雷腾云化解此毒。”   何尚思忖片刻……“虽说顺序不同,但一定存在某种规律,我看你的脑子吧……最多是用毒虫颜色或体型来记忆。”   “?!”……虫花花心中大惊,对呃,确实是按颜色排列,这小子……太可怕了。   何尚见她花容失色,莞尔一笑:“雷腾云宁愿求助少林帮忙也不肯求你解毒,我看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脚踏实地做人为妙。”   虫花花缓了缓情绪:“他不仁我不义!倘若不解毒,他一辈子生不了娃娃!”   何尚抿唇不语,等待下文。   “蛊梵毒掌乃操控心智的毒掌,我从中加了点料。嘿嘿,在提炼过程时放入一只罕见的‘鬼魅蝶’,鬼魅蝶并非一种毒虫,而是折磨人的催情物,它之所以罕见,正因成活率极低,我培育了百来只,才活下来五只!……鬼魅蝶嗅觉怪异,一生只能辨别一种气味。当它成蝶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吸收周遭最突出的气味,即便死亡也不打紧。打个比方,倘若饲养者是花匠,那它便在花丛中散发功效,倘若主人是屠夫,它在猪圈里发挥作用,呵呵呵,倘若它的主人是服用过百种毒的漂亮女子,那它唯有遇到相同气味时才会变得朝气蓬勃。然,它发挥毒性只是在表达对那种气味的喜爱之情。尤其是出汗时最有见奇效。虽男子欲罢不能,但无法释放,唯有吞下‘鬼魅化解丸’才能恢复正常,听懂了没?”虫花花最满意这一点,雷腾云唯有遇到她才会欲望大起。中毒期间,其他女子他看都懒得看。   为了设计雷腾云,她真是煞费苦心呐。   何尚大致明了——鬼魅蝶算是一种赋予暗示性的春.药,通过气味挥发毒性。何夏当初遭雷腾云非礼,正因为何夏与虫花花体制相同,属于毒驻心脉的女子。   “啊对了,你也是百毒不侵!……哦没事,你是男子,鬼魅蝶认知雌雄。”虫花花擦把冷汗,自己吓自己,虚惊一场。   何尚可无心说笑,男人最了解男人,何夏的处境还是很“危险”。   “弟?”   “你的称谓……”何尚故意拉长尾音。   “哥……”   “嗯。揉肩。”   虫花花不服地扁扁嘴,爱占便宜的臭小子。   唉,求人不如求己,年底举行武林大会,搅合搅合好卖毒药。   ※※   另一边,山中农家院   何夏捧着药碗走入雷腾云卧房:“哟,你醒啦。”   雷腾云凝望一个空洞的点,沉思不语。   何夏用脚勾过板凳,坐在床边,吹了吹碗中热气,以为他疑惑自己在何处,所以讲解开来:“别说,你运气还真好,你救的男童他娘是位郎中,否则我真不知咋办了……”   雷腾云微侧眸,凝望着何夏,看不出任何情绪。   “……”何夏不安地眨眨眼,他看人的眼神好似很陌生,脑子摔坏了?   她放下药碗,摸了摸雷腾云额头:“知晓我是谁么?”   雷腾云的眉间,覆盖着一只温暖的小手,透过指缝间微弱的光线,看到的不再是可爱的小丫头,而是仇人之女的容貌……他悄然攥起拳,刹那,青筋血管暴于手背……却又渐渐地,松了拳,他疲惫地合起双眸,违背原则,背叛使命的,平静回答……   “你是何夏。”   何夏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磕傻了,嘿嘿。”   “我以为你希望我失忆。”   何夏不明所以:“为啥?你咋怪怪的?”   雷腾云拉下何夏的手指,漫无目的地摩挲在唇边……面对上一辈的恩怨,他竟然无法对何夏燃起丝毫仇恨,那个想忘记的人分明是他。   爹,恕孩儿狡辩,上一代仇冤由子还,此事与何夏无关。   何夏抬起另一手,捋了捋他浓密的眉毛,柔声道:“我保证不逃跑,事先讲好要伺候你了哟,你很勇敢,这一回你升华了!……真令我好生佩服。”   雷腾云扬起眼眸,眸中夹杂着矛盾。无人体会得到,他说服自己装聋作哑,心头会压下多么沉重的负罪感。   “倘若你敢红杏出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雷腾云竖起三根手指,对天起誓。   “……”何夏愣怔,原本挺和谐的气氛,干嘛啊这是。   “我,我我,没啥优点啊,你又不是不晓得……”   雷腾云甩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命令道:“出去,烦你。”   何为优点?何为缺点?他认为好就好,哪来那多废话。   “……”何夏感到一股杀气,立刻溜边离开,疯子抽疯实属正常,嗯!他健康得很!   ======================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笔名改了没?貌似没人发现,汗   31   第三十一章 ...   雷腾云一臂挂着固定架,坐在河畔休憩。何夏陪着李大姐的一双儿女玩耍,青山绿水之间,萦绕起清脆稚嫩的笑声。   他见何夏与孩子们嬉戏开怀,开始找邪茬:“我要洗头。”   “喔。”何夏停滞追逐的脚步,叮嘱孩子们几句之后,先返回院中取皂角。   男童小碎步靠近雷腾云,顺裤兜掏出一个甜枣:“恩人,给你吃。”   雷腾云看向他脏兮兮的小手,生硬地回绝。   男童将甜枣在身上蹭了蹭,再次递给他:“擦干净了,可甜呢,嘎嘎……”   “手太……”他“脏”字还未说出口,何夏及时咳一声制止。   “哥哥是大人,不爱吃甜食。你吃吧……”何夏摊开男童手掌抹了抹,小孩子也有自尊心,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   男童似懂非懂地点头,将甜枣塞入口中,而后找姐姐玩去了。   雷腾云斜眼瞪何夏:“扯谎作甚,我就是嫌他手脏。”   何夏懒得解释,相处越久,越了解他的个性。看不得别人高兴,凡事挑三拣四,可以用一句话来讽刺这种人——你以为五湖四海皆你娘啊,谁都得惯着你?!   何夏自顾自偷笑,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暗地里骂他。   雷腾云“移驾”河岸边,何夏在他的“严苛”要求之下,学会了不少侍奉的步骤,这不,先帮他脱掉鞋子,卷起裤腿,以便让他双脚踏入水中。   何夏站在雷腾云身后,雷腾云则懒散地依靠在她小腹上。   “坐直了,贴这么近没法洗。”何夏双手沾满泡沫,只能用手肘拱他。   雷腾云勉为其难动了动,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脚丫一搅拌水面,惊得小鱼四处乱窜。   “你可真够欠的。”   “找谁借胆了你?”   何夏一梗脖子:“我向来不畏强权,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拧你骨折的胳膊!”   雷腾云嗤之以鼻:“瞧你那点能耐。”   何夏摇头晃脑挺得意:“你可别得罪我啊,李大姐上山采药去了,晚饭我来做。”   “……”雷腾云脊背一僵,昨日才吃过她烧的菜,由此得知何谓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叫那小子把甜枣都给我拿来。”他的话音稍稍在颤。   何夏仰天大笑,顺便将白泡泡堆积在他头顶,鼓弄出一个牛粪的造型。   雷腾云知晓她在糟蹋自己,翻手一捞,扣住她的小腿,甩头飞溅一层泡沫。   何夏不以为然,哈哈大笑,有时觉得他特可怕,有时又觉得他特可爱。   她用掌心压了压雷腾云坚硬的刺猬头:“别说,你头发长得真快。但是我娘说,聪明的脑袋不长草,证明你比我笨。”   雷腾云绷起脸:“我怎感觉你娘跟二百五似的。”   何夏重重拍他脑瓜:“胡说八道!我娘可机灵了,只要爹一急眼,我娘立马老实。”   “……”令江湖人士垂涎三尺的千毒草,竟然是二百五外带窝囊废。   “你爹娘如何认识的。”   “干啥?”   “叫你讲就讲。”   “哦……”何夏一边帮他抓着头发,一边讲述爹娘的爱情故事,从偶遇到相识,经历一番坎坷,最终相爱。当然要跳过皇宫及劫法场那段。   听罢,雷腾云不知该怎样看待千毒草,平凡的女子,经历不平凡的一生,算她运气好,遇到甘愿生死相许的男人。千毒草直率的个性,又遗传给何夏。实话说,男人向来不喜欢心机过重的女人。只要妻子一生忠于她男人,对她夫君而言,便是最无价的回馈。   何夏见时机不错,旁敲侧击道:“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干啥要把时间浪费在勾心斗角或……仇恨上呢?你说是吧?”   “我恨的是幕后指使,只要并非毒九天随性之为,我可以放过千毒草。”   “……”何夏心里咯噔一响,她问得不直接,某人却回答在点上?   “你的意思是,只要不是毒九天随心所欲乱害人,你就不追究千毒草的责任了?”何夏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雷腾云不耐烦地一扬手:“是是是!她最好给我主动显身,一五一十讲出真凶!届时,我自会撤销江湖追缉令。”   何夏眨眨眼,消化许久,嘴角渐渐绽放一朵大笑容,倏地,她搂住雷腾云脖颈,虽暂时不能表达心意,但她再一次对雷腾云的人品大有改观。她一直认为雷腾云是心胸狭窄的男人,显然她又错了,细想来,他无非是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跟她闹着玩,一旦遇到大事反而理智,真男人真爷们!   雷腾云长嘘一口闷气,他居然也有为女人放弃原则的一日,而这个女人并非倾国倾城,并非柔情似水,也就身材能将就着看,他是不是体内毒性在作祟?   “压疼胳膊了,一边去。”   何夏这回没乖乖滚远,而是搂得更紧:“就不走,让我多抱会儿。”   雷腾云欲言又止,扬起后脑勺,在她胸口蹭来蹭去。   短发坚硬,扎得何夏刺痒,她可怜巴巴地松了手,却被雷腾云一把拉坐到腿窝里。   何夏望着他英挺的五官,黝黑深邃的眼眸,心中泛起一丝异样。   而雷腾云的脑海里没有“含蓄”这个词,直接吻上她的唇,粗鲁中掺杂少许温柔。   何夏下意识地推拒,但并非那种激烈的挣扎,而是感到难为情。   雷腾云对于她“闪躲套路”倒是轻车熟路,一手扣住她的脑瓜,就亲你,往哪躲?!   “……”何夏顿感舌尖发麻,吃痛地眯起眼,这家伙,连亲嘴都像个恶霸。   不过,看在他这么大度的份上,她会努力学习厨艺,做得一手好菜犒劳他。   爹娘,闺女相信雷腾云是言出必行的那种人,待闺女陪他解除体内毒性,咱们一家就能团聚了,嘿嘿。   ※※   少林寺内,拳风飒飒,虫花花掺和其中,手脚没力地抻胳膊踹腿。   “花师弟,所谓紮马步,腿脚需用力……”   “我用力了啊,你看你看,姿势不错吧?”虫花花双臂平身,双膝弯曲,不满地瞪着他。   “姿势正确,但你不能坐在石块上扎马步。”某师兄负责教导虫花花基本功,他很想请辞。   虫花花斜眼望天,悬空蹲几个时辰,这叫练功么?唯恐生不出痔疮是不?   师兄叹口气,刚欲劝说,不远处传来一阵喝彩声。   虫花花及师兄一同望去,只见何尚挥剑如风,正与一位资深师兄切磋武艺。   虫花花怔了怔,哎哟喂,臭小子剑法不错嘛。她不由走上前看热闹。何尚为避免刺伤对方,所用兵器乃木质,单从剑招上判断,应是融化了“太极剑”、“达摩剑”、“迅雷剑”等各派所长,剑法变化莫测,时而圆转如意,时而迅捷无比。剑法如人,有条不紊,稳紮稳打。   方手持长棍迎战,巧妙地运转圈点,出击强劲有力,耍得一套少林“小夜叉棍”。小夜叉棍由扫、拨、云、架、撩等为主要技法,技巧颇多,讲究“三分棍法七分枪法”,乃少林寺不可多得的精华套路。   “何尚加油!”虫花花不忘呐喊助威,因为对方势头迅猛。   何尚无暇回应,全神贯注攻克棍法,然而,他吃亏在兵器长度上,切磋中磕磕碰碰在所难免,当何尚剑刃欲刺中其软肋之时,对方驶出一记“舞花急旋”,刚巧击中何尚胸口。何尚这边还未怎样,虫花花先不干了。   她揎拳挽袖挡在两人之间,怒气冲冲质问师兄:“你懂何谓切磋么?点到为止懂不懂?!他要是拿的真剑,你敢横冲直上吗?!”   虽说虫花花蛮横无理,但她并未说错。对方自然被她逼问得哑口无言,但碍于颜面,对方强辩道:“师弟莫激动,小夜叉棍乃猛攻招法,贫僧按套路施展而已。”   虫花花还欲不依不饶,何尚则将她拉于身后,面朝师兄行礼:“师兄莫见怪,改日再切磋。”   原本如火如荼的一场比试,就让虫花花三言两语搅黄了。虫花花向那人背影吐舌头:“切,强词夺理。”她又转向何尚,关切道:“你未受伤吧?”   待师兄弟全部散开,何尚这才不悦地指责道:“小题大做。”   “哎哟,你个小白眼狼,要不是我挺身而出,那和尚还打算狠戳你!”   何尚无奈一叹,转身离去。   虫花花却沾沾自喜,自以为保护了何尚。女人并不理解男人之间就喜欢“打打闹闹”,且看重输赢,在较量过程中巧钻空子,乃无伤大雅之举。   此事之后,他俩各忙各个,谁都不搭理谁,直到傍晚十分。何尚在茅厕门前碰上一件事,令他怒火中烧。   德仁师兄上吐下泻,某位师叔断定,德仁并非一般腹泻,而是中毒。德仁则对天发誓——午食过后未再进食。可大伙都没事,唯独他无端端中毒。   而这位德仁师兄,便是与何尚切磋武学的那位僧人。   何尚怒步回房,见虫花花正坐在桌旁,研究那些装有毒药的瓶瓶罐罐。   “盅慈花,你给我站起来。”   “……”虫花花不明所以地起身,见他来势汹汹,疑惑地问去:“怎了?……”   “寺里有人中毒,莫非是你的‘杰作’?”   ==============================   32   第三十二章 ...   虫花花愣怔:“谁中毒了?”   “德仁师兄。”   “德仁是哪位?”她迷惘地眨眨眼。   何尚泯灭不语,审视着她的双眼。而虫花花未遭男子这般注视过,不自觉地垂下眸。   “心虚?”   虫花花扭捏片刻,幡然醒悟,她愤愤地指向何尚:“你,你竟然怀疑是我对德仁下毒?!他谁呀他,还不配我出手加害!”   何尚不急不缓上前一步,虫花花则挺胸抬头撞回去,边顶他边叫嚣:“你想怎样?!”   何尚紮稳脚步,任由她推推搡搡,冷冷地怒视她,脚跟纹丝不动。   虫花花用力太猛,反而撞得自己胸.脯钝痛,她见何尚一副不信任的态度,退后一大步,双拳攥紧,冲刺,猛捶他胸膛:“我一下午都待在卧房未离开,你这是毫无根据的诬陷!”   “德仁师兄午食过后,便开始上吐下泻。倘若我未记错的话,你与德仁师兄在膳堂时,至少擦肩而过两次以上。”何尚之所以怀疑她,一来、并非无凭无据;二来、既然德仁师兄声称午食后未再进食,出家人不打诳语。那,毒从何来?   “你这是!这是栽赃陷害!不是我不是我!……”虫花花承认生平作恶多端,也陷害过不少人,但这一次!她真是冤枉的!   何尚拉起她手腕:“待救人之后,我给你时间狡辩。”   虫花花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硬生生拖出门槛。虫花花终于尝到受冤枉的滋味,还是她信任的人怀疑她,她难过地大哭开来:“我不管,我不去,他死了活该!放手放手……”   何尚不予理会,见她环抱树干不撒手,神色愠怒,倏然弯身,不由分说地将她扛在肩头,道:“莫让我认为你乃蛇蝎心肠的女子。”   虫花花忽悠一下大头朝下,听他这么说,气得火冒三丈高,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乱踢腿,疯狂地捶打何尚脊背:“你凭何证据冤枉我?!说了不是我干的!我把你当亲人看,何事都不曾瞒你,你却把我当害人精?!——”   何尚感到她身躯传来颤抖,脚步稍显犹豫,但当务之急需解救德仁师兄,无论此事是否乃虫花花有关,救人最重要。   思于此,他加快步伐,任由虫花花哭喊吵闹,充耳不闻。   待抵达僧侣居住院落门前,何尚为避免事件闹得更不堪,先行将虫花花待到大树后方,好让她冷静冷静再进屋。虫花花双脚着地的同时,转身便要跑,何尚无暇多想,一把环住她的腰,猛然拉回身前。   虫花花刚欲尖叫,何尚及时捂住她的嘴,虫花花吱吱呜呜奋力挣扎,气得手脚冰凉。   何尚站在虫花花身后,一手环于其腰,一手紧扣其唇,并未察觉两人姿势过于暧昧,甚至又将她向怀里拉了拉。   “我信你便是了。”他微俯身,在她耳边悄声开口。   虫花花情绪激动,根本不相信一个强行把自己待到这鬼地方来的坏人,会突然转性?!   花言巧语!还不是为了让她帮那秃子解毒,说不管就不管!   何尚并未不负责任地敷衍,经一路观察,他相信虫花花绝非扯谎,倘若他真断错,只能“赞许”虫花花演技精湛。   “我松开手,你莫喊了,引起他人注意并非上策。认同便点头。”   虫花花不假思索地点头,何尚则无奈摇头,手指刚刚松开一根,虫花花便卯足一口气欲大喊,何尚早料到她不老实,即刻捂住,还“呵呵”笑了两声。   “……”虫花花扭头瞪他,忘记泪水还旋转在眼眶里。   他抓起虫花花一只手,扳过她的身体,虫花花与他侧目相望,以为他又企图动粗,所以下意识眯眼,但她握紧的拳头,却在某人的指挥之下,加重力道地打在某人自己的心口之上。   一下一下打下去,且力道一次比一次大,虫花花渐渐感到指骨生疼,可想而知他真是在“全心全力”自我惩罚。   女人心就是容易软,虫花花收起眸中利光,一边与他夺手腕,一边用眼神示意他别打了。   何尚就是实在,打得自己心口痛楚,他闷咳数声之后,双手同时松开,顽皮一笑:“倘若不气了,给哥揉揉。”   “……”虫花花咬了咬嘴唇,表面上看似不情愿,其实替他按揉得很仔细:“还哥嘞,不知羞。打那般使劲作甚,傻蛋。”   何尚但笑不语,做错事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谁叫他错怪了虫花花呢。   “抱歉,不该怀疑你。”   他这一道歉,虫花花倒无措起来,想起自己方才如疯婆子般的举动,她尴尬地低下头:“也不能全怪你,我确实没少毒害旁人,怀疑到我身上……也不无道理。”   何尚对于女子的泼辣行为早已见怪不怪,毕竟家中那两位更离谱,至少虫花花未满地打滚。他无意识地拍了拍她脸颊,女人反省时的模样,挺可爱。   虫花花缩了下肩膀,深深低头,不知是吵闹过后增进了感情,还是因过于紧密的搂抱,她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她注视地上倒影一瞬,惊异地抬起头:“你长高了?!还壮了?!”   回想一个月前,她只稍稍抬眼皮便可正视何尚的脸孔,如今却要仰视。   何尚怔了怔,目光轻易扫过虫花花头顶,真的呃。   虫花花眯眼一笑:“看来我研制的增高药很有效哦!”   “嗯?……”何尚谨慎地挑起眉。   “近日你未感觉闷热么?”虫花花故弄玄虚道。   “是比平日容易出汗,偶尔感到烧心。”何尚还以为肝火旺盛,原来是虫花花从中做了手脚。   “哈哈哈,那就对了!”虫花花一抹鼻子,得意洋洋地抬高下巴:“我猜想吧,你长不高又偏瘦的主要原因,肯定与男生女相脱不了干系,换言之,就是缺少壮阳补肾的药剂。所以我用驴鞭马鞭狗鞭鹿鞭各种鞭及枸杞子、黄精、百合等草药研磨成粉末,你最近喝得大补茶就是出自我独家研制的喽,嘿嘿。”   “……”何尚顺了顺胸口,怪不得最近时常感到燥热难忍,不知是该感谢的她一番好意,还是应该捏死她。   “看来你不止会炼毒药。”他无奈一笑,不知那所谓的“大补茶”是否起到疗效,但他的确是长高了一大截。   “那是当然!一通百通嘛,我是这方面的天才。”虫花花摸了摸他坚实的胸肌,满意地抿抿唇,又嘟起嘴:“看,你如今多健壮。我对你这般好,你还怀疑我,真伤人……”   何尚见她眼眶微红,而曾经,只会面对他哭泣的女子只有姐姐,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展开双臂,抱住姐姐,姐弟之间无需太多言语,只是给姐姐找个地方,尽情地发泄。   于是,他将虫花花拉入怀里,顺了顺她脊背,他自认此举有助于泪水顺畅流淌。   “……”虫花花顿感脸颊贴在他胸前,不禁愣住,但她不得不承认,依偎在他怀中确实很舒服,仿佛重新感受到爹娘的关怀,既安心又温馨。   她不由自主环起手臂,双手相扣,在他腰部打个结,合起双眸,静静体味那一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何尚捋了捋她的发鬓,外表再强悍的女人,骨子里还是需要男人的呵护,正如爹待娘那般,只需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便可令娘安静下来。这其中的魔力,他似乎明白了。   “我发现你特懂女人,可你才十七岁,莫非是个多情公子?”虫花花撇嘴质问道。   “迄今为止,我生命中出过三位女子,一位是娘,一位是姐,还有一位是你。”   “哦……原来你还有另外一个姐姐?那我算什么?”虫花花不悦地推开他。   “你?……”何尚未想到她依旧活在“血亲”的妄想中。他凝望虫花花许久,虫花花则气鼓鼓地等他回答:“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把我当亲人是吧?!”   何尚欲言又止,顾左右而言他道:“呃,快去救人。”   虫花花双手环胸,撇头轻哼:“不讲清楚就让那秃子活活拉死。”   何尚沉了沉气,返回她身旁,解释无力的情况下,猛然捏住她双肩,当虫花花不明所以时,何尚已碰上她唇瓣,而后快速抽离。   打醒虫花花的最有效方法,便是令她知晓,可以亲吻的男女绝非一家人。   “……”虫花花当场傻眼,后知后觉地护住唇,悲伤地瘫软在地:“你,你你怎可以亲我?你是我亲弟弟啊……这是乱.伦,呜呜,有违常理,天地不容,你这小子太胡来,呜呜……”   “……”何尚抿了抿唇,女子的嘴唇比他想象中更柔软,不知她往唇上涂抹了哪种膏油,还在自己唇边遗留下一抹淡淡的香气。   虫花花捂着嘴唇默默啜泣,何尚则将她一把拉起身,虫花花思绪抽空,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前行,满脑子都是,初吻没了,没了就没了吧。可她无法接受的是,何尚比她小半岁。   “你真不是我弟么?”   “待你见到我爹娘时,自会一目了然。”   何尚五官中——四分像爹,六分像娘,合并一下便是如假包换的“小奈何”。   虫花花此刻也唯有绝对认同,即便何尚是她亲弟弟,她也死活不认了。姐弟之间不能亲嘴,不能不能,简直太可怕了。   ※※   僧侣院内   虫花花检查了德仁师兄的中毒症状之后,将一颗药丸递送德仁师兄唇边。   德仁师兄起初不敢乱吃,但何尚保证虫花花乃解毒高手,何尚在寺中颇有信誉,德仁师兄这才按她的要求,囫囵吞下肚,而后感恩道:“多谢师弟相救,请问,吃下这一颗解药便无碍了吗?……”   虫花花一板一眼地回:“非也,中毒迹象多半大同小异,我还不能准确断定你所中之毒为哪种,所以让你服用另一只毒药测试,通过相冲相克之反应,判断毒根。来,张大嘴巴,再把这颗吞下去……”话音未落,她已将第二颗药丸塞入人家嘴里。   “?!”……德仁师兄还未来得及开口,眼前顿感阵阵发黑。   一干师兄弟围上前,忐忑不安地围观德仁师兄。   “你们看,德仁师兄的嘴唇变成酱色了……”   “何止嘴唇,眼皮肿得像窝窝头。”   “别说了啊,酱油蘸窝窝头,好饿……”   何尚不懂解毒之道,但虫花花斜唇偷笑,显然在整治德仁师兄。   当虫花花捏着德仁师兄嘴巴还欲乱塞时,何尚干咳一声,制止她的罪恶暴行。   “……”虫花花扁扁嘴,收起瓶瓶罐罐,实话实说,她并非随时携带此种毒解药入少林,主要是,能中此毒者,还真不是一般的“幸运”。   她站起身,刚欲离去,小师弟急声唤住:“花师弟,你去何处啊?德仁师兄的脸都变形了啊,莫非没救了?……”   “非也,我就是用他试几种新毒药,现在,唉,我去调制真正的解药丸。”   语毕,她朝何尚钩钩手指,随后若无其事地飘走。   “……”全场愕然。十几道目光锁定在何尚脸上,好似在质问:虫花花搞啥呢?!   “……”何尚被师兄弟们质疑的视线,抽得体无完肤,完肤。他干笑两声,溜之大吉。   =======================   33   第三十三章 ...   虫花花也不解释,待何尚来到河畔泥潭边,自顾自弯身蹲下,贪婪地舔舔嘴唇。   何尚发现她行径古怪,却未多问,而是坐在一旁思忖——他方才在观察德仁师兄病情时,注意到德仁泥泞的鞋底。据他判断,此中毒事件有蹊跷。   “喂,你怎不问我在找何东西?”   何尚抽回思绪:“嗯?……我只知晓黄鳝生活在软泥中。”   虫花花满意地点点头:“那你为啥不问我为何找黄鳝?”   “饿了或馋了。”何尚揶揄道。   “……”虫花花大跳脚,怒指他:“你!当我猪啊?……那还不快生火……”   何尚无奈一叹,接过她手中长棍:“我来抓吧。”   虫花花倒不客气,走到一边拾枯枝,没头没尾开口:“明明是德仁说谎。你小心点,此地有‘极品’。”   何尚微微一怔:“他究竟中了何毒?”   “德仁不但扯谎,还犯了佛门大忌——杀生,吃肉。”虫花花攥起拳:“臭德仁,我的清白差点毁在你手中!喂他吃一百种毒药都不算多!”   何尚神色平静,据他初步判定,德仁师兄确实来过河畔,手臂处还有一些细微的伤痕,且伤痕尚新,真相基本大白,德仁犯戒在先,身为出家人,中毒是小,逐出寺门是大。所以才扯谎不认的吧。   “我初次听说鳝鱼有毒。”   “一千条没毒的鳝鱼里,总会混进几条特别出众的。你听说过‘望月鳝’吗?竟然会在此地出没,相当罕见。”虫花花一副如获至宝的神情,已然想好如何将望月鳝大卸八块。   何尚阅卷无数,曾在书中见过此类毒物。“望月鳝”又称“化骨鳝”,到了傍晚,望月鳝潜入水中,鱼头浮出水面,一动不动地赏月,由此得名“望月”。一旦误食,轻则上吐下泻,重则五脏俱烂,更严重者,将会化作一滩血水。   “听是听过,但未见过实物。据书中记载,此鳝极为稀有。”鳝酷爱黑暗,所以颜色形态难以分辨。   “算你见识广,望月鳝的前世是仙女,私自下凡犯了天规,玉帝大怒,不但将她贬到凡间,还把她化作丑陋带毒的鳝鱼,她因思念故乡,唯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遥望天空。”虫花花讲着讲着不由哀伤了,面朝静谧的湖泊挥挥手:“可怜的小仙女,我也没法送你回天庭,只能杀了你,祝你早日投胎转世。乖,快出来吧,一段清蒸,一段红烧……”   “……”何尚嘴角一抽,自从相遇虫花花之后,他坚信娘和姐亦是善良大度的女子。   虫花花察觉何尚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她努了努嘴:“干嘛你,未见过美女啊?”   “姑娘说笑了。”他只是未见过心态扭曲成这样的。   “……”虫花花抿抿唇,忽然想起何尚亲自己的一幕,她愤恨地擦嘴:“真倒霉,初吻竟然让一个小男人夺走了!倘若我不漂亮能让你起色心么?!我呸呸呸——”   何尚莞尔一笑,没诚意地点头致歉:“一时情急,怪我鲁莽。”   虫花花一屁股坐上石块:“哼,错了得补救,还不快点抓望月鳝!饿着呢。”   何尚难以置信地扬起眸:“德仁师兄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你就无半分怜悯之心?”   虫花花吹了吹指尖:“抓到才能治解药嘛,我不吃的鱼肠子就是药引。再者说,我为何要同情他?即便治好了也是被乱棍打死的命。”   “事出必有因,待我问清原委之后再做定夺,你莫着急找方丈告状。”   “啧啧,你少在面前装善人,善人不会强吻我!”虫花花悔不当初,是她一手将何尚滋补得身强体壮,如今连半夜偷袭他的机会都没了。   何尚蹙起眉:“就碰了一下,至于吗你?”   “至于至于!这事要是让雷腾云知晓,他肯定不愿娶我!”   何尚抡起一棍打昏鳝鱼,顺手丢给虫花花:“他不知晓也未必娶你。”   “?!”……何必把实话讲出来。   虫花花摸向滑溜溜的鳝鱼:“唉……倘若他不肯娶我,那御媚派支撑不过五年。”   “富家子弟又不止他一个,是你死心眼。”   “你不懂,名门正派绝无可能与邪教联婚,其余有钱人家在朝为官,我堂堂御媚派掌门人岂能投靠朝廷,甚至给官员当妾当姘头?!”   何尚一笑置之:“既然你会研发各种补药,那不如转入正道,造福百姓。”   听罢,虫花花气得口眼歪斜,以害人为宗旨的御媚派,难道改名叫御善堂不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省省吧。”   何尚但笑不语,忽然心血来潮,有意改变某女固有的观点。   虫花花斜眼望天,雷腾云你在何处?我是在少林寺等你自投罗网呢,还是追赶你?但问题是,再走叉路,又会无缘相见。何尚又说你一定会回来,真的假的?   她边琢磨边东张西望,目光无意间掠过何尚的脸孔,柔和的月光之下,他的轮廓若隐若现,既精致又魅惑。   虫花花缓慢地眨眨眼,这小子,越看越帅。   ※※   同一时间,密林小院中   何夏坐在雷腾云床榻旁,一边替他扇扇子,一边打个哈欠,她见雷腾云依旧睁着眼,一扇子拍在他脑门上:“快睡啊!我快困死了啊。”   雷腾云瞪她一眼:“三更半夜吼什么吼?”   何夏将扇子扔在他身上:“那你自己扇吧,我去睡觉了。”   “废话,那还能睡着吗?!”   雷腾云并未强迫何夏伺候自己,只是服用了李大姐调配的某种解药,浑身燥热难忍。李大姐生怕雷腾云耐不住煎熬,所以与何夏商量,两人换班照顾雷腾云。何夏不好意思麻烦李大姐,所以自告奋勇扛下扇风擦汗重任。   何夏不满地嘟起嘴,用力捏合他眼皮:“那你倒闭眼吖,怒目圆睁吓唬鬼啊你?!”   雷腾云拨开她双手:“走走走,你待在这更闹心。”   何夏一听这话乐了,笑眯眯地向门口走去。   “站住,你还真敢走唉?”雷腾云坐起身,横眉冷对。   “……”何夏脸颊贴门板,痛苦地扭过头:“大老爷,就说你热得睡不着,也不能靠折腾别人解暑吧?”   “烧心烧肺的,不折腾你折腾谁?给我咕噜回来。”   “……”何夏心里抵触,所以腿一软躺倒在地,而后以蜗牛速向床榻翻滚,滚动十来圈依旧在门槛附近徘徊。   雷腾云不怒反笑:“姑娘家家,你能有点样儿不?”   何夏不以为然,反正也没得睡,等会儿洗澡去。   “要不我陪你去河边吹吹风吧?”   “不去,蚊虫太多。”   何夏撇撇嘴:“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要咬也咬我。”   雷腾云嗤之以鼻:“你脸皮厚得赛城墙,甭装嫩。”   何夏一边怒视他一边继续翻滚,唠嗑吧……“对了,你武功不错,为人阴险狡诈,毒害你的那位好心人,是咋接近你的?”   提及此事,雷腾云便火大。   “会聊天不?不会聊闭嘴。”   何夏诚恳地点点头,快速爬到床边,伸头探脑道:“说说嘛,我也学学。”   雷腾云依坐在墙边:“我确实未料到盅慈花吃了雄心豹子胆,假扮丫鬟混入天煞派,就在替我梳头的工夫使用了蛊梵毒掌。为能顺利接近我,你知晓她毒害了多少丫鬟?”   “五个?十个?……”   “五十多个。那阵子还以为派中有人染上瘟疫。”   何夏长嘘一口气,惊异地瞪大眼:“你咋这无耻呢?居然要五十几个丫鬟服侍你一人?!老实说,暖床的有几个?!说说说——”   “……”雷腾云稍感错愕,不是谈中毒之事呢?   何夏见他不回应,气鼓鼓地走出房门,“呯”的一声摔门而出。   “……”雷腾云张望愤怒的门外,轻声冷哼,他就知晓何夏东拉西扯半晌,还不是借故想睡觉去。   何夏则是困意全无,无名火一股一股往脑门上窜,她奔出院门,跳入河中疯游一通。   ※※   翌日清晨   李大姐端着药碗走入雷腾云卧房。   雷腾云怔了怔:“何夏呢?”   “你们小两口可是吵架了?小夏不肯给你送药。”李大姐指了指院子,示意他去哄哄。   雷腾云将苦药汤一饮而尽,眉头拧了拧,推开木窗一看,何夏坐在小板凳上,托腮嘟嘴,果真摆出一张臭脸。   “媳妇,谁惹你了。”   “你滚,谁你媳妇?!”何夏捡起一颗石子砍过去。   雷腾云敏捷一闪,石子竟然刚巧砸中桌上茶壶,可想而知她出手多重。   李大姐与雷腾云面面相觑,李大姐扯了扯雷腾云衣袖:“夫妻之间难免闹分歧,快去劝劝吧,我们女人最吃嘴甜这一套。”   雷腾云还未见过何夏真耍脾气,可他至今不清楚为哪桩。   他懒洋洋地走入院中,轻踢了何夏臀部一脚:“没事找事?”   何夏不予回应,双眼聚焦在鸡粪上。   雷腾云拉过另一张板凳,可刚坐下,何夏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给我站住!”   他这一吼,何夏吓得不敢挪步,但态度不好:“干啥?”   雷腾云怒步走进,直视她双眼,质问道:“说话直说,甩脸子作甚?!”   何夏也不知自己为啥这般别扭,反正就是……心里不舒服!   “讲啊!”雷腾云又是一声厉吼。   何夏不自知地腿软了一下,心里话随口迸出:“我,我昨晚问你有没有暖床的丫头,你没,你没回答……”   雷腾云怔了许久,不禁哑然失笑。笑得令何夏心底直发毛。他冷不防碰了她唇边一下,而后心情愉悦地回屋补觉去也。   “……”何夏攥了攥拳,刚欲指着他离开的路线偷偷骂。   “哐当”一声,木窗推开,传出雷腾云阴阳怪气地笑声。   “我只有一个暖床丫鬟,姓何名夏。外号:醋坛子。”   “你又找抽!……”何夏捋胳膊挽袖子,风风火火冲入屋门,但走出三步,脚步渐渐放慢,嘴角随之微微上扬,原地扭扭,正如不知为何气恼那般,这会儿又莫名其妙的美上了。   ==============================   34   第三十四章 ...   少林寺静谧的夜晚,唯有何尚的卧房中灯火簇簇。   虫花花将望月鳝平铺桌面,端详了片刻,倏地,手起刀落,剔骨抽筋好不利落。   一道急促的跑步声伴随敲门响动而来。   “尚师弟尚师弟,德仁师兄好似快不行了——”   何尚疾步开门,还未开口询问,虫花花拍得桌面“咚咚”响:“听拉拉蛄叫唤还甭种地了呢!他死不了。你俩都出去,莫让我分心!”   何尚见她还是一副不急不缓地态度,先行请小僧离开,而后阖起房门,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虫花花用余光扫到他的表情,不知他想作甚,反正带出点杀气。   她心虚地开口:“我再弄了嘛,鱼血管那般细,我要慢慢剥啊,瞪我也无用……”   “你莫非生得一副铁石心肠?”何尚难以理解,何种环境会导致此女对人命如此冷漠。   “说什么呢?我对你还不够好么?”虫花花不悦地扬起眸。   “你心知肚明为何对善待于我。”   “……”嗯,她知晓,一来、何尚百毒不侵,害不到他只能当朋友;二来、何尚脑瓜聪明,也许可替她排忧解难;三来、何尚长得顺眼。   “自然是……英雄惜英雄。”她口是心非道。   “你以毒害他人为乐,就未曾想过他人的痛苦?”何尚绷着脸:“起初我以为你只是贪玩,如今看来,你是根深蒂固的坏。”   心底善良乃女子身上最可贵的优点,虫花花却丝毫不具备。   虫花花从他神情中看到失望之意,那种眼神竟然令她很受伤。   但她并未回嘴,快速剔出毒鳝分泌毒液的器官,将毒汁挤入碗中,泪水不自知地滴落,滑入绿油油的毒液中。   “我哪句说错你了?你还觉得委屈?”何尚道。   虫花花摇摇头,没错,对她而言是乐趣,对别人来讲就是坏得冒泡。她五岁会用毒,七岁便会配置各种毒药,总而言之,她活了小半辈子,生命中除了毒花就是毒虫,配好毒药当然要找几个倒霉蛋测试毒性,难不成用自己人做活体实验么?   她不愿失去“志同道合”的朋友,不由扯了扯何尚衣袖:“我改还不成么,你别生气……”   “快些调制解药。我在德仁师兄住处等你。”   语毕,何尚转身离开,他确实对虫花花颇感失望,看似单纯可爱的女子,为何心肠如毒蝎。   “……”虫花花望向空落落的门板,何尚开始讨厌她了,就像儿时的玩伴那般,渐渐地,一个个对她避而远之。   终于碰上一个不惧各种毒药的小秃秃,呜呜……不要抛弃她。   思于此,虫花花加快速度,解药解药,先救下德仁师兄以表诚心。   ……   何尚将一干守护在德仁师兄身旁的僧侣请出,而后,与其面面相觑。   德仁师兄气息孱弱,虽已无力翻身,但还是尽量挪动眼珠,避开何尚锐利的黑眸。   “你之所以中毒,正因误食毒鳝,德仁师兄对此事有何解释?”何尚开门见山。   此话一出,德仁吓得满头大汗,他吃力地半跪起身:“贫僧求你,万不可将此事告知方丈。”   何尚注视他神色中的变化,虽忐忑不安,但并非心虚,由此初步断定并非贪嘴。   德仁师兄谨慎地张望四周,轻声坦言道:“年底便是武林大会,少林寺受邀前往,方丈指派贫僧首战,再由弱至强以此类推而上。贫僧甚感惶恐,生怕第一轮便败下阵,或许因紧张过度吧,偶感头晕目眩。听说鳝鱼补气,贫僧便抓来一试,怎料……”   听罢,何尚松了口气,德仁至少有一点未扯谎,武林大会参赛名单中,确实写有他的法号。幸好自己并非出家人,可以理解德仁求好心切的心情。   “你知我知,虫花花知。就此完结。”何尚郑重表态。   德仁未料到何尚这般善解人意,不住磕头致谢:“多谢尚师兄,花师兄,贫僧犯戒在先,定不忘超度亡魂。多谢……”   而这一番致谢之辞落在虫花花耳中,德仁师兄非但未责怪自己趁人之危,还一口一个感谢,她垂下眸,心中稍感歉疚。   何尚知晓她在门外,不阻止德仁师兄谢恩,就是让她亲自体会,那种戏谑他人在先,却被受害者感谢的滋味究竟为何种心境。   虫花花沉默片刻,缓了缓情绪,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入,未等德仁师兄开口,她便将解药丸塞入德仁口中,她不自然且生硬地开口:“服用之后立刻见效,不必、不必谢我。”   德仁师兄并未迟疑,咽下苦涩的药丸,行佛礼致谢:“多谢花师弟出手相救。”   虫花花尴尬地摆摆手:“小事一桩,明日你去我那去取些补气丸,可比鳝鱼强多了,保证你服用后精神百倍。”   德仁师兄再次行礼感谢,别说,这解毒丸果真有奇效,他肚子不疼了,头也不昏了,就跟好人没两样。   虫花花见他欲行大礼跪谢,猛然站起身:“甭谢了,见外。我先回了。”语毕,她拔腿就走,不适应太温情的画面,准确的说,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真诚的感谢。那种感觉说不好,同样也存在成就感,但与害人的心情有所区别。   何尚拍拍德仁肩膀:“你花师弟可是能人,倘若师兄弟们需要滋补药,向她讨要便是。”   德仁师兄笑逐颜开:“看不出花师弟还是位神医呢,呵呵。”   “……”毒霸而已,阿弥豆腐。   待何尚返回卧房,见虫花花卧在桌边研磨草药。虽如配置毒药一般认真,但何尚知晓她这回在调制补药。   “睡吧,天色不早了。”   “你先睡吧,我先配出一人份,免得你又给我加一条:言而无信。”虫花花揉了揉眼睛,彻夜不眠调制滋补药?这还是她么?   何尚未再阻止,翻开书卷,坐在一旁看书。   虫花花微抬眼皮,他是真想看书,还是陪自己熬夜呢?   夜深人静,屋子除了研磨声便是翻阅纸张的声响,安静得令虫花花不安。   “你,你消气了么?……”   何尚不予回应,抿了口茶,静默阅读。   “……”虫花花向他那边挪了挪椅子:“大男人就该心胸豁达,你,你说是吧?”   何尚充耳不闻,刻意将身下椅子拉远半尺。   “……”虫花花不会哄人,何况是男人,她抓了抓耳朵,别别扭扭地讨好道:“要不,再,再让你亲一下。”   噗……何尚一口茶喷出,合着他在虫花花心中是色胚呃?   虫花花见他终于舍得看自己一眼,以为交易达成,她伸出脖子,紧紧闭眼,嘟起小嘴。   亲一下也是亲,亲一百下也是亲,只有何尚还愿意搭理她,她就忍了!   何尚木然地望着她,她翘起粉润的嘴唇,不停地召唤他。   “头发散开。”   “喔。”虫花花一抽头顶发簪,秀发如瀑布般倾落。黝黑的长发,垂于她脸颊两侧,显露出几分娇柔之美。   何尚本能地向前倾身,当靠近虫花花唇瓣时,蓦地回过神,原地停滞不动。   虫花花感到一股气流吹在鼻尖上,但并未出现进一步的举动,她睁开半边眼,眼前立刻出现何尚清晰的脸孔:“呃?……”她吓了一跳:“你到底亲不亲?不亲自当你原谅我了哦。”   何尚依旧不回答,一转身上了床。不行,不能动心,他的未来娘子,必须是姐姐那种女子——傻傻笨笨又善良的可爱女子。   虫花花沮丧地叹口气,唉,小心眼儿,还记仇呢。   ※※   密林中,一声清脆的笑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雷腾云,看快我抓到了啥?哈哈——”何夏兴冲冲地边跑边喊。   雷腾云还未睡足,没好气地一扬手。   何夏笑盈盈道,“王八王八,大王八!”   此话一出,雷腾云怒然睁眼:“大清早就找不痛快是不?!”话说完了,也看到何夏手中摇晃的甲鱼。   “你激动个啥,王八汤大补,等会煮给你喝。”何夏抖了抖湿漉漉的碎发,酷似落水小狗甩干大法。   “……”雷腾云指向她头上的一撮小羊角辫:“把那玩意拆了,看着像妞妞她妹。”   妞妞是李大姐的女儿,今年十三岁。雷腾云殊不知这句话等于夸她年轻。   何夏咧嘴一笑,甩着羊角辫蹦蹦跳跳离开。   “……”他分明在讽刺她乳臭未干,但,为何她这般开心?   当他再次躺回枕边,才发现一个很火大的问题,何夏先是大喊大叫扰了他的清梦,而后骂他几声“王八”,便这么走了?   “何夏!你个死丫头给我咕噜回来!——”   何夏手提甲鱼,一猫腰躲在窗沿下放,眼睛笑成月牙儿,嘿嘿嘿嘿,耍人成功。   “恩人,您今日起得真早。”李大姐的儿子迷迷糊糊走出房门,难得在午饭之前见到恩人。   雷腾云一抬手,将孩子的乱发揉得更乱。相处久了,他也不再排斥孩童,因为孩子是这世间最容不会记仇的活物,你前脚刚吼过他,后脚他还找你腻歪,嬉皮笑脸那种。   男童踮起脚,摸了摸雷腾云结实的手臂,故作沉稳地点头:“恢复得不错嘛,嘎嘎。”   雷腾云轻声一笑,捏了捏男童脸蛋,他实在不擅长与孩子交谈。   李大姐跨入门槛,见他起身,调侃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嗜睡还不是你那些所谓的解毒药汤所致。   李大姐四处张望,见何夏不在屋里,先将儿子关进睡房,随后走到雷腾云身旁,神秘兮兮地道:“五十副解毒药已吃完,不如,你今晚试试?……但动静可得小点,孩子们睡觉轻。”语毕,李大姐难为情地捋捋发鬓。   “……”雷腾云错愕:“大姐,你男人快回家了吧?”   李大姐愣怔,琢磨琢磨,一拳捶在雷腾云胸口上:“臭小子,想哪去了?!你李姐我可是对夫君忠贞不二的!”   “……”雷腾云揉揉胸口,忽略了女子习惯性摆出“羞涩”状。   李大姐气得快忘得快,撞撞他肩膀,挤眉弄眼巧笑:“嘘,动静小点哦……”   “……”瞧这话说的,瞧这一颦一笑,真不能怪他误会。   雷腾云挑起眉,行,试试也无妨。   ====================================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名字写颠倒而被大家狠批的某英俊帅哥上了改错字=。=   35   第三十五章 ...   晚饭世间,李大姐一家三口与雷腾云、何夏围坐一桌就餐。   李大姐时不时向何夏抛出“怪眼”,何夏斜眼瞅她,无意识地扒拉着米饭粒。   “小夏,来来,多吃点鱼肉,嘻嘻……”李大姐夹起一大块鱼肚肉放入何夏碗中。   “……”何夏感到不对劲。话说李大姐的儿女都爱吃鱼,她身为半个大人,特眼馋也不意思抢,再者说,还有“虎视眈眈”的雷腾云,哪就轮到她吃鱼身上最好的部分了?   她用筷子将鱼肉分割成三块,一块分给女娃,一块分给男娃,剩下一块……她吞了吞口水,夹入雷腾云碗中,何夏唆了唆筷子尖的汤汁……“给你吃吧,你是病人。”   出乎意料的事就此发生,雷腾云并未向往常一般坦然接受,而是把鱼肉拨回何夏碗中,而后低头吃饭,一副“图谋不轨”的隐晦表情。   “……”何夏打个冷颤,这两人正常得极为不正常,她咋觉得有种要被算计的感觉呢?吃饱了,准备把她卖哪去?   雷腾云用余光发现她迟迟不动筷子,面无表情地命令道:“专心吃饭。”   “喔。”何夏埋头挑鱼刺。不自觉地笑了笑……雷腾云与李大姐一家人经过三个月的相处,他从不肯一同吃饭到今日主动与李家大小和睦相处,这其中的转变相当大。也许是孩童的纯洁,改变了他对人性的认知,也许因为李家人并不知晓他便是嗜血成性的天煞魔,也许,他本就是蛮横不讲理的好人。   李大姐朝雷腾云眨眨眼,好似在说:女人需要哄,今日表现不错。   雷腾云则看不懂她所表达的意思,只知晓何夏属于刀子嘴豆付心的女人,她永远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照料他生活起居,却又是想其所想,无微不至。   他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这种不做作的女人,选对了。   何夏又哆嗦了一下,他竟然在笑,李大姐也在笑,不过,这两人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雷腾云心情好,夹起几根青菜再次放入何夏碗中,何夏刚要问他是不是又毒发了,可还未开口,便注意到雷腾云的眼神,于是,正常的事发生了,他用破青菜换走了挑好刺的鲫鱼肉!   何夏长嘘一口气,万幸万幸。   “李大姐,雷腾云身上的毒解了几成?”据何夏观察,毒发频率相对减少,当然,她指的是“毛手毛脚”那一项。   谈到专业问题,李大姐不由放下碗筷,愁眉苦脸道:“我只是揣测蛊梵毒掌中掺杂催.情药物,但究竟是哪一种不得而知,唯有一种一种化解看看。”   雷腾云微微一怔,他从未问过解毒药为哪类,毕竟他已将自己看做一匹死马。即便救不活,反正也死不了。   “哦,催.情药物啥意思?”   “类似春.药,但功效更强劲,具备某种暗示作用。但究竟是哪一类暗示,不得而知。”   何夏越听越迷糊,她木讷地看向雷腾云:“你知晓收到啥暗示了?”   雷腾云忖思不语,回想何夏与其他女子的不同之处。   他大喇喇地打量何夏:“暗示是……女秃子?”   噗……李大姐先喷了。   “……”何夏顺桌下狠踹他一脚,倘若是真,那只能夸那位施毒者比她更缺心眼儿。   饭后   雷腾云竟然又出幺蛾子,居然要带着何夏散步去。   何夏看了看李大姐,李大姐垂着眼皮,自顾自收拾碗筷,今日不用自己帮忙收拾桌子。   静谧的河畔,映衬一双人影,半个时辰过去,两人并未交谈,漫无目的地行走。   何夏搓了搓手臂,亦步亦趋跟在雷腾云身后:“吃饱了犯困,回屋睡觉吧……”   “你这女人真不解风情。”雷腾云无奈一叹。   何夏目瞪口呆:“你还好意思提‘风情’两字?!人家男女手拉手,边走边说笑才叫风情吧?再看看你,就跟遛狗似地!”   此话一出,雷腾云愣是未忍住,笑得直抖肩。   何夏没明白啥事这么可乐,她一个连鱼汤拌饭都未混上的可怜人,真没心情化食儿。   她转身要走,却被雷腾云一把拉住手腕,别的情侣是开开心心手牵手,他是生拉硬拽。   何夏哭丧着脸:“别溜达了啊,明早还得给你煎药呢……”   她不记得从何时起,由娘的宝贝疙瘩成了雷腾云的专属小丫鬟,学烧菜,学做家事,还是特任劳任怨那种。   “不用,明日启程。”   “?!”……大哥,您还真是独断专行。   “李大姐知晓了么?”   “临行前说一声。”   “可是,人家照顾你那么久,把你当恩人一样供着,你怎么也得正儿八经感谢一下啊。”   “唰”……雷腾云将一叠银票拍在何夏手心,他相信银子买不来纯朴的本性,但千恩万谢不及银票来得实在。   何夏数了数,一张一百两,十张就是一千两……她看着白花花的银票煞是心疼:“我说,也没必要谢得这么重吧?毕竟你对李家有恩……”   “人话鬼话都让你说了。”雷腾云就看不得她一副小家子气。   “……”何夏扁扁嘴,将银票稳妥地揣在怀里,这多银子,得买多少盘荤菜嗫。   走着走着,雷腾云瞄向木屋那边……黑灯了。   他不怀好意地抿抿唇,倏地,拉着何夏便向原路返回,何夏小碎步跟紧,方才叫他回去不回,这会又健步如飞,啥臭毛病?   “媳妇。”他突兀地唤了一声。   “……”何夏低头装没听见。   “叫你呢,回话。”   “……”这能乱答应吗?再说爹娘没点头,她哪敢自作主张。   雷腾云似乎并不在意,待走到院门前,一抄手将她横抱在怀,何夏轻呼一声,瞪大眼睛,只感心惊肉跳。   雷腾云阔步前行,无视她的恐慌。   瞬间,他们的姿势已从一横一竖,变成叠落状态。   “你要干啥?……”何夏注视身躯上方的雷腾云,颤声询问。   雷腾云一手支在枕边,拨开她眉头上的几缕短短的乱发,别说,长出点头发好看不少。   何夏专注地瞪看他眸瞳,未变褐色证明未毒发,莫非李大姐配置的解药,就是让他转化为耍流氓而“不动声色”了?   “我一定会娶你,信我不?”   “……”何夏双手紧抓衣领,想摇头又不太敢。   “嗯?……”雷腾云带出明显的威胁。   何夏吞吞口水:“我爹娘还未见过你,爹娘同意我就同意。”   雷腾云绷着脸,沉了沉气,伸出一根手指顶上她鼻尖,口吻转为恐吓:“行,这可是你说的。如今的问题在你爹娘,不在你,你是心甘情愿嫁给我。‘是’就点头。”   “……”何夏没骨气地点头,抖了抖嘴唇想哭。   雷腾云再一次用暴力压制住何夏的反抗,他自我感觉良好,此方法可行。   何夏以为“严刑逼供”已结束,横向挪了挪:“我能回去睡觉了么……”   雷腾云挠了挠眉头:“你先把衣服脱了,我感觉感觉。”   “感觉啥?……”   “废话,明知故问!”雷腾云还是有难以启齿的时候,只是在不确定有无反应之前。   “……”究竟感觉啥?   雷腾云见她不配合,本想助她“一臂之力”,但何夏不想毁掉李大姐亲手缝制的花衣裳,她打掉雷腾云的手,嘟着嘴,一颗一颗,缓慢地解开纽扣。   何夏就未这般厚颜无耻的,刚说好等她爹娘应允,还是不老实。   “我警告你……看归看,甭上手!”   “嗯……尽量。”   “……”何夏愤恨地推开他,坐起身,褪去上衣,露出小肚兜。   雷腾云瞪着她肩膀看了又看,没反应,不由伸出一根手指,欲撩肚兜。   何夏下意识护胸闪躲,虽然挣扎无谓,但是也不能由着他想咋样就咋样。   雷腾云一拉小腿拽回枕边,二话不说扯掉肚兜。   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面对一副妖娆胴.体,好歹给点反应吧?他竟然意兴阑珊。   他一拳砸在床边,顿感怒火冲天,这算哪门子解毒,一点欲望都没了?!   何夏见他无端端发脾气,随后又跳下床喝茶败火。   她手忙脚乱穿戴整齐:“你到底是怎了?”   雷腾云气得火冒三丈,伸出一指命令道:“赶紧的,脱光了跳段艳舞。”   何夏微启唇,平静如水地走到他面前,不等雷腾云注意到她的举动,何夏抡起拳头,狠狠捶在他眼眶上,她可不傻,打过瘾之后,撒丫子就跑。   “臭不要脸,去死吧你!——”关起房门前,她不忘喊上一嗓子。   “……”雷腾云捂着眼眶,眨了眨不疼的那半边眼皮。   这种事对男人而言,简直是噩梦中的十八层地狱。   翌日清晨   李大姐得知二人要离开,虽不舍,但总有离别的一天日,她家没值钱的东西,为聊表心意,煮了十几个鸡蛋自当礼物。   何夏还未与雷腾云和好,两人一东一西站在院子,谁都不搭理谁。   “恩人,您这眼眶……怎乌黑乌黑的?”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庸医。”雷腾云不具备一丁点离别前的友善态度。   “雷腾云!会不会好好说话?!”何夏不乐意听,人家好心帮他解毒还有错了?   李大姐已了解雷腾云心直口快的个性,她噗嗤一笑,拉着雷腾云借一步说话。   待李大姐问清缘由,断定五十副解药中,有几副蒙对了!   “莫气莫急,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亦是通过五感寻求配偶,所谓形、声、色、味、触。虽说解毒失败了,但至少无意中封住了你的五感。打个比方,倘若你怕吃辣,但如今吃辣椒便不会再感到难以下咽;比如身中一刀,也不觉痛感。简而言之,就是麻痹了你的五感。呵呵,比欲起无处发泄强些吧?呵呵……待蛊梵毒掌之毒解除,你自会生龙活虎。”   说好听了是帮他,说难听了,就是让他又添了其他毒。   雷腾云一忍再忍,忍住掐死李大姐的冲动,攥了攥骨节,抱拳道别:“此次一别,愿永无相见之日!”   “……”李大姐干笑两声,不就是用错几种药么,恩人别这样嘛。   雷腾云并无说笑之意,跃身上马,捞起与孩子们话别的何夏,扬鞭疾驰而去。   何夏扭身摆手,眼泪汪汪,依依不舍。   “银票给她了没?”   “给了给了!”何夏撇他一眼,没好气地回话。   “一千两都给她了?”   “你咋这絮叨?整整十张都给李姐了,你以为我会私吞咋的?!”何夏气愤了。   “败家丫头,叫你给你就给!不会转个心眼儿留一半?!”雷腾云更气愤。   “……”得,猪撞树上,他撞猪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童鞋们不要失望,肉迟早会有,锅上炖着呢~(╯﹏╰)b   36   第三十六章 ...   雷腾云将马停在当初坠落的河滩,何夏见他下马,不明所以地询问道:“故地重游?勾起伤心的回忆没?嘿嘿……”   雷腾云仰望澎湃的水流,当他坠落瀑布时,竟无意中发现,瀑布后方别有洞天。当初他之所以驱马到此,正因记忆指引,倘若判断无错,应该就是那条通往凤凰城的废弃隧道。   “下来,带你水帘洞走一遭。”   何夏还在跟他怄气,坐在马上不挪窝。   雷腾云顺马鞍上取下一条绳索,自顾自捆于何夏腰际:“水流很猛,莫睁眼。”   何夏疑惑地拧起眉:“你又想出啥馊点子了?”   雷腾云懒得解释,将她托下马,何夏背对他站立,气哼哼地颠脚。雷腾云拆掉马鞍及缰绳,一拍马腿:“你自由了,走吧。”   何夏并不知他在跟马道别,还以为这句话说给自己听,她难以置信地扭过头,忍着狂笑的冲动,抱拳行礼:“那你多保重,小女子就此告别!”语毕,她唯恐雷腾云反悔,大步流星跨出,兴奋得忘记腰上还拴着绳子。   雷腾云不言不语地望着她,她被绳子拉定在不远处,何夏怔了怔,猛然转身,先指向清晨旭日,再次抱拳,铿锵有力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天色不早了,请君快上路吧!”   雷腾云斜眼瞅着她,看不出喜怒。   “……”何夏低着头,偷偷摸摸解绳子,啥毛病,刚不说放她走么?   “呃?……”何夏顿感忽悠一下,紧接着,如死狗一般被拖回原位。   与此同时,马儿欢快地跳起四蹄,晃晃马鬃,“噶哒噶哒噶哒”……飞驰而去。   雷腾云蹲下,捏起她下巴,咬牙启齿道:“无情无义,你怎不与坐骑挥泪告别一下呢?”   “……”何夏愤恨地望向马尾巴,呸,还道别?她诅咒马儿老兄一辈子吃不到青草!   “那啥,大牲口都放了,那我呢?……”她可怜巴巴地眨眼。   “媳妇是媳妇,牲口是牲口,岂能相提并论?”雷腾云故意嘲讽她。   “媳妇想当牲口,牲口回来,媳妇走。”何夏则对答如流。   “……”雷腾云哑然,她为了自由,还真在乎随便作践自己。   他长嘘一口闷气:“你就这般渴望避开我?”   何夏见他并未向往常那般大发雷霆,而是神情稍显沮丧。她出门前可能未带脑子出来,忽然之间竟觉得自己挺恶毒。   “哎呀,也不是那意思,就是那啥……咱们已离开少林寺三个多月,走时匆匆忙忙,我是怕弟弟着急……”何夏抓了抓耳朵,歉疚地垂下眸。   雷腾云落寞地躺在草地上,凝望蓝天白云,静默无声……庸医李大姐告知他:女人容易心软,越对女人嚷嚷,女人心中越抵触。别说,教他的这招“心平气和”还算好使。   “我把你当亲人,你却将我看做仇人,罢了罢了,你走吧。”雷腾云喟叹一声,虽然语气到位,但手中紧握着绳索。   “……”何夏怯懦地瞄向他,一副很受伤的死样子,莫非真难过了?   雷腾云见她迟迟不表态,一手扶额,先挡住笑意,而后哀怨地开口:“我能理解,谁愿嫁给我这将死之人呢?理解理解……”   “甭咒自己!你福大命大,肯定比我长寿!”何夏方才还是小感歉疚,这会直奔自私自利了。对啊,咋能抛下他不管呢?何夏,你个缺人味儿的东西!   雷腾云侧身而躺,展露一副孤寂背影,显然在表达一种状态——让我一人静静地死去吧。   何夏不知所措,轻推了推他脊背:“别,别说丧气话啊,我不走,跟你闹着玩呢。”   “可我当真了……除非你发誓。”雷腾云偷抓草根憋笑。   何夏傻乎乎地举起三根手指:“黄天在上,我何夏对天发誓:雷腾云一日不解毒,何夏一日不离开。”   哎哟喂,臭丫头变机灵了,还留着半拉心眼儿。   何夏这边沉浸在愧疚的情绪之中,而那边的雷腾云,倏然起身,负气斗狠道:“我雷腾云对天起誓!解毒之日,便是何夏破身之日!”语毕,他拎起何夏脖领,怒步走向河岸。   “?!”……何夏反应不及,不及。   “……你方才装可怜是不?!”何夏扁扁嘴,受骗了。   “谁可怜?!你才可怜!”雷腾云怫然作色,霸气回体。   “……”这倒是实话,谁能比她惨?   “对了,能不能让你的手下给少林寺捎个口信?”何夏目前最关心弟弟的心情。   雷腾云应了声,不过自打受伤之后,住在与世隔绝的密林,已与魔众失去联系,再过三个月便是武林大会举办之时,他可未忘记,届时率门人去搅合。   思于此,他的步伐不由加快,一脚踏入河面的同时,将何夏托坐上肩头,话说他天煞魔的肩膀,还真第二人“高攀”过。   何夏抓着他的头发,问了也白问,索性保持平衡先,随着河水的深浅,水已没过她的膝盖。   当即将接近瀑布垂落漩涡时,雷腾云高举斗笠递给何夏,何夏立马戴在头上,如小伞般抵挡“瓢泼大雨”。   正所谓瀑布——宛若帘帐。顾名思义,瀑布遮住山石,水流后方便是青苔斑驳的峭壁,滑不留手难以攀岩。   雷腾云抛出铁钩爪,待铁钩咬合岩壁,两人再次变换位置,采用母猴胸前挂小猴的姿势。   何夏所戴斗笠有点大,在攀岩的时候总是打到雷腾云的颧骨上。何夏见他脸颊已被硬邦邦的帽檐撞红刮伤,几欲丢弃,却被雷腾云制止。而雷腾云自己,何止是浑身浸湿,强劲的水流犹如皮鞭,一鞭接一鞭,犀利火辣地抽打着他。虽痛楚不堪,他却吭都未吭一声,甚至架起一臂,挡在何夏身躯上方。   何夏不忍目睹,自欺欺人地闭起眼……这便是他难捉摸的一点,有时娇气得好比大姑娘,吃药得加糖,生气要人哄,既怕热又怕冷的。可遇到困难或危险之时,他的果决与勇气,哪个爷们都比不上。   艰难地攀爬一段之后,雷腾云找到废弃隧道入口,他面朝洞穴大吼数声,通过回音判断此路是否通畅。   待确认无误,他一手举火把,一手抱何夏,稳健地穿行而过。   何夏注意到洞穴中的白骨及陈旧兵甲,雷腾云为避免她惊慌尖叫,简明扼要地将此隧道用途阐述一番。何夏这才幡然醒悟,原来瀑布后面隐藏着一条秘密通道,且直达凤凰城城内,她再次对雷腾云刮目相看,论谁坠崖时还有心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当然是一路大喊“救命啊救命”直到摔成肉饼的最后一刻。嗯,真有你的雷腾云。   何夏掏出小手绢,替他压了压脸上刮伤,因感到有些心疼,没话找话道:“等到了凤凰城,我给你炖肉吃……”   “你少惹我比何事都强。”雷腾云不给面子地回。   “你这人咋就不能讲点理,你听过犯人与牢头和睦相处的没?更别说死刑犯。”   “我只知晓犯人不听话,死得更快。”   “……”蛮横专制的死玩意。   何夏心里咒骂他几句,扭头看向黑漆漆的洞.穴,那真是一望无际的黑。   “咱们得走多久?”   “二日左右。”   “?!”……何夏惊愕,顿时扯他头发泄愤:“你咋不早说?!没带干粮!”   雷腾云不以为然地回:“又瞎吵吵,你不是提了一兜子鸡蛋,饿不死。”   “……”何夏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木讷地动动唇:“鸡蛋,掉河里了。”   “……”那,走快点吧。   于是乎,两人为了不浪费吐沫星子,唯有用各种眼神互相辱骂。   ※※   少林寺   天刚蒙蒙亮,何尚与虫花花卧房门外,已传来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小尚……你快去应付一下,就是我今日不舒服……”虫花花趴在桌上垂死挣扎。   自从德仁师兄服用过虫花花配制的滋补丸之后,整个人不但精神焕发,甚至功力大有见长。僧侣们奔走相告,起初是三五人上门求药,而难得受到称赞的虫花花,得意忘形之余夸下海口,号称——补药,要多少又少!可如今,一传十十传百,几百个和尚都来讨药,即便虫花花无休无眠补给,依旧跟不上“一口吞下肚”的迅捷。   哎哟哟……踏破门槛算啥?脚印快遍布她虫花花全身了。   何尚蹙起眉:“你直说做不过来,何必死撑?”   “那怎行,从未有这多人崇拜过我,方丈都说我的补药好……”   “……”这不废话么,虫花花曾经只配毒药,会有哪个中毒者翘起大拇指夸奖:您的毒药真灵,一吃准死!   “小尚啊,快去解释解释,我睡一会儿继续弄。”虫花花拖着残肢缓慢爬向床榻,脑袋刚碰上枕头,呼呼呼呼……睡着了。   何尚见她双腿还挂在床外,蹑手蹑脚上前,帮她摆正,盖上被褥。再看她发黑的眼窝,消瘦的小脸,还真是为她的身体状况担忧。   虽她累得筋疲力尽,却乐此不疲,由此推翻何尚曾对她的评价。   何尚眼珠一转,返回桌边取来纸笔,随后打开门。   只见门外已排出一条长龙,僧人这点好,有规矩,不会像抢粮食似地横冲直撞。   何尚反手阖上房门,引领排在队首的僧人随他走。   待远离卧房,他坐在石桌前,摊开纸卷,道:“花师弟还未睡醒,请师兄报出法号,年纪,滋补所求。我会在三日之内送住师兄住处。”   僧人并未追问,如实报出。毕竟人家都说送上门,即便再着急也应耐心等待。   等何尚一个个记录完毕,三大张纸卷已是密密麻麻。   何尚揉了揉酸疼的膀子,不参与不知晓,原来僧人们也是这般离谱,可以用一句谚语形容他们的惨无人道的行径——抓住蛤蟆钻出卵。   强身健体、增高,增肌都属于正常。更有甚者,求除狐臭,除脚臭,除口臭,减重,长腿毛,加胸毛,除逗,洁齿、除皱纹等各种与滋补无关的养颜药?!   最难以理解的是,虫花花竟然大包大揽,已配过几种药。   何尚琢磨琢磨,无奈一笑。不知是她变了,还是她太孤独,真的这般需要旁人关注吗?   此时,护院僧边跑边传递消息——   “快去通知方丈,一群手拎蛇虫鼠蚁的女子正向少林走来!弟子们谨慎行事——”   ==========================   37   第三十七章 ...   何尚见寺内稍有骚动,僧侣们则左拥右护,陪同恃贠方丈向寺门走去。他出于好奇,也跟着大队伍凑上前。   待一行人抵达寺门正院,此时已惊动了十八铜人,十八武僧布阵防御。证明对方劝阻无效。   少林十八铜人,名镇四海,美誉天下。因,少林寺树大招风,上山踢馆者屡见不鲜,所以设十八铜人护卫少林寺山门,无论进出,均受其考验,虫蚁难度。一方面顾到少林寺安危,另一方面也考验下山弟子的能力。   再看寺外伫立的十几名女子,发鬓长而曲卷,头顶佩挂各色薄纱,身着类似波斯族的服饰,且剪裁有别于汉族服饰,圆领短袖,衣左衽皆短,裙摆垂地,腰间镂空。尽显异国风情。   这一袭过于露骨的装扮,令吃斋念佛的和尚们脸红心跳。   不过,漂亮归漂亮,但显然没有汉族女子那般含蓄娇羞。汉族女子讲究出门时,手持绢扇半遮面,而这群姑娘们玩蛇耍蜥蜴。   恃贠方丈则泰然自若,命十八铜人先行退后,而后走前一步行礼:“老衲便是本寺主持,敢问几位远道而来的姑娘,可是西狱山御媚派弟子?”   其中约莫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子率先开口:“既然方丈知晓吾等身份,请交出吾派掌门人。”   听罢,何尚立刻知晓几位女弟子是寻虫花花而来。   恃贠方丈不明真相,一脸疑惑,道:“这其中是否有误会?吾少林岂能囚禁御媚派掌门人?”   领头女子也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疯主,她齿冷一笑,倏地,举高一只蒙黑布的木笼,黑布一扯,只听耳边嗡嗡乱作一团,紧接着,黑黄色的大蚂蜂如潮水般涌出。   僧人们保护恃贠方丈左右,但矛盾在于出家人不可杀生,所以唯有用袖口轰赶蚂蜂,但蚂蜂凶猛,见人就蛰。僧人们防范不及纷乱开来,一个个大毒包摞小毒包,顿感四肢刺疼无比,顷刻间,寺中哀嚎声连天。   御媚派却女弟子在一旁看热闹,幸灾乐祸的嬉笑。   恃贠方丈内功深厚,发功之际,蚂蜂避而远之,专门找反抗能力差的和尚们啃咬。   “老衲以礼相待,尔等这是作甚?!”恃贠方丈怫然不悦。与此同时,护院十八铜人摆圆形阵法,将方丈圈护中央,手持棍棒,剑拔弩张。   领头女子仍然不畏所惧,伸出一根手指,只见袖口爬出一条金头小蛇,小蛇盘旋缠绕在她修长的手指上,别看体型微小,蛇头高昂,蛇喉处涨鼓,仿佛随时要喷出点什么。   “吾等不愿闹事,只要您放出咱们掌门,就此作罢!如若不肯,我手中这条‘金蚀子’会助诸位毁容……这并非威胁,方丈学识渊博,您应该知晓它的厉害。”   何尚曾在书中见过有关“金蚀子”的介绍,金蚀子乃是一种罕见的毒蛇,身长不过一掌,却可以喷出腐蚀皮肉的毒液,一旦肌肤沾染,溃烂不堪。   恃贠方丈白眉紧蹙:“少林寺礼让诸位三分,休莫得寸进尺!”   方丈急了,方丈火了!百名武僧一字排开,待方丈一声令下,将一干女子乱棍打出少林。   御媚派女弟子见形势不利,挪动步伐稍稍退后。领头女子朝手下人使个眼色,手下人收到命令,仰天惊呼一声,瘫软在地,扯乱衣衫,护胸大哭:“来人啊,少林和尚欲侵犯小女子清白之躯,呜呜,救命啊,抓色和尚啊——”   女子这一哭闹,其他女子也跟着震天哭喊,清幽的密林之中,回荡着莫须有的罪名。   少林众弟子忍无可忍,刚欲出手,方丈则扬手制止。面对一群“柔弱”女子,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话说当男子不易,当女子不易,当和尚更是难上加难!   恃贠方丈喟叹一声:“倘若诸位认定你派掌门人就在寺中,老衲也懒得辩驳,只要诸位不踏入少林,几时离开由自便,众僧听令,阖起寺门!”   语毕,众僧忍气吞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门闭院。而后,几十名武僧跳上少林寺围墙,各个面无表情,想踏入少林?门都没有!   “交出咱们掌门人,你们这群臭秃子!”领头女子指天怒喊:“姐妹们,将会飞的毒物全给我扔进少林寺,我倒看这群死和尚能抗到几时!”   “……”何尚围观全过程,不得不汗颜一个,莫非天下女子一个比一个彪悍?   何尚见一只绿色蛾子飞入寺院高墙,跃身而起,徒手捏死毒物。绿蛾子在他手中崩裂,喷出恶心的浓血,何尚甩了甩手,顺手揪下一片树叶擦了擦。   领头女子本等着观赏何尚中毒之后,浑身刺疼的一幕,却发现小秃子安然无恙。   “接着给我放‘绿毒仙子’,这只是残次品!”女子叉腰生闷气。   于是乎,三、四只绿蛾子再次飞向何尚,何尚抽出木剑斩断蛾子,每一只在临死前都是如爆竹般炸开,毒液不幸泼溅在其他僧人身上,毒液瞬间渗透僧袍,僧人闷哼一声,虽疼得面部扭曲,却坚守岗位绝不离开。   何尚站起身驱赶毒虫,急道:“师哥师弟们都下去,我陪她们玩。相信我。”   何尚给出笃定的目光,自从上一回,何尚以智慧击败师宗繁佛教之后,寺中弟子兄弟对他无不信任,所以纷纷跳回寺子,但并未离开,一同仰视何尚如何见招拆招。   待众人远离,何尚一边打杀毒虫,一边挑衅道:“你们究竟携带多少此类小飞虫,不如一同放上来,省得麻烦。”   “少猖狂!让你尝尝赤色壁虎的厉害!”话音未落,女子放出一只红色壁虎,壁虎顺着墙壁快速爬行,何尚则不急不缓脱下一只布鞋,“啪!”……拍成肉饼。   “……”领头女子神色呆滞,此人真没规矩!还未咬他就被活活拍死了……女子见爱宠死不瞑目,伤心欲绝:“呜呜,我最可爱的小豆豆,你死得好惨啊……”   “师姐莫伤心,豆豆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同门师妹纷纷上前劝慰,但她们的“宠物”也被这何尚杀死不少,触景伤情,于是,一个接一个潸然泪下,悲悲戚戚抱作一团。   “……”何尚木然地眨眨眼,这群女子先是凶神恶煞,随后撒泼打欢,此刻又涕泣如雨,这情绪怎就转换得这般顺畅呢?   领头女子哭着哭着,顿然停滞哭声,一副恍然大悟且惊慌的神情:“这小子不怕毒物,莫非,莫非吃了咱们掌门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仇视地瞪向何尚,各个恨得咬牙启齿。   “……”何尚嘴角一抽,喂,她又不是唐僧。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虫花花被嘈杂声吵醒,迷迷糊糊走到寺院中,眯眼仰视何尚,半梦半醒地询问道:“听说有一群泼妇前来闹事,还放毒虫咬人,人呢人呢?敢在本少尊面前耍花枪?看我不弄死这群臭娘们!”   “……”何尚回眸俯瞰,这些娘们都是你的人。   虫花花揉揉眼皮,见护院僧人被毒物咬得红红肿肿,而她对毒性嗤之以鼻,打个哈欠掏出各类解毒丸,边分发边嘲讽:“雕虫小技,这些烂毒虫难登台面,一看就是小门小派的所作所为。来来来,吃药吃药,吃了我的解毒药,保证立马跟好人一样。”   “……”何尚怔了怔,哑然失笑。她的属下为营救她,肆意放毒,而她却在寺里埋汰属下,甚至将御媚派毒物贬得一文不值。   何尚眼中划过一道狡黠,撇头看向寺外御媚派弟子,朝她们做了噤声的手势,比手画脚示意——辱骂你们的人便是你派掌门人,好好听着。   “小尚,那些傻娘们死哪去了?你为何不叫醒我?”   “哦,那些女子被师兄弟们打得落花流水,早就逃之夭夭了。”   “哼,不知天高地厚,算她们命大,犯到我手中只有死路一条!”虫花花懊恼地攥拳,未能让她大显身手,抱憾啊。   何尚忍着笑,伸长木剑拉她上围墙,不怀好意地询问道:“花花,你大名姓盅?”   虫花花未多想,抓住木剑,待忽悠一下起身时,她才回答:“对啊,好端端问此事作甚?”   何尚斜了斜下颌:“看外面,眼熟不?”   虫花花蹲在墙头,不以为然地看向寺外一干女子……而那些女子,也正在含恨地看着她。   “?!”……“?!”……虫花花顿感头晕目眩,险些大头朝下倒栽葱,何尚“好心”地搀扶一把:“其实你来得正巧,你口中的几位傻娘们还未走远,交给你处理吧。”   “你你你陷害我?!……”虫花花被当场穿小鞋,眼珠子都快怒出眼眶了。   她注视一双双委屈的泪眸,尴尬得有点想撞墙。   虫花花彻底清醒,御媚派会出现在此地,还要追溯到她离开御媚派那一日。她命令弟子,倘若她三个月还未返回御媚派,那便是凶多吉少,届时,由小师姐青青率若干弟子大闹少林寺,救她于水火。且,营救脏招都是由她一人密谋策划的。   虫花花爬出寺院围墙,低声下气道:“青青师姐……”   “哼,莫唤我,我是不入流的泼妇!”   “……”虫花花又看向另一位师姐:“小蝉师姐……”   “不敢当不敢当,我是您口中的蠢娘们。”   “……”虫花花双腿并拢,深低头认罪,掌门人的派头荡然无存。   “师姐师妹们莫生气,我的身份还未暴露,姐妹们先回吧。”虫花花鞠躬道歉,她虽是掌门人,但是派中年纪较小的一个,能有一千余名弟子听她指挥,她其实特满足。   都怪何尚!要是姐妹们一怒之下将她罢免,她非咬死那小混蛋!   领头女子便是青青,平日里与虫花花关系不错,也是为数不多知晓掌门人靠贩卖毒药维持家计的弟子。她并未真气恼,只是一张小嘴不饶人:“你哪点都好,就是这张嘴太刻薄!”   虫花花再鞠躬,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心情万分沉痛。   青青一抬眼皮看到何尚。她本不想这么快搭理虫花花,可又抵不住好奇心作祟,不由阴阳怪气道:“掌门啊,你可知那小子不怕毒虫么?就说咱培育的毒虫入不了您的法眼,就说咱是小门小派的小弟子吧,但也没有丝毫不惧的道理,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虫花花嘴角抽搐,师姐依旧很生气。   何尚并未听她们聊些何事,但深知此地并非闲谈之地。他一跃身跳回寺中,先与护院僧交涉,声称方才误会一场,毕竟是十几位远道而来的女子,所以,由他出面暂时安置几人,随后再待御媚派弟子返回少林寺,郑重向方丈致歉。   护院僧将何尚所表达的意思转述方丈。方丈慈悲为怀,就此放过一行滋事者。但此事乃少林自身之麻烦,岂能让何尚出钱出力,所以方丈请护院僧将一张银票交给何尚。何尚则婉言谢绝,虽护院僧不明原因,但推三阻四之下并未强塞银票。   当虫花花贴在墙角汗流浃背之时,何尚已帮她处理善后。   何尚展开寺门,笑容可掬地抱拳行礼:“何某方才多有得罪,为聊表歉意,不如由我做东,请诸位姑娘山下小酌一杯?”   女弟子们日夜兼程赶往少林寺营救“禽兽掌门”,盘缠携带不多,别说,还真饿了。   “小酒馆我们可不去。”青青故意刁难。   “镇中有家酒楼,菜式还不错,可否赏脸?”何尚曾听姐说过一耳朵。   女弟子们想笑又忍着,虽说平日缺吃少喝,但怎么也得在外人面前给御媚派留点面子。   何尚见众人动心,他拉起虫花花的手腕,直径向山脚走去。掌门人都走了,她们自然雀跃地跟上,沿路说说笑笑,早将大闹少林之事抛于脑后。   “……”虫花花心中擦冷汗,大快朵颐就是对姐妹们最大的安稳,算你小子有眼力价。   “方丈那边该如何解释?”   “何必解释?方丈既然未责难御媚派弟子,便是有意放过她们。方丈如此宽宏大量,而你必须命弟子登门道歉。”   虫花花点点头,无论谁在少林寺住上一段日子,自会确信,大多数僧侣绝对属于真善。之所以讲大多数,正因为其中夹杂一个半个伪善的“和尚”!   “别以为请一顿饭就能让我消气!害我得罪同门弟子,我跟你没完!”   “那请三顿。”   “……这还差不多。”   ===================================   38   第三十八章 ...   待一行人步入酒楼,何尚包下一间雅房,店小二在一旁报菜名,何尚神情自若,任由御媚派女弟子们随意挑选菜式。   虫花花则如坐针毡,别说,姐妹们倒不见外,即使一人点一道菜也要满满一大桌,何况各个狮子大开口,山珍海味猛招呼。   她粗略地算了一下,这顿饭至少二、三十两,万一何尚付不起银子,那该如何是好?   虫花花手指探入桌下,戳了戳何尚大腿外侧,暗示他制止一下姐妹们的恶行。   何尚看不出情绪地笑了笑,随手将菜谱递给虫花花:“瞧你瘦的,点几道顺口菜。”   此话一出,弟子们停滞乱哄哄的吵闹声,无不将目光集中到虫花花身上。   哟,掌门与这位帅小伙之间一定有暧昧。   “……”虫花花当然知晓姐妹们误会了,她干笑两声,刻意道:“忘了给大家介绍,这位是我在少林的室友!……姓何名尚,今年才十七岁,看不出来吧?呵呵……”   师姐青青单手托腮,慢条斯理打量何尚:“哦?原来何少侠与我家掌门同处一室……小帅哥,你莫非是对我们掌门日久生情了?”   何尚莞尔一笑:“目前还未有,之后有待观察。”   女弟子们又是一阵唏嘘声。   虫花花发现他在越描越黑,忍不住推搡他一把:“观察啥?!我是你姐!”   何尚抿了口茶,但笑不语。弟子们则朝虫花花挤眉弄眼、比手画脚,女子们一旦有心起哄,谁与争锋?   虫花花百口莫辩,气哼哼地坐到青青身边,远离无事生非的坏蛋。   美味佳肴很快上桌,何尚见女弟子们逐渐安静开来,转移焦点,垂涎三尺。不过礼数不能忘,弟子们唯有望眼欲穿地等候做东者先动筷子。   何尚暗自一叹,起初他还真不信御媚派穷得揭不开锅,如今一看……唉,虫花花乃这世间最穷酸的掌门,怪不得弟子们都这般苗条,全是饿瘦的。   “诸位开动吧,无需拘谨。”何尚随和一笑。   一位小弟子吞吞口水,毕恭毕敬请示虫花花:“掌门,我们可以吃了么?……”   “……”虫花花真想哭,是她无用,弄得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跟未吃过饭似地。   “吃吧吃吧,不够再添。本少尊有令,必须给我吃到十成饱!”虫花花璨齿一笑,打肿脸也得充胖子。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银两不够,她留下给酒楼刷碗还债。   掌门已然发话,于是乎,女弟子们不计形象,捋胳膊挽袖子大吃大喝,连连赞不绝口。   何尚注视虫花花一颦一笑,看在眼中,胃里有点酸。   “诸位请慢用,我去订客房。”他先行起身。   虫花花一口米饭粒喷出,何尚啊,你真是往死路上逼我,谁叫你自作主张让她们住下了?那我得刷多少碗,擦多少地啊?!   何尚看到她眸中的惊慌,故作亲昵地询问道:“花花,安排两人住一间可否?”   否否否!十五个人挤一间!   “听你安排吧……呵呵。”虫花花神情僵硬,此刻掐死何尚的心都有。   何尚应了声,撩帘而出,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虫花花是他的朋友,朋友有难岂能坐视不管,帮她做足面子本就是应该的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嘿嘿,娘给姐五十两,姐还沾沾自喜呢,其实爹给了他伍百两。   虫花花咬着筷子尖张望窗外,臭小子,不会溜之大吉了吧?!   青青再次会错意,轻撞虫花花手肘:“我说掌门,这位何少侠出手阔绰,家世不错吧?”   “应该不富裕吧?否则当和尚作甚。”虫花花就在扭头转头之间,五盘菜已扫荡一空,再看弟子们甩开腮帮子搓饭,她流下一滴汗,婉转道:“……悠着点,吃太快容易消化不良。”   小禅师姐腮帮鼓鼓,嘟囔着开口:“这就要说掌门你孤陋寡闻了,谁说穷人家的孩子才做和尚?我听说有不少达官显贵将子嗣送入少林寺磨炼。”   虫花花惊异地眨着眼:“有此等事?”   青青边吃边搭腔:“少林寺向来一视同仁,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王侯将相,进了门就得低调做人。你看这位何少侠,细皮嫩肉,一脸贵气,保不齐是哪个地主老财家的大少爷呢。”   虫花花一直认为何尚比自己还穷酸,可经姐妹们这一分析……何尚言谈举止颇具素养,难道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阔少爷?   “掌门,我看何少侠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你还不乘胜追击?”   “说哪去了,一来他比我小;二来,我的目标是大富豪雷腾云!”虫花花攥了攥拳,慷慨陈词的同时,又少了三盘菜。   “其实有一句话我早想告知掌门,今日借着酒劲说说……”青青吃饱喝足,优雅地拭拭嘴角,又道:“这世间惦记雷腾云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有野心没问题,但你也得看清自身条件,你并非最美,又非才女,他雷腾云凭何理由娶你?就因为你毒得他奄奄一息?此种怪异的想法究竟是哪位高人指点掌门的?……依我看呐,你还不如把握时机,弄到一个是一个。”   “……”这是怪异的想法么?……那怪了?   “青青师姐说得对,何少侠一表人才,掌门您要不?倘若您不要,那我可就主动示好了哦……”年仅十五岁的小师妹早已春心荡漾。   “嗯嗯,又帅又高,看得我脸红心跳的,嘻嘻……”另一位小师妹小脸红扑扑。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不到一杯茶的功夫,姐妹们把能用的漂亮词都送给何尚了。   “呯!”……虫花花拍案而起,情急之下胡言乱语道:“他如今人高马大、身材健壮!都是我一手喂大的!谁都甭惦记!”话说无人争取也未觉得何尚那般引人瞩目。   肃然一瞬,噗……噗……噗……茶水喷满桌。   “哈哈,姐妹们都收起心吧,掌门人技高一筹,夫君养成记。”青青捧腹大笑。   “……”虫花花逐个瞪,就是她用滋补药助长了何尚的身高嘛。   闹归闹,但她还真是细细琢磨了一番……   放弃雷腾云追何尚?可行么?万一押错宝怎办?   青青看出她的小心思,两人凑到一块咬耳朵嘀咕:“本派看似风光,唯有咱俩知晓已然捉襟见肘,这样吧,再看看何少侠之后的表现,倘若出手依旧大方,那便证明真是一位贵公子。即便你们最终未凑成对,至少可以搜刮些银两,由此解救本派燃眉之急。”   “……”虫花花不假思索地拒绝:“不可不可,我不能骗他,何况他还比我一岁,我岂不成了老牛吃嫩草?”   “你怎这般死心眼儿,一岁半岁根本不算差距。再者说,谁叫你骗他了?你扪心自问,他不够儒雅、不够睿智么?”   虫花花纠结地拧起眉,挠了挠下巴,何尚确实越看越顺眼,让给别人还有点舍不得,可是他俩跟哥们似地,该如何不动声色的转变这层关系?   “那我咋勾引他?”   “那还不容易?……哪个男人不喜欢看美女的肉.体?你就故意在他面前露露肩膀、小腿什么的,一来二去他自然禁不起诱.惑。”青青支招。   虫花花木讷地点点:“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关灯拉帘,办那些外人见不得的事儿呗……”青青砸吧砸吧嘴:“这种事不用特意学,是女人天生都会,掌门自行把握尺度。”   虫花花消化半晌,倏地脸色一变,拧了青青大腿一下:“你又偷看我珍藏的禁书!我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已快让你们这些色女轮流传阅翻烂篇了!”   “……”青青偷揉着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抠门儿……”   此时,何尚返回雅房,只见前一刻七嘴八舌大谈荤段子的诸位少女,立马恢复优雅仪态。何尚点头轻笑,招呼虫花花门外说话。   虫花花擦擦手跑出雅房,还没站稳脚跟,何尚已将一包银子递到她手中。   虫花花掂掂分量,至少有百八十两,她不明所以道:“给我这个作甚?”   何尚莞尔一笑:“我随身携带银两不多,莫嫌少。先拿去招待你的姐妹吧。”   “……”虫花花托着沉甸甸的银两,竟然感动得红了眼圈。   她深深鞠躬,初次诚恳地向他人致谢:“谢谢你何尚,谢谢你令我在弟子面前保住尊严。自当是你借我的,我一定会将这笔银子还给你。”   何尚先是一怔,温柔地笑了笑,随手揉乱她的发丝:“你我是朋友,莫说见外话。”   虫花花吸了吸鼻子,却泪流不止,他说了!他果然说了!……他们是朋友。   何尚见她大哭,则有些无措:“不哭了,莫让弟子们看笑话。”   虫花花上前一步,拥入他的怀中:“我决定了!……但先不告你决定了何事!”   “?!”……何尚身子一僵,正常没几日,她又决定了什么?   虫花花在他怀里蹭了蹭,勾引他迷.惑他,事不宜迟,今晚就下手!   ※※   同一时间,漫长漆黑的隧道里,只听何夏一人断断续续哀嚎。   “走了一天一夜了吧?我快饿死了渴死了,呜呜呜呜……”   何夏这边泪流满面,雷腾云却做出禽兽不如的事!   她一掌拍中雷腾云眉心:“死一边去,我都伤心成这样了,你究竟有没有点人性?居然还舔我眼泪解渴?!——”   雷腾云抿抿干涩的嘴唇,发表舔后感言:“真苦,来点甜的尝尝。”   何夏顿时止住哭声,狠狠打了他小腹一拳,迅速甩动脸蛋风干泪水。   雷腾云不疼不痒地揉两下,高举火把,抬眸望去。   在何夏反应不及时,他猛然跳起,兔起鹘落,手中已抓着两只黑乎乎的小东西。   “你抓蝙蝠做啥?”何夏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蝙蝠脑瓜。   蝙蝠的出现,证明距离隧道出口不算太远?……何夏是这样理解的。   雷腾云塞入何夏手中,而后依墙坐下:“烤来吃。”   “?!”……“你疯了你,蝙蝠能吃吗?”   “要么吃它,要么吃你,你看着办。”   “……”何夏立马捡石头笼火,吃吧吃吧,人饿急眼了啥不吃?喝马尿、啃树皮……蝙蝠肉!那还算美味佳肴咧!   雷腾云也未闲着,抓起一把石子,漫不经心地抛打洞顶蝙蝠,一只,两只……想想都够恶心,但总比饿死强那么一丁点。   =====================================   39   第三十九章 ...   初冬的傍晚,凉意习习,当百姓门裹在热被窝里呼呼大睡时,一道鬼祟的身影踏出客栈门槛,此人抖了抖刚洗净的头发,怀揣一颗火热的心,胸有成竹地返回少林寺。   虫花花仰视满天星斗,姐妹几人在洗浴时,给她出了不少勾引何尚的妙招,今晚!哈、哈、哈,定要他何尚拜倒在御媚派掌门人的毒爪之下!   她边走边检查作案工具……几根发丝缠绕在肚兜系扣里,嗯,解不开的死扣!   第一方案,黑灯瞎火摘头发,灯光昏暗的情况下,何尚只能近距离帮她弄,正好露脖子露肩膀,嘿嘿嘿嘿。   思于此,虫花花哼起欢快的小曲,青青师姐说得对,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中,要脸就别要好男人,女人为何在意美丑?还不是希望凭借一张脸蛋找到满意的对象。   至于何尚比她更美这件纠结事,小蝉师姐也给出完美的解释——这世间吖,男人本就应该比女人长得漂亮。且看万物之雄性,公孔雀才会开屏,公鸳鸯才是五彩斑斓等等,所以说男人俊美乃顺应了“历史”走向。   虫花花琢磨着是这个理,所以放下心中包袱,勇敢迈出扑倒何尚的第一步。   然而,百密必有一疏。   二个半时辰之后,天色已蒙蒙亮   她这才呼哧带喘抵达少林寺,脂粉香以被汗水所掩盖,新布鞋也成了脏泥猴,她她她怎就忘了计算路程呢?!   虫花花进入寺门时,几名僧人正在清扫落叶,不忘热忱地打招呼:“哟花师弟,你今日起得真早。”   “……”虫花花嘴角一抽,看她这汗流浃背的,谁睡觉时满地滚泥巴玩啊?!   虫花花属于急性子,一旦决定某事便要立竿见影,所以她小跑步向卧室返回,管它三七二十一,计划不变!   她蹑手蹑脚推开卧室门,探头瞄去……何尚还未睡醒。   虫花花先给自己倒杯茶,望着何尚的背影想对策,人家睡得正香,无端端叫醒合适不?   一杯茶的功夫,她暗自设计了几句开场白,于是乎,洪亮地干咳一声,一屁股坐到何尚的床沿,尽量用体重震荡床边,而后故作痛苦地哀嚎:“哎呀呀呀,头发不知缠在哪了,小尚,你帮我弄弄,疼疼疼……”   何尚处于半梦半醒之间,迷糊地应了声,摸索着扬起手,撩起那几根头发……在自己指尖绕三圈,无假思索地直接扯断!   “啊!嘶!……”虫花花弹起身,猛揉脑皮,立刻撕掉温柔的假面具,揪起何尚脖领使劲摇晃:“你给我起来!找死啊你?!”   “……”何尚睡眼惺忪,嗅嗅鼻子,嫌弃地用手扇风:“满身汗味,快去后山洗洗。”   “?!”……虫花花抬起袖肘闻了闻,汗还未落,气味是有点冲。   她眼珠一转,洗洗澡也行,正好借故在他面前换衣裳,第二方案不就用上了?嘻嘻。   她一松手将何尚扔回枕边,甩着毛巾洗澡去也。且慢!……这天气越发寒冷,她又不能进男澡堂洗热水澡,日后该如何这难题?想着想着,她驻足刹步,倏地给了自己脑门一掌,傻蛋虫花花,当然是请何尚帮忙提热水,再请何尚门外把风,和尚心一痒痒,不就偷窥了么?   虫花花夸奖自己一百来句聪明之后,旋身跳回屋子,走回何尚身旁,清清喉咙,娇滴滴地开口:“小尚,河水好冷好冷哦,人家细皮嫩肉受不了嘛……”语毕,她自己先打个激灵,这种说话方式比冬季冰河更冷。   何尚缓慢地眨眨眼,又合起,喃喃呓语。   “原来是个梦,万幸……”   “……”虫花花面部抽搐,再次猛摇晃他领口:“梦你个头啊,我要洗热水澡!”   何尚浑浑噩噩地指向门外:“出门西走,见老槐树拐弯,直径前行,那有一间废弃禅房。屋子有洗澡木桶,窗外砌了烧水池,水缸里我已灌满水,都是新的,你去洗吧……”他原本是为姐姐打造的冬季洗澡房,这会儿先派上了用场。   “……”虫花花全身抽筋,这小子……莫非预知到她的小阴谋?!   她将巾帕挂在脖子上,沮丧地拖沓前行,一步三回头……真想直截了当问他:要不要一起洗?……可是师姐们说了,即便是倒贴,也不能让男人看出来,否则就不值钱了,呜呜。   半个时辰之后,虫花花香喷喷地回来。   何尚已起床,一边穿鞋一边询问:“你为何不等天亮了再上山?”   “我是天亮回寺院的啊!”   “城镇与寺院相继甚远,说明你半夜便出发,走夜路很危险。”   “……”哪壶不开提哪壶!   虫花花气哼哼地擦头发,水珠四面八方乱甩。   何尚看出她在生闷气,但究竟为哪桩不得而知。   “回来,你要去哪?”虫花花见他要走。   “上早课。”   虫花花灵机一动:“我不舒服,你陪我待会儿……”   何尚怔了怔,走到她床边:“受凉了?”   “啊咻啊咻……嗯是。”虫花花密切配合他所提出的各种病症。   何尚放下书本:“我去给你煮碗姜汤,你先躺会儿。”   当他欲转身离开时,虫花花一把抓住他袖口,立刻摆出一副临死不远的哀怨神态:“不用,你陪我说说话就行……”   何尚反手拽过椅子,发现她的头发还未干透,他顺手带过一块干布,抬起她的后脑勺,垫在枕头上。再取一块干布帮她擦拭发梢,动作又轻又柔。   虫花花静静地凝望他,何尚这人很奇怪,平日里少言寡语,却总是往她心里注入一点一滴的小感动。与其说是姐妹们拱她上前冲,还不如说她自己不想失去何尚。   “你要是女子,我马上娶你。”她脱口而出。   “你若是男子……我。”   他话未说完,虫花花兴奋地伸长脖子:“你怎样,愿意娶我吗?!”   “一顿拳头早就吃上了。”何尚平静地动动唇。   “……”虫花花笑容僵住,失落地拍回枕边。   她愤怒地翻身背对,手指无意间摸到床边一处凸起,虫花花翻开褥子边,发现褥子下面压着一本书,她百无聊赖地翻看,扫了一眼,眸中大惊,这这这是一本小黄画!   于是乎,虫花花斜唇狞笑,一甩手将荤书丢在何尚腿上,她含沙射影道:“正人君子会把这种书藏在枕下么?”哼,师姐说得无错,天下男人都一个样,人前道貌岸然,背后财色兼收。如今真面目被揭穿,看他何尚还能死扛多久。   何尚不以为然地看去,当初在对付宗繁佛教时曾阅读过的书籍,后来借给何夏看,这一乱,忘了送回藏书阁。   “男子好色是正常的嘛,我能理解,嘿嘿……”虫花花阴阳怪气地开口。   何尚从容轻笑:“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许将来有一日,我会为某个女子色心大起。”   虫花花斜眼看他,何意?某个女子指谁?   她怒然:“老实讲,你莫非已有意中人了?!”   何尚剥开她的手指,见她精神百倍、底气十足,显然病得不重:“我去上早课。”   虫花花跳下床,迅速挡住去路:“不行,你给我说清楚才能走!”   何尚无奈一叹:“你希望我交代何事?”   虫花花愣了愣,不自觉地磨搓衣角,结结巴巴道:“就,就就是你有没有意中人嘛。”   何尚注视她头顶,沉默半晌,才含糊地回应:“算是有。”   “那……她知晓么?……”   何尚浅摇头,笑容异常温暖。   “……”虫花花心头揪了揪,落寞地让开去路,难怪对自己总是客客气气的,原来早有心仪女子,难怪他那么会照料女子,全是给意中人预备的吧。   心情一落千丈,她难过地爬回床边:“你去忙吧,我困了……”   何尚应了声,走到门槛,又停下:“你真无大碍吗?”   虫花花躲在被窝里,尽量忍住想大哭的冲动,朝他摆手轰赶。   何尚吐了口气,女人心海底针,饱读诗书又如何,依然摸不透。   ※※   而另一边——   微弱的光线射在隧道前方,何夏趴在地上,缓缓抬起头,垂死挣扎地伸长五指,在空气中抓了又抓,激动得泪流满面。   “……”雷腾云俯瞰脚边的“挺尸”,一路上基本都是他背着、抱着、驮着何夏赶路,这会儿刚给她放下,她立马两腿一软,躺在地上摆造型。   “自己走两步,莫赖在地上装死。”   何夏拍地大怒:“我哪还有力气啊?半死不活还不都你害的,你还有理了你?!……”她拧了雷腾云脚踝一下,随后继续感慨:“阳光阳光!你离我是那么近又是那么遥远。某恶男明明一身牛劲却不肯救某娇弱美女于水火,丧尽天良呐……”   雷腾云听得不耐烦,虽饿得全身无力,但索性拎起她的脖领,提走上路。   何夏不吱声,两嘴角偷偷翘起,再走上一刻钟,就能舒舒服服地拥抱阳光大地啦,哈哈。   雷腾云如今也无形象可言,两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脏模样,他此刻担心的是,入城时莫让士兵当逃逸奴隶瞪上就好。   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已走出隧道,隧道出口隐藏在一间破庙内,当雷腾云推开杂草走出洞口之时,破庙中有两个乞丐正在煮剩饭,惊见破墙里冒出两个比他们更脏臭的人,急忙护着剩饭躲进墙角……   “吾等乃是正儿八经丐帮弟子!休得抢食!”乞丐先发制人道。   “……”何夏抹了把脸,一层黑泥沾在掌心,别说,乞丐的剩饭还真香,口水哗啦啦了都。   她脖子一梗,粗声粗气恐吓道:“哼,我是丐帮长老!尊卑有序,把饭交出来!——”   两乞丐抱团护食儿,神情甚为惊悸。何夏见两人害怕,龇牙咧嘴瞪眼珠。   雷腾云勺了她后脑一下,丢人玩意。   他将一锭银子丢在乞丐身前,而后旋身离去。   “……”何夏擦擦口水,蔫头耷脑跟上。   啊呀!刺眼火辣的光线笼罩眼眸,何夏再次热泪盈眶……太阳光晃的。   随之,沸沸扬扬的集市引入眼帘,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别看人潮汹涌,街道两旁却未开设一家有关吃喝玩乐的店面,但是,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雷腾云则蹙起眉,烦什么来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想念何夏与暴躁雷的童鞋们注意了!他们杀回来霸屏了 = =、、、、   号外号外:鄙人的同步连载现言《倒贴,OK?》有幸入围了悦读纪女性言情征文大赛,请各位动动手指支持一下,投个票(往下拉第七个),╭(╯3╰)╮鞠躬感谢!群么!   咳咳,千万不要投错了,是第七个啊第七个!   40   第四十章 ...   何夏踮起脚獐头鼠目,问道:“那些跟咱们差不多脏的人,排队站在高台上做啥呢?”   雷腾云则情绪烦闷,此地便是凤凰城中最大的奴隶买卖市场——穆迦川北集市。   凤凰城与邻国接壤,不但是军事要塞,更是重要的贸易中心,因商贸往来频繁,长居百姓除了汉族及回族之外,还有大批波斯人定居。波斯人与汉人相处融洽,只是信仰不同,波斯人信奉伊斯兰教,崇尚和平热爱田园般的绿色,其与汉传佛教倒并无抵触。   “哇……那些女子为何蒙面?不过能看出眼窝很深,鼻梁又挺,好美呃……”何夏从未随爹娘来过边疆,所以对波斯人的衣着长相深感新奇。   雷腾云无心解释,见一列巡逻兵卫向他们这边缓缓走来,不过,暂时未注意到他二人。他抓紧何夏的手腕,命令道:“寸步不离跟着我。”   “哦!”何夏双手环住他手臂,热闹归热闹,但她才不敢乱跑呢。   此刻,一名波斯女子挡住雷腾云的去路,女子围着雷腾云打量一周,捏了捏雷腾云粗壮的手臂,随后满意地点头,询问道:“#¥#%#…#%……?………”说出些汉人完全听不懂的话。   “……”何夏瞪大眼:“她,她在说啥?”   雷腾云则对波斯女子摆臭脸,来此地者无非是买卖或交换奴隶。   何夏见他不回答,从他身后探出脑瓜偷瞄波斯女子,虽看不清长相,但这位女子正在微笑。   “你好……”何夏也笑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波斯女子歪头看向何夏,在她身躯前扫了一眼,随之缓缓摇头,神色稍显不满。   何夏一撇嘴,啥意思啊,对雷腾云笑容满面,对自己却变了态度,哼,色女色女!   波斯女子刚入凤凰城还未学会汉语,闲来无事走走转转挑选壮丁,还没走出几步便撞上令她中意的了。   雷腾云拉着何夏直径前行,波斯女子则伸出一臂阻拦,焦急地道:“#%@#@%%#……”   不等雷腾云吹胡子瞪眼轰赶,何夏生怕他对人家动粗,一步跳到两人中间,道:“你别急别急,我来跟她交涉,咳咳……你学着点啊。”   雷腾云嗤之以鼻,正巧见巡逻兵转了方向,倒要看她如何应付。   何夏抻了抻衣角,毕恭毕敬欠个身,笑容可掬地询问道:“霓豪戒姐……霓、翔、蚊、沙、屎?……”(你好姐姐,你想问啥事?)   雷腾云呛咳一声,这蠢丫头,本还以为她会一鸣惊人讲出波斯语。   波斯女子生怕“壮劳力”跑了,但语言不通,唯有比手画脚挽留。   波斯女子先伸出两根手指,眨眨眼睛,似乎在等待回应。   “二?……唉,她很厉害嘛,居然看出我是假扮男人的二椅子。”何夏如此理解,但心情欠佳,这女子讲话真难听!   于是乎,她也伸出两根手指,然后横向摆动肩膀两下,再展开五指,定在波斯女子眼前,随后气哼哼地颠脚。   波斯女子分析着她的意图……二两不肯卖,要求加到五两?   她微微蹙眉,挣扎一瞬,笑盈盈地点头。   “……”何夏半张嘴,骂她二百(摆)五还挺高兴?   虽然何夏脏兮兮,但穆迦川北集市鱼龙混杂,也有家中揭不开锅的百姓贩卖子女姐弟。奴隶价格自是高低不等,如雷腾云这般身强力壮的男子至少十两银子才可买断终身。波斯女子虽初来乍到,但从商多年,私下交易也是为贪小便宜,而这便宜就在于雷腾云脸上并未烙印“奴”字烫印,所以带离集市时,无需向官府交付出门税银。   她从钱袋中取出五两银子。先做了个书写的手势,又比划一个“从头到脚”的手势——第一种意思是、买卖需双方立字为证;第二种、若何夏是倒手商贩,出示壮汉卖身契。   何夏抓耳挠腮,想当然的乱翻译道:“哦……我听懂了!这女的说我又脏又臭,以为我是小叫花子,所以要给我银子,还说白纸黑字写清楚,保证不再要回去。”   雷腾云依在墙角冷眼旁观,别说,眼见这笔买卖就在两个疯婆子“张牙舞爪”之下快成交了。   何夏以为自己理解得完全正确!……无师自通嘿。   她得意地抖抖肩,笑眯眯地朝波斯女摆手,继续拽她的拐弯汉语:“窝不屎脚花子。支屎有点臭,嘿……”(我不是叫花子,只是有点臭)   波斯女见她对这价格还不满意,索性又掏加上二两银子,硬生生拍在何夏掌心。   何夏托着银子怔了怔,不禁捧腹大笑:“雷腾云雷腾云,你说这女的理解能力咋这差劲呢?还以为我说嫌她救济少呢,哈哈,笨是笨了点,但心地不错,哈哈……”   “……”雷腾云木然,她竟然还有脸指责别人笨,是谁给予她此等勇气?!   波斯女见她笑得开怀,自认为买家对这价钱满意,那此桩买卖就算成交了!   就在何夏仰天大笑时,她从布袋中抽出一根长麻绳,不急不缓走到雷腾云身前,嫣然一笑,优雅地用绳子捆绑他一双手腕。   雷腾云面无表情地望天,丝毫无不反抗之意。将错就错,正好跟随此女离开穆迦川北集市,由此避免巡视兵盘缠身份。   “?!”……何夏嘴角一僵,一个箭步挡在雷腾云身前,不悦地质问波斯女:“你这高鼻梁女子干做啥?!”她揪扯绳索,焦急地抬起头:“雷腾云你说话啊!凹眼窝究竟想怎的?!”   雷腾云清冷一哼,正对她翘起大拇指:“你真能耐!操着一口流利的屎味汉语,就为七两银子,随随便便把你男人给卖了。”   “?!”……莫非莫非……自己真有这般“才华横溢”?   何夏呆呆地看向波斯女,波斯女做了个“请随行”的手势,如今真相大白,显然她要找个明白人签字画押。何夏急忙将银子还回波斯女手里,人家当然断然拒绝,两手背后,要人不要银子。   波斯女扯了扯绳子,雷腾云则懒散地跟上,完全无视一旁大傻眼的何夏。   “……”何夏不懂凤凰城的规矩,更不懂雷腾云为啥顺从地随她离开。她小跑步跟上,不知悔改地追问道:“那啥,你是不是看上这女子了?”话说,雷腾云分明一掌就能拍扁这美妞儿,肯定是另有所图!   雷腾云斜了她一眼:“管得着么你?你都给我卖了。”   “……”何夏嘟起嘴,低声下气地嘀咕道:“她叽里呱啦跟麻雀似地,我哪知晓她想买你。要不这样吧,我高价买回来,你先借我点银子呗……”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何夏看不出他的情绪,戳了戳他手肘,纠结地询问:“你方才为啥不阻止我做蠢事儿?是不是真看上这女的了?……”   “嗯,高鼻梁大眼睛。”   何夏心里拧了个小疙瘩,无意识地瞪了波斯女背影一眼:“她面纱还未拿下来呢,也许长了一张腊肠嘴,一副大龅牙……”   雷腾云笑得诡异,摆明就是不让何夏顺了心。   何夏知晓自己犯了错,欲言又止,蔫头耷脑地从人流中挤过。   就在此时,一道哭声引起何夏注意。   “求您了老爷!贱妾服侍您多年,虽未替老爷添上一男半女,但对老爷一片忠心啊,求您,求您了老爷,万不可用贱妾换了马……呜呜……”女子磕头垂泪,一遍一遍地恳请。   然而,无论女子如何请求,所谓的大老爷全然不理,却对一匹黑马赞不绝口。再看马贩,满脸横肉,胡子拉碴,一口黑黄板牙。马贩搓搓双手,朝小娘子挤眉弄眼,猥琐淫.笑。   年轻女子吓得瑟瑟发抖,爬到老爷脚边,央求道:“贱妾来世还为老爷做牛做马,求您带贱妾回去吧……”   “不下蛋的鸡,留你何用?!快滚开——”老爷一脚踢开小妾。   雷腾云感到何夏并未紧随其后,他回眸望去,只见何夏扶起那位小妾,他刚欲命令何夏少管别人的家务事,何夏已将手中银两砍向小妾的夫君。   “一日夫妻百日恩,为了一头牲口!你这糟老头竟将小妾撇下不要,你还是不是人?!你不要她我买!她卖多少银子,开价!”何夏气得火冒三丈,这也太糟蹋人了吧?!   老爷不屑地瞥看何夏一眼,讪笑道:“我说小要饭的,就凭你这穷酸德行也配买奴隶?”   “长人样不会说人话是不?!废话闭了,赶紧开价!”   无良老爷阴冷讪笑:“五百两,一口价!”   何夏攥了攥拳,刚欲破口大骂,小妾扯住她衣袖,欠身致谢:“罢了,这就是我的命,不劳小兄弟费心了……”   何夏见这位女子长得眉清目秀,手臂淤青斑斑,看来平日也没少挨揍,她憬悟自己幸运的同时,又替这位女子难过,于是她大包大揽道:“你甭管,我今日非要还你自由不可!”她怒瞪无良老爷:“五百两是么?我、买!——”   无良老爷摊开手心,不耐烦地催促道:“那快给银子啊。”   何夏在人潮中寻找雷腾云,这才发现雷腾云就站在自己身后,无良老爷之所以未对何夏大打出手,正因为雷腾云的眼神震慑了那老东西。   “这女子太可怜了,买了吧?”何夏身无分文,但她今日救不下此人,真会良心不安。   “你知晓自己在管闲事吗?”雷腾云平静地动动唇。   “晓得,就这一次。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任性。”何夏深知自己还不起五百两,只能走上耍赖这条路。   雷腾云沉了沉气,掏出一张银票,亲自送到无良老爷面前。无良老爷一眼便看准银票的数额,嘴角翘起心花怒放,他刚欲双手接过,雷腾云则举高银票,抖开展示:“看清楚了,确实是五百两无错?”   “是是是,分毫不差!”无良老爷双眼紧瞪银票,眼珠子放绿光。   雷腾云低沉地应了声,伫立此人眼前,漫不经心地将银票撕成碎片,随风一扬,好比废纸团般说弃就弃。   无良老爷脸色发青,瞠目结舌之际,围观百姓早已乱作一团,疯狂争抢四分五裂的银票,因为黏合完整还能换银子。   无良老爷声嘶力竭地吼起:“那可是五百两啊!五百两啊!你就给撕了?!……”   “撕了听响,我乐意。”雷腾云斜唇冷笑,黑眸中即刻迸出嗜血的杀气,他双手环后,攀附此人耳畔:“明着告诉你,这女人跟我走,而你,一文钱捞不到。数到三,立刻滚蛋。”   无良老爷顿感周身被某种诡异的力量震麻手脚,他吓得腿肚子打转,连滚带爬逃之夭夭。   何夏也傻了眼,雷腾云这无敌败家爷们!呃……不过看糟老头屁滚尿流的衰模样,还真解气!   “多谢两位恩人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尽心尽力服侍两位恩人。”小娘子噗通跪地。今日遇贵人,感谢上苍眷顾。   “不用不用,你快起来吧……”何夏赶忙搀扶。   “谁说不用,我撕五百两换的。”雷腾云一听“恩人”两字便头疼。   “……”何夏嘴角一抽:“我以为你打抱不平,哪有你这样的……”   “要么你伺候我,要么她伺候我,你选一个。”   “?!”……何夏立刻转身,抱拳行礼:“那就麻烦这位姐姐了。”   小娘子抿唇一笑:“应该的,恩人严重了。”其实雷腾云已问她是否有地方去,她坦言无家可归,毕竟卖身契握在老爷手中。倘若有幸服侍两位恩人,算是她修来的福气。   “对了,那个腊肠嘴呢?”何夏谁都惦记着。   “给我暖被窝去了。”   “……”胡说八道的混球!   方才,雷腾云见何夏这边出事,将自己高价“买”回,波斯女子早已美滋滋回家了。   哦,有一点忘了讲,他会波斯语。学会几门邻国语言,更方便见谁欺负谁。   雷腾云见她气得一张一合着鼻孔,一把将她捞到腋下:“得了得了,跟你逗呢,腊肠嘴当然是回家晒腊肠去了。”   “好笑?!”   “不好笑你还笑?”   “滚一边去,我哪笑了?!”何夏还未察觉自己嘴角上翘。   小妾名叫香蓉,因家境贫寒,十五岁那一年便卖到六十岁地主家做妾,五年中受尽各种欺辱,今日终得脱离苦海。她不求吃饱穿暖,只要并非日日挨打便心满意足。   就此,这段小插曲算是告一段落。但最终,他们一行三人还是未能顺利走出穆迦川北集市。   ==============================   41   第四十一章 ...   何夏甩开雷腾云手臂,溜达到香蓉身边闲谈,香蓉掏出手帕,轻柔地替何夏擦拭脸颊污浊,关切道:“恩人为何这般狼狈?”   何夏怒指身后某男:“有些人吧,光明大道他不走,犄角旮旯偏要钻,跟水耗子似地!”   雷腾云踢她后鞋跟一脚,警告她在陌生人面前注意措辞。   他曾向何夏郑重承诺:在家中,随便她撒泼打滚;而在外面,男人说一不二。何夏自然答应了,主要是她敢不从么?   何夏鼻孔朝天,她忘了!   香蓉抿唇浅笑,调和道:“小女子香蓉还未请教两位恩人尊姓大名。”   “我叫何夏,他叫……”何夏顾及到雷腾云身份的特殊,含沙射影道:“姐姐自己问他吧,省得某恶霸又说我多嘴多舌。”   香蓉挺配合,驻足欠身:“敢问恩人尊姓?”   “雷腾云。但你无权直呼。”雷腾云一开口就让人下不来台,他将丫鬟与妻子分得很清楚。   何夏最看上他一副眼里不加人的死德性,当初住在女郎中家时也是如此,何夏不知说过他多少次,可他就是死性不改。   香蓉则认为此要求合理,她点头微笑:“小女子见过雷少爷,何小姐。”   何夏摆摆手:“香蓉姐姐甭客气,我是雷大少的另一个碎催。”   香蓉怔了怔,见雷腾云并未提出异议,如此看来,何夏还真可能是这位公子哥的贴身侍女。   香蓉虽是以妾氏嫁入地主家,但过着比奴仆更凄惨的生活,在严苛的规矩之下,造就出最杰出的奴仆。五年来之中,察言观色的功力飞速见长,别看雷腾云此刻衣衫褴褛,但他所散发出的贵气及霸气难以掩饰。   当雷腾云以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赶走老地主之时,她不禁潸然泪下,曾经所受的屈辱,曾经的苦难,自此烟消云散。所以她认定,自己这条命属于雷腾云,心甘情愿为恩人做任何事。   何夏见香蓉慌神,大喇喇拍了她肩膀一下,狐假虎威地安慰道:“香蓉姐莫害怕,有雷腾云在,那糟老头不敢再找你麻烦。是不雷腾云?”   雷腾云瞥了她一眼,口舌英雄,烂摊子还不是丢给他收拾。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白天不能念叨人,晚上不能念叨鬼。   只见一对侍卫虎视眈眈向他们逼近而来,无良老爷咽不下这口恶气,偷偷摸摸报了官——谎称雷腾云及随行者乃是逃逸奴役。   雷腾云的身材魁梧高大,侍卫长根据地主老财的表述,一眼便在人潮中盯上目标。   “抓住那两个奴隶!——”侍卫长一声大吼,百姓们呼啦散开,井然有序地未官兵让出道路,因为奴隶逃跑乃常有之事。   雷腾云一臂拦住何夏身前,疾声指挥香蓉:“带何夏先行离开!集市外碰面。”   香蓉不敢怠慢,拉起何夏便向反方向跑,随之疾速穿梭于最混乱的人群中,她熟悉凤凰城地势,找她带路就对了。   何夏见官兵至少三十人,个个手持兵器,她急甩手腕,拼命呼唤:“雷腾云!雷腾云!快过来啊,他们人多!——”   雷腾云稳如泰山并不惧色,只是心中颇感烦躁,正因为他了解自己的脾气,所以才决定抄近路进入凤凰城,由此免开入城时的种种盘缠,可最终,还是未避过一场屠杀。   此时,又应了另一句老话——黄鼠狼专咬病鸭子,祸不单行。   当他欲迎战的那一刻,很不幸,毒性发作。   五脏六腑骤疼开来,豆大的汗水刹那渗出额头,痛楚如万针穿心,他的浓眉拧成弓,紮稳脚跟缓和一瞬,随后,攥紧铁拳,气运丹田,伴随撕心裂肺的疼痛迎面而上!   何夏未料到香蓉力气这般大,挣吧半天就是无法返回雷腾云身边,她唯有边走边张望,只见雷腾云腾空跃起,落地时使出一招“横扫千军”,顷刻将十几名士兵撂倒在地。   虽然气势如虎,但何夏注意到他的神色,更注意到他手抓胸口的举动……   “放开我!雷腾云毒发了,他有危险!——”她忽然来了牛劲,脱离香蓉的桎梏,不管不顾地推搡人群,一路飞奔。   香蓉定睛望向雷腾云,初冬时节,雷腾云却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她惊呼一声,焦急地追赶何夏:“何夏站住!刀剑无眼,你一旦出事,雷少爷岂不是白白牺牲?!”   “你先跑吧,他是我男人,我不能撇下他!”何夏脱口而出,眼见士兵围堵雷腾云,她已管不了前方有多凶险。   ……   如此三番五次的运功,雷腾云根本吃不消,眼前忽明忽暗,预示随时会昏厥。   侍卫长察觉此奴隶神智迷乱。抓准时机,高举红缨枪,锋利的枪尖直冲雷腾云胸口刺去——   生死关头,一道清瘦的人影猛然冒出,双手大展,奋不顾身地挡在雷腾云身前。   侍卫长手指一顿,他的目的并非杀人,而是缉拿逃逸奴役。   与此同时,雷腾云已无力支撑身躯,歪倒在何夏肩头,何夏急忙转身搀扶,见他疼得五官扭曲,何夏很是心疼,护住他身体双双坐下:“有我在呢,我会保护你。”   “蠢丫头,回来找死?……”雷腾云漾出一口黑血,中毒时发功等同自取灭亡。   何夏揪起袖口替他擦了又擦,不禁怒极而涕:“你个混球!把我拐带人生地不熟的乱地方就不管了?!我警告你!没将我活着送回少林寺之前你就甭想死!呜呜……”   雷腾云虚弱地笑了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侍卫长可不关心奴隶之间的“真情流露”,他扬起枪,枪尖顶在何夏后心处,质问道:“倘若你两人并非奴役,立刻出示入城批文。”   “……”何夏脊背一僵,坏菜!   “官兵大人,我们绝非奴隶,只是走路不小心掉泥坑里了……批文,批文也脏了,就,就给扔了。我们马上去补办一份行么?”何夏磕磕巴巴回答,面前几十杆长枪,不怕才怪。   “哦?可有证明身份的章印?”侍卫长算是通情达理,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何夏抹了把冷汗,他们一家人长居海边、山林等地,姐弟俩从未拥有过章印,刻出来给海龟看啊?即便真有,也由爹娘保管。此刻,她顿感肩膀一沉,雷腾云很不时候地昏厥了。   “章,章鱼,章印……忘带了。不过您别着急,他身上可能有……”何夏一手扶住雷腾云,一手在他怀中摸索,但只摸到一叠一叠的银票。   香蓉匆匆赶来,跪地拉动雷腾云肩膀,以便何夏查找。   “你又是何人?”侍卫长道。   “……”香蓉低头不语。他们三人还真是“难兄难弟”,两个通过暗道非法入城,自然是脏不溜秋没批文,另一个孑然一身摆脱夫家,一旦自报家门必遭强行送回,唉,全都有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侍卫长耐心耗尽,何况这三人显然心里有鬼,他一声令下,命侍卫将三人押入行刑场,按凤凰城规矩——无批文无身份者,一律按奴役治罪,待烙铁烧红之后,烙印为奴。   石头围砌的小院子,随处可见斑驳血迹,格局大致与牢房相似。   三人一字排开被绑在十字木架上,木架间隔较小,何夏能摸到雷腾云的手指,偷摸戳了戳,等着你救命呐……快醒醒。   何夏并不知侍卫们会对他们咋处理,还暗自庆幸,捆起来倒无所谓,并非当场砍头就行。因为她坚信,只要雷腾云苏醒,他自有办法证明侍卫抓错人。   侍卫走入某间屋子,不一会。   屋中走出另一名彪形大汉,大汉或许刚睡醒,打哈欠抻懒腰,睡眼稀松地看向他们三人,随后将一个大火盆搬到何夏面前,“噼里啪啦”……盆中打出灼热的火光。   行刑官又打个哈欠,走到一旁翻找适合脸颊尺寸的烙铁。   何夏眨眨眼,天冷还给犯人送火盆取暖?……她不由憨直地笑起:“士兵大人真是好人,其实我不冷,呵呵,您别忙乎了……”   “……”行刑官举起一把小号的烙铁,朝何夏颧骨处比划比划,就你先来。   何夏不敢乱动,疑惑地看向香蓉:“他拿铁棍子做啥?”   “莫紧张,一下子便过去了。”香蓉勉强扯起一丝笑容,心中极为害怕,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并不后悔。   何夏不知所云:“一下子过去了?过哪去了?”   “不准交头接耳!晕过去、死过去都有可能!”行刑官“完美”解答。   “?!”……何夏盯着大火盆,再看火盆上的火筷子,再再看火筷子头上的小方格子,再再再看小方格子的“奴”字字样……她两眼发直,小腿肚子开始转筋。   香蓉见何夏神色惊恐,不禁惋惜垂泪:“是我连累到两位恩人,香蓉唯有以死谢罪。”   永久的烙印,耻辱的标志,她对不起两位大善人,已无颜苟活于世。   何夏眼眶一酸,眼泪滴滴答答滑落,她还未嫁人便破了相,还不如死了痛苦。而雷腾云呢,醒来时发现自己脸上多出块丑陋的奴字印记,他非气疯了不可。   “我们不是奴隶不是奴隶!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何夏不能忍受被烙印,只要是人都不可能甘愿接受。   “小话一套一套的,不过……”行刑官砸吧砸吧嘴:“还是得烙。看你细皮嫩肉的,我尽量下手轻点。”   何夏闪避着火红的烙铁,心急地恳请道:“您再等一会行不行?等他醒来自会真相大白!”   “这个愣头青打伤十几名侍卫,你认为我会给他申诉的机会?”行刑官翻烤着烙铁,不急不缓道:“莫说官府欺人太甚,你们几人押到此处,说明确实拿不出有力证据。”   “我是女的啊!”   “哦,那又怎样,不止你是女子。”行刑官指向香蓉。   香蓉从始至终未曾挣扎,她深知凤凰城的硬性规定,军事重地,绝不允许任何一位来历不明者存在。   当烙铁烧到黑里透红之时,行刑官缓缓举起刑具,神情麻木。   何夏吓得魂飞魄散,摇头哭喊:“不要不要不要,拿开拿开啊——”   行刑官不为所动,香蓉不忍目睹,闭眼垂泪。行刑官上前一步,两指扣紧何夏的下巴,倏地,将火红的烙铁印向她脸颊……   只听“刺啦!”一声,纷乱的黑烟中顿然冒出一股焦味,何夏凄厉地惨叫一声,惊恐过度之嫌,当场昏倒。   烙是烙上了,但并非烙印于何夏肌肤,而是雷腾云及时护住她脸颊的手背上。   雷腾云速度之快,令行刑官反应不及。雷腾云蹙起眉,怒容发力,只见束缚于身躯的木架,瞬间崩裂。他一脚踢中行刑官软肋,行刑官遭飞踢而出,猛然撞向石墙,雷腾云此刻怒火冲天,竟然将此人带石墙冲出一个巨大的破洞。   雷腾云一掌击碎厚重的石台,侍卫们则下意识倒退,无人再敢靠近雷腾云半步。   香蓉蓦地睁开眼,先看向何夏,见她脸颊完好无存之后,不由安心地笑了笑,她转眸之际,却惊见雷腾云的手背已是血肉模糊:“啊……少爷,您的手……”   雷腾云甩了甩手背,抽出靴中匕首,二话不说,连皮带肉割去血淋漓的“奴”印。   随后,匕首飞出,打断香蓉手腕绳索,鲜血顺着匕首流淌,带走荒谬的耻辱。   香蓉呆滞一瞬,她从未见过真正的铁骨男儿,而这位硬汉,甚至连眉头都未动一下。   她掏出手帕,欲上前替雷腾云包扎,雷腾云则扬手制止:“先替何夏松绑。”   此时,大批侍卫闻讯前来,雷腾云掏出金灿灿的天煞派少主令牌。   “本少主杀你们,易如反掌!”他冰冷地动动唇,沉稳的气势震慑四方。   殊人不知天煞派横行霸道?又何人不晓天煞魔之“碎心掌”精绝天下?   令牌一出,全体错愕,手中兵器齐刷刷垂落。   “雷少主请息怒,某职责在身,还望见谅。”侍卫长为息事宁人,抱拳致歉。   雷腾云不予理会,抱起何夏直径离去,倘若他欲打闹凤凰城便不会悄然潜入城池,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不怪朝廷秉公执法。但话要两边讲,倘若这枚烙印镶在何夏脸上,后果可想而知!   之后   凤凰城知府惊闻此等大事,又从属下口中得知天煞魔竟然不予追究,亲自前往客栈,由衷恳请雷腾云知府宅院静养。   知府宅邸自然比客栈舒适,雷腾云才会不与朝廷假客气。   而那位谎报消息的老地主,论干扰时局罪投入大牢,终身囚禁。   香蓉消化不来,只知周遭“惊喜”不断。   何夏则是吓得高烧不退,几日来昏迷不醒,翻来覆去嘟囔一句话。   “我亲爹是何云炙何状元,我大爹是当朝皇上,别烫我的脸,呜呜……”   “……”雷腾云闭门关窗,除了香蓉在旁伺候,命知府内任何人不得接近何夏。   他坐回何夏床边,傻丫头,忘了一个人吧?你娘是千毒草,能耐的,使劲嚷嚷。   雷腾云又不禁挑起眉,不过,何夏唤隆诚帝大爹?……那岂不是成了她父亲的哥?嗯,等她清醒之后问问。   “少爷,小夏为何总重复这一句胡话?”香蓉正替何夏喂着药。   “退热否?”雷腾云避而不答。   “不烫了,据郎中讲,服完这最后三副药便可康复。”香蓉羞答答地垂下眸,恢复本来面貌的雷腾云,俊朗年轻,沉稳阳刚。他是有资本傲视群雄的男子。   雷腾云应了声,香蓉放下药碗,搬过椅子坐到他腿旁,毕恭毕敬道:“奴婢为您涂抹创伤药。”   语毕,她将雷腾云   第四十一章 ...   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一边轻吹,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势甚为严重,手背一层皮被他硬生生割去,必然会遗留狰狞的伤疤。   “少爷,一会儿……奴婢帮你揉肩好么?”   雷腾云凝望着何夏,眸中划过一缕担忧。   “不必,你的职责是照顾何夏。”   包扎过程中,他扬起一根手指,顺了顺何夏的脸蛋,何夏下意识地抓住,可能是饿了,将他手指放在嘴里啃咬吸允。动作就像小白兔嗑胡萝卜。   “我可未洗手。”雷腾云斜唇轻笑,任由她撩起锋利的“大钢牙”咬咬咬。   见状,香蓉嘴角微敛,落寞地垂下眸。   =======================================   42   第四十二章 ...   少林寺   何尚与虫花花所居住的木屋中,断断续续传出闷咳声。   不知是孪生姐弟一命相连,还是何尚偶感风寒,自小身体健康的他,就这么无端端浑身发烫,浑浑噩噩躺了也有三、两天。   虫花花日夜守在何尚床榻旁,虽然她喜欢的人心有所属,但她这一次,竟然察觉自己对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认真了。   她摸了摸何尚的浓眉,趁着何尚神志不清时,她喃喃自语:“娶我,否则我现在就一刀捅死你!……然后自杀。”   倏地,何尚抓去她的手指,盖住胸口,安心地笑起:“终于舍得回来了你……回来就好……”   “……”虫花花心头猛然一揪,他误以为意中人来找他了?!   她拾起碎八瓣的小心脏,一片一片粘起,清清喉咙,怪声怪气与何尚对梦话。   “嗯,是我回来了,看你一病不起,我好开心吖……”   何尚眼皮未睁,不怒反笑:“当初是我不好,害你不能去相亲。”倘若何夏未剃头,便不会惹上诸多麻烦,何尚对于自己当时的顽劣,感到懊悔。   “?!”……虫花花幡然醒悟,原来他的意中人有婆家,如此说来,他是横、刀、夺、爱?!   她眼珠一转,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妞儿你眼前就一个,瞎了你?   虫花花不悦地抽回手指,最烦人的是,不知他喜欢的类型是圆是扁,竞争对手太隐蔽。   “蓦然回首已成空,如今我已怀上夫家骨肉,咱俩一刀两断吧。”她继续与何尚对梦话。   此话一出,何尚犹如从噩梦中惊醒一般,错愕地睁开眸。   虫花花见他终于舍得睁眼,气哼哼一撇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我瞧不起你!”   “……”何尚不知所云:“我拆谁了?”   虫花花顾着一份矜持,岂能坦言告白?……她越想越气,火苗立刻冲上脑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自己干了何见不得人的事还有脸问?!”   何尚蹙着眉:“莫非我这几日对你做出不轨之举?”   你倒是不轨啊,等你毛手毛脚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虫花花自顾自生闷气,别别扭扭地问去:“喂……惦记的那个女子长何模样?”   何尚指向自己:“看到自己便会想到她,所以无法不去想念。”   虫花花顿感呼吸不顺,话说你喜欢的男人在你面前大谈思念另一个女人?!这种不适感非常可怕,令她无法不抓狂。   “你的脸色怎这般差?莫非被我传染上了?……”何尚担忧地望着她。   虫花花有火无处发泄,她愤然起身,踢桌子踹椅子,叫嚣大喊:“没错,你是害虫,你是瘟疫,你是不治之症!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语毕,她摔门而出,漫无目的地飞奔,当视线模糊了,才好让泪水畅快地溢出眼眶。记忆如画布浮现,跑回最初与何尚相遇的那一刻,其实她记得,那时她的心跳很快。   ……   屋中,何尚虚弱地支起身,闷咳两声,套上外衣疾步追赶。   他相信虫花花的确是因某件事在气恼,但男人线条粗,也许只因为一句有口无心的玩笑话便刺伤了对方。   何尚在寺中许久,终于在河畔找到虫花花。虫花花面朝河面,看不到表情。   何尚本欲靠近,却听到她乱七八糟的哭腔唠叨声。   “你就是嫌弃我老,我其实还很嫩嘛!呜呜……”   虫花花将一颗石子狠狠抛入水中,在何尚还未来得及制止时,她忽然脱光衣服,一猛子扎入微凉的河水中。   “……”何尚下意识环视四周,此时未过晌午,僧侣们随时会到河边打水或洗衣。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何尚站到远处呼唤虫花花,但有病在身,声线略显沙哑微弱,似乎并未引起某女注意。   何尚唯有向前三步走,继续喊,但喉咙越发不听使唤。再走十步,三十步……百步,已走到河岸边。   虫花花憋足一口气,潜在水下“洗脑”,当她探头换气时,正巧对上何尚一张清晰的脸孔……虫花花双手护胸,惊慌失措地尖叫:“啊啊啊……你何时来的?!”   何尚并未解释,转身背对:“上来再说,水里凉。”   “……”虫花花最受不了他对凡事亦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态度,就好似——你骂你的,他想他的,把别人激荡起伏的情绪看做一场自娱自乐的表演。戏看完了,他鼓鼓掌回家。   虫花花拍打着水花,忍无可忍道:“我很生气!”   “嗯,为哪般?”他当然知晓,否则追来作甚?   虫花花话到嘴边再次卡壳,大姑娘家家怎说清楚啊,你就不能分析一下啊?!   何尚压住咳声,他是感觉虫花花活在某种挣扎之中,别说她痛苦,他看着都难受,所以他断然决定:“若是我哪里做错,我先道歉。若是你不愿再交我这个朋友,我也绝不会勉强。”   虫花花则听得堵心堵肺,她不过是说说气话,他还当真了是不是?!   何尚反手将衣衫递给她:“先上来,我请求方丈帮你调房。”   虫花花紧咬着下唇,心里话说不出,她真是憋得胸闷气短。   他们原本是说说笑笑的朋友,虽然何尚时常戏耍自己,但一点不影响他们有好的关系,当友情被爱情所取代,这份纯洁的情感马上变了味,是她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宁可回到当初,把何尚当弟弟看的那段岁月。   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虫花花吸了吸鼻子,故作愉悦道:“嗯,最好让我一人住一间,你肯定有办法……”   何尚沉默不语,两个人在一起为的是开心,她却不开心。   虫花花爬上岸,慢条斯理擦身穿戴,而何尚绝不会偷瞄一眼,正直得令她心寒。   何尚见她先行离开,无奈地站起身,却顿感一阵眩晕。虫花花听到身后发出异样声响,放慢脚步,尽量按耐回头张望的冲动,她紧紧闭起双眼,沉沉气,毅然决然离开,踏出艰难的第一步,把他的影子从生命一点点抽离。   然而,她这次错误的决定,令重病的何尚,在寒风中孤零零躺到半夜。   ……   直到夜深人静时,师兄弟们才在虫花花的指引中,在草丛中抬出浑身滚烫的何尚。   虫花花望着何尚苍白的脸,半跪在何尚床边,默默啜泣。   “花师弟,你明知小尚身体不适,还丢下他不管?”师兄愤愤质问道。   虫花花无言以对,甚感歉疚。   “你们都回去吧,我会照顾他。我发誓,绝对寸步不离……”   师兄弟们见虫花花认错态度诚恳,未再加以指责,纷纷离开。   待屋中只剩下他二人,虫花花抹掉眼泪,沾湿巾帕替何尚擦身,从指间到胸膛,一寸一寸擦拭着污浊。   “对不起,我没料到你会晕倒,是不是让我给气的……对不起何尚……”   虫花花喉咙哽咽,吸气的同时,泪水再次滑落:“你能原谅我这一次么,我不想失去你……你喜欢听我叫你‘哥’,我就给你当妹,别不理我就行……”   她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我总是对你乱发脾气,你偏不去想我为何无理取闹,说实话,我憋得真难受……但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折腾自己……”   几滴温热的泪水打在何尚手臂上,何尚指尖一顿,心也跟着揪了下,他并非故意不醒,只是在等她说出苦闷的源头。   虫花花伸出五指在何尚脸前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不由把玩他的耳垂,言不由衷道:“当初那女子看不上你,肯定是嫌你又瘦又矮,如今你再去见她,她非甩着哈喇子扑向你……”   何尚愕然,哪个女子?   “你也知晓御媚派穷困潦倒,所以我一心想嫁给雷腾云,什么爱不爱的都是瞎掰,有银子才能养活几百口弟子。可是你的出现,让我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想霸占你,又想嫁给雷腾云,所以非逼你认我这个姐姐,很幼稚很自私吧?……”   重点,快说重点!   虫花花抿了抿唇,趁四下无人,轻碰了何尚嘴唇一下,随后难为情地拧衣角。   “听人说……把病传染给别人自身便可痊愈,你传染给我好了……你不回答自当默许,那我再亲你一下?……”   话音未落,她嘟起小嘴,羞涩地盖在何尚的唇瓣上。   “……”何尚感到舌尖的细腻,萦绕着他的唇,轻柔迂回。   何尚微微扬起唇,心中疑团终于烟消云散。   虫花花则真心诚意地想遭染病,病从口出,当然是嘴对嘴最有效。   只是……她未想到,舌尖与舌尖相撞,甚至某人的舌头已探入她口中,她下意识推拒,一只大手却环于她腰间,在她惊慌失措时,已将她整个人拉上床。   何尚一翻身将她压于身下,虫花花心慌意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心如鼓击,喘息急促。   “我在你心中,究竟为哪种身份?”   “我不知晓……”虫花花窘迫地撇开头。   何尚一手撑起身体,用唇拭去她的泪滴:“亲人?朋友?还是你已对我萌生情愫?”   “我不知晓……”虫花花缩了缩肩膀,只感闪电划过脑部。   纵然答案呼之欲出,她却执拗得不肯直言相告。   何尚捏起她的下巴,不再如以往那般温文儒雅,袭上她的唇,霸道地胶着在一起。   虫花花显然是吓到了,何尚给她印象属于被动,你问他“饿不饿”才回答“饿”的那类人。   何尚唯恐害她染病,虽然不舍这份温存,但还是理智地抽身坐起。   虫花花捂着唇,恍惚地问,“你不是有意中人了么……”   “嗯是,给我当小妾吧。”何尚闷咳一声,原本浑身就发热,如今更感燥热难忍。   “……”虫花花揉了揉的嘴唇,沮丧垂目……她堂堂御媚派掌门人岂能给人做妾?可是,她还真想没骨气的点头同意。   何尚见她嘟嘴不语,揉了揉她发帘:“御媚派的生计问题我会替你解决,不必烦恼。”   “……”虫花花咬了咬手指,又开始胡思乱想,这是当小妾的交换条件么?   她默默滚下床,蹲在桌角扣木头,扣了一会儿,猛然站起身,走到柜橱中前,随便抓出一瓶装有毒药的瓷瓶。将一堆小药丸洒在桌上,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又把铺满桌的毒药,一颗一颗放回瓶中……将命运,交付到吃饭家伙手中。   做妾,不做妾,做妾,不做妾……   何尚迷茫地眨着眼,莫非他表达得还不够清楚?   ※ ※   同一时间,何夏已从昏迷中清晰,而且康复得绝非拖泥带水,一睁眼先大哭,嗓门极具穿透力,直接传到雷腾云卧房。   雷腾云倏然起身,当他走到何夏房门前时,香蓉也是匆忙赶来,他示意香蓉门外守候,随后推门而入。   ======================================   作者有话要说:我现在纠结一个问题,现言收藏没有古言多,但现言没V之前24小时尾章点击必定过千。这边却是48小时勉勉强强过千,什么情况,都养肥呢吗?如果是的话,那些依旧收藏着却不来看连载的读者们,你们要等多肥才下手手手……………………   43   第四十三章 ...   何夏泪流满面地扑到雷腾云怀里:“我完了我完了,丑不拉几咋活啊?!呜呜……快把镜子都拍碎、水盆打翻,呜呜……”   “你先冷静。”   “咋冷静咋冷静?你告诉我咋冷静?!……”何夏伤心欲绝,猛然一把大力推开他:“都怪你这混球王八蛋,原本我在少林寺过得挺好,可我咋就这么倒霉遇上你这么个瘟神扫把星呢?!你赔我脸来——”   雷腾云被她推得踉跄一步站稳脚跟,他记得当日的情形——何夏舍命护他,口口声声说他是她的男人。而今日,当她误以为烙印毁容时,不分青红皂白,立刻翻脸仇视自己?   他心头涌起一阵刺伤的痛感,一种不被信任的挫败感,于是,他扯下手背白布,将那块狰狞的伤疤抵在何夏眼前,怒道:“看清楚!为了保护你那张破脸,耻辱的字迹刻骨入肉留在我手上!我赔你一个一模一样字样可否?!”   “……”泪珠停滞在何夏眼底,她凝望雷腾云手背上的焦黑血疤,纵然他及时割断皮肉,依旧隐约存留疤痕的形状——奴。   “你的手……”   雷腾云打掉她的手指,他一直认为何夏与众不同,喜欢她的善良调皮,为了留她在身边,宁可抛开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一再让步,一次一次超越容忍底线。却换来她这一番绝情话?   他将一叠银票摔在床上,银票如雪片般纷纷洒落,他怒视何夏,话在嘴边转了转,最终……暴戾地指向门槛:“走!——”   “……”何夏吓得瑟缩发抖,与今日比起来,雷腾云平日发火时的神情都成了好脾气。似乎没说让她“滚”算是客气了。   她轻声啜泣,将飞满床的银票一张张拾起,折成一叠,放在枕边。   感激的话语哽在喉咙,还未来得及开口,已然不需要了。   何夏走下床,面朝雷腾云愤怒的背影,深深鞠躬,本想耍耍赖哄他高兴,却不知怎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手……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你救我。”   雷腾云攥得指骨咯吱作响,怒步离去,天下何其大,偏偏找不到一个真心待他的女子。   何夏望向空落落的门板,泪水不自知地滑落,她只是说了几句气话,就几句气话而已,刚搞清状况而已,有口无心的,真的。   何夏委屈地抹抹眼角,真不讲理,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此刻,香蓉象征性地敲敲门,边走边问道:“小夏,你与少爷拌嘴了?”   “嗯,他叫我滚回少林寺去……”何夏目光有些失焦,扁嘴发牢骚:“我还不是怕他嫌我丑,他倒好,话都不让我说完就先急了。”   何夏蛮了解雷腾云的个性,他那种人吧,你骂他打他都没关系,唯独不能伤及他的自尊心。   “那你还不快去说清楚?当日,倘若并非少爷用手抵挡,你的脸……”   “别说了我知晓!……”何夏愤然打断,说出去的泼出去的水,她比谁都懊悔。   不过,何夏也觉得挺伤心,平日“媳妇媳妇”乱喊,那当“媳妇”的就不能耍回性子了?话说娘比她疯魔多了,爹都不是这般待娘的。他雷腾云凭啥说急眼就急眼,而且还是一点缓和余地未不留!呸……   “我走我走,正好想走……”何夏环视陌生的景物:“这是哪?”   “凤凰城知府府邸。”香蓉将一杯热茶递给她:“先坐下,别这般小孩子气。何况你不能怪少爷气恼,他听到你的哭声,知晓你已清醒,兴冲冲跑来找你,你却让他难看。”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何夏大病初愈,这一闹还真有点头晕,她抿了口茶,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是不好受,可她啥都不记得了,心平气和解释一下就好了嘛,倘若他未恼羞成怒,她不仅要给他端茶倒水,还得表扬他英勇无畏,唉唉唉。   心底刚刚酝酿出的某种激动情绪,就让雷腾云一掌打散了。   “莫耍性子,快去哄哄少爷。”   “不去,就不去……”何夏没底气地反抗,每次都是她先道歉,固然每每亦是她惹是生非,但这一次偏不主动开口。   香蓉也不知该如何劝说,或许是她心中存着一份私心,竟对这僵持不下的场面无动于衷。   她无意中看向院子,雷腾云穿戴整齐,一副欲出门的架势。   “少爷,您要去何处?”香蓉转身而出。   雷腾云并未止步,平静地命令道:“你陪她回少林。”   “少爷且慢,您莫非要离开凤凰城?……”香蓉焦急之下拉住他手臂。   雷腾云缄默不语,余光扫入何夏卧室,给她一刻钟上门认错,她反而喝起茶、聊上天了?!不知悔改无药可解,他竟然还迟疑了一下?!   何夏咬了咬嘴唇,气得头皮发麻,她“哐当”一声摔下茶杯,抓起那一叠银两,走到雷腾云身前,怒不可遏地向他胸膛一攘,道:“你把我当啥了?!高兴了就抓来玩几天,不高兴了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我不惹你烦,现在就走!你踏踏实实住到死吧你!——”   语毕,何夏不计后果地奔出庭院。怒火已令他们都失去了理智。   雷腾云更是怒火攻心,磨着后槽牙,甩开香蓉,向另一条走去,香蓉看向一东一西两人,踌躇得左顾右盼,不知该先去追谁,呃,还是先替少爷收拾银票吧。   何夏只顾闷头猛走,根本不管去向何方,该死的雷腾云,气量这般小还当啥老爷们!   雷腾云蹙眉疾步,居然用银票扔他?亏他愤怒之余还惦记她身无分文,不知好歹的死丫头!罢了,就此分道扬镳!   ……   知府宅邸鳞次栉比,路痴何夏唯有顺着回廊狂走,侍卫知晓她是雷少主的人,有心问她是否迷路,但见她满脸泪痕,又不好上前叨扰。   雷腾云并不熟悉官宅格局,走出百尺才发现每道回廊全是一个样,他瞪向护宅侍卫,侍卫怯懦地低下头,天煞魔的眼神真能吃人。   雷腾云索性不问,跳出回廊,一跃身番强而过,这才是出宅捷径。   但他这一翻,并未翻出知府府邸,而是翻到另一道回廊之上,何夏听头顶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以为小鬼小妖精们半夜跑出来吓唬人,她也忘了害怕,冲天大喊:“滚滚滚,牛鬼蛇神都给我滚远点——”   雷腾云辨出话音出自谁口,他无意识地脚底施力,哗啦啦,砖瓦瞬间破碎,他顿感一脚下陷,还未来得及抽离,身体便失去平衡感,忽悠一下,只见一条腿卡在破洞之中。   “?!”……何夏惊见眼前冒出的长腿,尖叫一声坐倒在地:“我我我就是心情不好胡言乱语,无意冒犯‘独腿大仙’……莫见怪啊!……”   而她这一喊,侍卫纷纷提高警惕,但毕竟是黑灯瞎火的傍晚,无端端蹦出一条腿确实怪吓人的。侍卫们只得壮起胆子,拔出刀剑,用剑尖戳向那条来历不明的神仙大腿……   “……”雷腾云正在廊檐上方拔腿,虽然他一掌就能彻底打碎廊顶,但他无论如何不愿显身,主要是这姿势太难看。   “扎他扎他,我娘说了,神仙鬼怪都是不死之身,倘若流血就是活人假扮的!”何夏惊慌失措,忍不住出馊主意。   雷腾云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刚欲开口大骂,回廊之下又传来唧唧索索的声响,不一会儿,他顿感靴子被人脱去,而后,侍卫们在何夏的教唆下,鼓足勇气,高举草根挠他脚心。   “姑娘,就挠挠……能请走妖魔鬼怪么?”侍卫边挠边问。   “当然啦,脚心痒痒肉最多,受不了自然就飞没影了啊……”何夏一本正经道。其实她已通过那一只精工鹿皮靴,猜出此鬼非厉鬼,而是讨厌鬼雷腾云!   几名侍卫恰巧上任不久,还未遇到过紧急状况,何况凤凰城与其他城市不同,关卡重重戒备森严,倘若真有人夜闯知府衙门,那绝对是有规模有计划的大反动。定不会只伸出一条腿吓唬花花草草,忒失水准了。   何夏见“怪腿”抽搐抽搐几下,她抖抖肩膀狞笑,也揪来一根青草跟着挠。于是乎,只见五、六个侍卫及一名女子,半夜三更围着一只悬挂廊顶的裸脚百般蹂躏。   雷腾云则趴在砖瓦上方,咬着手背忍耐,这群灭绝人性的蠢材!   “姑娘,你先看着怪腿,我们去叫几个轻功好的士兵来帮忙。”   话音未落,一行新兵手拉手一同散开。话说谁也不愿单独留在这鬼地方。   “啊,别,别走……”何夏凝望空荡荡地回廊,一阵阴风吹过,吹得回廊间的纸灯笼缓缓飘动,甚至闪出忽明忽暗的红光。   何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非真有鬼?……她刚欲撒丫子逃跑,轰隆一声巨响,砖瓦碎末四溢飞起,何夏吓得屁滚尿流,抱头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雷腾云跳入回廊,不但光着一只脚丫,就连裤管也被几人挽到膝盖以上,那造型,还真不是一般的寒碜。他就不懂了,本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居然轻信鬼话连篇。   而他对何夏的所作所为已然到达不抽不快的地步,但又犟着一股牛劲不愿先开口,在两人沉默不语时,几声阴霾的怪笑悠悠蔓延……   “哈哈哈……纳命来……纳命来……哈哈哈……”   何夏当即魂飞魄散,急速爬转方向,一下子将脑瓜埋在雷腾云膝盖窝里。   雷腾云拧着眉,不留情面地将她甩到一边,何夏哪还顾得了颜面,哆哆嗦嗦再次爬回:“好好好汉,路路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吧……”   诡异的笑声逐渐靠近他们这边,何夏弹起身惨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往雷腾云怀里钻,雷腾云则双臂大展,就是不肯搂住她。   “走开!”   “我我我一会就走,先跟这避避风……”何夏已搂住雷腾云脖颈,双脚悬空,生怕厉鬼从地里冒出来抓她脚腕。   雷腾云嗤之以鼻,方才一副很有骨气的模样,此刻又变成吓破胆的怂包,他凭何为她心软,凭何保护这个不知所谓的蠢丫头?   何夏死皮赖脸挂在恶霸怀里,又感到如此安心,她承认,根本不想离开雷腾云,却要死撑面子活受罪,哦对,她哪有面子,面子是啥?   “你能原谅我么?我方才说的都是气话,一下子接受不了破相的凄惨事儿,所以拿你撒气。其实说完以后吧,我也特后悔,可你一开口就那么绝情,伤透我的冰片心……”   “我还绝情?!再说你凭哪一点给我脸色看?!”   “我娘对我爹就这样,我娘说,夫君就是用来撒娇乱发脾气的,打是亲骂是爱、爱到极致拿脚踹,我娘常踹我爹……”   “……”雷腾云干咳一声,沉默了。   “哈哈哈……纳命来……纳命……”   “再笑把你脑袋拧下来!”雷腾云恐吓看不见的“孤魂野鬼”。   别说此话一出,“女鬼”真就不喊不笑了,发出疑似“唔唔唔”捂嘴的闷哼,紧接着,传来一行女子的嘈杂声。   “夫人的癫狂症又犯了,快送夫人回房——”   “谁帮夫人松绑的?让老爷知晓此事又该恼了。”   “……”何夏擦了把冷汗,原来是个疯婆子。   疯癫自有缘故,看来此地果然不干净,雷腾云想归想,不忘斜眼瞪她,何夏尴尬地出溜回地面,搓了搓衣角,不知所措。   雷腾云欲言又止,旋身前行,何夏急忙捡起靴子,小碎步跟上:“鞋,鞋先穿上,扎到脚底板怪疼的……”   雷腾云驻足一怔,一转身坐在回廊长椅上,何夏明白他的意图,蹲下帮他穿靴之余,依旧对某件事煞是好奇:“你脚上没痒痒肉么?……”   雷腾云再次怒火冲眸,一弯身将何夏扛于肩头,扯下她脚上的花布鞋,挠啊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错了,哈哈哈……”   雷腾云置若罔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何夏笑得眼泪横流,而不远处的宅院里又开始骚动。   “天呐!夫人又跑出来了?!”   “没有吖,绑得好好的。”   何夏见雷腾云不肯停手,她反正也停不下笑声,那还不如……“哈哈哈,纳命来……哈哈哈,我是索命女鬼,哈哈哈……”   别院沉寂一瞬,忽然乱作一团,丫鬟们的惊呼声延绵不断。   原本静谧的宅院,顷刻间如煮饺子般沸腾开来。   “……”雷腾云打她屁股一下,这也能玩?   何夏滑坐到他腿上,可怜巴巴地瞅着他,雷腾云怒气未消,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她用手肘拱了拱雷腾云胸口,托起他受伤的手,吹了吹气:“这么漂亮的手……唉,算是毁了,不过吧,比烙在我脸上强多了,还有,你身上终于有一个地方不如我了,嘿嘿……”   就如她五岁时一心想揉乱弟弟的五官那般,见不得别人美。   “就你这样的,还敢常骂我无耻?”   何夏做了个假动作——撕下半边脸贴在另半边脸颊上。   “看见没,我一边二皮脸,一边不要脸,你啊,回去练几年再来挑战吧你……”何夏摇头晃脑耍无赖,逗他开心很容易,因为他的快乐向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雷腾云轻哼一声,果然,若有似无地扬起唇。人的情绪就是这般难以捉摸,方才还是势不两立的男女,这会儿,好似何事都不曾发生过。   “喂,下次再吵架不带说走就走的……”   “嗯。”雷腾云低沉地应声,口吻还挺不情愿。   何夏忽然又为自己抱不平:“人家是脸皮薄的小姑娘,你让着点我怎么了?我身上又没钱,饿死在半路上你都不管……”   第四十三章 ...   “我命香蓉陪着你,你别没完没了。”   “……”何夏扁扁嘴,她只想听他说一句,他对于负气离开这件事也感到很后悔。可他不说,就是不说。   =======================================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文章里出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字样,此为晋江防盗文措施,肯定会为阅读带来少许不便,还请见谅,正在改善中吧。=。=   44   第四十四章 ...   何夏亦步亦趋跟在雷腾云身后,这会儿才琢磨过味儿,唉?她怎么没借机回少林呢?   咕噜咕噜……恢复平静的宅子中,听得异常清晰。   何夏揉揉肚子,不知自己昏睡了几日,肚子瘪得好似她的钱袋。   她扯了扯雷腾云袖口,拐弯抹角地开口:“你猜是谁的肚子在叫唤呢?”   “……”雷腾云放慢脚步,别看知府宅院不小,伙食可不怎么样,知府顶着“清正廉洁”的头衔节俭过日。他这些日子吃得也不顺口。   “你去洗个澡,带你出去吃。”   何夏眼前一亮,顺了顺蓬乱的短发:“还洗啥澡啊,先吃先吃。”   雷腾云嫌弃地甩开她:“臭死了,离我远点。”   何夏立刻扑向雷腾云,在他干干净净的衣衫上蹭来蹭去,胡扯道,“‘铜臭、铜臭’,这词原来是这意思嘿。”   雷腾云拧起眉:“你爹不是文武状元吗?”   “?!”……何夏心里咯噔一响,他他他咋知晓的?!   何夏低头挣扎,倘若承认,雷腾云会不会猜出“千毒草”就是她娘?一个姓何,一个姓奈,应该不会吧?不过,他承诺放过娘。   “我心中有一个小秘密一直未告诉你……”何夏决定先“出卖”爹。   “一个?”   “……”等等,她得算算。   纵然雷腾云救了她两次,但她依旧犹豫不决,主要关系到娘的性命,除非,她已经嫁给他。   何夏撩起袖口闻了闻:“哎呀呀,我果然很臭,先去洗澡了哦……”语毕,逃之夭夭。   雷腾云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敢隐瞒。   何夏跑出几十步,晕头转向之际正巧遇上香蓉,香蓉见雷腾云伫立不远处,如释重负地吐口气,而后迎上何夏:“你与少爷和解没?”   何夏不自然地应了声:“方才我说话冲了点,姐姐莫见怪。”   香蓉摇头微笑,上前一步搀挽何夏,窃窃私语道:“对了小夏,你与少爷究竟是何关系?”   何夏提起一口气,又垮下肩膀,话说她也正为此事烦恼,雷腾云与爹娘迟早会见面,先不论冤仇,她可是订过娃娃亲的待嫁女。雷腾云不但是邪派头头,还缺乏尊老爱幼的品行,据她分析,爹娘肯定不会同意这桩插队婚事,搞不好血雨腥风重现江湖。   “没名没法、不三不四那种关系。”何夏自暴自弃地回答。   香蓉微微一怔,连个妾都算不上么?如她所料,何夏是位侍寝丫鬟。话说回来,雷腾云一派少主,妻妾成群不足为奇。   何夏见她眼神怪怪地打量自己,刚欲询问,香蓉急忙岔开话题:“你昏迷几日常念叨一句话,我每每听到都想笑,呵呵……”   “我说啥了?”何夏惊!   “嗯……你爹是何云炙何状元,你大爹是皇上。”香蓉哑然失笑。   “?!”……何夏瞪大眼,原来那个贪生怕死的“叛徒”正是自己!   何夏倏感心慌意乱,暴露爹的身份还是小事,她咋能将皇室秘密也给抖露出来了呢?这张没把门的破嘴!   她扭头偷瞄雷腾云,他此刻的神情仿佛涨潮前的海水,随时翻起一个大浪把她拍死在沙滩上。   何夏打个冷颤,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先是坦白相告,再来软磨硬泡,倘若无效,那她唯有使出不算美的“美人计”,唉……请求恶势力宽大处理吧。   思于此,她加快步伐跑回小四合院,洗澡抹香香!   雷腾云则坐在院子等候何夏,香蓉奉上香茶,随后从袖口掏出那叠银票:“少爷,奴婢都替您拾起来了,总共二十一张,您点点。”   “你收着吧,给何夏买些衣服首饰。”雷腾云一手捏茶杯,一掌按揉腿部,全要怪何夏那死丫头搔痒他,忍笑忍得拧自己大腿。   香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挽起袖口蹲在他腿旁,柔声道:“请少爷抬手,奴婢伺候您。”   雷腾云双手环胸,漫不经心地仰靠上椅背,闭目养神。他自小便过着养尊处优的奢侈生活,绝不亚于皇族太子的待遇。   香蓉小心翼翼地为他按摩,从小腿到大腿,再倒大腿根部,好似有意无意地轻碰到男子的敏感处。   雷腾云微眯起眼,丫鬟们为巴结主子,最爱耍此类小手段。   香蓉见雷腾云不动声色,以为他并不抗拒,所以她更为大胆地触碰,她的想法很简单,雷腾云不仅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可令她依靠的大树,只要能留在雷腾云身边,做一辈子低贱侍女又如何。   雷腾云冷齿一笑:“本少主从不与下人发生关系。依天煞派规矩,勾引主子者当斩。”   香蓉惊悸地缩回手,险些脱口而出“何夏”的丫鬟地位。致歉道:“……奴婢不敢了。”   雷腾云并未接话,见何夏蹦蹦跳跳走出浴房,他似笑非笑迎上,根本不在意香蓉的情绪。   何夏甩甩湿漉漉的短发,初冬傍晚凉意习习,她不由搓了搓双手。   雷腾云将一顶遮耳帽扣在她头顶,淡黄色的帽子上绣着俏皮的小马驹,衬得何夏年纪更小。   何夏拢住帽耳,歪头朝他一笑:“我戴这帽子好看么?”   “丑。”   “哎哟喂,你很久没犯病了……”何夏大失所望。很怀念他毒法的时候,总是夸她美若天仙、倾国倾城啥的,虽然是反话吧。   雷腾云嗤之以鼻,又将一副同颜色的两指手套丢到她身上,何夏边戴手套边挑眉毛:“你今日咋对我那么好呢,让我心里毛毛的。”   “不想戴就扔了。哪这多话?”雷腾云也忘了在哪种情况下买回这东西。   “戴戴戴,臭德行……”何夏早已习惯他好话不懂好好说的奇特方式。   何夏用余光扫到一个人影跪在桌边,她招招手:“香蓉姐你干做啥?吃饭去呀。”   香蓉看向雷腾云对自己不温不火的脸色,再看他对何夏格外宠爱的举动,暗自一叹。   “你多吃点,衣裳还未洗完。”她稍感一阵酸楚,起身行礼:“少爷慢走。”   不等何夏继续客套,雷腾云一把捞过她肩膀,直径离开。   “你是不是骂香蓉姐了?你不欺负女的心里特难受吧?”何夏承认,在她所生活的朝代,女子毫无地位,不过他们家特殊点,平等之。   “嗯。”雷腾云懒得解释,索性认了。   “哎呀哎呀!啊!……今日是我的生辰之日!”何夏总感觉忘了啥大事,猛然想起。   “……”雷腾云驻足:“确定?”   何夏嘟嘴点头:“每年生辰,娘都会做一大桌全素宴给我们姐弟俩庆祝,说是素菜,其实娘用各种肉汁肉汤烹炒熬制,可香可香了……还有必不可少的长寿面,饭后,爹会带我们去海边放生,期盼佛祖能保佑我和弟弟长命百岁。”   忆起一家人美好快乐的时光,何夏不由吸了吸鼻子,想爹娘想弟弟,今年生辰不止是她孤零零一人过,弟弟也是。   雷腾云微微蹙眉,他的生辰庆祝较为隆重,大宴宾朋、载歌载舞,无非是为讲究排场。但如何夏这般庆祝的,他的确是头一遭听说。   “你甭内疚,我没怪你。”何夏缓了缓情绪,故作不以为然地拍他肩膀。   “可笑,谁内疚了?”雷腾云毫不领情。   “……”这恶霸,害得他们一家人姐离弟散、爹娘逃亡的,居然一点不知悔改。   其实,何夏一直未把那层窗户纸没捅破——街道间的“千毒草”悬赏令比比皆是,赏金高达一百万两,茶馆附近总能听到三教九流打探“千毒草”的话音。   起初她并未在意是何人穷追猛打,毕竟追杀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但,自从雷腾云提及缉拿“千毒草”一事之后,她才开始注意追缉令落款人,而发起人正是天煞派雷腾云。所以,她今日决定坦白,其一是相信雷腾云的信用;其二、希望雷腾云看在她的薄面上,撤销江湖追缉令。好让他们一家人早日团聚。   “那啥……我今日满十八岁,不讨礼物,你满足我一个愿望行么……”何夏开始铺垫。   雷腾云岂能不知她在算计哪桩事,他带何夏离开少林的同时,才命属下正式颁布江湖追缉令,怎料千毒草之女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算机缘还是孽缘?   何夏见他沉默不语,悄悄拉起他的手,心虚地询问道:“你,你还打算娶我不……”   “废话。”   “那,那没事了……”何夏吞吞口水,不行,说话要讲究顺序,她得再组织组织语言。   雷腾云挑起眉:“是你真心想嫁我,还是另有所图?”   何夏本想毫无犹豫的回答,真心。可当她看向雷腾云那副认真的表情时,她竟然无法用谎言掩盖呼之欲出的真相。   “……都有。”   雷腾云不自知地吐口气,很满意她的答案,倘若决定在一起,那绝不能动心眼。即便她的回答全是为后者,他亦是可以接受,毕竟他从不强求何夏爱上自己。   何夏猜不出他的情绪,只知晓他握紧自己的手,就这样手牵手,走在清净的街道间。   一刻钟之后,雷腾云停在一家三层高的大酒楼门前。   “站这等我。”   何夏仰望阖起的迎宾大门,三更天,上酒楼有点过分。   “灯都熄了,你干啥去?”   雷腾云斜唇一笑,跃身跳入二层观景阁,何夏踮起脚尖张望,这家伙要干啥,私闯酒楼厨房偷吃的?   只听“哐当”一声,何夏紧跟着肝颤儿,因为雷腾云就这么堂而皇之踹开阁楼木门。   后果可想而知,酒楼内部逐渐嘈杂开来,人影攒动,灯火闪烁,纷纷起床抓“窃贼”。   “……”何夏一猫腰躲进花丛中,她今日正好穿了一件小红花的衣裳,于是,她捡起一根粗树枝握在手中,随后一动不动伪装成平面花,此造型逃跑、偷袭皆适用。   不过话说回来,这大半夜的,不吃这家换别家,他又折腾啥啊?   ===============================   第四十五章   何夏在花丛中蹲了半个时辰,非但未见雷腾云走出,甚至酒楼内已是一派灯火通明。   “吱呀”两声响,酒楼迎宾门四开大敞。何夏缩了缩肩膀,只见一群店小二手提灯笼,一边哈欠连天,一边登高爬梯,很快把一只只五颜六色的纸灯笼悬挂回廊之上。当蜡烛燃起的同时,楼内传来调试琵琶古筝之类的乐器声,“滋滋扭扭”好不纷乱。即刻将原本清幽的街道烘托得热闹开来。   何夏伸头探脑观望,耸耸鼻子,烟囱冒起氤氲的浓烟,伴随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   店小二揉揉眼睛,东张西望仿佛在寻找何人。何夏继续假扮牡丹花中一坨红,店小二可能睡迷糊了,目光扫视到她周身三次都未看出那是个人。   “何小姐,何夏何小姐请显身——”   何夏愀然地眯起眼,大事不妙,叛徒!窝囊废!雷腾云肯定屈打成招了!   店小二喊了几声无人回应,小跑步返回酒楼。不一会儿,再次走出,按照雷公子的吩咐,有样学样地大喊——   “何夏,你这贪生怕死的坏丫头,还不速速出来搭救你男人!”   “……”何夏嘴角一抽,这种话也就雷腾云说得出来,哎呀,懂她!   她缓缓站起身,店小二定睛一怔,看向仅距自己十步之遥的小寿星,寿星头戴小花帽,手持枯树杈,一副将自己视如仇敌且又畏畏缩缩的挣扎表情。   两人僵持不动一杯茶的功夫……   “何小姐,您踩到花花草草了。”店小二张了张鼻孔。   “喔,抱歉。”何夏跳出花圃,行佛礼超度惨死在她脚下的蔫扁花枝。   两排伙计整齐地排列在迎宾门前,齐刷刷鞠躬迎接何夏,何夏傻乎乎地逐一回礼。当她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走入门槛时,惊见楼内也是张灯结彩,喜洋洋的乐曲绕梁弹奏,铺天盖地是红色,好似谁家要办喜事。   “那个踹坏你家酒楼门窗的恶霸呢?”何夏看向笑脸相迎的掌柜子,不过掌柜子鼻梁红肿,显然刚刚吃上一记重拳。   “何小姐万不可这般形容雷少爷,小店正准备整修,雷少爷那是帮小人清理废弃物,呵呵,哎哟……”掌柜子一手揉鼻梁,一手护着怀中银票,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就是贪财鬼!   “……”何夏汗颜,当恶霸能当到这种境界,应该无人可超越了吧?   何夏随掌柜走上三楼,三楼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桌摆于中央,桌上铺垫朱红色绒面桌布,正前方为小型歌舞台,女戏子们如花蝴蝶般吹拉弹奏、轻歌曼舞,三五名店小二穿梭于其中,一道道传上菜,何夏瞪着各色美味佳肴,吐了吐口水,哈喇子差点流出来。   雷腾云闷哼一声,某女进门半晌,居然还没空看他一眼。   何夏直勾勾地锁定丰盛宴席,漫不经心地朝他打招呼。   掌柜毕恭毕敬鞠躬示意:“先请小寿星入席。”   “……”何夏无意识地擦擦嘴角:“您咋知晓今日是我生辰?”   这不废话么,倘若阔少爷不说他哪知晓。更没这好命生出这般会选夫君的闺女啊。   何夏屁股还没坐热,一位衣着光鲜的伙计走上前,抑扬顿挫地唱菜谱——   “糖醋素排骨、铁板黑椒素牛柳、姜茸素鸡、荷香素虾仁、满堂红素辣鸡、红烧雪山台蘑、鱼香梅花肉、酸菜炒素鸭、水晶素肘子、素炒冬虫夏草、香菇面筋、八宝炒糖菜、栗子鸡、烧肝、佛跳墙、三味鲜香鱼片,四冷荤、四炒菜、四大件,十六道素斋已上齐,长寿面、配菜糕点干果等稍后奉上。本酒楼掌柜及全体伙计,祝何小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满桌的鸡、鸭、鱼、肉,色香形俱佳,令人馋涎欲滴。可举箸品尝却令何夏大吃一惊,继而拍手称绝,鲜活的荤菜竟然全由素食烹制。   伙计看小寿星对菜式满意,击掌示意戏子们纷纷起身,无不欠身行礼及贺寿。   “……”何夏立刻站起身,竟然激动到大懂礼数:“多谢诸位,小女子受宠若惊……”   雷腾云抿了口茶,砸吧砸吧嘴,“惊”的事还在后面呢。   待何夏逐个感谢之后,扭头偷瞄雷腾云,戳了戳手臂,难为情,抿嘴乐。   雷腾云见她喜极而泣,揉了揉她的额头,花钱不在多少,高兴就好。   何夏走到窗沿前,今日天空作美,皓月当空繁星似锦。她双手合十,嘴角绽放一朵甜笑,弯膝下跪,遥望天际中最明亮的一颗星星,她将它看做爹娘当年的定情信物——奈何星。   ……爹、娘,虽然二老不能为女儿庆祝十八岁生辰,但请爹娘一定要看看雷腾云的这份用心,他不温柔也不算体贴,更不是爹那般的儒雅男子,却一次次将女儿救于水火,他的勇敢,他的魄力,不知不觉地,打动了女儿的心,此时此刻,女儿只感从头到脚暖流乱窜,甚至很想没出息地大哭一场,呜呜。所以,女儿期望爹娘成全——何夏愿嫁给雷腾云为妻。   雷腾云看她神情虔诚,不屑一顾道:“感谢上苍还不如来谢我。”   “……”何夏掸掸裤腿站起,微垂羞涩的眸,一步一步走向雷腾云,何夏要坦白的告诉他,她的心意。   雷腾云误以为她打算磕头致谢,一肘搭在桌边,摆出一副等待受礼的邪恶架势。   可还未等她开口,掌柜子手捧纸笔前来,笑容可掬地来到何夏面前:“小人向何小姐汇报一下。雷少爷已包下整间酒楼为您贺寿,不仅如此,按雷少爷吩咐大摆寿宴三日,从今晚起本酒楼昼夜无休,免费宴请凤凰城百姓。”   “?!”……何夏差点让口水活活呛死,她立刻收回娇态,咬牙切齿瞪向雷腾,劳动人民饭量大,这家酒楼又贵得要命,我说雷大少,您乳名叫“小挥金”吧?   当她刚欲开口责骂雷腾云之际,掌柜子又道:“何小姐莫心急,且听小人把话讲完。雷少爷提议一则附加条件,唯有猜对祝词者才可免费品尝美味佳肴,何小姐喜欢听哪一句贺词呀?三日三句,小人这便记下来。”   “……”何夏拍拍胸口,长吁一口气,这便是“跌宕起伏”的真正含义呃?   固然很风光很有面子,她也承认惊喜不断,但都是拿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啊,败家疯爷们。再这样胡话乱造下去,后半辈子他们只能靠乞讨为生了吧?   “请问何小姐想好贺寿语否?”掌柜子笑眯眯地催促,只因小寿星望天不语。   “嗯……第一个,人神共愤。”   “……”掌柜子呛咳数声,天下女子都一个毛病,纵然家财万贯依旧舍不得铺张。   “依小人看……不如请雷少爷出一个。”   “就用‘吉祥如意’好了。”雷腾云轻描淡写地说。   何夏顺桌子底下拧他大腿,眼中喷出“痛彻心扉”的怒火。   雷腾云不以为意,打发掌柜与伙计们厅外侍候。   他举起酒杯,面朝何夏微抬致意,随后一饮而尽。   “你这人,咋就自斟自饮了你,好歹讲两句好听话嘛……”何夏嘟嘟嘴,罢了罢了,钱乃身外之物,花光了不打紧,他俩还能回少林寺蹭吃蹭喝,嘿嘿。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心里想着夸她两句漂亮,可她如今不但是一头过耳短发,而且头顶侧束两个小羊角辫,完全是一副稚气未脱的脸孔,他真说不出那些用于赞许美女的形容词。   “今年十八、明年十九,再老嫁不出去了。”   “……”何夏满心欢喜地等待,却等来一句牲口话。   她抓抓耳朵不禁犹豫,这要是嫁给他,别说甜言蜜语,说句人话都难得。人们常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咋总感觉自己在他眼中是个西瓜呢?   何夏扳正他的脸,认真地询问道:“我好看不?”   “……”雷腾云面无表情,生辰良日,何必自找不痛快。   何夏透过他眼神看到嘲笑之意,她绷起脸,气哼哼地瞄他。   “你嫌我丑还娶我做啥?!”   “我何时说过嫌你丑了?”雷腾云还不如不回答,显然再一次肯定何夏的想法。   何夏拧眉咬唇,扔下筷子撇开头:“不吃了不吃了!气都气饱了!”   雷腾云将筷子塞回她手指缝:“气什么气,我才该气,偏偏看上你。”   何夏拍案而起,可细琢磨琢磨,好像也不算挤兑人的话,就是听着有点别扭。   雷腾云斜唇一笑,抓起她手腕将她扯到腿前,故作严肃地端详她五官,而后沉思地缓点头:“别说,这仔细一看吧……还真不如猛地一看呢。”   何夏一拳捶在上他胸口:“嘉玉姨说我比娘还俏,你咋老欺负啊你!——”   “奈嘉宝的大姐?”   “?!”……何夏心头一颤,闹来闹去险些忘了她原本的目的,不过,他究竟知晓多少?   雷腾云料到她定会出此反应,索性开门见山,道:“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毒害我父者并非毒九天随行所为,我与千毒草、与你,不存在仇怨。”   “……”何夏低头不语,许久后才艰难地开口:“对不起,起初我怕你用我当诱饵……所以才隐瞒真相。今日本想向你坦白,你却先给说了。”   “我承认,当我得知真相时,恨不得一拳打死你……”雷腾云猛地将杯中酒灌入喉:“依我的个性,错杀一百不放一个,因为你,我硬是逼迫自己将仇恨分开看待。”   何夏的心揪了揪,这算情话还是威胁?……   雷腾云见她忐忑不安,拍了拍她脸颊:“爱不爱我是你的事,我只在意自己的感觉。”   何夏偷偷舒了口气,幸好她也喜欢雷腾云,至于爱……她还无法判断。   她晃了晃脚面,看向雷腾云刚毅的脸孔,羞答答地问道:“那,那你喜欢我哪一点。”   雷腾云微微一愣,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还赖在我腿上作甚?边去。”   “……”何夏被他无情地拱回椅面,一个愿意为了她分清仇人主次的恶霸,居然不敢回答一个那么简单的问题,而且态度极其恶劣!   两人沉默一刻钟,并非雷腾云不想说话,而是何夏那大张嘴忙着胡吃海塞,没空搭理他。   待何夏酒足饭饱之后,这才注意到在一旁喝小酒的雷腾云。她发现雷腾云也属于少言寡语的男子,只是个性过于张扬,时常令人忽略他安静的一面。   “今日让你大破费,我给你唱个小曲儿吧?”   “行,唱个‘十八摸’。”   十八摸——民间流传已久的荤杂小调,街头巷尾随处可闻三教九流哼唱。唱词从女子的发丝一路唱到小足儿,将女子身形特征,从头到脚分析一遍,唱词露骨易懂。   “你!……耍流氓。”何夏翻白眼鄙视他。   “不跟你耍跟谁耍?”雷腾云理所当然地回。   “……”何夏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唉?好像也对。   她一蹦一跳来到唱台,坐在摆放古筝的椅子上。雷腾云挑起眉,以为她会大肆乱弹琴,所以坐到更远的躺椅上“欣赏”。   何夏则收敛顽皮的笑意,正襟危坐。不经意间,右手一指滑出,且听“花指”拨动琴弦刚健有力。而左手的吟揉按滑则是刚柔并蓄,铿锵,深沉。将一首荡气回肠、纯朴古雅的《高山流水》名曲,演绎得淋漓尽致。   雷腾云确实未料到何夏还会这一手,似笑非笑地扬起唇,凝望有别于以往的何夏。当你已经看上这个女子,却发现她可爱之处远比想象中多时,固然是一件妙事。   当戏子及伙计们无不沉浸在温婉的旋律中时,雷腾云却见不得旁人分享他的愉悦。   “弹得好,边弹边唱十八摸!”   “……”何夏朝他翻白眼,收音不弹了。   她颠颠脚斜视雷腾云:“粗俗,忒粗俗。”   雷腾云欣然接受,倘若斯文儒雅,他就不是邪派中人。   “你就不能让我顺心一下下!”   “能,所有乐器带走,随便你弹。别说,弹得真是好听。”   何夏知晓他从不爱扯谎,不自觉地抿唇一笑,但很快再次摆臭脸,所以才对美丑的评价耿耿于怀嘛!   不过总体来说,她今晚很开心,希望自此之后每一年生辰都有雷腾云、爹娘还有……   呃!光顾着自己高兴,不知弟弟的生辰咋过的……呜呜,可怜的何尚,当姐姐的大吃大喝对不起你,呜呜。   雷腾云拉起她的手,直径向楼梯走去。   “去哪吖?”何夏吸溜着最后一根长寿面。   “放生。”雷腾云记得她提及生辰放生祈福长寿之规。   “……”何夏面部抽搐,不会随便抓个大活人让她放一放吧。   ※※   同一时间,少林寺   何尚嗅到屋中阵阵飘香,不由睁开迷蒙的睡眼,回眸凝睇……   惊!   虫花花手托一碗长寿面,容妆淡抹,长发披肩,重点是,她只穿一件薄纱长裙,白色纱裙里,透出红艳艳的肚兜。一双修长美腿在裙摆下若隐若现。   “你……”   “我记得今日是你生辰,但我没银两为你摆宴庆祝,所以只有把自己送给你……”虫花花脸红心跳,她既然认定了何尚,便不再反悔。自当送他一份成人礼,捂脸捂脸。   “……”何尚微启齿,明知非礼勿视,目光却落在她细如凝脂的肌肤上——   这份大礼能收么?   ====================================   第四十六章   何尚见虫花花向前挪一步,他下意识依上墙面,口是心非道:“佛门禁地,不,不好吧……”   虫花花咬唇不语,一副很伤自尊的表情。何尚见状,急忙坐回床边,失去一贯的冷静,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我是说,先,先吃面。”   虫花花羞涩地点点头,微侧头奉上长寿面:“生辰快乐……”   何尚望向那一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挑起几根放入口中,细细品位她的手艺,不禁会心一笑,纵然此非山珍海味,却别有一番滋味。   “好吃么……”   “嗯!”何尚将她拉到身边,揶揄道:“看不出你还挺贤惠。”   虫花花持续处于娇羞态,她捋了捋发梢,自打她知晓何尚尚未娶妻之后,对他更加死心塌地,成为何尚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她每日里自娱自乐的重要项目。   “你爹娘会喜欢我么?……”   何尚笑容微敛,虫花花乃邪教掌门,爹忠于朝廷,未必应允这桩婚事。   虫花花见他面有难色,嘟嘴不乐意:“喂……你这是何意思嘛……”   何尚抽回思绪,挑起两根面条递上她唇边:“忘了加盐。”   “……”虫花花叼走咀嚼,果然一点咸味都没有。她不由惭愧地低下头:“我可真笨,你爹娘肯定不待见我……”   一碗鸡蛋面,勾起何尚的回忆,他一手环过她身体,下颌懒洋洋地搭在她肩窝上,莞尔一笑:“听我娘说,因爹娘门第相距甚远,所以娘嫁给我爹时极不讨祖母喜欢,祖母期盼娘能成为理想的儿媳,便言传身教礼仪家规。但娘生性顽皮,时常受祖母责罚,娘一气之下绝食抵触。而从不下厨的爹,给娘煮了一碗鸡蛋面,不巧的是,爹也忘记加盐,娘却开心得吃下整碗面。你明白其中含义么?”   虫花花眨眨眼,心情顺畅不少:“你娘并非大家闺秀么?”   提起娘亲,何尚笑得诡异:“虽并非千金小姐,但也算是“声名显赫”的女豪杰。”   虫花花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哦,你娘武功高强,莫非是看上你爹之后,便强行掳走当压寨相公?”   何尚怔了怔,哑然失笑:“你这脑瓜里都装了些何物?”   虫花花伸出一指,顺着鼻梁分开两边:“一半装毒药配方,一半装着你。”   何尚嘴角微扬,不自然地抿唇,虫花花最爱看他一副想笑不笑的神态,特有趣。   她垂下眸,侧头碰上何尚的唇边,心中则小有埋怨:“我可是对你掏心掏肺,可你对我连句‘喜欢’都未曾讲过,莫非是我一厢情愿?……”何尚自从亲了她一下之后,再无其他越轨举动,她走旁门左道路线,不在乎世俗眼光,纠结,他为何不敢跨过那道毫无意义的伦理墙?   何尚尴尬地摸了摸鼻梁:“自然不是,你有我何家女眷的风范,直率、大胆……泼辣。”   “你居然说我泼辣?!——”虫花花揪起何尚衣领,火冒三丈地指责道:“我对你多好,你竟然用这般恶毒的字眼评价我?!”   “……”何尚被她扯得三晃四晃,他并不认为“泼辣”是贬义词,夸她豪迈可爱啊。   虫花花见他无言以对,气哼哼地甩开手腕:“我此刻严重怀疑你根本未想娶我,当然!……你确实也未说过,不如当面把话讲清楚,废话不多说,你就说娶还是不娶!”   何尚时常遇到温柔小女人瞬间变老虎的顺畅过程,但他一直未摸清女人们的失控频.率。   “你先听我解释。”   “不听,娶不娶一句话,免得又是我自作多情!”虫花花拢耳摇头。当她认为单恋无所谓时,却发现奢望的更多,需要回应,需要甜言蜜语灌溉。   “这十八年里,我真正相处过的女子只有三个,娘,姐,还有你。”何尚很想让她明白,他并非贪婪的男人,只选对的人。   他将虫花花拉回床边,自然地环住她的腰:“起初,我确实不大喜欢你的处事态度,但你有一点吸引了我。归根究底一个字。”   “什么字?”   何尚腼腆地笑了笑:“宠。”   无论虫花花对他人如何无礼,对自己则是如沐春风,他的优越感来源于她,她却不自知。   “宠?……那是自然,喜欢你才宠你,别人倒给我银子也不理。”虫花花轻声一哼,他们的相处方式有些类似“护犊子”情结,谁都不能说何尚一句不是,纵然家中只剩下一块烙饼,她也会不假思索地让何尚。他一人吃饱,她就不饿。   何尚莞尔一笑:“你对我的好只有我知晓,就这样。”   虫花花的怒容转回娇羞,她咬了咬嘴唇:“那你喜欢么?”   何尚不予回应,撩过她尖尖的下颚,用唇边轻轻摩挲……   虫花花顿感心跳狂乱,她微垂长睫毛,扫在他笔挺的鼻梁上,她只愿为眼前的男子展现柔情一面,喜欢他的沉稳,喜欢他的含蓄,全部全部都喜欢。   一缕缕幽香撩拨着何尚的情绪。他最终未能如爹所愿,脱离类似娘与姐那般的女子。此类女子时常无理取闹,任性多变,但遭遇任何情况时,第一个想要保护的人绝不是自己。   虫花花扭身环住他脖颈,主动献身一枚浅吻,唇瓣刚欲抽离,却被何尚扣在怀中,虫花花不好意思直视他的目光,双腮覆盖一层薄薄的绯红,仿佛新熟的蜜桃,粉嫩可口。   何尚滚了滚喉咙,本想压制莫名的燥热,胸膛却越发灼热。他清楚这股不适的反应为那般,恨不得将她压在身下,扯开她的衣襟……但是吧。   “待你正式成为我的妻子,我才有权利碰你。”何尚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谢绝美意。   “你还是不喜欢我,否则哪来得定力?好吧!我倒看你能坚持多久……”虫花花负气地推开他,裙摆丝带抽去,只见薄纱长裙轻盈落在脚踝。   “……”何尚目不转睛地望向她,粉红色的肚兜下衬着一副玲珑有致的胴.体,他明知不该看,但视线怎样都无法挪到。   “此地,乃,乃,乃佛门。”何尚懊恼地合起眸,哪个字结巴不好,偏偏在“奶”字上卡壳。   虫花花噗嗤一笑,缓慢地爬上床,弯眉眯眼,仿佛一只偷腥的小猫。   何尚制止不了她的靠近,唯有故作镇定地躲避,当他退无可退时,虫花花跨坐到他腿上,白如玉的手臂搭在他肩头,挑衅某男的忍耐底线。   何尚刻意不去看她,唯恐扼守的原则彻底瓦解。   “娶我么?”   “娶。”   “那你还犹豫什么?……”虫花花笑得诡异,因为何尚的一只手已落在自己臀部上,却还要摆出一副正派的表情。   男人未必有本事挑起女人的欲.望,反言之,则是轻而易举。   紧密的贴合,缠绵的抚摸,正因她在他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女子,更令他意乱情迷。   虫花花看到他眼底的挣扎,那种感觉旁人无法体会,总之看他忍得那般难受,心情大好。   何尚攥了攥拳,双手一揽将她拉近,倏然地,脸颊埋入她的肩窝,扬起一手绕到她后脖颈,轻轻一拉,肚兜上的系带一分为二散开……是可“忍”孰不可“忍”!拆礼物。   虫花花虽“蓄谋已久”,却未料到他在拒绝与接受之间毫无间隔,而且更不像她想象中的按部就班,她一时反应不及,感到肚兜悄然滑落,下意识双手拢胸。   何尚的动作则比她看一步,将她一双手腕翻转于后,任由一轮绚丽曲线突兀呈现。   虫花花羞答答地撇开头,身体好似已被他的视线穿透。火热,大胆,甚至有些粗暴。   “唔……”   滚烫的舌尖横驱直入,热情似火地吸允着她的唇瓣,伴随掌心的游走,令她身子微微颤栗。   “只要你说停,我随时停。”何尚的声线异常沙哑,亢奋突如其来,思绪好似瞬间抽空,无法思考无法判断,是她所赋予的魔力。   虫花花呢喃地应了声,过了今夜,反反复复悬浮的心,将会踏实落地。   ……   抚摸他坚实的胸膛,令她怯懦又向往。   拥吻奏起缠绵序曲;   她清晰看到他眼中的渴望,仿佛隐忍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情绪,恣意揉捏着她的肌肤,有些疼,有些痒,有些难以启齿的触感在血脉中蔓延。   当最后一道防线冲破,她几乎是惊声尖叫。   何尚钝痛地眯起眼,停滞在彼此相连的那一刹间,呼吸急促紊乱。奇妙的快.感令他不由自主地缓慢移动。   “疼……”   “停?”倘若他还可以停。   “不……”虫花花紧咬着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痛苦。   何尚托起她的脊背,温柔地将她拥入胸膛,含住她嫣红的唇瓣,在这一刻,无人可以取代她的美,娇艳欲滴,楚楚动人。   这是一份名副其实的成人礼,他会小心翼翼地珍藏。   可忽然之间……   “男上(尚)、女下(夏)?不会吧?……”何尚戛然而止,错愕地抬起眸。   “怎了?……”虫花花看向此刻的姿势,害羞地捂起脸:“死鬼,讲出来作甚……”   何尚被她柔软的声线拉入旖旎的幻境,确实无暇愣怔……可他与姐姐的名字为何选用“上、下”?……但愿是他胡思乱想,否则,爹娘也太……荒谬了点。   虫花花将一文钱塞入何尚手中。   “作甚?”   “师姐说一定要付钱。第一次都得给。”   “……”何尚嘴角一抽:“那我给你吗?”   “当然要给。”虫花花从何尚衣衫里抽出一张银票:“我要这张一百两的。舍得给不?”   “都拿去好了。”   “喔,甚好甚好,御媚派后几个月的伙食费有着落了,嘿嘿……”虫花花握着几张银票,看见银票比看见何尚还高兴。   何尚嘴角再抽,怎么听着跟什么不干净的交易似地。   =================================   第四十七章   “傻笑什么呢?”雷腾云听她一路咯咯笑。   “我也不知咋的,心情特畅快,是不是弟弟在想我?”   “也许你弟为了庆祝成年,逛青楼找乐子去了。”   何夏给他一拳:“少胡扯,何尚才不会去那种脏地方。”   “男欢女爱天经地义。”雷腾云讪笑。   何夏斜眼瞪他,雷腾云肯定常去!   黄河之水滚滚流淌,黑夜中更是一派磅礴气势。   雷腾云俯瞰滔滔水流,问题是,黑灯瞎火哪找鱼去?   “何夏,你把我推下去得了。我再自己游回来。”   “……”何夏呛咳一声:“我说你有没有点诚意啊,那还能叫放生么?!”   雷腾云拧了拧眉,正在一筹莫展时——   “卖鱼竿,卖鱼饵,卖板凳喽——”小商贩走街串巷,回家路上也不忘吼两嗓子,万一碰上几个黑夜垂钓的缺心眼儿,还能小赚一笔。   何夏看向雷腾云,雷腾云眉头拧得更紧,生平最烦静止不动的无聊项目。   何夏嘟起嘴,可怜巴巴地抖了抖:“你……”   “闭嘴。”雷腾云扬声制止,招呼小商贩上前,将一锭银子拍在商贩手中,商贩刚欲开口,雷腾云指向河岸,命道:“你,坐在这钓鱼,钓上一条加一两。”   “……”商贩傻眼,原来他才是那个很幸运的缺心眼儿?   “大爷放心,小的钓鱼技术没话说,您瞧好吧!哈哈哈。”   “……”何夏垮下肩膀,她严重怀疑,一旦雷腾云缺了银子,生活无法自理。   雷腾云往何夏脚边踢过一个板凳,能坐着绝对不站着。   何夏抱起小板凳坐到他身旁:“就你这挥霍法,咱们能活着走出凤凰城么?”   雷腾云微微一怔,他确实未在意银两的花销状况,具体身边还剩多少银两他也没数。   “我还能饿着你怎的?”   何夏双手一摊:“银票交给我保管,快交出来。”   “还未嫁给我就想当管家婆了?”雷腾云斜唇一笑。   “你给不给。”   雷腾云掏出怀中银票,拍在何夏手心:“给给给,我都是你的。”   “呸,谁要你这败家子!”何夏点了点银票,看着挺厚一叠,其实已不够千两。   “还剩九百五十两,你注意了啊!”   雷腾云蹙起眉,他记得离开帮派时,管账说是取了七八千两,怎花得这么快?   “你买宅院了?”他一脸迷茫。   何夏又给他腮帮子一拳:“住客栈一人睡二十几间房的是我啊?拿五百两撕着玩的是我啊?包下酒楼让百姓白吃白喝的是我啊?你给我滚一边反省去!”   “……”一拳打醒迷糊人,想起来了……这一路花销及预付的酒楼费用,还有些银票在丫鬟香蓉手中,他好似说送人家了。哎哟,他的确成了穷鬼。   “媳妇。”   “别叫我!除非你改掉大手大脚的恶习!”   “我改。”   “……”何夏注视他漫不经心的神态,死性不改是真的。   提到撕银票,何夏想起那一日所发生的事,倘若并非雷腾云出手抵挡,她的脸算是玩完了。   雷腾云倚在树干前望天,何夏拉过他的手,轻吹了吹:“手还疼么?”   “这点伤算什么。”雷腾云看不得她歉疚的模样,故意粗声粗气回话。   何夏托起他的手,侧脸蹭了蹭,含蓄道:“可怜的手啊,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砍下来送给你?”雷腾云显然不解风情。   何夏没好气地甩开,当然是连带手的主人一起照顾,笨家伙。   雷腾云活动活动手腕,忽然想起最后一站——敦煌。有亲戚。   “甭愁眉苦脸的,这几百两能坚持到敦煌就行。”   何夏眸中大惊:“你啥意思,有去无回?当街要饭?……”   雷腾云嗤之以鼻:“敦煌首富是我舅呃,回头连本带息还他便可。”   晕菜,怪不得他臭不要脸到这份上,富甲满天下啊。   “我就问你,你凭自己的一双手挣过一文钱没?”   “废话,我用这双手打断别人无数只手。若非扩充地盘谋取暴利,无端端伤人作甚?”他理解有误,回答得理直气壮。   “……”何夏腿一软歪坐地上:“你别当坏人了行不行,就当为我,积点德吧,呜呜。”   雷腾云不解地望着她,赚钱养家也哭?   “钓上几条了。”   “回大爷的话,一十八条!”商贩响亮回应。   一两银子一条,何夏立刻走出伤痛,对着雷腾云一通猛捶:“一条就够,你是咋答应我的!”   雷腾云缓慢地眨着眼:“别急啊,我来解决,给一两就行。”   何夏见他态度诚恳,掏出一两银子丢给他,警告道,“好好跟人家解释,不许打人。”   雷腾云应了声,攥着一两银子走到商贩身旁,带着一股杀气,缓缓蹲下。   何夏听不清两人嘀咕啥,不过雷腾云很听话,确实没出手。   不一会儿,商贩高高兴兴将鱼桶交给雷腾云,再朝何夏点头哈腰致谢,捧着一两银子,欢蹦乱跳地离开。   何夏拍拍胸口,看吧看吧,他做到了,不使用暴力也可以解决问题!   “还戳在那作甚,过来。”   何夏笑盈盈跑上前:“口才不错吖,不对不对,只能说世上还是通情达理的好人多。”   雷腾云撇头一哼,他将那句可在酒楼免费就餐的吉祥话谜底告知此人,还允许他带家眷前往,一桌上等全素宴定价六十八两。这世间谁傻?   何夏蹲在木桶旁挑了挑,抓起一只个头最小的鲤鱼,双手掐鱼鳃,面朝河水,任由鱼尾乱甩,闭眼默念心愿,松手,“咚”……鲤鱼直挺挺扎回河中。   何夏双掌一击做收势,心满意足地笑起:“好了,你也放一条吧。功德无量啊……”   “正好十八条,够你扔十八回。”   “啥叫扔,那叫放生!”何夏瞪眼,这就跟过年请年画一样,买的不能说买。   雷腾云不予理会,鲤鱼原本游得挺好,如今鱼嘴也被铁钩弄豁了,再扔回去,功德个头。   “困了。”   “哦,那回吧。”何夏提起鱼桶。   雷腾云挑眉看她,何夏眨眨眼:“好歹是花银子买的,回去给你做糖醋鲤鱼。”   “……”   返回的路上,雷腾云大步流星走在前方,何夏则提着木桶疾步跟随。   “走慢点吖,等等我。”   雷腾云驻足回眸,他早已习惯走在大队人马最前沿,一时难改。   何夏擦了擦汗,水加鱼还真不轻。   “扔了。”   “不行,你提会儿。”何夏抬高双臂。   雷腾云下意识看向四周,他并非不想提,只是与身份不符:“我手上有伤。”   “你这人咋这样啊,让我一人提这般重的东西你好意思么?”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弯身将她抱起,这样总行了吧。   何夏眯眼一笑,顺势将木桶夹两人之间。   鲤鱼疯狂摆尾,溅了雷腾云一身腥水。   “扔了,行不行?!”雷腾云脸色已然变差。   “……”何夏双手遮住桶口,低头沉默,扁嘴抵触。   雷腾云夺了夺提手,何夏则死命抓着不放:“我住在海边那会儿,浑身都是鱼腥味儿,难道你也要把我扔了?”   “强词夺理,你又不是鱼。”雷腾云松开手。   何夏捂脸:“我娘说,我是一条最可爱的美人鱼,嘿嘿嘿嘿……”   “……”雷腾云打个激灵,西北风岂能抵挡她所赋予的寒冷。   “为何住海边。”   “嗯……那是天与地相连的地方。”何夏也曾问过爹娘:“娘说,天好比爹,地是娘自己,天与地相差甚远,却又密不可分。”   雷腾云放慢脚步,猛然看向何夏,黑眸掠过恐吓之意:“我是你的天吗?”   “是……”雷雨天。   “你爹名中有‘云’字,我名中也有‘云’字,注定你得嫁给我。”   “呸,我爹是绚丽的火烧云,你是黑兮兮的乌云。”   “嗯?!”   “……”低头,沉默是金。   “看你娘对你爹多专情,学着点。”   “……那是因为爹对娘更好。”   “有我对你好?”雷腾云不服地拧起眉。   “求你了,你还是让我闭嘴吧。”   “……”臭丫头,不知足。   曙光初现,雷腾云与何夏困顿地走入知府大门。   何夏赖在雷腾云身旁,迷迷糊糊前行,但一道惊声尖叫唤回她的神智。   “有人在喊,你听见没?”   “少管闲事。”雷腾云拉着她疾走。   何夏一步三回头,寻找惨叫的来源。   “啊!救命啊——”   何夏心头一紧,甩开雷腾云向东面奔去。   雷腾云喟叹一声,只得跟上。   何夏拍打着院落木门:“开门开门,里面的人咋了?!”   雷腾云则一跃身跳上院墙,注视院中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愣怔一瞬。   “雷腾云,咋回事啊?”   “院子只有一个光着身子乱跑的疯女人。”雷腾云跳回地面。   何夏蹙起眉,刚欲开口,雷腾云耳鼓一动,听院子传出脚步声,抱起何夏躲进树丛。   院子躁动停滞,女子不知是晕过去还是怎了。   何夏屏住呼吸,一双眼睛盯住院门,当院门轻声打开时……   何夏瞪大眼珠,只见一名衣冠不整的年轻男子,急忙锁上院门,落荒而逃。   “他是谁?”   雷腾云眸色阴沉:“知府的儿子。”   “那里面的女子是谁?”   “不知晓。”   “甭骗我,你是不是扯谎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何夏压低嗓门警告他。   雷腾云喜欢被她了解的感觉,碰了她唇瓣一下,立马招供:“知府夫人。”   “?!”……何夏呆滞。   雷腾云拉起她就走,家丑更管不着。   ==============================   第四十八章   回到卧室,何夏坐在床边眨巴眼,知府的儿子跟知府的媳妇……那不就是不伦之恋吗?   “想何事呢小夏。”   香蓉在一旁绣花,雷腾云命她看着何夏。甚至不允许何夏走出房门半步。   “我看到不该看的……”何夏搓了搓手臂,一阵恶寒。   “能说给我听么?”香蓉放下针线活,坐到床边。   何夏立马与她分享小道消息,嘀嘀咕咕说得特详细。   听罢,香蓉撩起波澜不惊的眸:“嗨,我还以为何事呢。”   “啊?这事还不够惊天动地么?”   “你有所不知,知府夫人陆莹莹,乃凤凰城内小有名气的才女,人长得又水灵,说媒的踩烂陆家门槛,但陆莹莹眼光高迟迟未嫁,直到去年,知府老爷原配过世,陆莹莹嫁给知府,一进府便坐上原配之位,怎料不到一个月又疯了,外面的人都在传,准是原配夫人怨念不散,找上陆莹莹索命来了。”   “哦……这与知府儿子有啥关系?”   “天底下哪个男子不色?又有哪个女子耐得住寂寞,知府年过半百,陆莹莹与知府儿子有私情也是不足为奇之事。”   “这世道好乱……”   “是你太单纯。”   “那……香蓉姐嫁给那种糟老头,也寂寞么?”   香蓉笑容微敛:“寂寞又能怎样,我本就是贱命一条。”   何夏蹭了蹭鼻子:“没事,日后我陪你聊天,嘿嘿。”   香蓉嫣然一笑:“你哪有空理我,雷少爷离不开你呢。”   何夏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道:“我有时不想离开他,有时又特想逃跑,你说这算啥感情?”   “嗯……爱恨交织?”   何夏翘起大拇指:“对,我对他就是一半讨厌一半喜欢。”她喝了口茶,又想起方才那桩事:“咱们接着聊,可是陆莹莹疯了,还懂啥寂寞?知府儿子钻进陆莹莹院子很有问题。”   “不得而知。总之大宅大院乱得很,老爷抢占丫鬟,儿媳爬上公公床,弟媳与大伯子通.奸诸如此类吧,就为了那点事儿,见怪不怪了。”香蓉神色平静,她这几年也算看清了男女之乱,惊慌的一面早过了。   “……”何夏拧成包子脸:“那点事儿……指圆房?”   香蓉噗嗤一笑:“莫非你还是姑娘?”   何夏连连点头:“我是啊,我当然是!”   香蓉错愕地眨着眼:“你与雷少爷并未?……”   “他敢!他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就哭。”何夏最近很少受到雷腾云的骚扰,顶多亲她两下,多谢李大姐李神医拔刀相助。   香蓉越想越不对劲:“少爷血气方刚,莫非有何难言之隐?”   何夏捂嘴一乐:“嗯,相当难言,但是我不能告诉香蓉姐,否则非让他宰了。”   香蓉越发好奇,原来雷腾云并非对她没兴趣,而是另有原因?……“告知我吧小夏,我保证不说出去。”   “不行不行,他这人啥都可以不要,就是要面子。”何夏很想说,但是雷腾云警告过她数次,不能说,否则定会把她吊起来毒打。   香蓉移了移眼珠,不由眸中一惊,何夏一头短发如同男子,莫非雷腾云有断袖之癖?唉……怪可惜的。   何夏不知香蓉猜出几分,但她笑得挺诡异:“你可别问他去,他最忌讳别人提这事。”   香蓉应了声,越说越像这档子事。   而何夏依旧为陆莹莹与知府儿子通.奸的事在纠结,无端端疯了?为啥会疯?   “香蓉姐,你觉得那事儿……疼不疼?”   香蓉羞红了脸:“说不好,初次最疼,之后也疼,但不是一种疼法。”   何夏抓抓耳朵,搞不懂香蓉为啥一脸娇羞。   ※※   少林寺   “花师兄,你走路姿势怎怪怪的?”师兄注意虫花花好一会儿了,扎马步哪有内八字的?   虫花花夹紧双腿,酸疼酸疼的,能不奇怪么?   “拉,拉肚子。”   “啊?那回屋躺着去吧,瞧给你难受的,总看你偷偷揉大腿根,蹲坑蹲的吧?”   “……”虫花花干笑两声,知晓她是偷偷的,还要讲出来?!   “虫花花……”何尚醒来时已不见她踪影,竟然跑来练功。   虫花花脊背一僵,撒丫子就跑,何尚几个箭步追上:“跑什么?”   虫花花深低着头,她也未料到自己这般难为情。   “怎了你?不舒服?”何尚抚上她的额头,果然火烫。   虫花花更为料到的是,何尚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横抱起身。   “啊?……快放我下来。”   何尚不予理会,直径向卧房返回,才不管僧侣们怪异的目光。   虫花花羞答答地捂着脸,虽然有点不合适,但是!……真幸福吖。   “今晚我还陪你睡……”   何尚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神态,故作深沉地应了声。   ※※   何夏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院子传来飒飒的剑风,她揉揉眼睛溜达出门,第一眼先看见香蓉,香蓉聚精会神地注视雷腾云,似乎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转身。   “香蓉姐,坐远点,刀剑无眼,雷腾云更不长眼。”何夏感觉自己说话有点冲,但她也不知晓咋就别扭上了。   “不碍事,少爷剑法真好。”香蓉鼓鼓掌,一脸崇拜。   雷腾云瞥了何夏一眼:“还不快走,不饿?”   “饿。你吃了么?”   “没吃,等你一起。”   此话一出,何夏心情又好了,她望天……这啥毛病?   饭桌上,何夏又想起陆莹莹的事,她撞了撞雷腾云手肘:“你说那女人为啥疯了?难道这宅子里真有鬼?”   “跟你有关系吗?”   “没关系,纯属好奇。”   “不该问得少打听,吃完饭启程。”雷腾云蹙起眉,指向香蓉:“去给她收拾行囊。”   “是。”香蓉朝何夏耸耸肩,乖乖起程吧。   待香蓉离开,何夏凑到雷腾云身边,蹭了蹭他肩膀。   “我还想多住几日……”   “那我先走。”   “……”何夏咬了咬筷子尖:“我生辰之日,你却这般不让寿星老顺心……”   “你甭没事找事。”   “夫,夫君。”   雷腾云指尖一顿,特平静地接受了,一本正经道:“唤为夫何事?”   “你媳妇我想多住两日。夫君可否应允?”何夏为了留下来看热闹,啥都不管了。   雷腾云放下碗筷,搂住她肩膀,亲了她脸蛋一口:“为夫不允。”   “……”何夏脖子一梗,撩起袖口猛抹脸:“雷腾云,你个混球!我搞不清那事就闹心,你咋这样啊!”   雷腾云沉了沉气:“名义上的儿子把名义上的娘给奸了,就这么点事。”   “啊?我也觉得是。其实吧,我就是特想见见知府夫人,看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倘若是装疯卖傻,我必须骂她一顿!”   “骂人家作甚?”   “那是她儿子啊,不管是不是名义上的,忒恶心了点。”何夏就是这种人,好奇心特重,否则当初她也不会跑进男澡堂子偷窥。   雷腾云一笑置之:“行吧,走之前带你去看看。”   “嘿嘿,还是你好,咱们番强进去,瞅瞅就走。”   “叫夫君。”雷腾云听得挺美。   “我又没啥事求你了,等机会吧。”何夏坐回原位扒拉几口饭:“快吃,别闲聊。”   “……”啧啧。还未过河便急着拆桥。   饭后   雷腾云腋下夹着何夏,悄声无息潜入知府夫人宅院。   何夏站稳脚跟,捋了捋凌乱的头帘:“哟,卧房门闩有锁,雷腾云,上!”   “皮痒了是不?”雷腾云戳了她脑门一下,走到卧室门前,掌心稍稍施力,铜铸的门锁已被他捏得变形断裂。   何夏嘿嘿傻笑,先是趴在门缝窥视一番,当她看到地上的一滩血时,立刻推开房门。   只见陆莹莹衣冠不整,孱弱地歪倒在床,脸色惨白,手腕滴滴答答淌着鲜血。   “啊啊啊,咋办,她,她她——唔……”   雷腾云一把捂住何夏的喊声,不由蹙眉,早不死晚不死,偏让他们撞见。   他三两步走上前,一手攥紧陆莹莹的伤口,顺势从帐帘上扯下一块绸缎,牢牢绑在她手腕处,随后将她脊背推起,封穴止血,再将少许真气送入她心脉,陆莹莹闷咳一声,即刻回了魂。   何夏未想到雷腾云也会治病救人,而且手法干净利落,真牛。   陆莹莹吃力地睁开眼,注视眼前陌生的脸孔,她面如死灰,颤声问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救我?……”   “等我们离开之后,你再死不迟。”雷腾云面部表情地回。   何夏踹了雷腾云小腿一脚,又这般聊天的嘛?!   “你叫陆莹莹是么,你好,我叫何夏。我们不是坏人。”何夏边说边替她倒水,陆莹莹见茶杯递上去,却惊恐地钻进床脚:“拿开,快拿开!”   何夏不明所以,闻了闻杯中茶,下意识抿了一小口,陆莹莹再次惊声尖叫:“不要不要!茶里有毒!茶里有毒!——”   雷腾云一扬手打碎何夏手中的茶杯,茶水泼溅一地,竟然冒起一股股白色泡沫。   雷腾云怒然,剑刃脱鞘,直奔陆莹莹心口扎去,何夏晃过神:“别伤她啊,我是千毒草的闺女,百毒不侵!”   说完这句话,何夏忽然悟出一个道理,原来没有秘密是件多轻松的事,倘若她中毒之后却无异样,肯定没法跟雷腾云解释清楚。   陆莹莹木然地望着雷腾云,倏地向他剑尖撞来,雷腾云一翻手收起宝剑,绷脸道:“刀染上血还得擦,撞墙去。”   何夏又给他一拳:“你这人怎回事啊,还有教人咋死的?你先给我出去!”   “想死就让她死,你以为谁都有自尽的勇气呢?”   何夏将雷腾云推推搡搡轰到门外,回眸朝陆莹莹嘿嘿一笑:“还是活着好,我爹曾说过,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把这道坎迈过去了会发现也不难。”   陆莹莹蜷缩床头,失焦的双眸里泪水充盈:“他们不给我喝水,只有那壶毒茶,我明知那壶茶里有毒,却为了活命一次次折磨自己……”   何夏拧起眉:“他们是谁?为啥这般欺负你?”   “外头人都认为我疯了,你我素不相识,凭何相信我所言属实?”   “因为!……我是京城第一捕快何云炙的女儿,我就是来伸张正义的!”何夏装模作样攥紧拳,好奇好奇,好想知晓真相哟。   陆莹莹怔了怔,眸中多了一丝光彩:“当年一举夺冠文武状元的那位何捕快?”   何夏得意地眨眨眼:“是的是的,正是家父。我还怕你不知晓呢。”   陆莹莹走下床,欠身行礼:“虽是十八年前的事,但已载入本朝《名人册》。何状元之名号已然家喻户晓。小女子方才失礼了。”   何夏摆摆手,亟不可待道:“无妨无妨,说说冤情吧?”   陆莹莹垂下眸:“此事可大可小,系吾朝存亡……”   “啊?!那我还是把雷腾云叫进来吧?我怕听不懂。”   “不可,此事我只对你说一遍,倘若你能将此消息送到皇上身前,小女子死而无憾。”陆莹莹跪在何夏面前:“我爹陆林皓原是本朝三品户部侍郎,因一时贪财收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贿银,当爹觉悟此举乃愧对隆恩之时,即刻向皇上坦白了一切。未料,皇上非但未治爹的罪,甚至赐予良田千顷,风风光光送爹告老还乡。吾皇宅心仁厚,又对我陆家恩重如山,还望何姑娘竭尽所能,将此天大的秘密告知吾皇,小女子叩谢。”   听罢,何夏直冒冷汗,其实,其实她是来听淫.乱之事的……这回严重了。   不过话说回来,就该着她鬼使神差送上门,就该着皇爹福气冲天。   ====================================   第四十九章   “我无意间听到一些事,知府里通外国,联合西域贼子密谋暗杀隆诚帝,时间定在武林大会之时,请何小姐一定要将此消息转述给皇上。”陆莹莹长话短说,唯恐隔墙有耳。   何夏大惊,附耳问去:“为啥要杀皇上?”   “江山不可一日无主,这其中的道理显而易见。”陆莹莹推动何夏肩膀:“何小姐快些离开此地,只要我不离开,知府便不会再次更改弑君计划,请快些启程。”   “这就是他们弄疯你的原因?!”   “嗯,知府贪图我小有姿色不舍得狠下杀手,疯话疯语自然无人信我。”   “你为啥要嫁给他?还有知府的禽兽儿子对你!……”   陆莹莹神色焦急:“莫说了,民斗不过官,岂是想不嫁就不嫁的。倘若并非为了隆诚帝安危,我早已自刎,今日确实是彻底绝望才动了轻生的念头。切记,赶往京城,亲自告知隆诚帝,他们会在武林大会期间动手,具体用何手段我未听到。你一定要相信我,句句属实。”   何夏肃然点头:“我信你。你信不信我?”   “此话何解?”   何夏捏住陆莹莹肩膀,郑重警告道:“你给我好好活着,我一定会回来救你!让那些该死的坏人统统伏法认罪!”   陆莹莹咬了咬颤抖的嘴唇,一把搂住何夏:“我等,一定等。万事小心。”   何夏吸了吸鼻子,翘起大拇指:“距武林大会还有三个月,最多四个月,熬过去就是胜利,你是好样的陆莹莹。我代隆诚帝谢谢你。你真了不起!”   在煎熬中度过两年的陆莹莹,初次露出笑容,何夏也跟着笑起,虽然两人眼中都含着泪花,但笑起来的模样真是迷人。   ※ ※   待何夏离开陆莹莹宅院,一个猴子跳,蹿上雷腾云后背:“夫君,咱们马上启程。”   “……”雷腾云斜了她一眼,唤他夫君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何夏一出府邸便开始耍赖。   何夏跨坐在雷腾云腿上,搂着他脖颈腻歪:“咱们去趟京城吧,我想嘉玉姨了……”   “你知晓此地与京城相距多远吗?”雷腾云不悦地蹙起眉。很想抽她,但她难得小鸟依人,还真是矛盾。   何夏捂住耳朵:“我要去京城,带我去京城。”   “咱们为何离开少林?”雷腾云依旧耐着性子。   何夏倒抽一口气,她只想着皇爹的事,差点忘却雷腾云中毒之身。   她歉疚地低下头:“这里距离西狱山有多远?”   “路程六日。”   “距京城呢?”   “一个月。”   “……”何夏揪了揪衣角,刚欲开口,香蓉引领马夫返回。   “少爷,马车准备好了。”   雷腾云应了声,将何夏塞进马车,车夫扬鞭策马,直奔西面而去。   何夏卧在车中,一个是疼她的皇上,一个是她要嫁的未来夫君,心中极为矛盾。   “怎么小夏?”香蓉在她腿上盖好毛毯,这天越来越冷。   “香蓉姐,倘若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人都患上重病,可一个在大东头,一个在大西头,你该先去看谁?”   “病情也分轻重缓急,自然是谁快不行了先看谁。”香蓉道。   何夏愁眉苦脸地应声,武林大会设在春节前,按时间算,绝对来得及。眼见抵达敦煌,雷腾云时而呕血,痛苦的模样她也心疼,倘若执意赶往京城,她必然是难以启齿,唉……她总是遇上很纠结的选择题。   “马夫,再快点啊!没吃饭咋的?!——”何夏顺布帘内一声大吼,愣是把邪火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雷腾云撩开布帘:“别人吃饱未吃饱不知,你肯定是吃多了。”   “……”何夏没力气瞪他,歪上椅背,睡觉吧,一觉醒来最好就到了。   “少爷,车里暖和,您进来歇息。”   雷腾云走入车内,见何夏脑壳撞墙也能睡着,坐到她身旁,将她捞到腋下,肩膀给她枕。   雷腾云自嘲一笑,他也有照顾女人的一日,真是难以想象。   香蓉忍不住轻声询问:“少爷,既然您对小夏这般上心,为何不娶她过门?”   “她爹娘还未见过我,仅此而已。”   “如此说来,小夏爹娘未必答应这桩婚事了?”   雷腾云嗤之以鼻:“我借她爹娘两胆儿。”   倏地,一拳打中雷腾云腮帮,何夏迷迷糊糊道:“咋说话呢,你敢吓唬我爹娘,我一准不嫁。再者说,我娘何其彪悍,就凭你……哎哟喂……”   “你爹娘此刻在何处?”雷腾云不爽地挑起眉。   “我哪知晓,也许在京城。”   “行,如你所愿,下一站直奔京城。”雷腾云眯起眼,一声令下:“驾马的,赏你五百两,限你三日之内抵达敦煌城!”   “是少爷,遵命少爷!驾驾驾——”马鞭疯狂的抽起,顿感马车木轮如飞,如飞。   “……”何夏被颠簸得脑瓜乱晃悠,银子兄,你说你咋就这般好使呢?   没得睡只得聊天,何夏剥开橘子皮,掰下一瓣塞入自己嘴里,又掰下一瓣戳进雷腾云口中:“对了,你舅在敦煌是吧?是你娘亲的大哥么?”   雷腾云应了声,橘子胡吐到何夏手中。再张嘴。   “见了面我叫啥?”何夏一手托着橘子胡,又给他喂上一瓣。   雷腾云微微一怔:“先叫廖叔。”   “喔。廖家有几个孩子?比我大还是比我小?”   “三个,长子廖兮凯长我两岁,都叫哥就行。”   “廖兮凯……廖……”何夏心里咯噔一响,橘子瓣停滞在唇边,却将橘子核儿放进嘴巴。   “喂,橘子核儿嚼着带劲不?”雷腾云哑然失笑。   何夏回过神,惊诧地眨眨眼:“你再说一次,你表哥是叫廖廖廖兮凯?……”   “嗯,你认识?”   “不不不认识……”何夏低头看脚面,她脚腕上有一只金脚镯,正是当年爹与廖家交换的定亲信物。其实就是手镯,当年何夏还小,所以奈嘉宝将手镯套在闺女脚踝上,但奈嘉宝忽略了闺女脚丫会长的问题,如今想取下来只能截断。   “你表哥……娶妻了么?”   “作甚?”雷腾云挑起眉。   何夏咬咬手指头,摇头,但愿不是那个娃娃亲对象廖兮凯,菩萨保佑。   雷腾云躺到她腿上,一手绕过她的腰肢,用嘴唇摩挲她的小腹。   “别别别这样,等我爹娘同意了再再再说……”何夏推了推他的额头,而且香蓉也在,她不想被人划在脚踩两只船的那一小撮里。   雷腾云不悦地撩起眼皮,倏地,压低她的胸口贴在唇边,不让碰就碰。   “……”何夏尴尬无比,频.频向香蓉那边傻笑。   香蓉看他们亲热,识趣地走到车帘外,她始终清楚自己的身份,在雷腾云眼中就是一个丫鬟。雷腾云提出任何要求,她亦是不会拒绝,仅此而已。   “我咋觉得香蓉对你有意思呢?”何夏注视香蓉落寞的背影,表示怀疑。   “她想找个靠山。”雷腾云并不在意。   何夏最喜欢雷腾云这一点,相处久了,她发现雷腾云是个看透世间百态的男人,却从不高估自身的魅力,可实际上,他举手投足之间确实很吸引人。   “唉,这人啊,看惯了,咋越看越顺眼呢。”何夏摸了摸他挺直的鼻梁。   雷腾云望向她,经这一提醒,他忽然察觉何夏的头发长度已过了肩,小嘴染着淡淡的朱红色,精致的五官格外清秀,再也并非一副假小子的顽皮模样。   “谁让你涂胭脂的?”   “咋了,香蓉姐给涂的。”   何夏剥开一块糖塞进嘴里。还未来得及咀嚼,雷腾云蓦地支起身,盖住她的唇,舌尖搅拌着她口中甜丝丝的酥糖。   “唔……别抢,分你一半……”何夏合齿咬碎糖块,用舌尖推进雷腾云齿间。   雷腾云舔掉她唇瓣上的朱红,当恢复以往的粉润时,他才含着糖躺回何夏腿上。   “我不愿意让旁人多看你一眼。宁可你丑着。”他向来直接。   “哟?你终于发现我是美妞儿了么?嘿嘿……”何夏掏出小手绢,擦干净胭脂。   “别说,这有头发跟没头发差距甚远。”雷腾云一手探入何夏的衣角,掌心贴在她暖和的脊背上,无所顾忌地抚摸。   何夏很是难为情,因为她竟发现自己怀念雷腾云的种种过分之举。   “雷腾云,你咋从不问我喜欢不喜欢你呢?”   “为何要问?”雷腾云轻咬着她的唇瓣,真想把她“就地正法”,却又该死的力不从心。   何夏的心,跳越发澎湃,闭起双眼,青涩地回应着他的拥吻,没人能逼另一个人脸红心跳,也是,她的心意已然够明显了,倘若他能再温柔一点点该多好。   “等你治好病,咱们马上去京城行么?”   “废话。我倒要看看你娘有多彪悍。千毒草,哼!”雷腾云眯起眼,划过一道犀利的光。   “……”喂,再耍恨咬你!   三日之后   马夫如期抵达敦煌城外,一望无垠的沙漠令何夏大开眼界,同时,也勾起她对儿时的记忆,此地,爹娘带她姐弟来过。   她的心揪了揪,当初路径黄金大道,爹从贼寇手中救下一名富商——廖泽福。   “咱们银子够花,省着点用,别去找你舅了……”   “还剩多少。”   “三百两……”何夏没底气地回。   答案显而易见,雷腾云进入敦煌之后的第一站便是廖家。   待进入敦煌城池,雷腾云走在最前方,何夏则与香蓉手拉手同行。   “小夏?你手心出汗了。”香蓉摸了摸她额头。   “香蓉姐,你说两个十年未见面的人,还能认出来么?”她指的是廖商人。   “倘若是儿时的朋友,恐怕认不出,你问这作甚?”   一语惊醒梦中人,何夏眼前一亮,对呃,廖兮凯根本未见过她,廖老爷未必认得出她,何夏又是个俗名,她瞎紧张啥?   城镇最繁华的地段,建造一座华丽如宫殿的宅院——廖府。   雷腾云在管家的引领下先行进府,何夏与香蓉在门口等候。   何夏心神不宁地张望,心慌想吃东西,香蓉便走入斜对面店铺给她买包子。   香蓉离开不久,突然,有人拍了何夏脊背一下。   何夏缩了缩肩膀,怯懦地转过身。   眼前是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男子浓眉凤眼,白色长衫透出一股清新的书卷气。   曾经,此类面相是何夏最钟爱的外形。   “这位姑娘,你找廖家何人?”男子温柔地笑起。   何夏唯唯诺诺不开口,倒退两步,并未注意路过门前的大马车,男子见状伸手一拉她,何夏踉跄一步踩上男子长袍,噗通噗通……两人双双摔倒在地。   很不幸,男子后腰撞上门槛,引来廖府下人们一片惊慌失措。   “大少爷,快来人啊,大少爷受伤了——”   何夏连连道歉,急忙爬起身,当她搀扶男子起身时,无意中一瞥眼,看到男子手腕上,金光四射的金手镯……   她猛然蹲下,双手护着脚腕,一对如出一辙的龙凤金镯,苍天呐!   ============================   第五十章   屋内   廖老爷未料到外甥会来看他,正抱着雷腾云一把鼻涕一把泪叙旧,屋外却传来大少爷受伤的噩耗,于是,雷腾云与舅舅火速赶往。   家丁、丫鬟一拥而上,直接将何夏挤到墙角。   “兮凯……摔疼了没?”廖老爷打量着儿子,眼里暂时看不到其他人。   “无碍,爹莫担心。”廖兮凯掸了掸长袍,张望四周,终于在人群后方看到何夏,他眺望着关切道:“那位姑娘,你还好吧?”   何夏默默摇头,还未察觉额头擦伤了一小片。   雷腾云推开人群,走到何夏身前,刚欲开口,廖兮凯也跟着走上前,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他神出鬼没的表弟:“腾云?!好久不见啊!”   雷腾云笑了笑:“哪有很久,也就三、四年。”   “啧啧……你还是这般无情无义。”廖兮凯搂住雷腾云肩膀,别看廖兮凯外表斯文儒雅,架势倒是挺江湖。   亲人之间无论相隔多远,见面照样有的聊,于是乎,两人谈笑风生地向宅中走去。   何夏不敢跟,但更没地方去,她见香蓉返回,挽起香蓉手臂,先冷静冷静再说。   管家上前一步:“雷少爷请两位姑娘偏厅小坐。请随小的进府吧。”   香蓉欠身行礼,拉着别别扭扭的何夏走入廖家大宅。   廖家既然称之为本城首富,果然非同凡响。宅中鳞次栉比、鸟语花香。廖老爷又是虔诚的佛教信徒,所以,回廊间“飞天”壁画延绵不绝,婀娜优美的画风,烘托出奢华中的一派祥和。   何夏心里七上八下,哪有功夫欣赏美景,就在此时,又一年轻男子挡住她们去路。   “姑娘,咱们是否在何处见过?”男子衣着光鲜,浓眉大眼,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   何夏眨眨眼:“未见过。”   “不可能!肯定见过!”男子围住何夏转一圈,忽然凑到何夏身旁,笑容很不正经:“相见自是缘分,不如本少爷请你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何夏退两步,躲到香蓉身后。   “你躲何躲,本少爷又不吃人……”廖兮凡欲拉何夏手腕,管家见状急忙上前解围,道:“三少爷,这两位姑娘是雷少爷的朋友。”   “雷少爷?我那天煞魔表哥雷腾云来了?……”廖兮凡眸中一惊。   “正是,雷少爷与老爷及大少爷在正堂闲谈。”   廖兮凡转身就走,可刚走出几步,又折回何夏身旁,自信地笑起:“我去跟表哥说一声,求他把你让给我,嘿嘿。”   “……”何夏神色呆滞,流氓孩子。   “二位姑娘莫见怪,三少爷并无恶意,只是生性顽皮了点。”管家道。   香蓉拍了拍何夏手背:“你今日这是怎了,换做平日早就发脾气了吧?”   “我……思考呢。”何夏没情绪骂那小子,烦都烦死了。   ※   廖兮凡欢蹦乱跳走进正堂:“兮凡见过表哥。”   “几年未见,长高了。”雷腾云捶了廖兮凡肩头一下。   廖兮凡乃廖家老幺,在家中最受宠,他一转身坐到雷腾云身旁,开门见山道:“表哥,弟弟想跟你要个人。”   雷腾云抿了口茶:“嗯?”   “就是随你进府的丫鬟,那个头顶梳小辫的。”   “兮凡!休得放肆。”廖老爷瞪了儿子一眼:“腾云莫理会他,叫老夫惯坏了。”   “爹啊,自家人何须见外,表哥手中美女如云,送我一个半个怎了?”廖兮凡顶撞道。   “兮凡,不可乱开玩笑。”廖兮凯轻声指责弟弟。   廖兮凡嘴角一抽,可怜巴巴地看向雷腾云。雷腾云斜眼回望他,似笑非笑道:“另一个送你。”   “那个岁数大了点,长得倒还行,送给大哥吧。”廖兮凡指向廖兮凯。   廖兮凯干咳一声:“爹,你就由着他胡来?”   廖老爷开怀一笑:“男人坐在一起聊吃聊喝女人,我听着挺热闹。”   “……”雷腾云无语,舅舅还是这般“开明”。正如雷腾云娘亲当初非雷霸冥不嫁一样,廖家长辈一致反对,只有廖泽福力挺妹妹,廖泽福出主意——让妹妹与情人雷霸冥私奔,一年半载怀上孩子之后才舍得返亲。   “哟,聊女人,那我可熟……”门外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   “外甥见过舅姑。”雷腾云站起身。   廖夫人隆重打扮一番,六名丫鬟服侍左右,一派雍容华贵。   “舅姑来迟了,快坐吧腾云。哟,都这么大了,仪表堂堂真是俊朗,呵呵。”   雷腾云暗自吐口气,不适应亲情所包围的热络场景,更习惯自己眼里不加人的德行。   因为雷腾云的到来,晚餐比以往准备得更为丰盛,在厨房忙碌之时,表兄弟几人在院子闲聊,当然,主要是廖兮凡在说,雷腾云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偶尔回一句。   廖兮凯挽起袖口:“腾云,来下盘棋。”   雷腾云应了声,坐起身,注意到廖兮凯手腕上的金镯,倘若他未记错的话,何夏也有一只类似的金镯套在脚腕上。   “十年前便看你戴着这玩意,还未取下来?”他当初未仔细看,如今越看越眼熟。   廖兮凯怔了怔,看向与自己不搭的手镯,不由莞尔一笑:“此乃定亲信物,摘不得。”   雷腾云神色微变:“你今年二十六了吧?莫非还未娶妻?”   不等廖兮凯回话,廖兮凡凑上前,唉声叹气道:“爹有命令,大嫂不进门前不准哥娶妾,更有甚,对方美丑都不知,高矮胖瘦更不知,我这可怜的哥哥哟。”   廖兮凯点了廖兮凡后脑勺一下:“你给我哪凉快哪待着去。”   “弟弟可是同情大哥你啊,就因为那家人曾救了爹一命,你身为长子就得给爹还人情债去,我哪话说错了?雷表哥,你说我哥可怜不?”廖兮凡往嘴里塞了颗葡萄。   廖兮凯一笑置之,雷腾云则是泯灭不语。   丫鬟在旁摆放象棋,廖兮凡感到百无聊赖,想起府中小俏妞,溜溜达达调戏姑娘去了。   廖兮凯全神贯注下棋,并未注意雷腾云脸色不好。   “腾云?……该你了。”   雷腾云抽回思绪,随便走出一步棋。   “你未过门的妻子,叫什么?”   “姓何名夏。说来有趣,她还有个弟弟叫何尚,乃一对龙凤胎。”   雷腾云指尖一顿,他知晓何夏定过娃娃亲,只是未料到对方正是自家亲戚,还是关系最近最好的娘家亲戚。   廖兮凯转了转金镯,又道:“你莫听兮凡胡言乱语,何夏今年便会嫁入廖家,无论美丑,我自会好生待她。毕竟老丈人对我廖家有恩。”   “怎个恩情,说来听听。”   “当年我爹押运丝绸入京,遇上劫匪,劫匪不但抢了绸缎还欲杀人灭口,幸好未来丈人路过,救了我爹的性命,爹感激何家,定下这桩亲事。不过说来奇怪,爹从不提及丈人名讳,直到去年我才得知,救了爹的那位义士正是当年的文武状元何云炙。”廖兮凯抿了口茶,轻声笑道:“虎父无犬子,我对这位未过门的妻子颇为期待呢。”   “倘若她不嫁你呢?”   “为何?”   “变心了。”   “变心?父母之言媒妁之意,我遵守承诺等了她八年。而何家世代为官,且家风严谨,纵然有意悔婚,也不会等到时至今日还未提及。”   雷腾云按捺着心中怒火,廖兮凯句句有理,而那个不讲理的人一直都是他。   ※※   偏厅中   廖兮凡继续骚扰何夏,话说他廖兮凡看中的女人,只要是未出阁的姑娘,无一落网。   “给本少爷当妾,保准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如何?”   “是你有钱还是雷腾云有钱?”何夏瞪了他一眼。   “呃……自然是表哥更有钱,但他脾气不好啊,你看你额头肿起一大片,让表哥给揍了吧?……”廖兮凡自言自语,叹息连连。   “你咋这贫呢?离我远点!”何夏站起身,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哎呀,小辣椒你别跑。”廖兮凡尾随而至,没脸没皮到极点。   何夏见他追来,顺手抄起扫把:“你再跟着我,我真抽你!”   廖兮凡不以为然一笑:“细胳膊细腿还耍横,本少爷喜欢,哦呵呵。”   何夏拧起眉,余光掠过院门,正巧见雷腾云走来,她丢下扫把,向雷腾云那边飞奔。   “雷腾云打他,那坏小子调戏我……”   何夏寻求恶势力保护,见到雷腾云就跟见到主心骨一样。   雷腾云俯瞰依偎在怀中的何夏,沉了口气,将她缓缓推离。   他撇开眸,冰冷地命令道:“日后不准与本少主过分亲近。”   语毕,雷腾云直径返回客房,“哐当”一声踹上房门。   雷腾云方才问廖兮凯,倘若未过门的妻子与随行的小丫头类似,廖兮凯有何看法。廖兮凯直言不讳道,他觉得那丫头漂亮可爱,倘若未过门的妻子像她,锦上添花。   他雷腾云,无话可说。   何夏注视冰冷冷的门板,不知雷腾云又犯啥毛病,但又不像说笑,她有种被抛弃的凄凉感。   “哈哈,我都说了表哥会割爱,你这一下信了吧?”廖兮凡不忘在一旁煽风点火。   何夏信以为真,顿时火冒三丈,再次抄起扫把,怒气冲冲将廖兮凡赶出院门。   她抹了把眼泪,重重拍响雷腾云的房门。   “雷腾云!我是件东西吗?你凭啥把我乱送人?!——你给我滚出来!——”   门板哐哐作响,雷腾云埋头趴在桌上,心情差到极点。   他为了何夏,放过千毒草。对爹不孝。   娘在临终前命他照顾舅,视如生父般孝顺舅;   如今,他若再与舅之子抢女人,罪加一等。   ……   何夏,雷腾云放你走。   ===========================   第五十一章   何夏足足在门外敲了一个时辰。然而,无论她如何嚷嚷,屋中却无半分声响。即便廖府下人来请雷腾云就餐,他亦是不予回应。   何夏站得腿酸喊得喉咙沙哑,坐在门前石台上,吧嗒吧嗒掉眼泪。   话说,雷腾云从未冷落她超过一刻钟,纵然是气恼,宁可选择欺负她也不会不搭理她。   可忽然之间,她不知这是咋了,雷腾云会变得这般狠心。   ……   廖老爷迟迟等不到雷腾云,命廖兮凯前往一探,廖兮凯走入院门,望见院子一抹身影,夕阳洒在人儿晶莹的泪滴上,悄声无息落地。   “姑娘,为何这般伤心?”廖兮凯蹲在何夏身旁,见她一双眼红肿不堪,顺便掏出白手帕。   何夏吸了吸鼻子,将手帕盖住脸上,呜咽不止。   廖兮凯得不到答案,起身轻敲门板:“腾云,你在里面吗?”   “甭叫了,他不肯出来……”何夏啜泣道。   “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可以帮到你吗?”廖兮凯轻声细语,好似如沐春风。   何夏抬起一双泪眼:“雷腾云不知咋回事,要将我……”   可她“送人”两字话未说出口,房门猛然开启,雷腾云神色阴沉,比这黄昏天更黑。   何夏扭头瞅着雷腾云,雷腾云则看向廖兮凯,道:“有事?”   廖兮凯笑了笑:“全家人都在等你吃饭,走吧。”   廖兮凯说话的同时,无意识地看了何夏一眼,只是这一个关注的眼神,已令雷腾云难以接受。   就在四周氛围诡异多变之时,不知情的香蓉,推开浴房门,探头询问何夏。   “小夏,热水烧好了,可以洗了。”   何夏低头生闷气,没心情洗澡。   “小夏,小夏,何夏?……”香蓉再唤。   廖兮凯微怔,蹲到何夏面前:“姑娘你……姓何名夏?”   “嗯……”何夏下意识点头,又反应过来问话之人的身份,她慌乱地摇摇头:“不,我不叫何夏,我……”   廖兮凯疑惑地望着她,雷腾云一把拎起何夏手臂,推到廖兮凯身前,他缓缓瞥开眸,深吸一口气,不以为然道:“起初我还认为是巧合,可方才问过她之后,才得知她正是何云炙之女,何夏。”   何夏不明所以地看向雷腾云,他这是啥意思?   廖兮凯愣怔,不由抬起双掌压上何夏的双肩,左看右看,笑容中透出惊喜:“你真是何夏?我是廖兮凯。知晓我是谁吗?”   何夏不知所措地凝望廖兮凯,他眸中柔光涟漪,好似对自己挺满意。   此刻,雷腾云揉了下胃,催促道:“吃饭去,正好带何夏见过舅。”   廖兮凯干脆地应了声,温柔地看向何夏,道:“你先去洗洗脸,都哭成小花猫了,呵。”   何夏看看他,又看看雷腾云,雷腾云却未瞅她,更别提给出啥暗示。   廖兮凯喜悦之余颇感蹊跷:“腾云,你怎会与小夏同行?”   雷腾云搔了搔眉头,哈哈一笑:“说来离奇,改日再说。”   廖兮凯并未多问,重要的是他未过门的娘子来了,过程反而变得无所谓。   “何夏,还戳在这作甚?洗澡换衣裳,让香蓉帮你打理一下,见未来公婆去。”雷腾云语速平稳,话里话外透着疏离。   何夏木然地仰视他,眼眶酸涩痛楚,却再也掉不出一滴泪。   雷腾云暗自攥拳,青筋一条条爆满手背,他将怒火转移到香蓉眼前:“带何夏走啊!养你们这些奴才都是吃干饭的?!”   香蓉缩了下肩膀,怯懦地拉走何夏,但何夏定在原地,任由香蓉如何拉拽,就是面无表情地瞪着雷腾云。   雷腾云咬了咬后槽牙,一把搂住廖兮凯肩膀,笑道:“饿了,咱们先走吧,女人动作慢。一会儿让香蓉带何夏去膳堂。”   廖兮凯嗯了声,笑盈盈地与雷腾云一同离开,毕竟是初次见面,不易逗留太久。   何夏望着雷腾云绝情的背影,泪水滑落……啥也别说了,她已然明白。   廖兮凯是他表哥,他已知晓自己正是表哥未过门的妻子。   女人在雷腾云眼里从来都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然而,当她下定决心破除万难跟他走时,他却说弃就弃了。   原来,他们的感情是这般经不起考验,她高估了自己,更看错了雷腾云。   爹娘,闺女不孝,曾偷偷想过,倘若二老不准自己与雷腾云成婚,她动过私奔的念头,对不起,闺女日后绝不会再胡思乱想。   ……   膳堂之中   廖家老小围坐一桌,无不望向伫立在门槛前的何夏。   何夏身着一袭端庄水蓝色分.身长裙,略施粉黛,亭亭玉立,娴静得都不像她了。   廖兮凡表情歪了,他调戏的小闺女正是大哥未过门的小娘子,晕了个菜。   她款款欠身:“何夏见过廖老爷、老夫人。见过二位廖公子。”   廖老爷与老伴笑得合不拢嘴,廖夫人亲自上前扶起何夏:“真俏,真好……”   廖老爷笑逐颜开:“快成一家人了,莫拘谨啊小夏,你爹娘近日可好?这一别就是八年,老夫甚是想念呐。”   “家父家母安好,多谢还廖老爷记挂着。”何云炙家教严明,何夏懂得台面上的礼仪,只是平时用不到,也不适合她。   “来来来,先吃饭。”廖老爷招呼何夏上桌,一家人将目光都集中到何夏上前,无人发现雷腾云始终沉默。   廖兮凯命丫鬟加了把椅子放在自己身旁,笑容满溢。   何夏表现得落落大方,俯首入座。   “我说腾云啊,你是在何处遇到小夏的?莫非是特意给你表哥送来一个大惊喜,哈哈……”廖老爷开怀大笑。   雷腾云硬生生掰开紧攥的拳头,先与舅碰杯,随后一饮而尽,笑道:“还是舅反应快,何夏与她爹娘走散,前往廖府途中与外甥相遇,外甥顺便将她送来。”   廖兮凯微怔:“如此说来,你一早便知晓何夏的身份?”   “不知,她也未说明寻廖家何人,我看她孤苦伶仃便发了善心。”雷腾云算是说了句实话。而这种晴天霹雳的噩耗他倒希望早些知晓。   廖兮凯忆起与雷腾云下棋时的一番对话,不禁笑了笑:“原来你方才在调侃我,有你的腾云。”   雷腾云无谓地扯了扯嘴角,不想聊了,也没的聊。   何夏低头吃菜,任由雷腾云胡编乱造,他急于撇清关系的言辞,令何夏寒心。   “小夏啊,快敬你腾云哥一杯,倘若并非腾云出手相助,你未来婆婆,也就是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这般可爱的儿媳呢,呵呵。”廖夫人向来为人处世八面玲珑。   何夏放下碗筷,举起酒盅,道:“廖夫人说的是,倘若并非雷公子将我领入夫家,就凭我一己之力,或许真找不到夫家方位。小女子多谢雷公子一路照顾。何夏,先干为敬。”   语毕,何夏一扬脖,将辛辣的白酒灌入喉咙,嗓子眼里掺杂着一丝苦味,她知道那是眼泪倒流的味道。   雷腾云指尖颤栗着,他并未感觉到,捏在手中酒杯已碎在掌心。   廖夫人眸中大惊,咋呼一喊:“哎呀,腾云的手指流血了啊!练碎心掌练得连痛感都没了?明月丫头,快去取创伤药来!”   其他人也放下碗筷,廖兮凡注意到雷腾云手背上的旧伤,不禁多看了几眼:“表哥,你这伤口上好似有字啊,我瞧瞧……”   “无碍。”雷腾云抽回手指,自然不愿让人看到那个隐约的“奴”字。   何夏表面平静,心中抽了抽,雷腾云为保护她经常受伤,他们曾经的一点一滴不但真实,且是血淋淋的见证,她怎么可以让怒火冲昏头脑。   倏地,她站起身,正视雷腾云双眸,雷腾云则冷漠地瞪着她,仿佛警告她三思而后行。   廖家人不知何夏伫立桌前有何意图,无不静静等她开口。   何夏扫视一双双关切的目光,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抱歉,小女子稍感不适,可否先离席?……”   “严重吗?要不要请个郎中看看?”廖兮凯担忧地问。   “不必,只是乏了,马车一路颠簸……”   廖老爷见她脸色欠佳,应允之余不忘给儿子制造机会:“兮凯啊,你先送小夏回房,想吃点什么叫厨子做。”   廖兮凯应了声,引领何夏先行离开。   何夏按捺着想哭的冲动,逐一行礼,优雅地跨出门槛,随后疾步前行。   廖兮凯紧走两步,拉住何夏手臂。   “小夏,你脸色很差,我已命管家去请郎中,即刻就到。”   “说了不用,我没事。”何夏默然地回。她只想躲回被窝里大哭一场。   “你可是在生兮凡的气?……那孩子只是顽皮了点,其实并无恶意。”廖兮凯目前只能想到这一点。   “我未生气,真是困了。”何夏勉强一笑,她都觉得自己假得可以。   “那就是我家人太热情,吓到你了?”   何夏摇摇头,话在嘴边转了转,惺惺作态道:“最怕被公婆嫌弃,我还有何不知足的?”   廖兮凯俯瞰身前娇俏可人的女子,不自知地笑起:“这八年里,我曾无数次想象过你的五官,你的个性,关于你的一切,确实未料到你是这般俏丽。说实话,在宅门口见到你的第一面时,并不知你是谁,已有些动心。见笑了,呵……”   “我,好看么?”   “花容月貌,楚楚动人。”   何夏神色黯然,能看出廖兮凯给予真诚的赞许,但她竟分外怀念那个三五不时骂她丑的男子,她是贱骨头么?   廖兮凯谨慎地托起何夏一只小手:“日后,廖家就是你的家,我会呵护你一生,绝不会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相信我好吗?”   何夏微抬眸,望着廖兮凯,他的笑容是那般温暖,话语是那般贴心,一表人才儒雅斯文,她一直渴望嫁给这样一位夫君,如今梦想成真,可她还在犹豫什么,忘记那个负心汉吧!   “大少爷,老爷请您赶紧过去,您岳丈岳母来了。”管家笑眯眯走上前。   何夏与廖兮凯面面相觑……   “我,我爹娘来了?!”何夏大惊。   “正是正是,何老爷、何夫人刚刚入府。”   何夏顿感悲喜交加,喜的是,终于见到想念的爹娘;悲的是,爹娘的出现,预示着这桩婚事已无转圜余地。   =================================   第五十二章   “呃?我家小女就在府中?”何云炙难免惊异。   他携奈嘉宝前往敦煌,正是为了推迟婚事而来。毕竟缉拿奈嘉宝的告示铺天盖地,何云炙已决定先与天煞派谈判,倘若天煞魔执意不肯放过奈嘉宝,他唯有接受大哥隆诚帝的建议——也可以说是隆诚帝的“诡计”,由此逼迫他回朝廷就任,再亲自挂帅,率领皇家兵力强行镇压天煞派。   奈嘉宝一听闺女就在廖家,二话不说冲出厅门,正巧迎上疯跑而来的何夏,母亲俩如洪水泛滥冲大坝一般,紧紧相拥在一起。   “娘,娘,闺女想死你了,呜呜……”   奈嘉宝搂住闺女亲亲抱抱:“娘的大宝贝闺女……娘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呜呜……”   廖老爷与何云炙双双夺门而出。   “小夏!”   “爹……呜呜……爹……”何夏又扑到何云炙怀里,跟谁亲都是假亲,见到爹娘最幸福。   何云炙如儿时那般托抱起闺女:“莫哭了,乖。”   奈嘉宝立马赖到夫君身边:“媳妇也要求抱抱……”   何云炙无奈一笑,腾出一手抱起妻子,奈嘉宝与何夏悬空抱团哭,一家三口几乎忘了身处何地,开心得忘乎所以。   廖老爷捋捋胡须,撞了下廖兮凯的手臂:“你看,这景象多动人啊……”   廖兮凯应了声,憧憬道:“岳丈岳母真是恩爱,孩儿日后也会这般对小夏。”   廖老爷朝儿子挤眉弄眼:“爹未骗你吧,早说十里八村的姑娘都不如你未过门的娘子漂亮,看你岳丈岳母就知晓他们所生的女儿绝对是美人胚子,哈哈。”   廖兮凯腼腆一笑:“爹自然有眼光。”   雷腾云依在树下,多诡异的画面,千毒草就在天煞魔眼前,他依旧为了何夏,视若无睹。   奈嘉宝哭够了,蹭了蹭何云炙脸颊:“夫君,饿……”   何夏一日来也未吃啥,一见爹娘食欲大开,她摸了摸肚子:“爹,闺女也饿了……”   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望向何云炙,何云炙将两人放回地面:“吃火锅?还是吃烤肉?”   奈嘉宝举手报告:“火锅!”   何夏高举双手:“烤肉!”   奈嘉宝立刻抛弃亲情,横眉冷对眯看闺女:“火锅有肉有菜还有汤,谁不服跟谁没完!”   何夏一梗脖子撞向娘肩膀:“最讨厌汤汤水水搅合一块的,娘不能以大欺小!”   互撞互撞,顶牛顶牛。本性暴露无遗。   “……”何云炙这才想起亲家在场,干咳一声,绷起脸命令:“听我的,吃炒菜。”   “哦,听夫君的。”   “喔,爹说了算。”   母女俩扁扁嘴,不得反抗,永久有效。   何云炙走向廖老爷身前,神色稍显尴尬:“吾夫妻二人许久未见小女,让廖兄见笑了。”   “见外是不?一家人就该这样,哈哈。”廖老爷爽朗一笑:“管家,火速吩咐下去,火锅,烤肉,炒菜,马上备齐上桌。”   母女俩小幅度鼓掌。   “不必劳烦,何某带妻儿出去转转。”何云炙可未忘了一件重要事——何夏怎会在此?   “不可!又跟我见外?我可真生气了啊!”廖老爷稍显不悦。何云炙只得抱拳致谢。   廖老爷顺势推过廖兮凯:“这便是犬子廖兮凯,兮凯,快见过亲家。”   廖兮凯立即回过神,他方才一直在注意何夏的一举一动,看得有些入迷。   “小婿廖兮凯见过岳丈岳母大人。”   何夏嘴角一抽,进入角色挺快的嘛。   何云炙礼貌性地打量廖兮凯,莞尔一笑:“仪表堂堂,后生可畏。”   奈嘉宝围着廖兮凯转了一圈,眯眼质问道:“你为我家何夏守身如玉了么?”   “……”何云炙脸上一沉。奈嘉宝深低头返回夫君身后。   廖兮凯如实回答:“回岳母,晚生至今未娶妾。”   奈嘉宝满意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块关东糖递给廖兮凯:“真是乖孩子,岳母请你吃糖哈。”   “……”廖兮凯怔了怔,注视行径跳跃的岳母,笑盈盈接过糖。   何云炙喟叹一声:“廖兄,幸好你当年便知晓我妻这般胡来,否则我真会掉头就走。”   廖老爷捧腹大笑:“老夫经商多年,看惯了尔虞我诈,如何夫人这般生性豪爽的少之又少,难能可贵啊。还记得吗?当初我跟了你们百里地,被何夫人骂得狗血淋头哟,哈哈。”   何云炙尴尬一笑,当年是他指使媳妇骂走廖老爷,主要是廖老爷太固执,非要定亲不可。怎料,廖兄拥有“金刚不坏之身”,竟然扛住了!   “哦,对了,还要给亲家介绍一个重要的客人,我外甥雷腾云。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是天煞派的少主哟。”廖老爷转看雷腾云方向:“腾云,快过来叫人。”   何云炙脸色突变,他与雷腾云面面相视,冤家路窄,锐光四射。   何夏见雷腾云杀气腾腾靠近爹娘,倒抽一口凉气,三两步挡在雷腾云身前,用眼神恳求他万不可乱来。   雷腾云驻足,凝望何夏一瞬,轻动了动唇:“让开。”   “不,别伤害我爹娘。”何夏压低嗓门提醒。   奈嘉宝并不知雷腾云就是追杀自己的首脑,刚欲凑过去看热闹,却被何云炙一把拉到身后。何云炙不急不缓上前两步,一并将何夏拽开,他伫立在雷腾云眼前,肃然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已知晓我是谁。”   雷腾云唇边带着挑衅的笑意:“文武状元何云炙谁人不知。”   奈嘉宝不明所以,戳了戳何夏手臂:“你爹咋了?为啥跟那帅小伙卯上了?”   “……”何夏垮下肩膀:“满街缉拿千毒草的告示看到否?”   “看到啦,你娘如今可出名了哟。”   “追捕人是谁看到了么?”   “看到啦,叫雷什么云,中间那字不认识,你问这做啥?我在问你爹和那孩子之间咋了?”奈嘉宝迷惘地眨眨眼。   “……”何夏无语望天,好悠闲的通缉犯。   何云炙怒视雷腾云,雷腾云回瞪何云炙,目光交汇,互不相让。   廖兮凯看出两人势头不对,虽不明原因,但不忘从中调合,道:“岳丈大人,路途劳顿,小婿先带您与岳母大人入客房放置行李如何?”   “有劳。”何云炙一指指向雷腾云,神色中颇多警告之意,随后拉起妻儿,离去。   廖老爷也看出端倪,待何云炙一家走远,廖老爷走到雷腾云身旁:“腾云,你那无恶不作的天煞派与何云炙有过节?”   “嗯。”雷腾云不屑一顾。   “咱先说好了,何云炙对舅有救命之恩,当年若不是何云炙出手相救,你舅早就下去陪你母亲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不会让舅舅为难吧?”   雷腾云沉了沉气,看来有些仇怨一辈子扯不清,纵然他不认识何夏,看在舅舅的面上,也不会刁难何氏夫妻,不过这般也好,他反而减少负罪感,也算是为了娘的亲哥放过千毒草。   千毒草奈嘉宝,你的命真大。   客房屋中   何云炙与奈嘉宝坐在床边,此刻无外人了,拷问何夏的工作开始。   何夏跪在爹娘面前,如实汇报:“是女儿贪玩,稀里糊涂便随雷腾云离开少林寺,一路上遇到不少麻烦,多次受雷腾云解救,后来才知晓雷腾云就是颁布江湖追杀令的恶霸。不过雷腾云已向闺女承诺,只要他爹的死因,并非毒九天随性所谓,他可以放过咱们一家人。”   奈嘉宝嗑出一颗饱满的瓜子仁,喂给何夏吃,何夏张嘴叼走,继续说。   “我们之所以离开少林寺,因为雷腾云身中蛊梵毒掌之毒,毒发时生不如死,闺女不是不想回少林,主要是我走了没人照顾他,但走着走着到了廖家,这事我也是今日才知晓。”   何云炙抿了口茶:“如此说来,他并知晓你已许配廖兮凯之事。”   “嗯,爹英明。”   “莫着急拍马屁,爹还有更英明的。他身为邪教之主,就凭他三言两语,你便随她离开少林?后又无端端放过你娘?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事说说吧。”何云炙眼中不揉沙子,何事都逃不过他敏锐的洞察力。   何夏呈低头认罪状,违心道:“他也没那么坏,就是脾气大了点,其实挺讲理的。”   奈嘉宝见气氛紧张,生怕何云炙抽闺女,一惊一乍道:“哎呀,生辰那日咋过的?我可怜的小闺女哟,呜呜……”   何夏憨憨一笑:“雷腾云包下一家酒楼给闺女庆生来着,那场面大的,哎哟喂……”   奈嘉宝眼前一亮,刚欲打探细节,何云炙重重落下茶杯,吓得奈嘉宝与何夏嘴角并拢。   “你是廖家的儿媳妇,知晓否?”   “知晓……”   “廖兮凯等你八年,尚无子嗣,他可是廖家长子!何家绝不能做出背信弃义的无耻之事,知晓否?”   “知晓……”   “不论今日。曾经,雷腾云欲用你娘的血,祭奠其亡父,孰轻孰重用爹提醒你吗?”   “不用,爹娘是闺女最重要的人。”   “爹给你三日,彻底与雷腾云一刀两断。”   何夏沉默不语,不敢惹爹生气,却无法爽快的回答。   奈嘉宝眸中大惊,她咋未看出闺女与雷腾云之间有暧昧呢?   正事说完,何云炙扶起闺女,何夏已是眼泪汪汪。   “小夏,即便雷腾云与咱家无冤无仇,咱们也不能对不起廖家,每一段姻缘自有它命中注定的牵连,起初未必有爱,相处之下未必不爱。”   奈嘉宝掏出小手绢帮闺女擦眼泪:“你爹起初也不爱娘,但娘长得好看啊,你爹第一眼便贪图上娘的美色,处着处着也就爱上了,还是死去活来那种。”   “……”何云炙睨了奈嘉宝一眼,这位妇人,忘了你当年是一副何尊荣了?一觉醒来,看见乌青眼,肿鼻梁,满口脏话的奈嘉宝,差点给他吓岔气了。   何夏咬了咬嘴唇,蚊子声……“嗯。”   爹说的对,是她把事想得太简单。   何况,雷腾云也不打算要她了。   ……   待一家三口酒足饭饱之后。   何云炙与廖老爷留在客厅闲话家常,何夏回屋睡觉。   贤妻良母奈嘉宝拎起水桶去井边打水,脏衣服积攒了不少。   当她从井中提起满满一桶水时,不慎脚下一滑,“啊啊”两声,不甚向井口栽去……   倏然,一只手搂住奈嘉宝的腰,顺便将水桶抓住。   奈嘉宝拍了拍胸口,依旧惊魂未定。   “谢……”她转过身,正巧对上雷腾云的一双厉眸。   奈嘉宝笑容敛起,颠颠脚仰视雷腾云:“你,跟我过来。”   “不去。”雷腾云放下水桶,转身就走。   可当他走出一步,衣角被奈嘉宝扯住,他不悦地回眸:“找死?”   奈嘉宝眼角一横:“小兔崽子!你以为我奈嘉宝吓大的?!不想知晓是谁害死你爹的吗?踏踏实实跟我走——”   话音未落,奈嘉宝将雷腾云拽进偏院。   ===========================================   第五十三章   奈嘉宝阖起院门,目不转睛地望着雷腾云,那眼神有点奇怪,无惧无畏,认真打量。   雷腾云不耐烦道:“有话快讲!”   奈嘉宝抡起拳头给了他后脑勺一下:“我好歹算你长辈,你这臭小子咋这没礼貌呢?”   雷腾云不吭声,不过话说回来,奈嘉宝确实够虎的。而且这女人根本不像三十几岁的妇人,说她二十出头也有人信。   奈嘉宝搬了把小凳子坐到他对面,从兜里掏出两核桃:“帮我剥开。”   雷腾云没好气地抄过,轻轻一捏,坚硬的核桃皮如烂纸般破碎。   奈嘉宝惊喜地鼓鼓掌,从他手心捡起一块块核桃仁,挑了块完整的递到他唇边:“我请你,吃吧吃吧,嘿嘿。”   “你当我三岁小孩?”雷腾云按捺着怒火,不知这女人在搞什么。   “你在我眼里就是孩子。我在你这年纪时比你还混,哦,我现在也没好到哪去。”奈嘉宝见他不领情,将一小把核桃仁倒入口中,满足地眯起眼。   “奈嘉宝,你在逼我动粗。”雷腾云容忍度有限。   奈嘉宝轻声一哼:“说你没大没小还来劲了是不是?……罢了,跟你聊天真没劲,咱们直接说正事吧。”   “我爹是被谁害死的。”   “《黑卷宗》知晓不?那里面记着呢。”奈嘉宝又掏出两个核桃递给雷腾云。   “咔嚓”…… 雷腾云无意识地捏碎核桃。   “倘若知晓我还抓你作甚?”   奈嘉宝挑起眉,捂嘴一乐:“你这混小子愣头愣脑的,我还真喜欢。”   “……”雷腾云揉了揉太阳穴,怪不得何夏身处何险境都无半分紧迫感,原来遗传了她娘的“大无畏”精神。   奈嘉宝言归正传,道:“《黑卷宗》是毒九天害人的手册,买凶杀人笔笔记录。据小夏说你打算放过我,礼尚往来,我一定会告知你真凶是谁,但手册不在我身上,等我回了京城帮你瞅瞅。甭着急。”   “在京城何处?”   “呸,你以为我傻啊,等口信吧你。”   “莫非在隆诚帝手中?”   奈嘉宝扬起下巴,呵呵一笑:“当然不是,不过你知晓的还真不少。”   “那就是在你姐那。”   “?!”……奈嘉宝呛咳一声:“何夏那死丫头把我老底都抖搂出来了?”   雷腾云嗤之以鼻:“她敢不告诉我吗?不想活了?”   奈嘉宝转了转眼珠,看不出这小子还真有情有义呢,虽说语气很差,但显然在袒护她家小闺女,生怕她责备何夏。   “我家小闺女好看不?”   “问我作甚,问廖兮凯去。”   “我就问你!说不说?”   雷腾云揪起一根青草低头把玩:“凑合看。”   奈嘉宝双手托腮,侧歪头追着他看:“为啥不敢看我的眼睛?”   “不是不敢看,是不想看。”   “为啥?我洗脸了。”   雷腾云抬起眸,注视奈嘉宝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愠怒道:“你们娘俩长得太像。说话方式也像……我烦行不?!”   奈嘉宝挑挑眉,那种眼神根本不是烦,忽悠谁啊。   “喂,听小夏说你中毒了,我帮你治治?”   雷腾云轻声一哼:“没法治,否则我早给你放血了。”   而他说话的功夫,奈嘉宝已从小挎包中取出一粒种子,先是埋在土里,而后伸出一根手指,咬牙闭眼,一脸痛苦道:“有刀不,割破我手指,快快快……”   雷腾云不明所以,但奈嘉宝一直催促,他掏出匕首,刀刃对准奈嘉宝的指肚,又有些迟疑:“你究竟想作甚?”   “少废话,叫你割就割,划破一道小血口就行。”奈嘉宝依旧撇头闭眼。   雷腾云索性一刀划下,他很有分寸,只是割破薄薄的表皮。   奈嘉宝捏着手指,硬生生挤出鲜血,一滴一滴挤到掩埋种子的土地上:“这种子叫三日青,是我夫君找到的,听名字就明白,三日便可成熟。”   雷腾云微微一怔:“千毒草的来历是用你的血种草?”   奈嘉宝吸了吸流血的手指:“种啥都行,西红柿土豆随便啦,反正根茎里要有我的血,成熟后就是解毒药,大致是这意思。”   雷腾云心绪一沉,毒九天果然够狠够奸诈,世人误以为提取千毒草的血便可解毒,其实还有这一条繁琐的过程。虎毒不食子,毒九天却如此歹毒。   “告诉我真相,你就不怕引上杀身之祸?”雷腾云不理解自己哪一点值得她信任。   “我闺女说你是好人,我就信你。”奈嘉宝眯眼一笑:“不管你中了啥毒,试试无妨,反正害不了你。别以为我谁都会救,你小子走运哟……”   雷腾云沉默片刻,生硬地扯过她手指,将一条细布包扎在奈嘉宝手指头上,不自知地笑起:“本少主看你们娘俩啊,都不机灵。”   奈嘉宝注视他微垂的眼眸,悠悠一叹:“其实我倒希望何夏嫁给你。”   雷腾云手指一顿:“开玩笑?”   “不是啊,倘若日后有女婿罩着,我就不用东躲西藏了嘛。我夫君也不用为我的事操心了啊。”奈嘉宝最喜欢各种恶势力。强龙压倒地头蛇。真理啊!   “有你这样当娘的吗?拿闺女的姻缘当盾牌?”   “嗯嗯,我一直这样当娘。”奈嘉宝欣然接受。   雷腾云若有似无地扬起唇,他对坦白的人向来有好感。   奈嘉宝又喟叹一声:“可惜何云炙那家伙做人太有原则,你怎么说也是小辈,甭怪他对你态度不好,谁叫他答应廖老爷在先呢,下辈子吧,倘若还有缘分。”   “谁说我喜欢何夏了,自作多情。”雷腾云笑容敛起。   “喜不喜欢你自己知晓,我奈嘉宝生的闺女怎可能不是人见人爱?唉……愁人。”   “……”娘俩一样厚脸皮。   雷腾云将一个核桃仁丢进嘴里,奈嘉宝立刻又掏出好几个核桃,锤子真没雷腾云的手捏得均匀。于是,两人还吃上了。   “何夏说你特彪悍,怎个彪悍法?”   奈嘉宝无辜地眨眨眼:“造谣!我可温柔咧。”   就在此时,一个站在墙围上修剪树枝的杂工正巧修到此处。因为院中树木挡住雷腾云的身影,所以,从杂工的角度只能看见奈嘉宝,此人见奈嘉宝衣着朴素,还以为是廖家的丫鬟,忍不住蹲在墙头,吹流氓口哨。   奈嘉宝脖子一梗,抄起坐下板凳向墙头猛然砍去:“臭不要脸,给老娘滚远点!”   杂工避过板凳,嘿嘿一笑,继续朝她眉飞色舞。   奈嘉宝攥了攥拳,拾起扫落叶的大扫把,劈头盖脸向此人打去,杂工躲闪不及,噗通一声摔向院外,奈嘉宝则不依不饶,高举扫把冲出院门,非要杀个片甲不留不可。   不到一杯茶的功夫,雷腾云只听院外哀声连连,夹杂着奈嘉宝的喊声——   “我这年纪可以当你娘了,打死你个小混球!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调戏良家妇女!”   “女侠饶命,小弟不敢了,哎哟哟……”   “……”雷腾云木讷地眨眨眼,还追出去打,敢说自己温柔?   他望向与泥土相沁的鲜血,又看看一地的核桃皮,沉闷一叹。   此时   “娘,娘你在哪吖?”   何夏一觉醒来,听爹说娘去洗衣裳,可走到井边,只闻其谩骂声不见其人。   她边呼唤边走入偏院,好死不死与雷腾云四目相对。   何夏步伐停滞一瞬,转身就走。   “站住。”雷腾云命道。   何夏并未回头,摩挲着衣角,不知说点啥。   雷腾云沉了沉气,全凭本能唤住她,其实也不知聊什么。   “吃核桃吗?”他闭了下眼,什么跟什么。   何夏迟疑片刻,缓缓转过身,坐到他对面的板凳前。   雷腾云不自然地低下头,在核桃皮中寻找完整的核桃。   “……核桃都让你娘吃完了。”   何夏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分出一大半放在雷腾云手心,随后托起剩余的几颗嗑起来。   “我发现你娘俩一个毛病,兜里随时装满零嘴。”雷腾云捏开瓜子皮,将完整的瓜子仁放回何夏手中。   何夏望着那颗白白的瓜子仁,竟然难过得想哭。因为娘说过,从吃上就能看出一个男人的心意,若要看这男人懂不懂得疼女人,就看他第一筷子夹给谁。反言之,那些只顾着自己大吃大喝的,多半不专情。   雷腾云见她眼底泛起泪花,拉住她身下的椅子腿,将她整个人托到自己眼前。   虽然彼此贴得很近,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或者说,他讲什么都是错。   “我得嫁给廖兮凯……”   “嗯。”   “你说实话,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难过?”   “没有。”   “真的?……”何夏的声音微微颤抖。   “嗯。”他笑了笑。   雷腾云相信自己掩饰得很好,非常之好。   何夏垂下一双泪眸,不懂他咋能这般无动于衷,为啥呢……   “我爹要赶赴京城见皇爹,七日之后,我便要嫁给廖兮凯了。”   她已将陆莹莹告知她的知府弑君计划转述给爹,无论真假,此事非同小可,爹决定即刻启程,通知隆诚帝。   雷腾云看不到自己的笑容有多勉强,也不想知道。   “那,恭喜了。”   何夏凝望他的双眼,他却不给她窥探的机会,埋头剥瓜子皮,一颗一颗剥个不停。   “对不起,不能陪你去西狱山了。”   “何来对不起,你本就是我挟持来的,眼见抵达西狱山,我不再需要丫鬟伺候。”雷腾云的回答冰冷无味。   何夏吸了吸鼻子,本想将眼泪抽回眼眶,却反而溢出,她站起身,猛然扬起手臂,狠狠一巴掌闪在雷腾云脸上:“是我瞎了眼,去死吧雷腾云!”随后,她疾步奔出远门。   雷腾云定在原位,用舌尖顶了顶腮帮,一手遮于面颊,合起双眸,心随黑暗坠落。   =================================   第五十四章   何夏躲在庇荫的角落里,即便是哭都不能痛快的哭出声,因为爹娘会担心,因为廖家会起疑心,做人咋这难呢,想发泄一下都不成。   回想前几日,她与雷腾云还是你侬我侬、谈婚论嫁的两个人,可一进廖府,他立刻变成另一个人,不但用冷言冷语刺伤她的心,乃至对她的婚事无动于衷,她该庆幸他不再丛中作梗么?   “香蓉告知我了。关于你,关于腾云,关于这一路上的事。”   突然传出的话音,令何夏肩头一紧。   她回眸望向廖兮凯,他的笑容依旧温柔,甚至更温柔。   廖兮凯坐到石椅上,顺势将她拉起,缓缓开口:“即便香蓉不讲,我也看得出。”   何夏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无措地扣着指甲盖。   廖兮凯顺了顺她的发鬓,莞尔一笑:“至于我为何置若罔闻,你应该明白其中的含义。”   何夏不习惯他的触碰,有意无意地躲开一点,含糊其辞道:“雷腾云爱耍嘴皮子,一直以来都是在开玩笑,是我定力不够,对不起……”   “听说腾云这一路上很照顾你?”   “嗯,小的不算,救过我两次。一次是我差点被活埋;一次是被士兵当成逃跑的奴隶。”   何夏想起墓穴时的一幕,她记得雷腾云当时的表情,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眼中充斥着血丝,笑得开怀,神情又稍显憔悴。   廖兮凯扳过何夏的双肩,道:“我虽不会武功,也不像腾云那般统领万余人,但我会竭尽所能保护你,相信我好吗?”   面对一双真诚且炙热的目光,她可以说不愿意么。   廖兮凯不安地等待答案,心绪忐忑。   何夏微俯首:“我这人缺点很多,又贪吃,日后还望多多担待。”   廖兮凯怔了怔,边笑边将何夏拉入怀中:“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嗯,你等我八年,我岂能辜负你……”何夏贴在他胸口,舒了口气,苦涩地笑起。   每个人心中都有无奈,一旦想开了,也就那么回事。一旦想不开,只能逼死自己。   “廖兮凯,不要去问雷腾云好吗?给我留点尊严。”何夏可以想象雷腾云的刻薄,即便对自己真存在一点点感情,他也不会告知任何人。罢了,就当自我安慰好了,自当他也曾难过。   廖兮凯爽快地应了声:“就当何事都未发生过那样,我与腾云依旧是最亲密无间的一家人,而你,将成为他的表嫂。”   又是一记锥心之痛,何夏勉强扯了扯嘴角:“给天煞魔当嫂嫂,挺风光的……”   “是啊,腾云在江湖中呼风唤雨,年轻有为,呵。”廖兮凯笑道:“待你我完婚,我便可以安下心准备科考,势必闯入三甲。”   何夏应了声:“好啊,到时我陪你去京城吧,好多年未回去了。”   “那可好,有你陪着我,我更更有信心。”廖兮凯握紧何夏的一双手,含情脉脉道:“我确定,你正是那位与我执子之手的女子。正因为确信,其他女子无法入我心。”   何夏从未听过正儿八经的情话,一时间,说不上是开心还是尴尬,还觉得有那么一点肉麻。   她难为情地抽了抽手,却被廖兮凯紧攥于掌心,何夏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越发靠近唇边,不由惊慌地抬起眸,她欲闪躲,廖兮凯则搂住她的腰肢,拉回怀中,迫使两人贴合得更为紧密。   何夏撇开头:“等,等等成婚的……”   “七日后,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害羞了?”廖兮凯笑了笑。   “是是是害羞,我怕被爹娘看见,怪不好意思的……”何夏仰头推拒,但又不能挣扎得太明显,否则证明她心里还装着别人。   “岳丈岳母正与家父商量婚宴的事。暂时不会出现于此。”廖兮凯稍显咄咄逼人。   何夏惊见两人之间已无距离,她本能地捂住嘴唇,眼中充满不甘愿。   廖兮凯为确保何夏的心意,执意要吻她。   “你在避讳我吗?倘若你不愿意,说一声就好。”   “没……”   何夏想了想,放下手,迟早会睡上一张床,也对,她在别扭啥。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起双眼,等待一个陌生的亲吻。   当唇与唇即将触碰时,一道急躁的话音横空打断。   “何夏!香蓉在浴室中摔倒,你在何处?”   雷腾云叫她的同时,才一脚跨入花园大门,貌似刚到。   “啊?来了!”何夏惊呼起身,向廖兮凯鞠躬致歉:“我先去看看……”   “嗯,快去吧。”廖兮凯轻扶了她一把,笑得从容。   何夏迎上雷腾云,并未与他交谈,挤过他身旁,向浴室跑去。   雷腾云注视廖兮凯的坐姿:“抱歉。”   廖兮凯自然地双腿叠落,朝雷腾云招招手:“正好要找你问点事,何夏都喜欢吃什么,你比我更了解她。毕竟你们相处了一段日子。”   “不知晓。”   “真的?”   “平时我吃什么她吃什么,应该没有忌口的食物。”雷腾云耸耸肩,除了青菜,何夏确实什么都爱吃,而他正好也不爱吃蔬菜。   “没有偏好吗?零食之类的。”   “你为何不直接问她?我可没功夫注意这些琐事。”雷腾云越发感到烦闷,当你失去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此人已成为你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何夏替他安排衣食住行,给他洗头,给他做饭洗衣,替他买零食,两人再关起房门一块吃,何夏偶尔会唱唱小曲助兴。雷腾云作为回馈,会帮她剥掉坚果上的硬壳,尽量不碰她喜欢的食物。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   “女子脸皮薄,直接问怕她难以启齿。”廖兮凯又道。   雷腾云嗤之以鼻:“何夏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女子,个性像男子,我一直把她当假小子看。”   廖兮凯微怔:“哦?我还真未看出她很顽皮。”   “分人,她是顺毛驴,你温柔她也温柔,我脾气不好,她自然呛声。”雷腾云已不想再谈,他站起身,拍了拍廖兮凯肩膀:“恭喜你,新郎官。”   廖兮凯会意一笑:“答应我,在我大婚之前万不可离开。”   雷腾云但笑不语,旋身之际笑容消失,强挤出的笑容,是世间最不堪的表情。   ※※   客院中,何夏傻乎乎地看着香蓉,而香蓉正在晒被子。   “香蓉姐,你,你没事了么?……”   “何事?”香蓉不明所以。   “雷腾云,雷腾云说你在浴房滑倒了……”   “嗯?没有啊,大白天我很少洗澡,你知晓吖。”香蓉歪头一笑。   “……”何夏缓慢地眨眨眼,他是故意的么?   “对了,你跟廖兮凯都说啥了?”   “嗯?廖公子并未找过我啊,你今日这是怎了?我一句都听不懂……”香蓉摇摇头,回屋抱被褥去了。   “……”何夏呆滞,那她就是不打自招了?   何夏打个冷颤,都算计她,都是坏人,呜呜。   ※※   晚饭时   两家长辈相谈甚欢,当然是为儿女的婚事而开心。   雷腾云并未出现在饭桌上。何夏吃了几口便离开,主要她实在进入不了儿媳妇的角色。   廖兮凯望向她的背影,惆怅一叹。   ……   何夏漫步目的地走在池塘旁,本想缓缓情绪,却不巧与雷腾云相遇。   雷腾云蹲在池塘边,向池中抛着石子,咚,咚,打破沉寂。   何夏转身欲走,但她竟然挪不动脚步,于是,她吸了口气,悄然坐到雷腾云身边。   “香蓉的事,你干啥骗我……”   “骗你怎了?我乐意。”   池水反射在他眸中,泛起金褐色的光。   何夏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雷腾云则无动于衷。   “我好看么?”何夏感觉他的神态有点奇怪。   “好看。”   “啊,毒法了?……”何夏喃喃自语。   雷腾云依旧注视河面,神色平和。   她抿嘴一乐,毒法了好,就不用听恶言恶语了。   “你喜欢我么?”   “喜欢。”   明知他说的是反话,但何夏还是忍不住想听。   “你……爱过我吗?”   “嗯……”   “你故意说难听话气我,其实心里不是那样想的,对不对?”   “知晓还问?”   何夏晃了晃脚面,轻声道:“虽然你口口声声说只把当小丫鬟看,但是,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因为我不会忘记你。”   雷腾云凝望波关粼粼的水面,拉过她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口,缄默不语。   何夏向他身边靠了靠,脸颊贴上他的手臂,她已不在乎这些话是真是假,因为她感到他的心跳,澎湃涌动,真真切切。   “我问你,倘若要娶我的人并非廖兮凯,你会不会放弃我?”   雷腾云揽起她的肩,掌心紧了紧,几乎将何夏的骨头捏碎。   何夏明白了,唇边染上一抹恬淡的笑意。   “我会如你所愿,嫁给你表哥,你不必再故意刺伤我,就让我开开心心上花轿吧……”   一滴泪水滑落,烫在雷腾云的手背上,热得发麻。   雷腾云紧咬着唇,牙齿陷入唇边,他多想抛开亲情,带她远走高飞,可他还是不够绝狠,说服自己千百次依旧做不到。   ……   何夏,今生,你不能成为我的新娘;   倘若真有来世,但愿咱们都是孤儿。   呵……   他自嘲一笑。   =================================   第五十五章   -->   日子还要过,未来的路还很长,只是那个爱笑的何夏不复存在。   “宝贝疙瘩,何夏!娘问你晚上想吃啥?”奈嘉宝叉腰站在何夏面前:“你干啥摆出一副苦瓜脸?让廖家人看见多不好。”   何夏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娘啊,闺女在晒太阳,谁会对着太阳光傻笑啊?”   奈嘉宝砸吧砸吧嘴:“娘带你上街逛逛去吧?顺便看看敦煌城里有啥好吃的。”   “不去了,有两套裙子裁剪得有点窄,我怕长肉。”何夏伸展懒腰,一侧身又躺回藤椅。   奈嘉宝拧起眉,将她拉起:“你爹快回来了,一准考你礼仪,你都记熟了没?”   “熟了熟了,上花轿先跨右脚,不得乱掀盖头,在花轿里好好坐着。到了喜堂,拜公婆,拜父母,夫妻对拜,敬茶,向公婆讨进门礼,站起来溜一圈,拜廖家长辈,平辈,再拜谢宾朋,入洞房,喝交杯酒。”何夏打个哈欠:“不就这么点事么,娘您消停会儿……”   奈嘉宝挠了挠脑门,道:“还挺麻烦的,娘嫁给你爹那会儿可没这多规矩,而且娘当场就把盖头扯了,哈哈。”   “呃?后来呢?”   “你爹就把娘抱起来扔回洞房了,你爹脱掉新郎服,之后……”   何夏睁大眼:“咋样咋样?细节来来……”   奈嘉宝嘴角一抽:“你爹换上夜行衣查案去了!大婚当日就把我带进停尸屋找死人。”   “……”何夏搓了搓手背:“爹真有个性,别有一番滋味嘛……”   奈嘉宝拉过茶水桌,自斟自饮,阴阳怪气道:“嗯,太有滋味了,死人的腐臭味儿。”   “我记得您说过,当时您并不想嫁给爹是不?”   “是啊,我当时就想,算我倒霉!可接触长了,发现你爹还真不错,我又想,算他倒霉!”   “……”何夏追问:“也就是说,没感情的两个人成了婚,也会像爹娘这般恩爱么?”   “我觉得吧,也不好说,你爹总说我傻,其实他最傻,守着一份责任照顾我,一般人没你爹那般老实。”奈嘉宝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就凭何云炙那条件,啥媳妇娶不上?   何夏皱起眉:“娘,说句实话吧,我跟廖兮凯认识也有四、五日了,可总感觉特拘谨,就是跟他在一起浑身不自在,言行举止都得注意着。”   “做你自己啊,装能装几日?甭听你爹瞎支招,日后是你俩过日子,难道装淑女装一辈子啊?你就告知廖兮凯,你爱吃爱睡爱大声笑,生气了喜欢满地打滚,咋了咋了?”奈嘉宝拍了拍桌子:“人能活几个十年?开心就要笑,不开心就要哭,憋着的那些人纯属有病!”   何夏完全赞同,可是真施起来还需要一个过渡,要不……她让廖兮凯见识见识她撒泼打欢的死德性?   奈嘉宝看了看太阳光:“哟!我得去给收草了,你赶紧起来,别找你爹骂你。”   “您种草做啥?谁中毒了?”何夏追着娘跑。   奈嘉宝小跑步回话:“娘不想提他的名字。甭问了。”   何夏放慢脚步,雷腾云不是说“千毒草”解不了毒么?   三日来,何夏用尽各种“偶遇”的方式想看他一眼,雷腾云却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客房院门也是紧闭着。何夏知晓他在避嫌,可是,为啥他可以那般拿得起放得下?难道他就没有见自己一面的冲动么?何夏的心,拔凉拔凉的……   ※※   奈嘉宝提着一个开水壶,“砰砰砰”敲响雷腾云所住的院门。   “小兔崽子开门啊,再不开门砸了这破门!——”   等了一会儿   院门缓缓开启,香蓉怯懦地探出头:“何夫人……少爷还未起身……”   “日上三竿还不起,懒虫。”奈嘉宝大喇喇推开门,直径向雷腾云的客房走去。   香蓉立刻双手拦截,焦急道:“何夫人,我家少爷有命,这几日谢绝见客……您还是回吧……”   奈嘉宝脖子一梗:“为啥不见客?”   “少爷他,奴婢不知……”香蓉低头支支吾吾。   奈嘉宝耸了耸鼻子,青天白日,院子却充斥着浓重的酒气,再看厨房门口,码放着几十个空酒坛及百余坛未开封的陈酿。   香蓉见奈嘉宝直奔雷腾云房门而去,十万火急挡住门板:“请何夫人离开吧,少爷吩咐了,何人都不见,求您别为难奴婢……”   奈嘉宝怒火中烧,扬起拳头吓唬香蓉:“让开,我倒要看看那兔崽子喝死没!”话音未落,奈嘉宝一把推开香蓉,抄起劈柴斧,三两下砍断门闩,而后一脚踹开房门。   当房门大开,扑面而来的酒味儿险些把奈嘉宝呛晕,她捏着鼻子,谨慎迈入,大大小小的酒坛东倒西歪,屋子何止一片狼藉,黑乎隆冬潮湿阴冷,比地窖还要脏乱差。   奈嘉宝揪了揪心,这大冬天的,傻小子也不知生火取暖。   “起来!你想灌死自己啊?!”   奈嘉宝终于在“废墟”中找到脏不拉几的目标人物。   雷腾云毫无反应,一手握着酒壶,仿佛一滩烂泥般趴在桌面上。   奈嘉宝扳过他的脸,不过短短三日未见,往日威风八面的雷腾云,已是一副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的模样。   “你这孩子……干啥啊这是……”奈嘉宝眼眶一酸,看他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是心疼。   雷腾云听到细碎的哭声,撩起迷蒙的目光,奈嘉宝的脸孔在他眼中若隐若现,他笑了笑,一把捞过奈嘉宝的腰肢,脸颊紧紧贴入她的小腹上,蹭了又蹭。   奈嘉宝并不感到惊讶,毕竟雷腾云早已喝得五迷三道,她抹掉眼泪,一拳捶在雷腾云肩头:“臭小子,我是何夏她娘,少借酒疯揩油——”   雷腾云则充耳不闻,他抬起另一只手,双手紧紧相握,在奈嘉宝腰上打了个节,沙哑地开口:“当初就该听你的,别来廖家别来廖家,可我就是不肯听你的……”   奈嘉宝被他搂得喘不过去,虽然被这小子轻薄了,但她还是很庆幸,倘若这番话被闺女听到,一定不管不顾跟雷腾云跑了。   “三条腿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女人到处都是,大老爷们不能这样,听见没?”奈嘉宝顺了顺他头顶,无奈一叹。   雷腾云并未回应,身体向前倾来,奈嘉宝脚底吃不住劲,急招呼香蓉进门帮忙。   两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雷腾云抬上床。香蓉一边帮雷腾云擦脸,一边掉泪:“何夫人,你就成全了我家少爷吧,少爷这几日除了喝酒就是喝酒,他无非是想把自己灌醉灌死。我在无奈之下威胁少爷,我说:倘若他再喝就去告诉何夏。少爷则警告我:倘若我敢去,他一定会杀了我。可都三日了,少爷滴米未进,再这样下去身子要垮了……”   奈嘉宝未料到雷腾云这般痴情,可她也做不了主啊。何况大婚在即,何云炙能答应才怪。   就在她一筹莫展时,忽然感到身边多出个黑影,奈嘉宝抬起头:“啊,夫君你咋来了?”   何云炙偶见媳妇鬼鬼祟祟乱跑,跟过来一探究竟,谁知见到这一幕。   何云炙掏出一包药粉,递给香蓉:“这是解酒药,用温水冲开。”   香蓉点头致谢,接过解酒药,匆忙离去。   奈嘉宝扶起一张木椅,擦了擦椅面,放在何云炙腿后:“先坐。”   何云炙沉了沉气,坐下身,凝望枕边酩酊大醉的雷腾云。看不出他的情绪。   奈嘉宝蹲在床边,先帮雷腾云脱掉靴子,喃喃道:“他才二十三岁,懂啥爱不爱的,夫君甭多想。”正因为她了解何云炙的个性,所以并未替雷腾云说好话。   何云炙用指尖敲着膝盖:“我只是在想,慕滦当初是何种心境,也是这般苦?……”   慕滦是隆诚帝的名讳,奈嘉宝倒抽一口气,原来何云炙知晓他哥对自己有过情。而奈嘉宝傻乎乎以为瞒天过海无人记得了呢。   “他啊,后宫佳丽三千几,我跟他只是朋友啊,嘿嘿。”   “当初,他为了你的安危,宁愿放弃解救自己的唯一机会,这份情还算不深吗?”   奈嘉宝疑惑地挑起眉:“你这是咋了?我爱的人是你,强扭的瓜不甜,他明白。”   何云炙莞尔一笑:“我要说的正是这道理。”   “啥道理,没听懂。”   何云炙捋了捋奈嘉宝的脸蛋:“倘若姻缘天注定,千山万水扯不断。”   奈嘉宝见何云炙要走,急忙抓住他手指:“你答应了么?”   “不,这桩姻缘是女儿选的。”   “何云炙你好不讲理啊,闺女没选,是你定的娃娃亲!”   “是我定的无错,但小夏从未为这份感情努力过。倘若小夏也爱雷腾云,她可以控制情绪吗?她可以坦荡荡地嫁给他人吗?反言之,雷腾云因外界因素一味逃避,对吗?”   奈嘉宝被何云炙质问得哑口无言,虽然何云炙未少给何夏施压,但是何云炙有一点说得对,真爱外力挡不住,正如她当年,眼中只有何云炙,即便九五之尊对她心生情愫,甚至为了她不顾及性命,却也无法令她动摇半分。   何云炙轻拍了拍她脸颊:“主动权一直都握在他们手中,倘若连破除万难的勇气都没有,那更别提厮守一生了。咱们静观其变吧。”   奈嘉宝站起身,搂住何云炙蹭了蹭:“听夫君的,我一个字也不说。看他们自己吧……”   何云炙笑了笑,离开前给了雷腾云胸口一拳,原因——管你是否喝多,搂他媳妇就不行。   ※   待雷腾云醒来,奈嘉宝将那壶泡有“千毒草”的解毒药,一勺勺喂给他喝。   奈嘉宝何事都未提,正如雷腾云更不想提起那般。   “有啥感觉?”奈嘉宝托腮眯眯眼。   “血脉发热。”雷腾云慵懒地依在床头,头晕脑胀。   奈嘉宝其实也未救过几个人,更不懂把脉啥的,她问:“咋才能看出解毒没?”   “脱光了我感觉一下……呃……”雷腾云吃了重重一记爆拳。   “你这孩子咋不正经呢?!老实交代,我家小闺女还是处.不?!——”奈嘉宝又踹了他一脚,这死孩子比她更敢胡说八道。   “……”雷腾云揉了揉眼眶,喝得太晕,一不小心又把奈嘉宝当成何夏了。   奈嘉宝揪起雷腾云脖领,咬牙启齿怒喊:“问你呢!何夏是不是被你祸害了?!”   “是是是,奸了百八十次了!怎样?!”   奈嘉宝愣怔,倒退三步,抄起板凳,劈头盖脸砸向雷腾云,雷腾云躲都懒得躲,只听“哐当”一声……砸晕。   “何夫人,您这是作甚啊?!少爷身子这般虚,您您您……”香蓉大惊。   奈嘉宝脖子一梗,镇定自若地跨出门槛,当走到院门时,撒丫子赶紧跑……出手太重,菩萨保佑,等她跑远了再让雷腾云醒过来吧,阿米豆腐。   ================================   第五十六章   -->   廖家上下齐忙乎,写请帖挂囍字,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何夏望着铺天盖地的红色,环视坐北朝南的敞亮新房,她朝廖兮凯笑了笑:“很漂亮,你决定就行了。”   廖兮凯搂过何夏肩头,推开木窗,一片绿油油的荷花叶引入眼帘,蜻蜓点水,鱼儿嬉戏,一派娴静优雅。   “待到了明年夏天,你一推开窗子便可看到淡粉色的荷花,喜欢吗?”   没啥感觉,野生池塘里的荷花更漂亮,还可以游泳……“喜欢。”   何夏发现自己越来越虚伪,或许是廖兮凯太敏感吧,她总是不由自主的说谎话。   廖兮凯莞尔一笑,将她拉到身前,双手一环轻落在她腰际:“何夏何夏,夏之荷,芬芳高贵,我猜想,岳丈为你起名时应该也联想到荷花,呵呵。”   “……”何夏打个冷颤:“名字是我娘给起的。”   “哦,那说明岳母也是爱莲之人。”   胡扯,她娘俩喜欢吃莲子羹倒是真的,一到荷花盛开时节,爹和弟划船,她和娘坐在船头采莲,荷花瓣被她们娘俩揪扯得乱七八糟。   “你这人真固执,非把我的姓名与莲花拉上干系作甚?”   廖兮凯耸耸肩:“你这么快便发现我的缺点了?我一向固执,凡是我认准的事,从不轻易改变,当然也包括人……”   “我,我我口渴。”何夏闪出他的怀抱,疾步走到桌面倒茶。要说廖兮凯对自己真不错,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可不知咋了……总是想念从来不照顾她情绪的那个,贱骨头,何夏你真是一根非常非常贱的小骨头。   廖兮凯坐到床边,摸了摸崭新的红色绒被,憧憬地笑了笑。   何夏看到这一幕,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故作疲惫地捶捶手臂:“我,我先走了,这两日试衣裳试得有点累……”   “且慢。”廖兮凯拉住何夏的手指,顺势将她拉坐到自己身旁,他扬起唇,柔声道:“待嫁新娘都如你这般举措不安吗?”   “我没有不安啊。”   “那你为何总是躲着我?嗯?”   “我没有躲着你啊……”何夏眼神乱飘,坦言道:“或许是,还不熟吧……”   “是吗?那你与腾云相处多久?”   “小半年。怎了?”何夏被他看得心神不宁。   “没什么,随便问问。”廖兮凯一笑置之。   “喔,那,那我先回房了……”何夏再次站起身,不习惯他的触碰,更不适应与他搂搂抱抱,心中莫名产生背叛的感觉,对,就是背叛。   当何夏急匆匆走到门口时,廖兮凯顺她身后悠悠飘出一句话。   “何夏,你注定成为我的新娘,这一点不容改变。”   何夏装作没听见,小跑步离开,心情越来越差。   曾经,廖兮凯是她理想中的夫君人选;如今,她一点都不想嫁给他。   ※※   待回到客房宅院,何夏发现娘不在,爹也不在。她一屁股坐在墙根底下,托腮发愁……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为啥感觉天这般黑,空气如此压抑,呜呜。   何夏攥了攥拳,决然地站起身,大刀阔斧走出院门,具体要去哪她也不知,不管了,反正先出去透透气再说。   她走廖府大门,却被好心的管家拦住,管家道:“何小姐,敦煌乃繁杂之地,倘若你想出门走走,请大少爷陪你如何?”   “没事,我就在这条街上逛逛,半个时辰就回来。”语毕,何夏跨出门槛。   敦煌与凤凰城都属交通枢纽,五湖四海商旅聚集此地,或交换或买卖,新鲜玩意也多,人头攒动热络红火。   何夏最怕人多的地方,可出了廖府才想起害怕,她贴墙溜边,三两步跳进一间小酒馆。   她找了个靠墙的空桌,扬手招呼伙计:“小二,一壶酒,两凉菜,越快越好。”   那话咋说来着,借酒消愁。   店小二很快端来她要的食物,可她还未动筷子,就见雷腾云晃晃悠悠迈进门槛。   何夏不知咋想的,刺溜一下钻入桌子底下,雷腾云并非一人前来,身旁还跟着香蓉,香蓉搀挽着雷腾云的手腕,亲昵的举动令何夏心里好不是滋味。   “这地方太破。”雷腾云迷蒙地看向四周,喝多了也不忘了挑三拣四。   香蓉不予质疑,转身欲走,店小二则急忙上前,笑脸相迎地拦截去路:“客官莫急着走,二楼有雅座,两位随小的楼上看看?”   “少爷,您先上楼,我把一楼的客人清了,如何?”香蓉显然很了解雷腾云的喜好。   雷腾云应了声,压了压太阳穴,随店小二走上楼梯。   何夏躲在椅子后方,注视着雷腾云的一举一动,他这是咋了,衣裳穿得挺整齐,可是竟忘了刮胡子。他是那般注重外表的人,不应该啊……   香蓉走到柜台前,将五十两一张的银票递给掌柜,故意用较为洪亮的声音告知所有人:“这些客人吃多少算我的,劳烦掌柜子请客人们先行离开,可否?”   掌柜子数了数一楼人头,此刻并非就餐正点,客人确实不多,所以掌柜满口答应,食客们吃到免费的酒菜,自然开开心心离去,大不了换一家接着喝呗。   店小二在椅子缝里找到何夏,商量道:“这位姑娘,那位小姐包场,正好您还未动筷子,不用您出一文钱,小的帮您装食盒里带走么?……”   何夏偷瞄香蓉,不得不承认,香蓉真是能干,三言两语避免一场打斗。自己差远了。   她等香蓉点好菜上楼,才从桌子后方爬出,本想躲过清净,却更堵心!   何夏无精打采走向门口,店小二却慌慌张张跑下楼,冲刺到柜台,急问道:“掌柜子,贵客指名道姓要吃炸酱面,我说小店不会做,客人一拳砸坏了桌子,哎呀妈呀,太吓人了,您您您知晓炸酱面是啥面吗?”   掌柜子波浪算盘的手指一顿:“土鳖,炸酱面是京城最出名的小吃,做起来特麻烦,咱家厨子可做不了。”   店小二擦了把汗:“那那那怎办?请神容易送神难,那客人一看就不好惹。您您您自己说去吧,我可不想挨抽……”   掌柜子扇了店小二一个小嘴巴,怒道:“你也就是我外侄子,否则我先抽你!方才是你张罗人家上二楼,如今银子也收了,楼下几桌客人也给撵走了,你来教我如何是好?!”   就在叔侄俩争论不休时,何夏敲了敲柜台面:“那啥,我会做炸酱面。”   吵闹声戛然而止,叔侄俩齐刷刷看向何夏,满脸写着——救星,救星,恩人!   何夏挽起袖口:“不过你得让他多等会儿,炸酱需要一定时间。”   这是她唯一能为雷腾云做的事,也许香蓉也会,但肯定没她做得好吃!哼哼。   “行行行,没问题,多谢姑娘江湖救急!”店小二向何夏深鞠躬,美滋滋向楼上跑去,这下不用挨揍喽,啦啦啦。   ……   别看只是一碗小小的炸酱面,煮起来极为繁琐,单拌面菜码就有八样——豆芽、芹菜、青豆儿、黄瓜丝、心里美萝卜丝、白菜丝、青蒜、大蒜缺一不可。   酱若要炸得香,必须选用半肥瘦猪肉丁。按个人口味,可搭配少量虾仁、里脊肉、玉兰片、木樨、豆腐丁以及葱姜蒜在油锅里炸炒,加黄稀酱,盖上锅盖小火咕嘟一刻钟。当肉丁被黄酱咕嘟透了,肉皮红亮,香气四溢,而这其中最讲究则是油而不腻。   何夏从李大姐那学会做炸酱面,当初学炸酱,并非为了雷腾云,而是想给爹一个惊喜,毕竟爹是京城人士,他们一家没啥机会返京,所以她学做炸酱面时特认真。谁知雷腾云吃过一次以后也喜欢上这口味儿,还“夸”了她两句,咋夸她来着?——原来你并非只会吃。   想起住在李大姐家那段日子,何夏时而忍不住笑了又笑,心里又酸酸的。   煮面的同时,她顺手煎了个鸡蛋,主要是那时养成的习惯,因为那阵子雷腾云手臂骨折,她总想着法在有限的条件下给他补补。   忙乎了小半个时辰,何夏托着一个大圆盘走出厨房,浓郁的香气立刻弥漫在酒馆之中,店小二擦擦口水:“好香啊,这碗黑黑油油的怪东西怎这般香?还有这些小碟配菜怎吃呀?”   何夏沾了沾汗珠:“这就是炸酱啦,吃炸酱面讲究自己拌,把炸酱和菜码托端上去就行。保证你不会挨抽,嘿嘿……”   掌柜子去过京城,不由翘起大拇指:“正宗,确实是正宗的炸酱面!姑娘乃京城人士吧?”   何夏笑而不答,向前递了递圆托盘:“快送上去吧,那位客人脾气不好。”   店小二脆亮地应声,毕恭毕敬接过托盘,随后谨慎地走上楼梯。   “姑娘,您脸颊沾上了面粉,快去厨房洗把脸。”掌柜子作揖致谢。   何夏胡乱抹上一把,忽然想起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她边挥手道别边向门外走:“我还有事,得先走了。那人要是不够吃,厨房还有炸酱和菜码,你照猫画虎置办一套就成了。”   “这样啊,那您慢走,下次记得再来光顾小店,小的请您吃饭!”掌柜子将何夏送到店门,依依不舍地告别。话说这年头啊,热心肠的好人真不多喽。   何夏回眸笑了笑,随后快步返回廖府。   可刚走出三步,只见酒馆二楼跃下一道黑影。   何夏定睛看清此人,不知所措地摩挲衣角。   雷腾云一手托着面碗,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人潮汹涌,却阻隔不了他专注的目光。   何夏见四周百姓都在看他俩,她尴尬地走回两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最近咋没刮胡子?……”问完之后,她已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笼罩在雷腾云周身。   倏地,雷腾云向前伸出面碗,险些撞到何夏的鼻子尖,她吓了一跳,不知他想干啥。   雷腾云微起唇,吞了吞喉咙,捞过何夏脖颈向酒馆拽去:“面条忘了过凉水,去弄。”   何夏看向热腾腾的手擀面,着急忙慌还真给忘了。   “你叫厨子给你过一下嘛,我出门快一个时辰了,得回去啊。”何夏定住脚跟。   雷腾云缓了缓脚步,蓦地又加快步伐,将她硬生生拉进厨房。   他将面碗丢在菜板上,随后倚在厨房门前监工。酒馆厨子见状,识趣地挤出门槛。   何夏扁扁嘴:“你咋知晓是我煮的?”   雷腾云缄默不语,当他看到面碗里的煎鸡蛋,再尝过一口炸酱之后,便认定这碗炸酱面出自何夏之手,因为……炸酱配料是按他的口味喜好所调制,这独特的味道,只有了解他的何夏才能做得出。   他注视何夏的侧脸,缓缓走上前,环起她的腰,脸颊埋进她的肩窝……   何夏手中的捞勺,“哐啷”一声掉回冷水锅,她不由自主转过身,搂住他的脖颈,紧紧环在一起,什么也不想说,什么话也不用说。   雷腾云将她托到台面上,吻住她的唇,他迫不及待地深吻她,一遍又一遍地赶走思念。   何夏羞涩地回应着,终于明白,与喜欢的人亲吻,有幸福的感觉,所有人都从脑中消失不见了,只有彼此存在的旖旎空间。   可过了一会儿,何夏开始推拒雷腾云。   “你拿烧火棍戳我啥做?”   雷腾云微怔:“……你娘。”   “混球!你咋骂人?”   “我是说,你娘误打误撞帮我解了毒。”   “真的?!那你就不用去西狱山了,吼吼——”   “只化解了一种毒法症状。”雷腾云拉过何夏的小手,让她自己感觉。   “?!”……何夏愣住,娘啊,您帮他解欲了?!   雷腾云见她紧张,拍了拍她的小脸:“我不会给廖兮凯扣绿帽子。”   “那你还亲我……”   “只要没上床就不算!”   “咱们总睡在一张床上……”   “我又没碰你。”   “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我!……”雷腾云欲言又止,暴戾的一拳捶在桌面上,扪心自问,他真的可以接受何夏即将嫁给廖兮凯的事实吗?愚蠢地用酒将自己灌醉,有何意义?   何夏焦急地望着他,笨蛋笨蛋!她都把话说这份上了,雷腾云真是死心眼儿,为啥还不肯带她逃?   =================================   第五十七章   -->   返回廖府的路上,何夏与香蓉手挽手前行,雷腾云则不知跑去何处,命她俩先回去。   何夏愁眉苦脸,但她又不想从香蓉口中得知雷腾云近日的状况,或许是醋意未消吧。   “香蓉姐……倘若雷腾云爬上你的床,你会咋样?”   “我本就是少爷的丫鬟,少爷想怎样就怎样。”香蓉淡然一笑:“但少爷绝不会对我提出那种要求,我倒想。”   何夏甩开手,不悦道:“你这人咋没原则呢?有这种想法是不对的!错误的!丫鬟也有尊严啊,再也不理你了!哼……”   香蓉见她疾步前行,不由叹了口气,口是心非的两个人,究竟能否走到一起呢?   何夏怒气冲冲跨入廖家大门,迎面与廖兮凯的三弟廖兮凡相遇。   “小嫂子,为何这般气恼,可是我大哥欺负你了?”廖兮凡一手托着鸟笼子,一手搂着如花似玉的小妾,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何夏再哼:“你们男人都一个样,左拥右抱没一个好东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你过了门,要学会与大哥的小妾们和睦相处哟……”   何夏怔住:“你说啥?廖兮凯还打算娶妾?”   廖兮凡砸吧砸吧嘴:“不得而知,不过你见过哪个男人只娶一妻?”   “我爹就是!”   廖兮凡不屑一笑:“那是因为你们穷人家养不起那么多女人,倘若你何家财万贯,我才不信你爹一辈子只守着你娘。莫生气莫生气,我只是说了句实话。”   何夏气得牙根痒痒:“我何夏攀不起你们这种富亲戚,不成亲了行不?!”   廖兮凡高举双手假意胆怯:“哎呀,真急了啊?我说小嫂子,你这脾气得改改,廖家在敦煌可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家中男子更是说一不二,否则吃苦受罪的可是你哦……”   何夏从小到大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于是,她揎拳挽袖,欲教训这满嘴喷粪的臭小子。   “何夏!休得无礼!”何云炙与廖老爷刚进院门便目睹了这一幕。   何夏扑到何云炙怀里,眼泪汪汪诉苦:“爹,我不想嫁了,他廖家欺负人……”   廖老爷见状,揪起廖兮凡耳朵一顿指责:“说话无分寸,游手好闲不成材的东西!还不快向何小姐赔不是去!”   廖兮凡疼得龇牙咧嘴,不负道:“不去!我堂堂七尺男儿岂能给个女人道歉?再说廖家哪个女眷敢与老爷们顶嘴?!还未进门就这般嚣张,日后还不骑到大哥头上去了?”   “你!……”廖老爷怒目圆瞪,儿子已被他宠坏,他只得亲自向何云炙致歉:“是老夫教子无方,亲家莫怪莫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呵呵。”   何云炙莞尔一笑:“十八、九岁还算孩童,何某受教了。”   廖兮凡见何云炙不给他爹面子,怒然上前一步:“何老爷,怪不得您家小女如此张狂,原来都是让您给惯得啊?”   何夏伸腿要踢廖兮凡,却被何云炙拉到身后,他朝廖兮凡不温不火一笑:“看一个人的品行不在年纪,因为那是与生俱来的情操。我何止惯着何夏?倘若她遭人欺辱,我定会加倍奉还。”话音未落,何云炙眼中射出一道厉光,吓得廖兮凡倒退三步。   廖老爷以为何云炙会让着小辈,却惊见双方僵持不下,所以,廖老爷无措地挡在两人之间:“亲家啊,亲家请息怒,犬子娇生惯养是霸道了点,但绝对是有口无心,还望亲家多担待……”   何云炙抱拳回礼,几日来光顾着操办婚事,还真忘了提醒几句,借由此事,何云炙顺理成章“威胁”一番:“廖兄,何夏明日便会成为你廖家的媳妇,该教给何夏的礼数规矩,何某不曾怠慢。倘若吾家小女在哪方面做得不够妥当,您该教训便教训,只要站在‘理’字上,何某绝不插手。”   “不会不会,何夏日后便是老夫的女儿,谁胆敢欺辱小夏就是与老夫作对!”廖老爷心中擦汗,还真未看不出何云炙这般护犊子。   何云炙俯首,伸出一指示意,何夏立刻乖乖走上前,面朝廖老爷深鞠躬:“方才是我不对,不该与三公子言语冲撞。”   廖老爷见儿媳在何云炙的□下很识大体,满意地捋捋胡须:“都是孩子,难免口无遮拦,无妨无妨。”   何夏腹诽低咒,廖兮凡你个小王八蛋,狗眼看人低。话说也就是弟弟何尚不在,否则非设个套让他钻进去爬不出!   一场闹剧即刻谢幕,何云炙领着何夏返回客房。   “爹,廖兮凡说你穷才不娶妾,是这么回事么?”   何云炙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调侃道:“爹即便坐拥江山也不会再娶妻,否则那些小妾非让你娘活活打死。”   何夏扯了扯何云炙手腕:“您好好说嘛……”   何云炙顺了顺何夏的发帘:“爹眼里只能看到你娘和你们姐弟。”   何夏蹭了蹭爹的手掌心:“娘有爹真幸福,我也想幸福,可是……不提了。爹,我想弟弟了……呜呜……”她的眼泪说来就来,成婚这般大的事见不到弟弟,她相当耿耿于怀。   何云炙将闺女揽在怀里,轻柔地拍了拍,他何尝舍得将何夏远嫁他乡,但儿女迟早要离开爹娘,他们都长大了,幸福只能靠自己争取。   “爹,您是不是特不待见雷腾云?……”   “此话怎讲?”   “您一看见他就跟见到仇人似地。”   “起初对他有敌意,是因为他欲伤害你娘。如今他已撤销江湖追捕令,足以证明此人爱憎分明、胸襟开阔。恨又何来?”何云炙摸了摸何夏脑瓜。   何夏默默点头:“当初我恨不得把他弄死,心说怎么认识这么个大混球。可后来,我很庆幸与他相遇,是他让我懂得什么是付出。”   何云炙注视闺女红扑扑的小脸,当何夏唇边绽放绚丽的笑靥时,他便知晓,这段姻缘还未完。   “唉?爹你去哪啊?”   “爹有事要与廖老爷相商,你先回屋吧。”   何夏应了声,可一想起明日就要嫁给廖兮凯,她再也笑不出来。   明日成婚流程如下——   鸡鸣时,新娘花轿由何家宅院抬出,新郎骑马开路,敲锣打鼓环城游走一周,中午之前抵达廖府。(何云炙在敦煌购置了一处四合院,也算给何夏买个属于自己的宅子。)   婚宴设在廖府大花园,酒席千桌,届时,城内廖家亲朋好友及达官显贵汇聚于此。   新娘送入洞房之后,新娘向客人逐一敬酒,到了月亮升起时,新郎返回心房,掀盖头,吹灯拔蜡,紧接着,就少儿不宜了……   何夏一走进院门,见娘正趴在桌边斗蛐蛐,她赖上娘肩膀,腻歪来腻歪去。   “别闹了啊,你都多大了还这般爱耍赖,坐边上去,娘快禁不住你了。”奈嘉宝翻手拍了她屁股一下。   “娘,咱们去爹给买的小院吧,老住他家做啥?”   “啥他家?明儿就是你的家。”奈嘉宝漫不经心地开口。   “娘……您是不是特想把闺女嫁出去啊,你咋不哭,快哭……”何夏扒拉扒拉娘的眼皮。   奈嘉宝一把打掉何夏的魔爪:“哭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终于甩掉你个小拖油瓶,日后便可独占何云炙喽,嘿嘿。”   “……”何夏抖了抖唇:“好狠心的娘,好可怜的我……”   奈嘉宝见闺女一脸委屈,还未开口,泪花已转出眼眶,她吸了吸鼻子,猛地将闺女一把捞到怀里:“我不舍得又能咋样?死丫头,非逼我哭出来才开心是不?!”   何夏回搂着娘亲,不禁扑簌簌落泪:“娘,闺女不想嫁人,真的……”   奈嘉宝已答应何云炙不插手闺女的感情,但是,她更见不得闺女不幸福,她想了想,笃定道:“何夏!你看着娘。”   “看着呢……”何夏啜泣不止。   奈嘉宝捏住何夏的双肩,道:“倘若能嫁给所爱之人,那是女人一辈子的幸福,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爹娘会帮你善后。但是,不管你是选对或选错,日后的路自己担待着。懂了么?”   此话一出,何夏哭得更凶:“我懂有啥用,那混球不懂啊!”   奈嘉宝替闺女擦掉泪痕:“你都说他是混球了,保不齐他能干出啥混事儿,嘿嘿……”   “明日一早就要上花轿,他要亲戚不要我,他说了,不要我了……”何夏记得雷腾云离开酒馆时说的一句话,他说——明日,他想见到最美的新娘。这不明摆着么,他还是决定放弃,何夏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她爱的人不肯娶自己,她不能绑架雷腾云强行私奔吧?   “哎呀,这不还有十几个时辰呢吗?回屋收拾东西,咱们回自家小院去。”奈嘉宝推着闺女往屋子走,其实她也不知晓雷腾云会不会出手,全看他们的感情够不够深了。   “娘,廖兮凡说咱何家穷酸。”何夏伤心之余不忘打小报告。   奈嘉宝顿怒,抄起笤帚疙瘩夺门而出:“奶奶个腿的,井底的癞蛤蟆!咱何家良田千顷家财万贯,你爹不屑跟他们显摆还以为自己了不起呐?!”   何夏一记飞扑抱住暴躁的娘大腿:“光天化日之下,您先甭急啊,等天黑了咱们再去抽他!”   奈嘉宝一听这话在理,攥拳应了声,眯眼狞笑道:“待月黑风高时,咱母女联手,打他个满地找牙!吼吼——”   何夏哈哈大笑,母女连心,都喜欢在背地里耍狠,过嘴瘾太有乐趣了。   ※※   翌日清晨   何夏早已梳妆打扮完毕,她一袭红妆坐在床边,哈气连天,无精打采。   奈嘉宝也是一身盛装,奈嘉宝鲜少穿裙子,提着裙角在屋子踱步。   “娘……你甭臭美了,想想法子啊……”   “我能有啥办法?难道让我到街上去喊,雷腾云啊雷腾云!快来抢媳妇啊,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哟——”奈嘉宝心里也急,花轿就在门外,良辰一到,何夏唯有上花轿。   “……”何夏愁眉苦脸,看来她在雷腾云心中的分量还是不及家人来得重要,不过也不能全怪他,廖老爷是雷腾云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廖兮凯又等了自己八年。她可以理解他矛盾的心情,但不能认同。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院外已传来吹吹打打的沸腾声,鞭炮四起,炸响静谧的街道。   喜婆浓妆艳抹,站在院子,嘹亮地一声吼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上花轿——”   何夏与奈嘉宝一脸惊恐,下意识抱团。   “娘……娘救我……”何夏吧嗒吧嗒落泪。   奈嘉宝则是“临危大乱”,此刻,何云炙不急不缓迈入门槛,要说这嫁女儿的大日子,何云炙竟然还是一套朴素的侠客装。   院外敲锣打鼓,廖兮凯按习俗三次唤新娘出门,何夏终于慌了,她“噗通”一声跪在何云炙面前,鼓足勇气坦言道:“爹……闺女不愿嫁给廖兮凯,闺女,闺女爱的是雷腾云……”   何云炙沉默片刻,弯身扶起何夏:“跟爹说没用,你爱的男子在何处?”   何夏无言以对,一颗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红艳艳的新娘红装上。   “小夏,走出这道门,你便是廖家的人。爹向来是就事论事之人,可以看出,廖兮凯非常满意这桩姻缘,并且,他三番五次向爹承诺,呵护你一生。但你是爹最疼爱的女儿,你的快乐就是爹娘的快乐。而这段情感纠葛之中,必须有一个人受伤。爹给你一刻钟考虑,也要提醒你,爱情并非单方面的事,正所谓郎情妾意,与其嫁给你爱的人,不如嫁给爱你的人。”何云炙笑了笑,拉过奈嘉宝的手,抚了抚何夏的脸颊,从容道:“爹娘在门外等你,倘若一刻钟之后你并未走出门槛,爹娘会带你去廖家负荆请罪。”   奈嘉宝一步三回头张望闺女:“闺女,想清楚啊,无论咋样你都是爹娘的宝贝……”   何夏跪在屋子,合起双眸,廖家大张旗鼓娶媳妇,她此刻才说不想嫁实属无耻之举。而爹呢,一生光明磊落,为了她却宁愿背弃誓言,遭受指责。她确实要考虑清楚,静下心来何夏……试问,这份感情值不值得牺牲这般大。   ……   然而,时光飞逝,从未过去的如此之快。   “岳丈,小夏她还未穿戴好吗?”廖兮凯虽不知二老为何挡在门口,却璨齿一笑。   何云炙笑而不语,奈嘉宝点头微笑,态度和蔼可亲,但就是不让喜婆进门。   奈嘉宝扯了扯何云炙衣角,嘴动唇不动,道:“雷腾云究竟咋想的?连个鬼影子都未见到,亏咱闺女这般在乎他……”   “男人有太多顾忌,倘若换做我……”   “你会咋样?也看着我嫁给别人?”奈嘉宝挑起眉。   “不知晓,也许吧。”   奈嘉宝偷拧何云炙手背,耍狠道:“你敢,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你要不娶我,我就死给你看!——”   奈嘉宝说完这句话,忽然尖叫一声:“啊!————”   “作甚?!”何云炙怔了怔。   “闺女会不会寻短见?!”   话音未落,何夏披着红盖头,缓缓地,推门而出,   “娘,今日是女儿大喜日子,岂能寻死……”   奈嘉宝拍了拍胸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喜婆已走到何夏身旁,即刻搀扶新娘子前行。   何夏甩开喜婆,跪在爹娘面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谢爹娘养育之恩,来生,何夏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奈嘉宝哭得泣不成声,何云炙紧了紧奈嘉宝肩膀,长嘘一口气,心中万般不舍。   廖兮凯则撩开红色轿帘,一手摊开,迎接新娘子上花轿。   何夏迟疑片刻,终于将一手搭在廖兮凯手中,一滴泪落在相叠的双手上,顺着指缝陷入廖兮凯的掌心,令他不禁微微一抖。   “我会常带你回娘家,莫哭了……”   何夏很庆幸有盖头遮住表情,遮住她一副伤心欲绝的痛苦模样。   当她欲一脚踏上花轿时,脚却如灌了铅般无法挪动,喜婆见状轻推了何夏一把,“助”她一臂之力蹬上花轿。   ……   待轿帘落下,何夏取下盖头,顺袖口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贪生怕死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日,为了一个男人,痴心不悔。   何夏握紧匕首,绝然地对准心口——   爹娘,女儿思来想去,依旧无法与不爱的男人一同生活。   爹,女儿更不愿看到您去廖家赔罪的一幕;娘,是女儿不孝,对不起娘。   女儿没出息,爱上一个不负责任的混球。不认都不行……   ……   可是,正当何夏欲将匕首刺入胸口之时,发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匕首未开刃。   此刻,花轿戛然而止,紧接着,花轿外传来万马奔腾般的躁动,何夏刚欲撩帘一看,便听到有人向花轿这边走近,她急忙揣起匕首,披上盖头。   =================================================================   第五十八章   -->   掀开轿帘的这位,正是今日的新郎官廖兮凯。   何夏顺盖头下望去,只能廖兮凯的衣袍,而廖兮凯并未开口,好似正在静默地凝视自己。   乐曲停止,气流凝滞,整条街道呈现一片寂静。   “在你上花轿之后,岳丈告知于我,你身上藏了匕首,真的?”廖兮凯的话语稍显颤抖,他本想理会何云炙的那番话,但终究停下迎亲的队伍。   “……”何夏下意识护住袖口,爹咋知晓她从屋里取了匕首?   廖兮凯走入花轿,随手放下轿帘,缓缓托起何夏冰冷的手指,而他的手指,也在不安中颤栗。   廖兮凯缓了缓情绪,轻声细语道:“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绝无寻死的念头,告诉我好吗?……”   何夏躲在红盖头下垂泪,此刻已无暇考虑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不过,她能感到廖兮凯心中的烦乱。他希望她否定一切,可是……她确实打算一死百了。   “回答我小夏,你可知晓我此刻的心情?……”廖兮凯隐隐察觉,她的沉默证实岳丈的揣测,何云炙告知他——何夏曾经爱上过一个男子,倘若平平安安送入廖府,证明她已下定决心忘却那段感情;如若不然,她为了不令爹娘为难,或许会在迎亲途中做傻事,证明她至死不渝的爱情。且,何云炙故意放在桌上的匕首,已然消失。   虽周遭弥漫的喜气,但廖兮凯一路揣着这件事,心乱如麻。   久久……   何夏抽回他紧握的手指,悠悠取下红艳艳的新娘盖头。   一副已哭花脂粉的泪颜,再次令廖兮凯心如死灰。   何夏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放在腿上,爹说的对,该面对的问题还是要由她自己来解决,逃避是弱者的表现。   “对不起廖兮凯,我忘不了雷腾云,虽然他没有你温柔体贴,虽然他把我还给你,但我心中已容不下第二个男人,对不起,是我三心二意,是我不好,对不起……”   廖兮凯望着刺眼的匕首,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心情打落低谷。   “你最终还是选了腾云,最终……宁愿让我伤心。”他落寞地动动唇。   何夏勉强站起,弯膝跪在廖兮凯面前,千言万语也不足以化解廖兮凯所受的屈辱。可是,纵然嫁给他,也只会令他更为惆怅。   廖兮凯疲惫地坐在轿椅上,望着何夏,望着他无缘相伴一生的新娘。   “给我一个理由,一个可以说服我放弃的理由……”   何夏沉了沉气,将一个不得不说的秘密坦白开来……“他令我懂得何为真正的宽容,他生父死于毒九天之手,而毒九天正是我的外祖父。”   廖兮凯必然知晓雷腾云之父死于何状,他颇感震惊:“如此说来,你娘就是?……”   “千毒草,希望你能保密。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帮我守住这个秘密。”何夏再次叩谢廖兮凯:“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对不起……”   廖兮凯神色稍显木然,城内贴满关于缉拿“千毒草”的追杀令,他还与父亲玩笑了几句,赞许雷腾云办事果然雷厉风行。更有甚,他们父子俩还商量过,倘若雷腾云顺利缉拿“千毒草”,他们一家人定要大摆筵席宴请宾朋,恭喜雷腾云替父报仇。而如今,这位令江湖人士垂涎三尺的女子正是何夏的娘亲。   “腾云他,何时知晓的?”   “三个月之前,他清楚我娘并非他的仇人,所以放过了娘,我想,他心里也挺挣扎的吧。还有一个原因,他冒险救下一名男童,多冷漠的一个人,却不能见死不救,而我,应该是从那时便认定了这个男人。所以……”   廖兮凯思忖片刻,不由一声喟叹,原来,他们所经历的,并非自己想象得那般简单,同时证明,雷腾云真心爱何夏,却又为了自己,宁愿放手。   也不准确,雷腾云并未放弃吧……   廖兮凯如梦初醒,不禁苦涩一笑,取下胸前的新娘团花,挂在椅背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花轿,他勾勒出他与何夏的未来,但女主角临阵退缩了,无可奈何也……   锣鼓队不明所以,无不注视落寞的新郎官,这喜乐究竟还吹不吹了?   廖兮凯则对周遭的躁动置若罔闻,他独自走入宁静的巷子,空洞的视线落于天际,等待只是一场空,一场梦。   此时,巷角走出一位身着新娘红妆的女子,款款来到廖兮凯身旁,女人明媚皓齿,柔情似水。   “廖公子,倘若不嫌弃,香蓉愿陪你走完这一程。”香蓉手中捏着红盖头,廖家喜宴已惊动全城,如何收场是个大问题。   廖兮凯初次注意到香蓉,他一脸倦色,道:“腾云命你来的?……”   “非也,雷少爷不知,何老爷一家也不知,是我自作主张。”香蓉秀眸微垂:“请廖公子成全我家少爷,香蓉愿一辈子当牛做马侍奉您。”   廖兮凯不知该说些什么,倘若要说,只能说雷腾云做人真是成功。   他自嘲一笑,接过香蓉手中的红盖头,缓缓落在她头顶,凝望轿帘的方向,坐在轿中的人儿,他一见钟情的女子,再见了,何夏……   廖兮凯拉起香蓉的手指,一声令下,轿夫将新娘花轿停泊在巷子口。   “上花轿吧,我的新娘……”   他用何夏可听到的音量告知香蓉,只有天知晓他有多不愿放弃。   香蓉欠身示意,撩开轿帘,一把将处于呆滞状态的何夏揪出轿子,愉悦地开口:“走吧,顺着这条巷子一直走,你想见的人就在那边。”   何夏打量一袭红妆的香蓉,疑惑地眨眨眼:“香蓉姐?你这是?……”   香蓉掀起盖头一角,朝她顽皮浅笑:“看不出么,我要嫁人了,日后照料少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快去吧。”   何夏怔了怔,一把搂住香蓉:“香蓉姐,我昨天还跟你嚷嚷,你……呜呜……”   香蓉憋着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当初是你仗义执言才引起少爷的注意,少爷肯救我脱离苦海,正因为少爷重视你,香蓉从不曾忘记你的恩情,小夏,祝你幸福……”   何夏泪水充盈,笃定地点点头。   香蓉今日是那般美,心灵极美的女人。   廖兮凯悠悠一叹,面朝欲言又止,浅浅一笑。虽然只是一个笑容,却包含了释怀与祝福。   ※ ※   待花轿再次抬起,何夏按照香蓉的指引向巷子深处走去,走出没几步,便走上另一条宽敞的街道,而眼前的一幕,更是令她大为震撼。   一千匹纯白色良驹由一千名天煞派魔众驾驭,五百匹为一队,整齐划一地列队街道两旁,两条延绵不绝的红色绸缎连接在每个人手中,形成两道气势如龙的红墙。   雷腾云英姿飒爽,伫立列队最前方,今日,他身着一袭霸气十足的天煞派华服,考究的黑色面料上绣有一只银色麒麟,麒麟气势威武,傲视天下的姿态与主人如同一辙。   雷腾云若有似无地扬起唇,一声令下,坐立于马背上千余魔众,同时抖开红绸缎面,只见艳红色的宽绸带上,展开一幅幅惟妙惟肖的图画。   何夏惊异到瞠目结舌,她一步步地缓缓前行——   从她走错房间睡错床的那一幕开始;   雷腾云逼她洗脏衣服;   苹果换糖;   假借化缘名义去酒楼吃饭;   打死地头蛇;   河畔比赛游泳;   离开少林;   进入晋阳城;   何夏与雷腾云吵嘴,雷腾云一声吼吓得她尿裤子;   人殉;   救男童;   何夏钻进水中寻找受伤的雷腾云;   雷腾云骨折疗伤;   何夏高举甲鱼大骂“王八”戏耍雷腾云;   离开李大姐家;走进瀑布抓蝙蝠;   进入凤凰城奴隶市场;   何夏与乞丐逗贫,再与波斯女大肆买卖雷腾云;无意中解救香蓉;他们被官兵当奴隶;何夏以为脸上烙印“奴”字,两人初次吵翻天,又和好;   何夏生辰,弹曲……等等等等,直到昨日在酒馆拥吻的情景。   往事,或喜或悲,一幕幕清晰地浮现在何夏脑海中,模糊了她的双眼。   雷腾云整整画了一夜,就连为背景上色都是由他亲力亲为,因为这是她与他的故事。   不可抹杀的快乐,无法割舍的女人,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何夏与雷腾云遥遥相望,雷腾云一跃下马,蹲在街道中央,向她展开双臂……   何夏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提起裙摆,奔向给予她满满幸福的男人。   她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搂住雷腾云脖颈,笑容与泪水凝集成一股沸腾的暖流。   “混球,干啥来这么晚,我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   “哪里晚,恰到好处。”雷腾云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何夏一口:“我昨日不是跟你说了,今日要看到最美的新娘,还哭,丑死了。”   何夏破涕为笑:“混球,你真是个混球……”   雷腾云但笑不语,轻柔地帮她拭泪。   何夏扳着他的脸,郑重道:“我娘说了,一个好女子一辈子只陪一个男人睡,一个好男人就是妻子人老珠黄也不嫌弃她,你能做到么?……”   雷腾云将她紧紧揽在怀中,笑得是那般开怀。   “雷腾云对天发誓,今生决不负何夏!”   他的声音是那般洪亮,贯穿街头巷尾,天地可鉴。   “恭喜少主,恭喜少主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千余魔众齐声呐喊,顷刻间,锣鼓喧天,沸腾如火。   何夏将脸颊埋在雷腾云肩头,心里乐开了花。   在此她首先要感谢一个人——知女莫若父,爹,谢谢您成全女儿。   同时,蹲在树杈上等候许久的奈嘉宝,卧在何云炙怀里大哭:“我好感动,夫君,我好感动,闺女太幸福了,我嫉妒我嫉妒,你得要给我画画,呜呜……”   “……”何云炙缓慢地眨着眼,瞥了雷腾云一眼。   唉,这场纷纷扰扰,终于尘埃落定,还是那句话,只要女儿开心,他们夫妻俩更开心。至于廖家,他只能奉上十二分的歉意。   ==================================   第五十九章   -->   高兴归高兴,礼数不能忘,亲情不能断。   雷腾云安顿好何夏,只身前往廖府,当面谢罪。   雷腾云单膝跪在廖老爷身前:“舅,是我横刀夺爱,令您难看,令表哥伤心。此事何家夫妇并不知晓,雷腾云听从舅任意发落。”   为了廖家的颜面,婚照结,酒席照办,门外喜气洋洋,屋中的廖老爷则是五味杂陈。   廖老爷无力一叹:“你是老夫的亲外甥,事已至此,老夫能把你怎样,拖出去砍了?还是命你把何夏送回来?”   “但凡我能离开何夏,绝不会与表哥争抢,您不懂,这叫爱情。”   其实雷腾云早已打算好,倘若何夏不愿跟他走。那么,他心甘情愿收阵回派。至少,他为自己的幸福努力过争取过,至少,何夏知道有一个男人爱她如生命。   廖老爷则气得胡子上翘:“呸!还爱情嘞,你这小子根本没一丁点悔过之意啊,还假惺惺的跪着作甚?!”   倏地,雷腾云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契:“我命属下在京城给你置办了一套宅院,王府街,据说本朝八位王爷都住在哪,你何时去看看?”   “嗯?贿赂老夫?……”廖老爷瞄了一眼地契,嚯,千尺大宅。   话说这间宅院是雷腾云早就买好要孝敬舅舅的,舅舅家财万贯不假,但京城的地皮并非有钱便可购置的地方,他只是一直未腾出功夫送出手。   雷腾云站起身,既然已闹得不可收拾,他也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其实吧,您为何要为这事儿生气呢?”他话音一转。   “温柔娴淑的儿媳妇没了,能不气吗?!”   “温柔?您这眼神越来越差……”雷腾云抿了口茶:“何云炙当初救了您一命对吗?”   “正是,老夫感激不尽。”   “您与何家定亲无非是为了报恩,让何云炙的女儿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对吗?”   “那是自然,知恩图报乃做人之道。”   雷腾云慎重点头,道:“一来、我也算大半个廖家人,我报恩等同您报恩,咱廖家并未亏待何家老小。二来、实不相瞒,何夏看似乖巧可人,可是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不过短短几个月,花掉几千两呐。否则凭我的财力,岂能与您开口借银子?”   廖老爷一怔:“不能吧,老夫看何家夫妇穿着挺朴素的啊。”   “亏您经商多年,居然未看到何夫人手上戴的那对玉镯,有机会您仔细看看,至少值万两。”雷腾云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玉镯,一会儿赶紧给奈嘉宝戴上。   廖老爷捻了捻胡须,商人的本性就是精打细算,被雷腾云这么一忽悠,他还真感到有些庆幸。   “不过,你表哥确实挺伤心,老夫看着不忍……”   “舅,表哥只看到何夏的外在,又了解她多少?她撒泼抽疯的时候您可曾见过?不怕说句大话,这世间除了我能容忍她胡作非为,绝对没有第二个男人可以承受。您就放心吧,表哥过三五日就没事了。”   廖老爷砸吧砸吧嘴:“既然这何夏一无是处,你又一门心思娶她为那般?”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这叫爱情,说您不懂就是不懂。”   廖老爷琢磨琢磨,看了雷腾云一眼,忽然拍案大怒:“谁允许你坐下喝茶了?!”   “……”雷腾云干咳一声,放下茶杯,向前递了递房契:“反正这丫头我是要定了,您要是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您死去的亲妹面子,您看着办吧……”   “混小子,居然用你娘压老夫?!”廖老爷一把抄过房契踹入袖口,半气半无奈道:“不过,兮凯那边……”   “我去解释。”   “过些日子再说吧,老夫唯恐兮凯情绪欠佳与你发生口角。”   雷腾云应了声,夺人所爱,还是表哥所爱,确实不厚道。   廖老爷一扬手:“罢了罢了,当初你娘与你爹私奔就是老夫出的馊主意,否则也不会生出你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混小子,回吧回吧,老夫唯有忍了。”   听罢,雷腾云再次跪地拜谢:“自从我爹娘过世之后,我再未跪过任何人,舅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您自当疼外甥,雷腾云在此跪谢。”   廖老爷一阵感慨,他廖家能有今日的财力,多亏了雷腾云父亲的提携,细想来,廖家欠雷家的恩情更多,他心知肚明,只是雷腾云绝口不提。   廖老爷慢慢扶起雷腾云:“老夫一直把你当儿子看,否则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舅等着吃儿子的喜酒!”   雷腾云扬起唇:“届时,我定会亲自来接您。”   “你不打算在敦煌办喜酒吗?”   “我是天煞派的少主,娶妻之事需返回帮派。”   “哦,那倒时候发帖子吧,老夫携家眷前往北狱山。顺便看看你给舅买的大宅子,呵呵。”廖老爷拍了拍雷腾云肩膀,肃然道:“无论旦夕祸福,记住!舅家就是你的家。还有,告知何云炙,老夫不怪何夏,你也说了,这叫爱情,老夫不懂的爱情。”   雷腾云璨齿一笑,紧了紧舅的手臂。说句大逆不道的心里话,他也做好众叛亲离的准备,却发现有些事并非他想象中得那般艰难,只要有勇气跨出这一步,总有吹风拂面的一日。   ※※   同一时间,何家小院里。   “啪——”   何夏吃了一记耳光,抽得她两眼冒金星,但依旧跪在娘身前不敢乱动。   “嘉宝……”何云炙不忍目睹。   “你闭嘴何云炙!我今日非要打死这丫头。”奈嘉宝抄起扫床笤帚,一边掉眼泪一边抽打何夏:“你自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娘的感受?!你真是个小白眼狼!——”   何夏低头不语,眼泪吧嗒吧嗒掉。   “你死了倒是干净,我和你爹会怎样?你想过吗?!——”奈嘉宝狠狠落下笤帚,但却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而她已哭得泣不成声。   “女儿知错了,娘莫生气……呜呜……”   “知错了?倘若你爹并非放下一把未开刃的匕首,你这会向谁道歉去?!”   “好了嘉宝……”何云炙拦住媳妇手臂,将她搂在怀里。   “小夏,你先出去,让你娘冷静冷静。”   奈嘉宝挣脱出何云炙怀抱,情绪颇为激荡:“我冷静啥?我养了十八年的闺女为了个男人不想活了!”   何夏不敢起身,怯生生地开口:“娘,倘若让您与爹分开,您能活么?……”   “你!……我与你爹可是二十年的感情,你们能比吗?”   “十八年前,我先将你送入花城安顿,而后才只身返回京城救你姐,你明知逃不过一死,为何要回来?”何云炙轻声询问。   “废话!……你死了我咋活?!”   此话一出,奈嘉宝把自己噎住,她愤恨地揪扯衣角,没底气地指责道:“何云炙!我在教训闺女,你干啥掀我老底……”   何云炙耸耸肩:“我只是想说,是你教子有方,何家女子具备贞烈之品德。何况那把匕首是我故意落在房中,你夫君办事你还有何不放心的?”何云炙伸出五指,缓缓拢起,莞尔一笑:“一切皆在我掌握之中。”   “……”奈嘉宝小幅度瞪了何云炙一眼,真纠结,居然被夫君夸了。   何夏抿唇一乐,眼角还挂着泪珠。   “你还有脸笑,靠墙站好!”奈嘉宝扭头瞪。   何夏则乖乖面墙思过,忏悔道:“爹娘莫生气,日后无论发生何事,闺女再不会寻死觅活,为了爹娘也会好好活着。”   奈嘉宝执拗地应了声,走进厨房,取来两个刚煮熟的鸡蛋,剥开皮,一个喂给何夏吃,一个帮她消除脸上的红指印,奈嘉宝此刻消气,不由一惊:“哎哟!……我是你亲娘么?下手咋那重呢?快过来,娘给你吹吹……”   何夏忍着疼,憨憨一笑:“没事没事,我是该挨打。”   奈嘉宝酸了眼眶,搂住闺女大哭:“臭丫头,臭丫头……气死你娘不偿命……”   何夏见娘哭,她也想哭,于是,两人抱团一起哭。   何云炙无奈浅笑,返回自己屋看书去也。   其实,何云炙并不满意这位准女婿,主要是雷腾云的身份乃邪派教主,但闺女爱,他只得睁一眼闭一眼。如今,只能盼着何尚娶一房本本分分的大家闺秀找寻心理平衡了。   ※※   黄昏将至,雷腾云来到何家,将“谈判”结果大致告知何云炙,何云炙闻得廖家宽容大度,虽依旧对廖家歉疚,但心情放松了不少。   雷腾云号称在此地没宅子,先蹭饭,再死皮赖脸留下过夜。   奈嘉宝起初并未多想,但到了傍晚,她竟然发现雷腾云跑进闺女的卧房。   雷腾云见奈嘉宝虎视眈眈地怒视自己,利落地关窗合门,将丈母娘拒之门外。   “小淫贼,你还未正式娶我闺女过门,你给老娘开门!”奈嘉宝拍打着门板,气得直跳脚。   雷腾云捂着何夏的嘴,顺着门缝轻喊:“您快回去睡吧,你夫君都等着急了。”   奈嘉宝刚欲再吼,何云炙呼唤她的名字,那召唤声,相当暧昧。   奈嘉宝两腿一软,飘回自己卧房,罢了罢了,闺女迟早是雷腾云的妻子,这事没跑。   不过这小子也忒不是东西了!居然这般明目张胆?!   雷腾云鬼祟地趴在门边听动静,何夏被他封住了嘴,只得抬起眼皮瞪他。   待院子恢复安静,雷腾云俯身亲了她额头一下,弯身将她抱起。   何夏羞答答地垂下眸,百种情绪尽在不言中。   ========================================   第六十章   -->   “先,先把油灯熄了……”   何夏卧在床头,忐忑不安地指向桌面。   “作甚?熄了灯看不到你。”   “……”废话,要的就是这效果。   雷腾云盘膝坐在床上,见她扭扭捏捏不肯脱衣裳,拽住她小腿往自己怀里拽。   “你干啥,我自己脱……”   何夏按住雷腾云的手指,他那架势哪里是要帮她解扣子,分明打算硬扯。   雷腾云搓了搓下巴,疑惑道:“莫非你在害羞?”   “这话问的,你看不出来么?”何夏推开他。这头大色狼,一双眼睛紧盯着她胸口的部位,含蓄一点不行啊?   雷腾云瞄到她锁骨间一小片雪白,故意贪婪地舔舔嘴唇,狞笑一声,双手齐出,将她整个捞坐到自己腿上。   何夏跨坐他身上,同时触碰到他灼热的肌肤,她紧张得心口砰砰直跳。   雷腾云一手抬起,揽过她的后脖颈,含住她嫣红的唇瓣,舌尖在她唇齿间轻轻萦绕。何夏不安地闭起双眼,还是有点怕……   “放松,放松就不疼。”   “会很疼么?”   “划破点皮都会疼,何况是一层膜。”雷腾云丝毫不避讳谈论那件事。   何夏拧起眉,啥意思?   雷腾云见她一脸迷茫,璨齿一笑,搂过她的脊背,嘴唇游移到她胸前。   “喔……”何夏敏感地缩了缩肩膀,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又疼又痒又酥麻,令她两腿发软,浑身无力。   雷腾云顺势将何夏压向枕边,亲吻着她的嘴唇,耳垂,锁骨以及那些会令她微微颤栗的部位。   “你要轻点,倘若弄疼我我就跑……”何夏的声线已变得柔软,只是她还未察觉。   雷腾云沙哑地应了声,心说了,想跑?窗户都没有。   他顺势褪去她的衣衫,一手盖住她娇嫩的隆起,用指尖轻轻撩拨她的情绪。何况,他对她已有过无数次的渴望。在此,万分感谢丈母娘大力支持!无意中替他化解阴损之毒。   他缓慢地眨着眼,断定这一晚,一发不可收拾。   何夏感到他的手指正在下滑,本能地夹紧双腿,以微薄之力阻止他的入侵。   雷腾云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轻易掰开她的大腿,半跪起身,将她一条腿环于腰际,随后拍了拍她绯红的小脸:“甭担心,我自有分寸。”   “……”何夏见他神色迷离,可不敢苟同,啊呸,你知晓“分寸”两字咋写不?   然而,当一只滚烫的硬物顶住她身体时,她忽然尖叫一声,猛然坐起身。   “等等,我想看看……”   “你想看什么?”雷腾云气息急促,显然有些控制不住。   “看看你咋种地的……”何夏支撑着身体,大喇喇地瞪着雷腾云的那儿。   “……”雷腾云唇齿微启,再次确定道:“真要看?”   何夏笃定地点点头,她一直不相信那么粗的东西可以进入她身体。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观摩自己破身之全过程的奇女子也。   雷腾云沉了沉气,一手托扶她腰肢,一手助力,谨慎地向秘密花园中延伸。   何夏目不转睛地观望,当感到他正在一点一点向里深入时,她不禁倒抽一口气,但稍感疼痛,她眯眼感慨:“天呐,好惊人!”   “你才惊人吧?”雷腾云竭力隐忍着撞破阻隔的冲动,沉沉吐了一口气。   “咋进去的?!”何夏持续惊异,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完全未进入设定的角色。   雷腾云睨了她一眼,一把捞过她脊背,袭上她的唇,用激情的热吻捣毁何夏的好奇心。何夏一边生涩地回应着,一边压低眼皮偷瞄他手中的举动,但是,只感到他在用那里反复磨蹭,也不咋疼,比她想象中的好受多了。   何夏舒了口气,心情逐渐放松,误以为这便是房事——保持静止不动的“相连”状态。   ……   可就在她搂起雷腾云回吻时,顿感一阵犀利的疼痛刺入身体。   她脊背一僵,眼泪随之崩出,拼命推拒雷腾云肩膀。   雷腾云低沉闷哼,喉咙中滚出沸腾的气流,他捏起她的腰臀,再一次缓缓深入。   何夏刚欲大呼救命,雷腾云则及时盖住她的唇,卷起她的舌,欲罢不能地索取着。   何夏自然是疼痛难当,她的头顶一次又一次撞上枕头后方的被褥,这会儿她才明白,雷腾云为啥要将棉被搁置在她的头部上方,她起初还白痴地以为是当靠枕用,以便自己观摩“种地”过程时可以坐得舒坦点,其实蛮不是那么回事……呜呜……   雷腾云拭去她眼睛的泪痕,看着她的小脸因疼痛而扭曲,他有些不忍目睹……要不熄灯吧?   于是乎,他当机立断,释放内力熄灭光亮,她紧致的身体吸咬着他全部的理智,黑暗让他变得更为肆无忌惮。   何夏则吃痛地轻吟,熟不知这断断续续的叫声,会将他兴奋的情绪提升到至高点。   “喂,我咋觉得你特开心呢?……”   何夏抹掉眼角的泪滴,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感觉他挺愉悦的。而雷腾云呢,仿佛用尽全力撞击着她的身体,床板“吱吱呀呀”快塌了。   “嗯是。你不开心?”   “……”   何夏深吸一口气,合起双眸,爱咋样咋样吧,显然自己说啥他都不会停了。   雷腾云亢奋之余并未忘记对何夏的“关怀”,他希望她能与他一同进入欲.仙.欲.死的境界,但因禁欲时日过长,没过多久便结束了。   雷腾云低咒一声,翻过何夏的身体,何夏四肢呈爬跪状,不明所以地扭身张望,还未开口,他再次一挺而进,何夏轻叫一声,双臂一软瘫倒枕边,她抱住被褥卷,随着他张扬的摆动,她的嘴唇翕动不止,不由质问道:“我说,你还有完没完?……”   “安静……仔细体会。”雷腾云一掌支撑于她体侧,俯身含住她的唇。   “……”何夏此刻感觉自己就是一只任由色狼宰割的小羊羔。   不过,谁让她爱他呢,宰就宰吧。唉……   雷腾云一手拢起她的前胸,迫使她背身坐在他胯骨之上,直上直下地冲撞,令何夏叫苦连天:“人家可是头一次种地,啥事都得有个循序渐进吧?我说,我说……”   雷腾云扭过她的下颌,放慢起伏的速度,轻柔地耳鬓厮磨,缓缓揉捏着她的肌肤,他想法设法将她代入佳境,可她就是不肯放轻松配合。   “想叫就叫,憋着不好。”   “……”何夏确实是难以启齿,他的手指,恣意抚摸着羞于见人的部位,她只感勾股四周传来一阵阵异样,一缕缕丝滑溢出,带出少许羞于启齿的触感。   “疼……”   “除了疼呢?”   “还有那么点那啥……说不好……”何夏趴伏在枕边,虚弱地吐口气。   ……   当雷腾云在骤然急促的频率中停滞时,何夏以为这下能休息了,可他歇了不到一刻钟,又将她翻身抱起,令她又呈现面朝他跨坐的姿势。   在月光的照耀下,隐约可见他小麦色的坚实胸膛与她白如雪的身躯叠落一体,黑与白亲密贴合,交汇一曲缠绵悱恻的爱情篇章。   何夏疲惫地躺在他肩头,细碎的汗珠遍布全身,当然,属于他们交织一起的汗水。她的疼痛有所缓解,取而代之的则是隐隐快.感,但只是那么一点点,没法像雷腾云那般开、心!   “哦对了,你说过爱我么?”她问。   “还用说?你感觉不到?”他反问。   “呸,讲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雷腾云吻啄着她的唇瓣……“媳妇,我爱你。”   何夏抿嘴一乐,轻咬了他的嘴唇一口。   “哦对了,你咋不问我爱不爱你?”她又问。   “我不在乎,反正你是我的了。”雷腾云已顺利占有何夏,自然一副理所当然的臭德行。   何夏嘟起嘴,本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他的吻所淹没,难分难舍地胶着。   这一夜,销魂,这一夜,旖旎一室。   ※※   翌日清晨   何夏感觉自己还未睡够一个时辰,就被娘的敲门声唤醒。   她钻出雷腾云的怀抱,痛苦地爬下床,可双脚刚踩上地面,“噗通”一声瘫倒,何夏揉了揉酸痛的大腿根,愤怒地瞪了雷腾云一眼。   她爬啊爬,终于爬到门口。手抓扶手吃力地站起身,两条腿依旧颤抖不止。   “娘……您起得真早……”何夏探出半个脑瓜,尴尬一笑。   奈嘉宝也没有进屋的意思,她可不想看到某混球身无寸缕的模样。   “饿不?”   何夏摸了摸胃,果然饥肠辘辘:“饿……”   “叫雷腾云起来吃早点,顺便说点事,我和你爹马上要回京。”   “这么急?爹呢?”何夏东张西望。   “他去廖家道歉外带道别,怎么也得跟人家打声招呼。应该马上回来吧。”奈嘉宝边说边朝闺女挤眉弄眼,似乎对昨晚的事煞是好奇。   何夏难为情地低下头:“不带您这样的,闺女脸皮薄……”   奈嘉宝双眼放光:“感觉咋样?”   “疼……”   “一回生二回熟,日后你就喜欢上了,哈哈。”奈嘉宝放声一笑,咱是过来人。   “……”何夏汗颜,雷腾云也这么说,没羞没臊。   奈嘉宝顺门外一喊:“雷腾云!快起来,你岳丈最讨厌懒床不起的人。”   雷腾云这次倒是很听话,拖拖拉拉走到门口,一手搭在何夏肩头,一手伸出门槛,手指上挂着一对上等玉镯,他递到奈嘉宝眼前,漫不经心道:“送你的。”   奈嘉宝接过玉镯,对着阳光照了照:“啥破玩意?白乎乎一点都不绿。”   “不识货就说不识货,这是贡品,上等和田玉。”雷腾云舒展懒腰,顺便亲了何夏一下。   奈嘉宝不屑一顾,撩起袖口,展示所佩戴的镯子:“睁大你的死鱼眼看看,你见过这般晶莹剔透毫无瑕疵的翡翠镯子不?”   雷腾云哈欠打一半,扯过奈嘉宝手腕,哟嚯,还真是好东西,比他送出手的玉镯更名贵。   “民间没有呈色这般好的翡翠。哪来的?”   奈嘉宝先将雷腾云赠予的和田玉镯揣进怀里,吹了吹指尖,颠颠脚,道:“哼,跟老娘比阔,你省省吧。至于你送的这对镯子,我勉为其难偶尔戴戴,快滚出来吃早饭!”   语毕,她哼着胜利的小曲向厨房走去。   “……”雷腾云缓慢地眨眨眼,原来奈嘉宝真是富婆啊。   何夏“噗嗤”一笑,皇爹将本朝举世无双的一对翡翠镯子送给娘当生辰礼物,即便他雷腾云再财大气粗也找不到第二对,这回吃瘪了吧,哦呵呵。   不过,何夏不小心摔碎了其中一只。她知晓镯子名贵,所以至今未承认自己便是罪魁祸首的事。而爹处理的方式更奇怪,不但未揪出“真凶”,甚至还开心了好几日,于是乎,她蒙混过关捡回一条小命。   雷腾云睨向幸灾乐祸的何夏,一抄手将她抱起,翻脚踹上房门。   清晨起床精神好,嗯……非常之好。   “娘啊……抓淫贼啊……”   奈嘉宝正在炒咸菜,真是啥都没听见。   =======================================   第六十一章   -->   待早饭备齐,雷腾云坐到桌边喝茶,奈嘉宝则忙进忙出,顺便再叫何夏起床。   不一会儿   何夏不知从哪找出一根拐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而来,她是一朵被摧残的小花,蔫花。   “咋了你这是?”奈嘉宝将菜碟撂在窗沿,担忧地望着小闺女。   何夏有苦难言,摆了摆手,艰难地走近客厅。   雷腾云见她造型怪异,三两步迎上她:“摔倒了?”   何夏甩开他的手,又白了他一眼,腿没力,腰很疼!禽兽……   雷腾云一拖她腋下抱到椅子上,误以为她扭到脚,刚欲帮她脱鞋,何夏一拳打中他脑门:“我警告你,一日不许超过一次!”她已醒悟房事之“精髓”,只要他从激荡中停滞,滑溜溜的液体缓缓从她体内溢出,证明结束了。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昨晚他是有点过了,再加上清晨那一次,哎哟,哎哟,神勇。   可不等他胡搅蛮缠,奈嘉宝急匆匆跑进客厅,道:“你爹回来了。”   雷腾云站起身,规规矩矩伫立门口迎接岳丈。   奈嘉宝与何夏不知他堵在门口作甚,不由手抓手瞎紧张。   “小婿雷腾云见过岳父大人。”   呕……母女俩双双捂胃,表现不错,就是太假,忒假。   何云炙莞尔一笑:“正要与你谈此事,你与小夏打算何时完婚?”   “小婿有两个方案,一是等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二是立刻返回天煞派成亲,由岳丈定夺。”雷腾云私底下对着大树练习了几次,毕竟是何夏的爹,不尊重谁也得尊重他,万一不把闺女嫁给他,还得抢。   母女俩互望一眼,对雷腾云谦卑有礼的口吻极感不适,一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何云炙忖思不语,两人一同走入客厅,母女俩立刻规规矩矩起身,该叫“夫君”的叫“夫君”,改叫“爹”的叫“爹”,柔声细气好不乖巧,还说人家雷腾云能装蒜,她俩也那德行。   何云炙抿了口茶,看向雷腾云:“我不参与江湖争斗。但,你其一要保证小夏的安全;其二、倘若天煞派与朝廷针锋相对,我不会坐视不管。”   “小婿与朝廷并无瓜葛,岳丈请放心。”雷腾云不卑不亢地回。虽何云炙并未彻底挑明了说,不过雷腾云已从何夏口中确认何家与皇室关系匪浅,至于是否乃血亲,并非他关心的事,而他本就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不冲突。   何云炙微俯首,又道:“你父雷霸冥乃一代豪侠,关于中毒之事我深表遗憾,待取回《黑卷宗》之后,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二个月之后,武林大会上见。”   雷腾云抱拳谢过,何云炙办事也确实妥妥当当。   “爹,我们跟您一起去京城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何夏咬了咬筷子尖。   奈嘉宝瞪了何夏一眼:“有了夫君忘了弟是不是?你的任务是接小尚。”   哼……她才不要两个特大号油灯影响她甜蜜蜜的小日子呢。   何夏立马哀怨了,掏出小手绢抹了抹干燥的眼角:“啊……我可怜的弟弟还在少林寺……我去我去,马上就去……”   提起何尚,奈嘉宝又想到儿子的婚姻大事:“夫君,咱儿子满十八了,这次去京城给他找个媳妇呗?”   “嗯,正有此意。”何云炙脑子盘旋着几人名单,个顶个都是大家闺秀。   “爹,弟说过,他喜欢活泼点的女子。”何夏啃着油条支吾道。   何云炙但笑不语,家里已然有两个过度“活泼”的女子,不需要了吧?   “小夏,爹已去廖家辞行,也道了歉,廖家未再追究,但你还得登门道歉,毕竟闹出这般大的乱子,尤其是廖家公子那边。”   “知道了爹,我一会儿就去,还要谢谢香蓉姐替廖家圆场,替我开罪。”   奈嘉宝接过话:“别说,那丫头还真不错,我和你爹都未想到她愿意替你嫁入廖家,我还以为她看上雷腾云了呢。”   何夏翘起大拇指:“娘好眼力,可是她被您如花似玉的闺女打败了,哈哈。”   “就是就是,除非雷腾云瞎了,否则哪能看不到最漂亮的一枝花,吼吼——”   母女俩轻碰茶杯,无视身旁浑身发冷的两位男子。   “岳丈,这是遗传吧?”   “嗯……充耳不闻活百年。”何云炙深沉地回。   待一家人吃完早饭,何夏帮爹娘收拾行囊,雷腾云则与何云炙坐在院中下象棋躲清净,因为母女俩必然上演一场离别大哭戏。   “娘啊……闺女舍不得您……呜呜……”   “闺女啊,娘更不舍得你,倘若雷腾云敢欺负你,就在他饭菜里下泻药,拉死他个小兔崽子,呜呜……闺女啊……”   “嗯嗯……娘多保重,咱这一别又是二个月,多抱会儿……呜呜。”   “抱着呢抱着呢,再抱紧点,呜呜……”   而相距甚近的两个男人,慢条斯理品着茶,聚精会神下着棋。   “棋下得不错,跟师父学过?”何云炙鲜少输棋,但今日碰上对手了。   “长须道长教过一阵子。小婿有幸成为长须道长最后收入门下的徒弟。”雷腾云随口一应,话说能与他周旋这般久的棋手,他还是初次遇到。   何云炙微微一怔,长须道长堪称棋圣,据说此人的关门弟子大有来头,且是长须道长最钟爱的一名弟子,乃至将毕生才学倾囊相授。看来就是他这位女婿了。   “画功不赖,也是师父传授?”   雷腾云扬起唇:“非也,家父教的,邪派之人未必只会打打杀杀。”   何云炙赞同,才华不分贵贱正邪,莫看雷腾云粗狂豪迈,本质里确实透出一股儒雅的气韵。   下棋与绘画亦是需要耐心及智慧,证明雷腾云属于头脑冷静之人,基于这两点,何云炙从选女婿的角度看,对他好感倍增。   “岳父,我命派众互送二老回京如何?”雷腾云的小嘴就跟抹了蜜似地,其实心里恨不得岳丈岳母赶紧上路,主要是他可爱的岳母,情绪起伏颇大,容易反悔。   不等何云炙谢绝,奈嘉宝一拳打在雷腾云后脑勺上:“啥二老啥二老,我男人年轻力壮,我依旧美得冒泡,甭在我们身边安插一堆碍眼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奈嘉宝指的是魔众的头发颜色,花狸狐哨丑死了。   “是是是,岳母大人倾国倾城,横看竖看都像何夏她妹。”   奈嘉宝被哄高兴了,美滋滋一笑:“嗯啊,我就喜欢实话实说的好女婿,好生待我的宝贝疙瘩,她想吃啥给买啥,听见没?!”   “瞧您这话说的,不想吃的我也得给备上啊,万一想吃了呢。”   何夏搓了搓手臂,斜眼看雷腾云,哎哟喂,今日不但会说人话,还是天花乱坠的好听话。   奈嘉宝从小纸袋里挑出一块关东糖送到雷腾云嘴边,雷腾云一点不拘谨,瞬间叼走。   奈嘉宝笑眯眯,她就是看中雷腾云不拘小节的个性,话说一家人就该随便点,想说啥说啥,总是谢来谢去、之乎者也的累死了。   临行前,奈嘉宝偷摸教了何夏不少闺房秘事,何夏可是听得既害羞又是津津有味。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   何云炙与奈嘉宝才正式上路,奈嘉宝对何夏千叮咛万嘱咐,一把鼻涕一把泪依依不舍,何夏也是,哭成泪人,母女连心,离别总是伤感的。   “哎呀……别哭了行不?没看出你娘早就想甩了你,由此好跟她男人逍遥快活去啊?”雷腾云替她抹掉眼泪。   “我在也不会影响爹娘快活啊,呜呜……”何夏吸了吸鼻子。   雷腾云笑而不语,从院子牵出一匹马,将她拖上马背,当马蹄踏起时,他才道:“先去趟西狱山,而后陪你回少林。”   “?!”……“院门还未锁,也没收拾包裹啊。还有还有,爹命我去廖家道歉。”   “抵达西狱山只需半日路程,傍晚便可返回。”   “……”何夏舒了口气,这混球依旧很混球。   “可是,咱们就这么去讨解药么?她能痛痛快快给你吗?”   雷腾云不予回应,直到马蹄迈出城门,他扬鞭指向正前方,何夏才知晓他为何信心十足。   几千名魔众驾马守在城外,阵容声势浩大,刀枪剑经斧钺钩叉那是相当齐全。   雷腾云溜溜达达走在队伍最前沿,平静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怒火,盅慈花,本少主原本看在你派中全为女子的份上,对你一再忍让,可如今,本少主忙着娶妻生子没空陪你玩了,倘若不肯交出解药,顷刻踏平你的御媚派!   何夏最喜欢人多欺负人少的场面,她为了养足精神观战,戴上护耳小棉帽,穿好厚实的小棉袄,一仰头,卧在雷腾云身前呼呼大睡。   ……   三个半时辰在昏睡中很快度过,一声尖细的质问声,将何夏从昏睡中叫醒。   “站住!来者何人报上名讳!为何私闯吾御媚派禁地?!——”   何夏擦了擦口水,仰视居高俯瞰他们的几位女子,这才发现,大队伍已进山了。   天煞派魔众率先上前一步,仰天一声怒吼:“废话少说,叫盅慈花速速前来跪拜吾天煞派雷少主!”   山上女子闻得雷腾云亲自前来,无不花容失色,先留下一两个女弟子撑场面,其余几人火速返回御媚派搬救兵。   何夏蹭蹭鼻子,顺便将一双手揣进袖口取暖,造型窝窝囊囊,山里还真够冷的。   雷腾云则是不苟言笑,摆出一语不合便要开打的气质。不过,小场面还用不着他出手,而且打女人的事,他一点都不想插手。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山头站满御媚派女弟子,弟子们手持各种毒物,虽然敌众我寡、敌强我弱,但捍卫门派是她们不可推卸的责任。   何况,无几人知晓掌门人盅慈花远在少林,且,御媚派大师姐青青携带弟子前脚刚踏入御媚派,后脚就碰上雷腾云这个大麻烦。   “雷少主,您带这多人来,莫非是看吾御媚派都是女子好欺负?!”大师姐青青拔剑怒指山脚,临危不乱,也不能乱。   雷腾云挠了挠眉头,不急不缓道:“叫盅慈花出来见我,她今日躲不过去。”   “掌门人不在派中,请雷少主择日再来。”   雷腾云懒得与她们啰嗦,扬起一根手指,只见几百名魔众飞檐走壁,接踵抵达山顶。   倏地,一把利刃架于青青肩头,御媚派乃用毒大派,武功根基较差,对于敌人的强悍,擅长玩毒的女人们根本应付不来。   御媚派三师姐小蝉见大师姐被俘,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刚欲大骂雷腾云,无意中注意到雷腾云身前之人的容貌,虽然相距甚远,但她确信自己未认错人。   “何尚?是何尚?!……你这薄情寡义的丧心病狂!”小蝉师姐怒火中烧,她们姐妹还把何尚当大善人,甚至极力撮合他与掌门人的姻缘,谁知,此人竟与雷腾云勾肩搭背。   此话一出,其余几位师姐师妹也一同望向山脚,何夏则木讷地回看她们,大眼瞪小眼。   何夏还没醒悟一件事——恰巧她头戴棉帽挡住头发,雷腾云又将披风裹在她身上,此刻只露出一张与何尚一模一样的脸孔。   女人来了情绪不管不顾,青青师姐推开刀刃,愤懑道:“臭和尚!死秃驴!亏掌门人待你情深意重,你好生无耻!”   于是乎,女子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指着何夏鼻子破口大骂。   “……”何夏还没完全睡醒,西北向萧萧,时而飘进耳朵几句脏话,何夏神情呆若木鸡,她是来看热闹的,咋成主攻对象了?   =====================================   第六十二章   -->   何夏见雷腾云欲下令武装镇压,她按住他的手臂,拢手喊去——   “各位大姐先冷静……你们是在骂和尚还是在喊一个叫何尚的男子?”何夏听得七七八八,不过大概听出“和尚”是御媚派弟子们的谩骂对象。   “莫装疯卖傻!你就是何尚,何尚就是你!说,你把我们掌门人弄到何处去了?!”青青叉腰怒指,盅慈花或许已落入雷腾云之手,而天煞派聚众闹事,显然,正是在她们群龙无首之时捣毁御媚派。   何夏抓了抓腮帮,摘下遮耳面貌,以证明女儿身。   “以为扮成娘们咱们就认不出你了?有本事你把脸也撕了!”小蝉师姐愤然一声吼。   “……”何夏只是百思不得其解,弟弟远在少林,这群女子貌似见过弟的面,要说见过也不稀奇,但这与她们掌门人又有啥关系?   何夏出溜下马背,又立刻引来御媚派师姐们的嘲笑。   “哟,缩水了?还是腿让人给截断了一截,瞧你那锉样儿,哈哈。”   “你才锉,你们才锉!有本事下来比比个头啊!”何夏本想心平气和地找她们谈谈,谁知一个个都跟母夜叉似地。   “有种你上来啊,小地出溜!”   在女人们对骂的时候,雷腾云正在思忖,话里话外透出一个讯息——盅慈花曾去过少林。   何夏跳脚逐个瞪,雷腾云则一把将她捞回马背,仰视上方正色道:“本少主向来不与女流之辈计较,但此事由盅慈花而起,就该由她收场,给你们一个时辰叫她前来见我,否则,本少主一声令下,顷刻将御媚派夷为平地。”   此话一出,魔众不约而同点燃火把,只待少主一声号令,烧毁满山毒虫毒草。   何夏见叫嚣的几名女子闻言变色,她朝那个叫青青的师姐吐舌头做鬼脸,嘿嘿,你咬我啊,你继续凶巴巴啊。   小蝉与青青看出雷腾云要玩真的,眼神交汇一瞬,小蝉上前一步求和:“呵呵,雷少主莫生气,小女子这便派人去请掌门人。何况……小女子认识那位与您同乘一匹马的小兄弟,方才是闹着玩呢,您看这天儿眼见就黑了,不如请二位贵客先入吾派休息一下如何?”   “呸,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何夏并不知晓雷腾云企图烧山,还以为点火把照亮,所以打算吵个不眠不休。   “好你个何尚,在少林那会儿你还请我们吃饭来着,原来是惺惺作态装善人,如今翻脸不认人是不是?!”青青暴怒。   一听少林,何夏已然肯定这几人见过弟,见过就见过咋了,不能说见过面的都是朋友吧?她脖子一梗:“我不是何尚,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何尚他姐何夏!你们也甭跟我套近乎,方才骂得最凶的就是你这恶婆子!”   “孪生姐弟?……”青青揉揉眼睛,果然,何尚高大魁梧,与此人身型不符。   “长得真像,一对龙凤胎?不过这也太像了吧?……”   于是乎,几位姐妹又开始叽叽喳喳,无不如释重负地舒气,弄错了反而好,证明掌门人暂时安全。   青青师姐眼珠一转,心中生一计:“何公子她姐,小女子实不相瞒,我家掌门人与你弟情投意合,你还不知此事吧?”   “?!”……何夏身子一歪险些落马:“啥?你你你把话说清楚!”   青青暗自打个响指,看来姐弟俩确实有段日子未见面了,那就好办了,先忽悠着。   雷腾云蹙起眉,他是来砸门派的,怎就家长里短爱恨情仇上了?   青青师姐在魔众的监视下,优雅地走下山,来到雷腾云马前。别说,何家姐弟远看很像,近看,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地。   “掌门人确实不在派中,请雷少主与何小姐随小女子入派勘察,倘若小女子有半句假话,任凭阁下处置。”   何夏斜眼瞪她,没好气地质问道:“先说我弟人呢?”   “何公子自然在少林。”   “既然在少林,咋与你们掌门好上了?”她用手肘戳了戳雷腾云胸口:“你不是说盅慈花非你不嫁么?咋这么快就移情我弟了?”   雷腾云绷着脸,质问道:“盅慈花是否依旧藏匿少林之中。”   青青一五一十娓娓道来:“掌门人乃大摇大摆走进去的,刚巧掌门人有门亲戚与恃贠方丈乃故交。其实盅掌门男扮女装入少林,正是为向雷少主道歉而去,怎料少主您那时已离开少林。小女子等了几个月不见掌门人返回,生怕掌门遇难,所以小女子带弟子奔赴少林要人,就在僵持不下时,何尚何公子出面调解,恃贠方丈宽宏大度未再追求,我们几人也才回派。”   听罢,雷腾云脸色更差,该死的盅慈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折腾他呢?!   何夏虽不知盅慈花长得啥模样,但人家有鼻子有眼儿将得很清楚,为了不伤害弟弟的心上人,她急忙帮雷腾云顺了顺气:“你先别急,反正咱们也要去少林,在不在一看便知。”   青青一听他们要去少林,立刻从袖口掏出一个小本:“方才是小女子鲁莽无礼,对不住啊。能否请何小姐帮个忙,将这本小册子捎给吾派掌门人?”   何夏应了声,出溜下马,接过来翻开,是一本账目,何夏跳过密密麻麻的明细,看向余额:“不是吧,才剩三十……唔……”她话未说完,青青立刻捂住她的嘴唇,否认道:“嘘,莫嚷嚷,这只是本月开支账目,吾派很富裕,金银充足着呢……”   “……”何夏眨眨眼皮,看向青青单薄的衣裙,冬至已过,她们不怕冷吗?   “我弟为啥请你们吃饭?”何夏挑起眉。   “因为跟我们掌门人关系好呗,最好吃的就是宫保鸡丁,特下饭!”青青满足一笑。   “……”何夏可笑不出,青青的一双手冻得跟小胡萝卜似地,且提起的菜,无非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   她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既然我弟请过你们,自然是把当做朋友看,快过冬了,我只有三百两,将就着买点厚衣裳啥的。”   青青心有感动,但为了维护门派形象死活不肯收。   何夏扯了扯雷腾云裤腿,只见雷腾云宝剑出鞘,用眼神示意青青——少废话,速度收好。   眼瞅着揭不开锅,青青行跪礼致谢:“多谢雷少主放过吾御媚派,多谢何小姐既往不咎。”   何夏最看不得人家掉眼泪,吸了吸鼻子扶起青青:“别的我不管,只要你们掌门人真心待我弟,你们御媚派的生计问题……”何夏指向雷腾云:“他银子多,会帮你们解决的!”   青青茫然地看向雷腾云,雷腾云始终不开口,抵触之余又无反对之意,这是怎回事?看这情况,掌门人嫁给何尚比嫁给雷腾云更好使?   啧啧,这姐弟俩绝非一般人,“降妖伏魔”啊。   雷腾云嗤之以鼻,这事闹的,非但未扫平御媚派,还要管她们吃喝拉撒睡?   我说媳妇……你才败家。   ……   不一会儿,大批天煞魔众移出西狱山,走了几个时辰上山,大老爷们听女人们互骂了几句,这又回了?不过也不能说无功而返,御媚派的小女子门长得很俏嘛,有空再来坐坐,嘿嘿。   ※※   返回的路上。   雷腾云问道:“三百两你也送的出手?”   “喔,就三百两了,也就是你放在我这的银子。”   “……”   “问你正经事,盅慈花长得好看么?”何夏只关心这问题。   “未注意。”   “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雷腾云亲了何夏唇瓣一下:“废话,当然是你好看。”   何夏抿唇一乐,嘿嘿,还是咱爷们有眼光!   “啊对了,我把盘缠都给了那位师姐,咱们咋办?”   “你说怎办?去廖家道歉的时候,顺便借银子,你借,我可没脸。”   “那咱们甭借了,我包裹里还有几十两散银,不如咱们去赌上几把?没准就有盘缠了?”何夏朝雷腾云忽闪忽闪长睫毛。   雷腾云睨着她,真是馊主意。   翌日清晨   雷腾云留在家中补觉,何夏自知罪孽深重,偷摸前往廖府,跪在廖老爷身前,廖老爷正襟危坐,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末。   何夏小幅度打个哈欠,揉了揉困顿的眼皮,道:“廖叔叔,我把盘缠输给赌场了,那啥,江湖救急,借点钱吧……”   噗……廖老爷喷了。   “你去赌钱?输了多少?”   何夏蔫头耷脑,伸出五根手指:“不多不多,也就五……”   “五千两?!”   “……”哪有,五十两。   何夏刚欲纠正,廖老爷唯恐何夏狮子大开口,立马从掏出一张一千两银票:“拿去吧,莫再赌了哟!这腾云也真是的,怎不管管你?”   何夏眼前一亮,急忙收起银票,深鞠躬致谢,随后忏悔道:“他跟我一起去的,起初他赢了不少,这事怪我,又叫我给输了……”   “……”廖老爷心有戚戚焉,原本雷腾云就说何夏大手大脚,如此看来,是真啊!……呜呼哀哉,幸好雷腾云抢走何夏,幸好他可爱的外甥金银满仓,这丫头也忒能造了吧?!   老爷子望天谢神明,多谢各路大神知晓他赚钱不易啊。   借完银子,何夏沉了沉气,该道歉了。   “关于婚事……”   “无妨无妨!只要你过得开心,老夫就算对得起何兄。呵呵。”廖老爷笑容满面,起初还挺惋惜及愤怒,如今心情特好!   “那您就是不怪我了?”   “这话说的,腾云是老夫的亲外甥,原本就是一家人。”廖老爷扶起何夏,关切道:“还未吃早饭吧?一起吃。”   何夏脸皮还没厚到在廖家蹭饭的地步,她微欠身:“银票过些日子还给您,多谢廖叔叔。”   “不必不必,自当长辈给你们小辈的零用钱,不过,莫再去赌了。”廖老爷心里擦把冷汗,进了赌场,别说一千两,一万两也是瞬间没。   “多谢廖叔叔,至于还不还银子这事我得问过雷腾云,他还在睡,等他醒了让他来见您。还有,我与雷腾云今日将离开敦煌,廖叔叔多保重。”何夏再欠身,含糊其辞道:“临走之前,您可否允我见一下香蓉姐?我想当面与她道别……”   “去吧去吧,香蓉虽说身份低微,但那丫头知书达理且持家有道,你还不知晓吧?兮凯整日粘着香蓉呢,哈哈。”廖老爷也未料到儿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出阴影。   何夏怔了怔,眯眼一笑:“那太好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老夫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喽?”   “嗯!嘿嘿……”何夏羞红了脸。   ……   何夏来到后院,正见香蓉坐在躺椅上绣花。   “香蓉姐!——”   “嘘……公子还在睡……”香蓉放下针线活,笑盈盈走来。   何夏捂住嘴,贼贼一笑:“听说你把廖兮凯给迷晕了?”   香蓉抿唇不答,攀附在何夏耳边嘀嘀咕咕。   何夏听得猛眨巴眼,哇……原来廖兮凯是个男童子,香蓉在房事方面必然比他懂得多,哎哟喂,“一前一后”真能抓住男人的心呃?   香蓉顺了顺何夏的发帘,坦然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感谢我,我也是为自己考虑,廖家乃本城首富,廖公子为人又随和,我能当个妾已然出乎意料。”   “真的么?”   香蓉眼中划过一缕黯然,随后嫣然浅笑:“自然是真,如今有丫鬟伺候我,吃喝不愁,我还有何不满足的?你说呢?”   何夏注视她久久,一把搂住香蓉:“真高兴固然好,倘若过得不顺心,随时来找我。”   香蓉悄然拭去眼角泪滴,笃定地应了声。   只要雷腾云与何夏幸福快乐,她便心满意足。   人要懂得知恩不报,这“恩”并非嘴上说说就是回馈,当有能力分担忧愁时,义不容辞。   何夏泪盈盈笑起,没错,世间还是好人多。   吼吼!出发——回少林,她已迫不及待见弟妹了。见面第一句,弟妹你好毒!   ===================================   第六十三章   -->   雷腾云解毒心切,更担心盅慈花溜之大吉,所以一路上并未耽搁,不到一个月便返回少林。   何夏则换上男装,束起男式发辫,毕竟她离开时是个小子,回来突然成了闺女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当他们抵达少林寺时,已是深夜,守院僧见雷腾云与何夏回来,急匆匆向汇报方丈。一时三刻之后,方丈命雷腾云独自前往,何夏自由活动便可。   “你往哪跑?”雷腾云拎起何夏脖领,一路上也未见她这般兴奋,刚入少林就撒欢。   “当然是见弟去啊,方丈说话慢,最少跟你聊上一个时辰,一会儿我再回来找你。”何夏搂住雷腾云脖子,见四下无人,碰了他唇边一下,又“呸”了几口:“你满脸都是土,我还是先给你这只脏泥猴烧洗澡水吧……”   雷腾云揽过她脸颊蹭了蹭:“好,一起洗。”   “……”何夏斜眼看他:“这是少林寺,注意了啊。”   雷腾云不以为然一笑,将她放回地面,顺手将马鞍上的各地特产递给她:“瞪着盅慈花,她若企图逃跑,用甘草梅砸她。”   何夏笑呵呵地应了声,抱过纸袋,见雷腾云又要亲自己,及时推开他,一本正经道:“快去吧你,我很忙。”   雷腾云不屑一哼,溜溜达达向方丈院走去。   ……   何夏亟不可待狂奔,兴冲冲地推开门。   “弟!——”   可是,屋中除了油灯在闪,没活人。   何夏放下纸袋,这大半夜的,弟不睡觉跑哪去了?茅厕?嗯……去找找。   她先换上一套干净的僧袍,随后欢蹦乱跳跨出门槛,可走了不到三步,顿时被一道快影扑倒在草丛中,此人紧搂着她,细碎呜咽。   何夏后脑勺撞上硬邦邦的地面,正撞得七荤八素时,此人震撼开口……   “我好像有了……呕……”   此人忽然捂住嘴,又一阵风似地跑远,蹲在树坑下干呕。   “……”何夏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揉揉后脑勺,凝望此人背影,肯定是盅慈花没错了吧?啥也不说了,苍、天、呐。   她见盅慈花呕吐不止,鬼鬼祟祟移到她身旁,戳了戳盅慈花手臂,木然道:“喂,转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虫花花一听话音不对,惊异地侧过脸,但见来人正是何尚,不由舒口气,再给何夏一拳:“还闹?!未看我正难受着呢吗?!”   “……”何夏脚跟不稳坐到在地,长得还行,就是忒暴力,跟自己有一拼。   虫花花见“何尚”呆若木鸡,误以为是害喜的消息吓坏了他,她吸了吸鼻子,抱着大树很悲愤:“你那是何表情,不想管我们母子俩是不是?呜呜……死没良心的……”   “管,肯定管,但,是我的么?”何夏本想说,你认错人了,我是何尚他姐,可惊慌之下冒出这么不三不四的一句。   “啪”…… 何夏无端端吃了一记小耳光。   紧接着,虫花花勃然大怒,一弯膝盖顶上何夏小腹,指着“何尚”鼻子大骂:“你说这种话不怕天打雷劈啊?!算我盅慈花瞎了眼,狼心狗肺的畜生!我呸!——”   一口唾沫吐在何夏脑门上,何夏一手捂脸,一手擦额头,小火苗燃起,疯了疯了!   何夏一把推开虫花花的膝盖,将错就错反骂之。   “老子就是不娶你!白玩你!糟蹋你!你能把我怎样?!”   虫花花只感当头挨了一棒,抹掉眼泪,张牙舞爪扑向“何尚”。何夏不甘示弱,揪着她头发向后扯。虫花花见“何尚”还手更是火冒三丈,挠“负心汉”脸、抓“负心汉”脖子,何夏推不开她的重量,躺在地上掐她脖子,踢她小腿,于是乎,两人很女性化的扭打开来。   “陈世美!我今日就弄死你!啊……松手……”   “泼妇!娶只母猪也不娶你!哎呀呀,别挠我脸……”   “我盅慈花做鬼也不放过你,丧尽天良的禽兽!”   “省省吧你,反正死活就不娶你!宁可当禽兽也不要你个疯妖精!”   就在虫花花刚欲一拳冲向“负心汉”眼眶时,忽然被人从身后抱起,她披头散发跟疯魔似地悬空乱踢:“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这畜生!”   何夏终于有机会起身,她也火了,抄起一根枯树枝,向盅慈花肩膀打去,可那个牵制对手行动的僧人,猛然出手握起何夏手腕,又反手一拉将她拽入身后。   “疯女人!”   “负心汉!”   怒火冲天的两个人,一个遭翻抱,一个面朝和事老背部,只得隔着“劝架者”肩膀继续骂,且完全无视此人存在。   何尚耳边嗡嗡作响,不由舒了口气,道:“你们……”   “你闭嘴!”   “没你说话的份!”   一边是亲姐,一边是亲媳妇,放开她们又会“搏斗”,何尚显然谁都得罪不起。   虫花花见和事老抱着自己不松手,用胳膊肘撞他胸膛,何夏也是,狂踢和事老小腿,这俩妞彻底失控了。   “……”何尚猛受前后夹击,嘴角一抽,一边腋下夹一个,虫花花与何夏终于脸对脸,对挠对挠。   “啪、啪”两声,先点穴。两人立刻保持厮打状态,僵硬了。   屋子正好有两张床,何尚把两人分开,一边放一个,随后搬了把椅子坐在中央。   何夏此刻两手定在半空,有口不能言,只有眼珠子能挪,待看清中间的僧人是哪位,继续用眼神表示愤怒。   虫花花则是惊诧地看向何尚,又看看对面床上的“假何尚”,哀怨地垂下眼皮,大事不妙,她把何尚的孪生兄弟给打了……呜呜……   何尚从抽屉里取出创伤药及梳子,先帮姐涂抹脸上的血痕,随后拥抱僵持不能动的亲姐,感慨道:“见你平安无事回来,我心里终于踏实了……”   “……”何夏斜眼瞪他,甭废话,先解.穴啊,混小子!   何尚站起身,坐到虫花花床边,帮她梳了梳一头乱发,道:“为何要与我姐动手?莫告诉我,你居然认错人了。”   “……”虫花花低眼皮认罪,天太黑,又犯恶心,不是故意的。还有更震惊的是,原来何夏是女子,怪不得方才摸到胸前软乎乎的东西。   “趁着两位动弹不得之时,我再介绍一下。”何尚不急不缓地站起身。   何夏惊讶地望着魁梧的弟弟,才几个月没见,弟咋长这么高了?!   “这位是早我一刻钟出生且蛮不讲理的姐姐,何夏。”何尚摊开手引荐,又道:“而这位是最穷门派之掌门人盅慈花,我要娶的女子。”   “……”俩妞同仇敌忾白楞何尚。   何尚给自己倒了杯茶,随之解开她们的哑穴,心平气和道:“说说吧,你二人为何打架?”   “我反对!这女人绝不能进咱何家的门,不分青红皂白就闪人耳光,简直是疯子!”何夏率先控诉。   何尚怔了怔,掌起油灯疾步走到何夏身边,审视姐红肿的小脸,他的神色不由愠怒,刚欲开口质问,盅慈花则申诉道:“打你姐是我不对,我先道歉,不过确实是认错了对象,我说我好像有了,你姐她并未当场澄清身份,而是说了一句……孩子是她的么……所以我就急了,真是对不起。”   此话一出,何尚立刻抛弃姐姐旋身走向虫花花,他眸中透着喜悦:“你说,怀上了?”   虫花花羞答答地点点头,何尚先帮她解了穴,温柔地顺着她的发鬓。   何夏见弟弟倒戈,大喊冤枉:“我哪句话说错了?我又不是何尚,孩子当然不是我的!”   “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明知花花身怀有孕,为何不能让着点她?”   “?!”……何夏倒抽一口辛酸气:“你……有了媳妇忘了姐……呜呜……”   何尚朝虫花花使个眼色,虫花花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下床,走到何夏面前深鞠躬:“姐,是我不好,要不你抽我两耳光解解气?”   “嗯啊,何尚快给我解穴!”何夏认为此方案可行。   “……”虫花花面部抽搐,还真打算回抽啊?   何尚解了何夏的定.穴,不等何夏冲向虫花花,他一把握起姐姐的手腕,在何夏反应不及时,她的手掌心已猛力抽上何尚的脸颊,这一巴掌够狠,她顿感手心发麻。   虫花花愣怔,未料到何尚愿意替他受过,感动得一塌糊涂。   “干啥你,我还真能打她啊?……”何夏抚上何尚的腮帮,心疼得吹了又吹。   何尚盖住姐的手背,顽皮一笑:“不气了吧?”   何夏自小到大没少揍弟,但从未呼过弟巴掌,她难过地掉下眼泪,无语凝噎。   何尚将姐搂入身前,拍了拍她脊背劝慰:“姐,你可知晓弟有多担心你?莫哭了,看在弟的面上饶恕花花一回可否?何况这事怪我未与花花讲清楚。”   “打人她上,赔罪你来,我还敢怪她么?呜呜……”何夏紧紧回搂何尚:“姐可想你了,每当吃肉的时候都想起你,我可怜的弟弟……呜呜……”   虫花花也在一旁抹眼泪,都怪自己鲁莽,害得何尚要当替罪羊,她有罪。   何尚腾出一只手揽过虫花花,虫花花偷摸戳了戳何夏手指:“姐,我错了,这种错误不会再犯,倘若有下次,我立刻卷包袱回御媚派。”   何夏将鼻涕眼泪都蹭在何尚肩头,见虫花花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何夏没好气地指向桌上纸袋:“袋里装着甘草梅啥的,正好治恶心。”   虫花花眨了眨眼,抿嘴一乐。   何夏也是来得快去得快的人,见弟笑得诡异,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何尚长嘘一口气,终于,雨过天晴了。   何夏在纸袋里藏了两只香酥鸡腿,本来打算一个给弟弟一个给自己,两人边吃边聊。   但如今,当姐必须有当姐的风范,一个给弟弟一个给……弟妹。   何尚把自己那份推到何夏面前:“你俩吃。”   何夏砸吧砸吧嘴,又将鸡腿放入盅慈花碗中:“你是孕妇,多吃点。”   虫花花抬头一笑,得到何尚应允之后,左右开弓。   何夏托腮望弟妹,咋看也不像用毒高手,她确定道:“雷腾云中毒那事,真是你干的?”   “嗯……但他不在少林,我也在等他。”虫花花撕下两大条鸡肉,一条塞进何尚嘴里,一条递给何夏。   何夏边咀嚼边又道:“他回来了,跟方丈谈事呢。”   “咳咳咳……”虫花花呛咳数声,一边叼走鸡腿一边收拾包裹。   “你这是干啥呢?”   “我原本做好挨揍的准备才来少林找他,如今怀上孩子,他万一把我打小产了怎办?”虫花花怎料到雷腾云回来得这般不是时候。   何夏噗嗤一笑,拍胸脯保证:“哎呀,不会……”   “谁说不会?”   阴沉的话语顺门槛传来,雷腾云阔步而入。   ======================================   第六十四章   -->   虫花花注视雷腾云骤冷的黑眸,轻呼一声躲到何尚身后。何尚一手将她护住,波澜不惊。   雷腾云冷齿一哼,刚欲上前,何夏则迅速挡住他的步伐。   “我弟妹怀上娃娃了……不准动粗!”   雷腾云挑起眉:“她说怀上就怀上了?再者说,确定是你弟的?”   “……”何夏擦了把冷汗,方才貌似就是为这句话打起来的。   不过,虫花花还真是欺软怕硬的主。虫花花怯懦地探出头,笑脸相迎:“雷少主,多日不见,你你你又帅了哈……”   “反正,反正你别吓唬她。”何夏一手搂住雷腾云的腰,一手朝盅慈花摆了又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去过御媚派了,得知你跟我弟好上了,所以雷腾云决定不再追求。”   何尚拍了拍虫花花手背,深知这场架打不起来。   虫花花却不明所以,更不知雷腾云与何夏的关系,好生佩服神勇的何夏!她吞吞口水,不敢确定地追问雷腾云,道:“……我与何尚相好倒是不假,但雷少主为何要放过我?莫非是因为我不再纠缠你,你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雷腾云挠了挠眉头,拉起何夏便向屋外走去,何夏反应不及,“啊啊啊”边喊边被拽出屋。而雷腾云临走前放话——“盅慈花,随本少主过来。”   虫花花无助地看向何尚:“我未料到雷腾云如此狠毒,竟然绑架了你姐,既然此事因我而起,就由我一人承担,你莫插手,让我多看你几眼……这一去,恐怕是有去无回了,呜呜……”   “……”何尚无语,话说您哪只眼睛看见何夏是被绑走的?   虫花花踮起脚,吻上何尚的唇,潸然泪下,弄得真跟生死离别似地。   何尚回搂着她,品尝着她唇边的幽香,缠绵许久之后,故意沉重道:“我岂能看着你去送死?你在这等我,我先去宰了雷腾云。”   “不行不行,他很残暴的!”倏地,虫花花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解说道:“这瓶中装有‘望月鳝’所剩下的腐骨粉,大不了我跟他拼了!”   “……”何尚忍着笑,未避免她真误伤雷腾云,率先取过毒药瓶,随后搂着她肩膀送到门外:“早去早回。”语毕,何尚合起房门。   “……”虫花花望着黑黝黝的门板,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何尚嘛意思?!   她刚欲捶打房门,雷腾云伫立不远处一声吼:“盅慈花!快点。”   “喔,来了。”虫花花颤颤巍巍走到雷腾云身前,见何夏不知去向,又看向雷腾云身旁的水井,脑子顿时浮现何夏被丢入井中惨死的一幕。她猛然上前推搡雷腾云,怒道:“你!有本事冲着我一个人来!为何毒害无辜的何夏?!”   “你有病吧?”雷腾云抓住她一双手腕。   “你才有病,早知你如此狠毒,我当初就该一记致命毒药弄死你!”虫花花疯狂地踢踹雷腾云小腿,悲痛欲绝道:“全完了……是我害死了何尚的姐姐……我是罪人……”   雷腾云懒得听她鬼吼鬼,拽起她向客房走去,虫花花呆呆傻傻地跟随,仿佛霜打的茄子。   “雷腾云,冤有头债有主,何夏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害她?……”   “自从你用蛊梵毒掌暗算我、又提出娶你的荒诞要求之时,我便知晓你脑袋让门缝挤了,一晃半年过去了,脑瓜还在门缝里夹着呢?”   “你弄死了何夏,何尚定不肯娶我……你毁了我的姻缘……我恨你!……”   “那可要替何尚庆祝一番喽。”   “算你狠!反正你中了蛊梵毒掌,大不了一起死!”   雷腾云不予回应,直径前行,待走入院子,何夏正巧捧着碗筷踏出厨房,她朝盅慈花眯眼一笑:“弟妹,咱们先吃饭。”   “……”虫花花木讷地看向雷腾云:“莫非何尚有两个姐姐,三胞胎?……”   雷腾云揉开胸口闷气,甩开她向客厅走去。   “媳妇,劝劝你弟,这女人要不得,生出孩子也是傻的!”   何夏不以为然一笑:“那正好,何家终于有人比我傻了,哈哈。”   “……”险些忘了,他媳妇也不机灵。   虫花花溜边跑进厨房,待确定何家只有一对孪生姐弟时,她还有脸如释重负地舒口气。   “弟妹,你有妄想的病症么?”何夏认真地问。   “呃……何尚也时常这样问我,可我没有啊。”   何夏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我知晓何尚为何喜欢你了。”   “嗯?……”虫花花羞答答地搓衣角:“为何呢?”   “当你天马行空胡说八道时,弟是不是卧在一旁偷笑?”   虫花花微怔,回忆片刻点点头:“貌似是。”   “那就对了,你给弟无聊的人生带来无限乐趣。我看好你哦!”何夏忽闪睫毛。   “……”虫花花嘴角一抽,她又不是戏班子里的猴。你们才不正常!   很快,四素菜一清汤端上桌。   三人一人坐一边,雷腾云看着绿油油的蔬菜很是倒胃口,他抬起头,只见何夏与盅慈花吃得倒挺欢。   “姐,厨艺不错嘛……”   “真的啊,那你多吃点,嘿嘿……”   两人互相夹菜,虫花花得知何夏与雷腾云近日将完婚的好消息,终于可以不把雷腾云放在眼里了。不过话说回来,暗示催情药对何夏也有效,虫花花千算万算也未算到,除了自己,世间还有一个百毒不侵的女子,而且还就让雷腾云给碰上了,雷腾云非但未中了圈套,还捞了一个漂亮媳妇。妙哉妙哉。   “姐夫,恭喜你抱得美人归。”虫花花举起茶杯,谄媚一笑。   雷腾云睨了她一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总算说了句人话。”   何夏顺桌子底下踢了雷腾云一脚:“就说弟妹害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她如今是我弟妹啊,你这做姐夫的能不能留点口德?”   “……”雷腾云沉了沉气,瞥向虫花花,虫花花自知理亏,心虚地低头猛吃饭。   “解药我带了,带了……吃完饭马上帮姐夫解毒……”   “还吃?怕我死得慢……呃……”雷腾云话未说完,又吃了何夏一拳。   雷腾云宠着何夏,只得绷脸瞪盅慈花。   虫花花很想再吃一口炒鸡蛋,但压力实在是很大,她放下碗筷,取解药去也。   跑到门口,她又放慢了脚步:“向姐夫汇报一下,解毒之时会产生燥热难忍的不适感,最快的施放方法便是快速排汗,身无寸缕浸泡热水之中最佳。”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缓缓看向何夏,眼中闪过一道鬼祟:“听见没,需大量出汗。”   “听见了,我去给你烧水。”何夏一抹嘴放下碗筷,刚欲起身,雷腾云又将她拉到腿上,朝她挑了挑眉:“你岂能见为夫备受煎熬呢?水中还未试过。”   何夏消化片刻,终于明白他的企图,“唰”的一下红了脸,她难为情道:“那不行,弟妹也在场……”   “哦不用,五十几道解药需一副一副谨慎服用,待散掉一种再服下一种,我在门外等候便可,既然姐夫有格外‘要求’,那先解.欲好啦……”虫花花诡异一笑,雷腾云,我也算对得起了吧?哦哈哈。   “那种毒早解了。”雷腾云不悦轻哼。   “啊?姐夫遇到解毒高手了?”   “是啊是啊!速去速回。”   “喔,马上。”   待虫花花跑远,何夏才从噩梦中惊醒……你给回来,五十几次?!……会出人命的!   雷腾云感到怀中人儿在颤抖,悠悠抬起眸,阴森森的狞笑。   何夏打个冷颤,见他竟然托起饭碗开吃,而且还是大口大口的吃,她纳闷地歪过头:“你这是干啥,不是说青菜难以下咽么?……”   雷腾云将烦空碗递给她:“保持体力,快去添饭。”   “……”何夏捧着空碗,手指抖了抖。   这毒还真是阴损之极,中此毒已然害人不浅,解毒更害人!   ※※   一时三刻之后,   三人走入热气氤氲的浴房,当雷腾云服下第一种解药时,虫花花识趣地关门离开。   雷腾云褪去衣裤,心情愉悦地走入木盆,朝何夏钩钩手指。   “……”何夏反扣门锁,拉紧窗户,惊见窗户底下有一个黑影窜动,她猛地撩开窗户,俯瞰窗外偷窥者:“弟妹!你蹲在窗户底下做啥?!”   “呵呵……我东西掉了……呵呵……”虫花花尴尬地笑了笑。   “胡扯!我当年偷窥别人洗澡时也这么编的,而且表情也比你自然多了!你给我一边去!我可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   此话一出,偷窥者与被偷窥者双双自行无语。   此时,雷腾云发出一声闷哼,何夏急忙回眸看去,只见雷腾云向她伸出手,神情痛苦,何夏还真看不出他是真难受还是装的。   “来了来了……”何夏无暇多想,急匆匆走向木盆,边走边脱衣裳。   雷腾云瞄看她的裸.体,忍不住吹了声匪哨。   “我咋感觉你可以忍受呢?……啊啊……”……“噗通”…… 何夏已被他拽入木盆。   雷腾云确实感到一缕缕如火焰般的气流滚出喉咙,但他不确定是解毒所致还是因看到何夏的身子,不过啊,他原本已答应何夏不在少林之内“违法乱纪”,呵,算她盅慈花有眼力价。   “我坐着?……”何夏垮在雷腾云腿上,条件有限,木盆不算大,但她更想躺着。   水面没过何夏肩膀,何夏暗自庆幸,正好避免雷腾云大喇喇地直视。   “啊……”她还未想完,雷腾云捏起她臀部拖高几寸,只见一轮若隐若现的雪白在水中浮动,雾气徐徐上升,好似两只粉蒸的白馒头。   雷腾云眸中染上一层迷蒙,两手从她身后一拢,迫使何夏坐在他的腰胯上,顺势压低她的脖颈,含住她红润的唇瓣,何夏未在水中发生过关系,忐忑不安地闭起双眼,依附在他的肩头,微俯身迎合着他热情的拥吻。   “等等,水,会不会灌进去?……”何夏指指下面,很担心。   “……”雷腾云怔了怔,哑然失笑。就在她还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蓄水池”的同时,他已将坚硬的火蛇缓缓送入她体内。   何夏轻吟一声,抽了口气,只感身躯在他手掌的控制中上下摆动,她望向颠簸荡漾的水面,仿佛海水涨潮般起伏不定。   “唉?我为啥叫‘夏’?我弟叫‘尚’?”   “一上一下造出你们姐弟俩,这‘通俗易懂’的名字肯定是你娘给起的。”   “……”何夏愣住,啊?那娘也太没羞没臊了!   雷腾云见她又分心,再次托高她的上半身,唇埋入她胸口,在她白嫩嫩的肌肤上,遗留下一个个深红色的吻痕。   何夏根本受不了他过于纯熟的撩拨,下意识挺直脊背,彼此相连的部分骤然点起一把火,烧得她晕头转向、意乱情迷。   雷腾云嘴角扬起一轮沉醉的弧度,何夏宛若出水芙蓉,今日分外妖娆。他轻咬她胸前的粉红,恣意磨蹭在唇齿之间,何夏则感到胸前微疼,刚欲推拒,雷腾云又将她一双手反向桎梏,唇边萦绕回旋,用舌尖感受那一道从柔软到紧绷的诱人风景。   “羞……”   何夏含胸躲避,因兴奋,本能地颤栗,又酥又麻又刺痒,好似快要撑破了。   雷腾云就是喜欢看她羞涩的模样,她越是难为情,他越是用力吸允,两手同时托起,同时压下,指尖拢紧,体会手指陷入柔软中的妙感。   何夏咬了咬嘴唇,跟随他的步调而移动,她仰起头,一股股无处可散的热浪漾出唇边。   她不由得,释放前所未有的情绪,双腮嫣红,再也按耐不住潮起潮落的冲击……   雷腾云显然很满意她所给出的反应,吻上她唇,爱意缠绵,热情似火。   =====================================   第六十五章   -->   待第一幅解药挥发完毕,便出现明显的提示,因为,即便雷腾云浸泡在热水中身躯依旧冰。何夏疲惫地爬出木盆,穿戴整齐之后才打开浴门。   何夏探出脑瓜,惊见弟也来了,弟如往常一般掌灯阅读,弟妹则赖在弟腿上打瞌睡。   何夏咽了咽口水,弟妹肯定说了雷腾云也在屋里,真难为情。   何尚抬起眸,会意一笑,随后叫醒虫花花。   何夏不敢直视弟的目光,直勾勾看着虫花花,含糊其辞道:“……那啥,雷腾云身体冰冷。”   “喔。正常。”虫花花揉揉眼皮,将准备好的第二颗解药丸送上去,近距离才发现何夏脸蛋红得像大苹果,她噗嗤一笑:“哎呀……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外人,不羞不羞。”   “没害臊啊,只是不习惯遭围观。”何夏朝她吐吐舌头,抓过药丸阖起门。   雷腾云服下药,见她要走,猿臂一伸将她拉回。   “弟也来了,我得出去。还得给你烧热水,别拿湿胳膊搂我。”何夏挣脱开,小碎步逃跑。   雷腾云轻声一笑,仰在木盆边缘,本来就打算先歇会,瞧给她吓的。   ※※   何夏烧上水,从厨房端出三碗红豆汤。   何尚尝了一小口,狐疑道:“你煮的?”   “嗯啊,好喝不?”何夏眯眯眼。   “行啊,平日好吃懒做的何夏居然也迈向贤妻良母的行列。”何尚璨齿一笑,顺便帮姐擦去挂在嘴角的红豆皮。   虫花花翻白眼看他俩,对此举很是不满。但不幸的是,各种白眼被姐弟俩无视,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   “哼,你对我就没这般温柔……呜呜……”虫花花小声哭诉。   何尚见状,只得拉着椅子坐到虫花花身旁。   何夏脖子一梗:“喂,连我的醋都要吃,你醋坛子啊你。”   虫花花依偎在何尚肩头,点头、点头、点头。   “……”何夏抖抖嘴唇很委屈。何尚喟叹一声,又将姐的椅子拉到身旁,本是一张四方桌,三人却都挤在一边排排坐。何夏朝虫花花挑挑眉,虫花花立刻嘟起嘴。   何夏摸了摸何尚坚实的胸肌,曾经与她高矮胖瘦相差无几的弟弟,竟需要仰视了。   “弟,你还真高了不少,貌似比爹还高点了……”   “当然啦,有我独家秘制的滋补丸,想不高都难。”虫花花吹了吹指尖。   “胡扯,何尚个头随爹,十八、九本来就要蹿一蹿。”何夏蹭了蹭鼻子。   “那你问小尚喽,管不管用他知晓。”虫花花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何尚左脸。   “行啊,弟你说句公道话。”何夏则戳上他右脸。   “……”何尚不知自己造了何孽,两个小暴脾气总是扛上。   “我认为吧,一半一半。”   “哼!——”俩妞同时不屑。   “……”何尚夹在两人中间,“左拥右抱”不假,却丝毫觉不出是一种享受。   待虫花花上茅厕之时,何夏将一路上的奇闻异事将给弟听。   “弟,你在敦煌见到爹娘了,还有廖公子……”   “真是巧,爹娘身体如何?”何尚惊喜地笑起。   “很好很结实,你咋不问问廖公子的事?”   “你与雷腾云都那样了,问了也是多余。何况爹娘去敦煌显然是去廖家延迟婚期。”   “啊?你知晓廖家在敦煌?!”何夏望向弟不以为意的神情。   “知晓啊,爹在饭桌上提过几次,你光顾着吃未注意听。”   “……”她真是个吃货啊喂!   “爹娘呢,为何不与你一起来?”   “爹娘双宿双飞去京城了……”何夏趴伏在弟弟耳边:“凤凰城知府企图谋杀皇爹,打算联合西域外敌在武林大会上动手,知府夫人无意间偷听来的,那女子好可怜,为这件事都快被折磨死了。”   何尚笑容顿敛:“此事非同小可,雷腾云知晓吗?”   “不知。我只告诉了爹和你。”   何尚忖思片刻:“据方丈讲,天煞派今年有意争抢武林盟主之位,此消息一出,各路人马定会蜂拥而至,而雷腾云一直与西域蛮猛有来往,事态不容乐观。”   何夏错愕地瞪大眼:“不会吧,这几月他一直与我在一起,跟知府也不是很熟啊。”   何尚沉了沉气,道“爹对雷腾云的态度如何?”   “起初不喜欢他,因为他就是追杀娘的罪魁祸首,后来好像也不是太喜欢他,可是,我喜欢他,爹娘也没说啥,爹还打算帮他找出毒害他父亲的真凶……”   “亲姐!麻烦你下次开口时先关注一下重点可否?!”何尚愠怒瞪她,他卧在少林寺几个月,江湖中的是是非非他确实不得而知。   弑君计划,江湖追杀令,这些事比较重要吧?   “……”何夏默默低头,扣手指。   “我回来啦,你们聊何呢?神秘兮兮的……”虫花花溜达回来,见姐弟两窃窃私语。   何尚缓了缓情绪,沉默不语。   何夏憨憨一笑:“没啥,我问弟能否带我去武林大会瞅瞅……”   “好啊,一起去吧,御媚派也会去捣乱。”   “啥?你也要去?”   “是啊,卖卖毒药赚点银子。毒药!投机取巧之必备佳品。”   “……”何夏斜眼看何尚,颠肩膀狞笑:“我说弟,你也未说过弟妹干这行的吧,你说爹娘若知晓未过门的儿媳卖毒药害人,有啥感想?……”   “呃,我也是刚知晓……”原本盛气凌人的何尚,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躲。   虫花花见何尚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不明所以的她,趴在他肩头耍赖:“怎了你?哪不舒服?”   何夏砸吧砸吧嘴:“我看你是很难进何家门了,爹最恨你这样的。”   “雷腾云都进得了你们何家门,我的罪行比他轻微多了。他还杀人放火抢官财呢。”   此话一出,何夏猛然坐起身,何尚脊背一僵,姐弟俩面面相觑一瞬。   “噗通、噗通”……姐弟俩双双跪地,缓缓望向星空。   “爹娘,请恕闺女不孝。”   “爹娘,请恕孩儿不孝。”   磕头,磕头,再磕头。   龙凤胎心有灵犀一点通,忏悔台词都一样。   虫花花托腮眨眼,都说了只有自己是正常人,看见没,原本好端端的,忽然请起罪来了。   何夏拉起何尚的手,哀怨道:“弟……还有一件……不知算不算重点的事,我忘了讲……”   “……”何尚一手扶额:“大胆说吧,死猪不怕开水烫。”   何夏见虫花花在场,偷摸说:“那啥……爹这次回京,给你找媳妇去了,去了……”   “喀嚓”——这注意,这是何尚捏何夏手指的动静。   何夏惨叫一声,抄起第三幅解药,脚踩风火轮向浴房冲去。   何尚无力地望向虫花花,虫花花则甜甜一笑:“咱们何时成亲吖,我可以等,肚子等不了哦。”   “了解,了解。”何尚长嘘一口气,姐悔婚在先,爹迫于无奈之下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倘若再悔婚一次,唉……前途一片凶险。   虫花花钻入何尚怀里,搂住他脖子摇了摇:“你肯定会娶我吧?”   “嗯。”   “那你为何一脸忧愁呢?”   何尚双手一环将她揽入怀抱,莞尔一笑:“我只是在考虑,给孩子起名的事。”   虫花花咧嘴傻笑,歪头亲了何尚一下,抿唇又偷乐:“日后咱们孩子问起——爹,你为何叫‘和尚’吖,你怎回答?”   何尚嘴角一抽:“我就说,问你祖父去。”   “哈哈,这主意不错,我无比同情未来公公。那你想好给孩子起何名字了么?我倒想好了两个,你要听么?”虫花花用额头蹭了蹭何尚下巴,腻在他怀里感觉特好。   “讲。”   “倘若是女孩,就叫何仙姑,又好记又出名。倘若是男孩……”   “停!”何尚顿感头皮发麻。   虫花花嘟起嘴,委屈地假哭:“呜呜……让我说完嘛,男孩的名字很有水平,让我讲完吧,求求你了……呜呜……”   “……你说。”   “倘若是男孩……嘿嘿……”虫花花拉过何尚的一双手盖在小腹上:“你知晓京城有位聪明绝顶的捕快不?咱们儿子也沾沾他的好运气,就叫何、云、炙!哦帅!”   “……”平日说话都是“爹娘爹娘”称呼,况且爹娘身份特殊,还真未明确提及过,何尚站起身,身心疲惫地走向院门:“我乏了,明儿再聊吧。”   虫花花望着何尚急匆匆远去的背影,苦恼地歪头,这名字不好么?很好听啊。   她低头抚了抚肚子,武林大会将在下月举办,嘿嘿,多卖点毒药养宝宝。   此刻,何夏鬼祟地推开木门,见弟弟离开,先是舒了口气,随后朝虫花花招手:“弟妹,我弟回去睡觉了?”   “嗯,他困了。”虫花花也打个哈欠,上前送上解药:“姐,你认为何云炙这名字好听不?”   何夏并未多想,随口道:“好听啊,世间最好听的名字。”   “就是啊,我也觉得不错,可是何尚貌似不喜欢。”   “为啥?”何夏回眸一愣。   “我说倘若生儿子叫云炙,他脸色很奇怪。”   “……”何夏抓了抓腮帮,还未开口,屋里已然传来雷腾云爽朗的笑声,何夏狠狠瞪他一眼。又倏地转过头,朝虫花花伸出大拇指,眯起眼,咬牙切齿道:“真是好样的,爷爷与孙子同名同姓这种事你都琢磨得出来!……你当中原没汉字啊喂!”   “砰!”……何夏一把大力撞上木门。   虫花花顿仰头,注视愤怒的门板,她掰了掰手指头,算算时间,公公的年纪应该与何捕快是同一代人……虫花花很是不安,踱步抓耳挠腮,不会这么巧也是同一个人吧?!   浴室里   雷腾云一手压住钝痛的胸口,边咳边笑。   何夏张大嘴咬了他一口:“笑啥笑,不准笑!”   “嘶……小狗牙还挺尖。”雷腾云拍了她屁股一下,笑呵呵地问道:“喂,你弟是不是回屋起草休书去了?”   “你甭添乱!待见了我爹娘,你记得替弟妹说几句好话啊。”   “我可不管,再说我又不是好人。”   提及好坏人问题,何夏想起弟的话,她悠悠抬起眸:“说实话,你跟西域蛮王认识不?”   雷腾云敛起笑容,默道:“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周遭气流立刻从愉悦变得压抑。   何夏心头一揪:“你知晓我与皇上的关系不一般。你不会?……”   “不会什么?”雷腾云蹙起眉。   “你心知肚明。”何夏渐渐绷起脸。   “别拐弯抹角的,有话直说!”   何夏咬了咬唇,她不能错怪雷腾云,更不能让他伤害皇爹,矛盾重重的她,唯有沉默。   雷腾云了解何夏,当她欲言又止时,证明一定有事隐瞒。   “到了今时今日,我还不值得你信赖?”   何夏不知所措,她望着湿漉漉的地板,一语不发。或者说,非常惧怕雷腾云也参与了弑君计划,面前是心爱的男人,她宁可不要性命也要守住的男人,她确定,怎样问都是错。   雷腾云愠怒地凝视她,他为她付出的还不够多吗?可她呢,摆出一副迷茫的神情,心中藏着所谓的秘密,一刀一刀刺伤他的自尊心。   “出去,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他一扬手,看向窗外。   何夏心里很乱,木讷地站起身,悄然离开。   ==============================================   第六十六章   -->   长达二天一夜的解毒过程终于顺利结束。然而,自从那一晚不欢而散之后,何夏再未接近过雷腾云,雷腾云也无调解之意,穿戴整齐返回屋中,这两日都是虫花花忙进忙出,何夏只管卧在厨房给他们做饭。   “你俩怎了?”虫花花依在厨房门口啃苹果。她见雷腾云神色阴郁,真不敢招惹他,让干啥就干啥。   何夏愤恨地洗刷灶台,咚!的一声,将洗涮擦丢进锅中,不由溅起愤怒的水花。   “上次吵架就这样,说走就走,说不理就不理,他个大男人就不能先来哄哄我?!”何夏没头没尾大发飙,气得直掉眼泪,她也没说啥啊,干啥搞冷战?!   虫花花含着苹果慢嚼,轻声劝慰道:“误会误会,解毒呢,不能乱跑。”   何夏一把抹掉泪水,多怕失去他,不敢问出口就是怕他承认,万一这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与他有关,他想过她会多痛苦吗?   虫花花急忙洗了一只苹果递给何夏:“解毒时定会引起不良反应,情绪暴躁在所难免。”   “你错了,他反而异常平静。”何夏面无表情地拉过洗碗盆,刚捞出一个脏碗要刷,又怒气冲冲地丢回盆中:“他这样对我,我还得给他做饭洗衣,凭啥啊?!”   何夏扯下围裙,洗净手,挤过虫花花身旁,带着一阵火焰跑出院门。   “……”虫花花捶了捶胸口,这一惊一乍的怎回事?   ※ ※   “弟弟,弟弟弟弟……”何夏冲进早课室,在一百来号秃子中迅速找到何尚。   何尚一手顺着何夏脊背,一面朝僧众们点头致歉。拉起哭哭啼啼的疯姐火速离开。   待到了僻静地,何夏将经过原原本本告知何尚。   “你也太急躁了点,既然他愿意为你放弃仇恨,怎还会令你左右为难?”   “那你说他与西域那些人认识,是你说的啊!而且他态度特不好,肯定有来往……”   “你对他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又何来爱?即便他真参与到此事,他自会妥善解决,你这么一闹,显然在怀疑他的动机。”   “我没想怀疑他,也相信他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坏事,可这层窗户纸一旦戳破,他承认了,我就是再爱他,还能跟他在一起么?”何夏抱着大树哭,趴在草地上哭,纠结地翻滚。   何尚则是一筹莫展,男人什么都可以舍弃,但,面子不能丢,自尊不能伤。这是与生俱来的特质,只要是男人都一样。   “这次是你不对,你去道歉。”   何夏猛然坐起身,难以置信地怒视何尚:“我是来找你寻求安慰的,你咋这样啊你,是亲弟么你?!……”   何尚莞尔一笑,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   听罢,何夏扬起不确定的眼神:“我只要说这三个字,我们就没事了么?”   “我何时害过你?我倒是经常被你陷害。”   何夏眨眨眼,既然弟说她不对,那她肯定是哪做错了,于是,她掸掸屁股站起身,拍了拍弟肩膀:“好吧,我去试试,弟!咱们下辈子还当姐弟哈——”   “……”何尚打个颤栗,无奈点头。   何夏走出没几步,见一个背影很眼熟,她尾随追问:“是慧净师叔么?”   慧净步伐减缓,停滞一瞬才转过身,温柔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何夏笑眯眯点头,见一旁有石椅,拉住慧净师叔手腕拽走聊天。   虽何夏一袭僧人打扮,但黝黑的发丝为她增添几分柔美,慧净显然神色尴尬,他自认平静的情绪,再起被这无意间的拉扯而拨乱了。   “咱们快半年未见了,师叔有没有想我啊?嘿嘿嘿嘿……”   慧净含蓄地应了声,望着何夏那双清澈的眸子,笑容却僵在嘴角:“你哭过?”   何夏怔了怔,一边揉眼睛一边干笑:“我就是爱哭鬼,死只蚂蚁都哭,呵呵。”   慧净一笑付之:“贫僧知晓你前日便返回少林,雷少主所中之毒可解了?”   “解了,只是他那副臭脾气没得治。”何夏吐口气,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怒火由压力而来,你是他最亲近的人,尽量顺着他。”   何夏拧起眉,“你们这些男人就是会向着男人说话,有没有考虑女人的压力也很大的啊。”   慧净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贫僧不懂男女相处之道,但也许与佛学相似。佛曰:既当彼此为友,便要包容对方之缺点,当意见不合时,要多想对方的优点,凡事先检讨自己,苛求于已,宽待于人。”   何夏看向慧净师叔纯净的笑脸,情不自禁抬起手指,手指定在半空,请求道:“师父,我能摸摸你的脑瓜顶么……”   慧净怔一怔,僧人的头部不可被人随意触碰,其一,天灵盖乃聚灵之地;其二、有时则含带侮辱之意。不过,慧净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微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夏擦了擦手,谨慎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慧净头顶的戒疤,她本想从慧净师叔头顶吸走点忍耐力啥的,可一摸才知,戒疤并不像看上去那般平滑浑圆,而是形成坚硬的茧子,疤痕边缘也有些参差不齐。   “点香疤的时候很疼吧?”何夏的心情稍有沉重,下意识吹了吹。   慧净沉寂片刻,初次有人问出这种问题,看来这整座寺院之中,只有何夏还记得他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他平复了一下心境,坐直笑道:“当时整颗头都在疼,昏沉了好几日。”   何夏心疼地皱起眉:“真是遭罪,当上师叔又咋样,还不是比别人受得苦更多。”   慧净但笑不语,毕竟何夏不爱听佛理,更不在乎普渡众生之说。不过,他心里很暖,因为何夏只是关心他这个人,而不在意他至高无上的佛门地位。   何夏以为他在强颜欢笑,忽然展开双臂:“要我抱抱师叔么?娘说过,拥抱是最好的疗伤药。”   慧净凝望她许久,她的笑容是那般真诚,真诚得令他难以拒绝。   然而,佛门有佛门的限制,他刚欲行佛礼谢绝美意,何夏则给了他一个大拥抱,慧净脊背一僵,脑海中浮现出何夏喂他吃糖时的画面,浮现她依偎自己腿上打瞌睡的一幕,他笑了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也许,他究竟成不了佛,也需要那些美好的回忆相伴余生。   “师叔,我告诉你个小秘密吧。”   “嗯。”   “我最开始喜欢上的人是师叔,但我移情别恋爱上雷腾云。不过嘛,我想得很清楚,我对师叔的感情可以说是敬仰,又可以算是亲切感吧,反正不是爱情,嘿嘿……”何夏放开慧净,展现一抹大笑容,她面对慧净师叔时不再是羞涩的笑意,神情甚是坦然。   慧净翻江倒海的情绪并非展露一丝一毫,他故作无奈一笑。   何夏摇头晃脑,欢快地跳起身:“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先回了哦。”   慧净起身目送,当何夏哼着小曲跑到无影无踪之时,他才转身向禅房走去,指尖捻转着佛珠,心中一遍一遍默诵佛经,却不知自己念了哪一段心经。   与此同时   何夏被一股大力扯进树丛,后脑勺还撞上坚硬的物体:“谁?!……雷腾云?”   雷腾云撩起喷火的目光,目睹她与慧净相拥的一幕,未当场捏死她,已是忍耐到极点。   何夏缩了缩肩膀,小碎步倒退,因为他正步步逼近。   “你那是啥表情?要杀了我怎的?……”   “对!”雷腾云抄起何夏腋下,硬生生抵在树干前。   何夏本想骂他几句,但注视那双慑人的怒眸,顿时吓得腿软:“有话好好说……我不就是没去屋里看你么……至于、至于生这么大气吗你……”   “我在屋中备受煎熬之时,你却在屋外勾三搭四!开心了?”   何夏幡然醒悟,猛摇头:“我对天发誓!纯纯纯洁的拥抱,慧净师叔曾对我有恩,我刚才也不知咋了,忽然觉得师叔他活得特累,想起自己累的时候需要拥抱,所以……”   “所以你就抱他?!你是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分不清楚?!”雷腾云一松手放开她,旋身怒走,他不能允许自己停留,因为怒火已蔓延全身,随时会伤到何夏。   何夏揉了揉吃痛的屁股,匆忙爬起身,追赶雷腾云。   “你听我说,是我错,应该分清男女有别,不会再有下次了啊……”   “别跟来!”雷腾云从牙缝里挤出最后的警告。   何夏自知理亏,说白了就是她的错,总是忽略僧人也是正儿八经的爷们,瞧给她男人气的,她有罪,她忏悔,她还偷乐,恶霸吃醋了哟。   何夏见雷腾云越走越快,转了转脚踝,奔跑加一记飞扑,抱住雷腾云。   雷腾云刚欲掰开她紧扣的手指……   “我爱你。”   雷腾云指尖一顿,说来奇了,怒火正在退散。   但表面上,他故作不屑。   “我爱你雷腾云,就爱你一个,别生气……”何夏立刻加大筹码。   雷腾云不予回应,漫不经心地仰望天际,轻声一哼,男人常说女人傻,其实男人才是真正的大傻蛋。女人只要撒撒娇,管它真话假话,立马心软。   何夏见他并未把自己踹出八丈远,脚步偷偷挪动,移到他身前。   她可怜巴巴地仰起头,憋了半天,挤出两滴泪:“……呜呜”两声。   这一下,雷腾云彻底心软,弯身将她抱起,没好气道:“你随便搂其他男人你还哭?”   何夏赖在他肩头蹭了蹭:“你好几日没理我,我很伤心……”   “有多伤心?”   “眼泪流成海,心碎千万片……”   雷腾云知晓她在胡扯,否则每日四溢横飞的笑声是鬼啊。   何夏悄声道:“那日未说完的话,其实是……”   “算了。”雷腾云不想再追究那日之事,虽然何夏当时的一言一行令他心寒,但他不想失去何夏,更不愿因为那些未知的秘密伤感情。自当难得糊涂吧。   何夏嘟起嘴,亲了他一下:“不让说还偏说,不论你做出啥决定,我信你!”   这便是弟弟让她说的三个字——我信你。   当然,这正是何夏想要表达的情感——他们是真心相爱,既然选择他,慢慢爱上他,决定跟他走,就该信任他一辈子。   雷腾云注视她笃定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扬起笑意,吻上她的唇,烦闷烟消云散。   ……   “虽然你常说,我爱不爱你,你根本不在乎,但是……”   “我说你就信?”雷腾云立刻打断。   “对啊,我相信你啊。”何夏得意地挑起眉。   “……”行,跟这等着他呢。   ======================================   第六十七章   -->   时光如驹过隙,春节将至,武林大会迫在眉睫。   雷腾云与盅慈花相继离开少林寺,返回各自门派主持大局。雷腾云本想带何夏一起走,但何夏强烈要求与弟及少林派同行,雷腾云拗不过她,只得相约武林大会碰面。   而盅慈花,虽身怀有孕,但不忘一派之主所肩负的责任。不过,爱情当前,她已无暇维护御媚派恶名昭彰的“声誉”,答应何尚绝不会在武林大会上贩卖毒药,且,接受何尚的建议,改卖滋补药。所以,赶回御媚派安排师姐妹筹备药材,还可以正大光明摆摊子贩药,宗旨就一个,一切向“钱”看,也许生意会不错哦。   ……   话说,丐帮帮主孟晓柯,以一招“醉无双惊天拳”闻名江湖,稳坐武林盟主之位十八年之久。孟帮主为人豪爽友善,虽说孟帮主乃武林至尊,却一直奉少林派乃八派之首。   此次参与盟主争夺战的帮派名单:   实力名门——少林派,丐帮,武当派,峨眉派,雪山派,蜀山派,天刃派,南拳。   邪派——天煞派,鸿门教,御媚派,五毒教,天丑派等为首,各路分支若干。然,除了天煞派及以上四派实力雄厚之外,其余邪派多半属于插科打诨、惹是生非而来。   三年一度武林大会,一场空前绝后的旷世之战,即将如火如荼拉开序幕。   ※※   少林寺内忙作一团,恃贠方丈所指派的精英武僧,明日启程。   何尚原本不愿参与江湖之战,但自从得知弑君阴谋之后,主动接受恃贠方丈的安排,全程陪同隆诚帝,为皇爹保驾护航。同意盅慈花返派,也是希望她能避而远之,卖卖药丸不惹事,至少何家太平。   “弟,听说武林盟主的媳妇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你知晓这事么?”何夏这些日子没少听小道消息,但她并不关心帮派争位,只担心雷腾云会不会在较量中受伤的问题。   何尚边收拾行囊边应声:“有所耳闻,帮主夫人曾是冰凝派掌门,与生俱来预知危险的能力,但她如今相夫教子不再过问江湖事。”   “哦,那雷腾云万一出其不意打她男人,她会不会给出暗示啥的?”   “天方夜谭,堂堂武林盟主岂能做出这般无耻之事?”何尚一笑付之。   何夏搓了搓下巴,她啊,担心的事还真多……“还有还有,万一慧净师叔与雷腾云交上手,我是叫好呢还是装死呢?你说说……”   “我只知晓你在偷懒,快过来收拾包裹。”   “……”何夏扁扁嘴,纠结一会儿行不行。   她懒洋洋地歪着床头叠衣服,看到手中的粗布腰带,想起雷腾云当初一袭武行僧的打扮,于是乎,抒发一下情感:“我想雷腾云了,呜呜。”   “那你为何不陪他一起回天煞派?”   “那咋行,我总要顾及到爹和皇爹的心情吧,毕竟他属于坏蛋那一撮里的……”何夏仰天感慨:“唉……我长大了,更懂事了,谁娶了我真是福气嗫……”   “大冬天的,你还嫌屋里不够冷?”何尚很严肃地质问她。   “……”何夏瞥了弟一眼:“最毒何尚嘴,你媳妇迟早被你气死。”   “不会,她基本听不懂我在讲何事。”何尚想到虫花花,不自知一笑。   “……”没有最傻,只有更傻。   何夏闲来无事,在床上翻滚:“你说你这么聪明,为啥不娶个机灵点的媳妇?”   “我在延续何家择偶的优良传统。”   “……”何夏嘴角一抽:“我要告诉娘去,你个不孝子,胆敢说咱们可爱的娘是傻子!”   何尚耸耸肩,系好一只包裹,补充道:“雷家的选妻原则不也一样么?”   “你!……最近没收拾你皮痒了是不?!”何夏一记飞扑式黑熊下山,将何尚压倒在地,连咬带挠带捶,将一套“疯魔乱打拳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何尚则假意打不过何夏,任由她雨点般的拳头落上脊背,打吧打吧,只要能让姐暂时忘却相思之苦,他这顿打就算没白挨。   翌日   天还黑漆马虎的,何尚便叫醒何夏。   何夏痛苦地爬起身,伸懒腰打哈欠,牢骚满腹:“我说……武林大会不是设在京城附近么?骑马七、八日就能到,为啥提前半个月出发?”   “谁跟你说有马骑?僧侣与武林人士还是有区别,步行前往,沿路普度百姓。”   “?!”……晴天一声霹雳,把昏昏沉沉的何夏劈得更晕。   “那那那……不会不带吃的,边走边化缘吧?”   何尚莞尔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她——你答对了。   “?!”……霹雳摞冰雹,这烂消息还真是“振奋精神”呐!   门板敲响,曾经险些被虫花花毒死的那位师兄,德仁师兄前来提醒:“何尚何夏,该启程了。”   何尚应了声,背起行囊,开门而去。   何夏则斜挎小布包,背着包裹,心不甘情不愿地迈出门槛,她回望陪伴他们姐弟俩简陋木屋,空落落的床榻,神色凝重,毕恭毕敬行佛礼……阿弥豆腐,再也不用住这破地方了。   何夏远远就见恃贠方丈笔杆条直伫立僧侣前沿,恃贠方丈乃此次武林大会评判之一,当然,他每一届都是评审,德高望重嘛。   虽然慧净武艺超群,方丈却是初次指派慧净对战,不求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但命令他至少打入决战,毕竟关系到少林派在江湖中的威望,其他几位武僧也是如此,绝不可掉以轻心。   “何夏,多日不见,你壮士了不少哦。”悟嗔并不知她是女儿身,见她里三层外三层套得圆圆滚滚,还以为她长肉了呢。   何夏斜眼不吱声,你懂啥,大棉袄里面藏满了零嘴和干粮,棉帽檐凹槽里还塞了一圆圈的花生糖,假装挠头就有的吃了,谁跟你一起讨吃剩饭啊喂!   待一时三刻之后,十二位主力军全部到齐,出发——   何夏跟其余几位师叔、师兄不算太熟,见何尚陪同恃贠方丈先行,她小跑步追上慧净,好奇道:“师叔,方丈刚才说你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么?”   “嗯。”慧净取下何夏肩背包裹,一同垮在自己肩头,随手又将一只钵盂递给何夏。   “……”何夏捧着空钵盂,并不希望有朝一日将这玩意盛满。   慧净见她步伐迟缓,尽量放慢脚步等她:“你也穿太多了。”   何夏眯眼一笑,回头张望身后,确定自己是队尾之后,偷偷从帽檐上拿下两块糖:“我不是因为穿得太多才走得慢,是故意的,嘿嘿……”她拨开一块糖递给慧净,笑盈盈道:“我,我弟,还有师叔,咱三一伙儿的,给你吃。”   “……”慧净怔了怔,他怎不知自己何时加入违法乱纪小团伙的?   “师叔紧张不?”何夏将糖块送到慧净师叔唇边,娘说过,做坏事的时候最好多拉几个帮凶,如此一来才好有个“前后照应”啥的。   慧净下意识闪躲,又怕辜负何夏一番美意,只得接过花生糖自行放入口中。   “不计较输赢,自然无需紧张。”   “方丈爷爷不是命令你必须打到最后一轮么,我方才听到了。”何夏吃完一块又吃一块,没吃早饭的她,很饿很憔悴。   “贫僧定会全力以赴,只是目的不同,武学博大精深,学无止境取长补短。”慧净对何夏所提问题,回答得颇为详细,因为,待武林大会结束之后,他们或许无缘再相见了。   何夏很喜欢慧净师叔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让人想急躁都急不起来,但也有不好的地方,一板一眼过于认真,做人太规矩了点。   她只是想说,还是她男人有活力,一开口不是笑死人就是气死人。   “倘若师叔与雷腾云交手,还望师叔手下留情。”   慧净望向她不安的表情,苦涩一笑:“雷少主一招碎心掌闻名遐迩,贫僧未必是他的对手。况且,在擂台上互相谦让,对武者而言实属莫大侮辱。”   何夏似懂非懂,不过她听出弦外之音,慧净师叔肯定不会让着雷腾云。雷腾云那家伙的脑中更无“礼让”二字,看来注定是一场头破血流之战。   慧净注意到彼此的距离,稍稍加快步伐,刻意不与何夏并肩前行,那些不属于他也不该属于他的人或事,维持现状更为妥当。   “师叔,你明知我一走快就掉吃的,你还想甩掉我……”何夏轻声抗议,托着“便便大腹”,动作如狗熊般笨重。   “……”慧净驻足,询问道:“要么这样,贫僧的包裹里只有两件僧袍,帮你藏些如何?”慧净自己说完这句话,真想立刻返回寺庙闭关思过去。   何夏可看不出慧净矛盾的眼神,她当然是求之不得,鬼鬼祟祟钻入树丛,朝慧净招招手:“师叔,快来分赃……”   “……”慧净默念一段忏悔心经,步入草丛,摊开包裹布让她码放。   只见何夏在怀里随便摸了摸,很快,左手掏出一个苹果,右手掏出两馒头,不停地放啊放啊,不一会儿便撑圆了慧净的包裹。   慧净勉勉强强系好包裹带,无奈摇摇头,哑然失笑。   何夏一下子就感觉轻便了许多,呼呼吹出两口哈气,欢蹦乱跳,满脸笑意。   “何夏啊,转眼之间,你又瘦了不少哦。”唔嗔无意间一回头,没错,是瘦了,绝对的。   何夏边做扩胸运动边干笑:“减肥在于流汗嘛,在师兄走路的这功夫,我都爬了三棵树喽。”   此话一出,引来僧侣们的轻笑声,原本肃然的氛围,也算稍有缓解。   何尚回眸凝睇,先看两手空空的何夏,再看斜垮大包小包的慧净,答案一目了然。   何尚用眼神提醒姐——莫胡闹,慧净师叔乃高僧,不是专门给你提包袱的。   何夏朝弟吐舌头——要你管,饿的时候别找我啊。   何尚无语,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是管不了。不过话说回来,慧净师叔这般有原则的高僧,为何对姐如此纵容呢?   慧净拾起一片落叶,又捏着叶根把玩了一会儿,才将树叶递到何夏眼前:“何夏……你能再吹一首曲子吗?”   何夏笑眯眯接过树叶,爽快道:“别说一首,一百首我也愿意吹给师叔听,点曲儿吧。”   慧净笑了笑:“可曾听过《妙法莲华经》?”   何夏抓耳挠腮:“师叔会唱么?我只要听一次就可以吹出七七八八。”   慧净缓摇头:“《妙法莲华经》,俗称‘成佛的妙法’,并未改编为小调,你随便吹,但曲调缓慢一些便可,贫僧念经文,译成汉文给你听……”   何夏应了声,望天想了想,吹奏一段悠扬轻柔的乐曲。   这段曲子很符合慧净所想的曲风。   他温柔一笑,闭起双眸,手捻佛珠,神态祥和,犹如神明之子……   世尊妙相具,我今重问彼,佛子何因缘,名为观世音,   具足妙相尊,偈答无尽意;   汝听观音行,善应诸方所,宏誓深如海,历劫不思议;   侍多千亿佛,发大清净愿;   我为汝略说,闻名及见身,心念不空过,能灭诸有苦;   假使兴害意,推落大火坑;   念彼观音力,火坑变成池,或漂流巨海,龙鱼诸鬼难;   念彼观音力,波浪不能没,或在须弥峰,为人所推堕;   念彼观音力,如日虚空祝,或被恶人逐,堕落金刚山……   ……   《妙法莲华经》共计七卷二十八品,六万九千余字。   何夏边仔细听边吹,虽然听不懂,但慧净师叔在诵经时,确实给她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慧净压下她手中的树叶,不骄不躁地,将原本二炷香便可快速诵完的《妙法莲华经》,用去一个多时辰念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师叔,为啥要念给我听?”   “你曾告知贫僧,待你阳寿殆尽时,期盼升天做仙女。”慧净正色道。   何夏眨眼傻乎乎,捂嘴一乐:“我说着玩的,师叔不会当真了吧?嘿……”   慧净并无说笑之意,何夏生平造口业无数,难以修成正果。唯一的捷径,便是有一位僧人甘愿为她诵读《妙法莲华经》,心里想着她,专心致志为她一人消除世俗业障,而这一念,便要持续终生,每日东升、西落时各一遍,绝不可半途而废。   他很认真地看待这件事,知晓自己认真了,无论在哪一方面,他对她从始至终都是认真的。   何夏见他一派严肃,本想逗笑他,可她不知为啥心里怪怪的,自己也笑不出了。   她甩了甩头发,清脆笑起:“我再给师叔吹一段很好听的童谣吧?”   慧净点点头,笑容格外柔和:“……嗯。”   青山绿野之间,萦绕着明快的乐曲,鸟儿高翔于空,溪水潺潺流淌,何夏只是希望,哪怕只有一小会儿,通过自己的能力带走每个人心底的惆怅,忘记烦恼,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人总是要长大,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无奈,人生是一段坎坷不平的漫长旅程,但这一路上,总有鲜花和阳光陪伴于你,更有那些值得你回忆及毕生难忘的人。   何夏不知不觉已吹奏到山脚下,只见僧人们纷纷掏出钵盂准备化缘。   她……第一个苦恼了。   ※※   街道间   何夏无精打采地举起钵盂,道:“施主,您家有没有还没动筷子的剩饭?”   火眼金睛的施主回:“我说这位小兄弟,冒充僧人也该先剃个头吧?还有你那表情能不能再多点亲和力?甭以为捧个钵盂穿件僧袍就当自己是和尚了,你也忒能混了点!”   “……”   唉!……这就血淋淋的人生呐。   =======================================   第六十八章   -->   少林寺一行僧侣,步行千里,十三日之后抵达京城西郊——御龙城。   城门口熙熙攘攘,各大门派及各地商旅从四面八方拥来,三年一度武林大会不仅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较量,还是一场比过节更热闹的大集会。   恃贠方丈并不急于进城,命弟子们原地打坐,大战前夕,心态需恬淡。   何夏虽然坐不住,但不敢脱离大队伍,弟更不允许她乱跑,甚至拿根绳子拴在她手腕上,所以她只得在哀怨中呼呼大睡。   而御龙城内热络非凡   奈嘉宝今日一早已入了城,这会儿边走边吃好不快活。   “哇,好香啊,吃包子不?”她挤到笼屉旁,朝身旁男子一笑。   这名男子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不但身型与何云炙相差无几,就连五官都有了七八分的相似。他身着朴素的侠客装,由额头至唇角掩盖半面铁具,而露在其外的半张脸,精致完美。   “不,回吧。”男子显然不适应嘈杂的地方。   “你还是这般嫌弃民间小吃,没口福啊。”奈嘉宝买了两个大肉包子,左右开弓。   此刻,迎面走过一名壮汉,奈嘉宝见壮汉满脸横肉,下意识挡在同行男子身前。而此壮汉却笑脸相迎,抱拳行礼。   “请问,是何老爷、何夫人吗?我是雄大胆啊,何夫人不记得了?”   奈嘉宝眨巴眨巴眼,忽然想起这人是谁,她爽朗一笑:“想起来了,四年前咱俩为了一条鱼大吵一架,我夫君上前劝架,你这暴脾气又跟我夫君打起来了,还不小心被我夫君打伤了手臂,那啥,你的胳膊没事了吧?”   “早好了,那时年轻气盛不懂得谦让女子,如今我也娶妻生子,嘿,臭脾气收敛不少。”雄大胆难为情地抓抓后脑勺。   “那就好那就好,成家立业才能长大嘛,吼吼——”奈嘉宝厚颜无耻地说教开来。   雄大胆虚心受教:“是啊,我现在不做土匪改卖猪肉了,摊子就在前面,我送何夫人一块上等五花肉吧,走走走。”   奈嘉宝美滋滋跟上,身旁男子却将她一把拉住。   雄大胆见“何云炙”对自己有提防之意,疑惑道:“怎么,何老爷您还未记起我吗?”   奈嘉宝看他不予回应,憨憨一笑上前打圆场:“我夫君他……昨晚喝多了,对!现在还未醒酒,我们晚点在去找你哈,生意这么红火,你先去忙吧……”   听罢,雄大胆也并未强求:“行,有空去找我啊。”   奈嘉宝欠身行礼,待雄大胆走远,她不禁擦了一把冷汗,仰头看向身旁男子:“人家好心好意送猪肉,你摆臭脸做啥?”   男子拉过奈嘉宝的手指,径直前行:“回京之后我送你一整个猪圈行不?”   “别拉拉扯扯的……”奈嘉宝甩了甩手,浑身不自在。   “嗯?……如今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妻。哪里不妥?”男子勾起一抹笑意,总在幻想有朝一日可以再次拉起嘉宝的手,可这一等就是十八年,不过,他以为今生无缘了呢。   奈嘉宝注视十指相扣的双手,一梗脖子很是不满:“我说慕公子,我男人在前方为你拼死拼活,你在后方占他媳妇便宜,这事说得过去么?”   慕公子莞尔一笑,笑得理所当然,没错了,此人便是当朝皇帝——隆诚帝,字慕滦。   何云炙养父何青松,临终之前将何云炙的身世原原本本告知隆诚帝,那时,隆诚帝才知晓这世间还有一个皇弟,乃西太后所生皇子,事过境迁,西太后过世,何青松过世,他已无人可追究,更多的则是戚戚焉,险些下令斩杀亲手足。   然,何云炙不肯认祖归宗,淡泊名利的他,只期盼平平静静过完这辈子。但,毕竟是一脉相连的亲兄弟,无论相隔万山,遥遥相望,彼此关心。   正如这一次,弑君阴谋虽未得到确凿证据,但何云炙决定与隆诚帝调换身份,毕竟何云炙习武数十载,一旦遇到突发状况也好防范及抵御,兄弟俩一合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引蛇出洞,以不变应万变。   于是乎,隆诚帝成了奈嘉宝名不副实的夫君何云炙,“夫妻俩”率先抵达此地。而何云炙,一袭龙袍马褂,在皇家护卫队大张旗鼓的护送之下,明日傍晚方可到达御龙城。   “对了,我一直没敢问你,当你知晓何云炙是你弟时,你咋想的?”奈嘉宝抬起头。   “我在想……既然是亲兄弟,当哥的岂能与他争抢某女。”   “少胡扯,你不是从蒙古带回个叫阿宝的姑娘吗?听说那姑娘特爱你,你究竟娶没娶人家?”奈嘉宝趁着何云炙不在身边,猛打听小道消息。   隆诚帝笑容微敛:“她,早已嫁人了吧……”   阿宝确实有诸多方面像极了奈嘉宝,不过,奈嘉宝在他心中是独一无二的,无可替代。   奈嘉宝没精打采地应了声:“其实这样也好,你那后宫佳丽三千几,即便嫁给你也摸不到你的人,还不如找个本分人嫁了。”   隆诚帝但笑不语,一笑置之。   此行,虽然大有图谋不轨之人欲取他性命,可他非但无半分紧迫感,还将此行当做难得的独处时光。   奈嘉宝注视他英俊依旧的侧脸,相当烦恼:“你们兄弟两咋回事,越老越帅,我咋办,何云炙会不会跟你似地娶几房小老婆?”   “会。”   “恨你!”   隆诚帝感到奈嘉宝欲甩手走人,握紧她的手,笑容洋溢。   “慕……”   “叫夫君,莫破坏计划。”隆诚帝故作一副事态严峻的神情。   奈嘉宝抿了抿唇,何云炙再三叮嘱自己人前少开口,她唯有配合兄弟俩演好这场戏。   “夫……夫君,咱们晚饭吃啥?”   “你一路上都在吃。”   “小吃不能算正餐啊,晚饭还是要吃的。”   “好吧,为夫带你去吃乳猪宴。”隆诚帝似笑非笑地扬起唇。   奈嘉宝舔舔嘴唇,慕公子就是这点比何云炙强,啥事都爱摆谱,尤其在吃方面特讲究,铺张浪费第一把交椅。   果然,御龙城最繁华地段、最昂贵的酒楼,就是他们吃饭的地方。   环境优雅的包间中,店小二呈上一盘盘丰盛菜肴——脆皮烤乳猪,顶级鱼翅堂,金银鱼肚鲍鱼,碧玉香螺平贝,海胆蟹手豆腐,脆磷黄干鲷鱼,南瓜海鲜蒸饭,上等燕窝羹等。   正在奈嘉宝哗啦啦流口水时,隆诚帝抿了口茶,问道:“小尚、小夏何时到?这一别也有三、四年未见了。”   “姐弟俩随少林派过来,也就这一两日,啊对了!何夏要成亲了。”   隆诚帝微微一怔,笑道:“哦,对方家世如何?”   “嗯……嗯……家里挺有钱的……”奈嘉宝低头嗑瓜子,何云炙让她先别说,她给忘了。   隆诚帝挑起眉:“江湖中人?”   “……”兄弟两一样精明,奈嘉宝干笑两声,帮他斟满杯中酒:“我也说不清楚,让何云炙跟你讲吧,吃菜吃菜。”   “邪派?”   “……”奈嘉宝呛咳两声,夹起一片烤乳猪放入隆诚帝盘中,顾左右而言他道:“你吃饭都要人伺候着,想吃啥跟我说,我帮你夹哈。”   隆诚帝笑得含而不露,先命服侍者退下,而后一本正经道:“朕平日用膳都由宫女喂。”   奈嘉宝信以为真:“啧啧,越来越不像话了啊,那你长手干啥用的?”   “朕的这双手只管批奏折,动辄黄金百万两、千军万马,岂可乱用?”   “……”奈嘉宝斜眼看他:“是,皇上想吃哪一样,奴婢喂、您!”   隆诚帝随意扫视一周,扬了扬下颚,指向蟹黄。   奈嘉宝小声嘀咕了两句,用勺子挖出一大块蟹黄,喂他吃倒不是问题,只是这块肥美的蟹黄是她先盯上的!   “你先尝,宫中的规矩忘了?”   奈嘉宝眼前一亮,对啊,太监们唯恐菜里有毒,都是先试吃一口再传到皇上盘子,这下可好了,嘿嘿,于是,她张大嘴试掉多一半,咀嚼咀嚼,满足地眯眯眼。   隆诚帝抿唇轻笑,长不大的孩子,还是这般贪吃。别说,这世间除了奈嘉宝敢在他面前如此“猖狂”之外,确实找不出第二人。   这边,奈嘉宝吃下肚之后等了等,深沉地点点头:“味道鲜美,我还活着!”   语毕,她打算将剩下的那一小块蟹黄放入另一个勺子,隆诚帝却拉过她的手腕,微探身吃掉仅存不多的那一部分。   他眼中充满笑意,一举一动皆自然。   奈嘉宝也未觉得别扭,就是,一家人嘛,不用太讲究。   “你姐为何亲自返回无冬村?”隆诚帝又指了指鱼翅汤。   奈嘉宝则起身盛汤,坦言道:“取《黑卷宗》去了,当初是姐藏的,只有姐知晓在哪。”   奈嘉宝的大姐奈嘉玉嫁给六王爷的儿子,这些年小日子过得挺美。奈嘉宝真替姐高兴。   《黑卷宗》中记载毒九天毒害名单及幕后黑手,奈嘉玉为保证妹妹的安全,不敢销毁,更不敢留在王府。她唯恐仇家找上门,翻出关于“千毒草”的蛛丝马迹。   “帮何人?”   “准女婿……”   隆诚帝应了声:“你知晓自己的处境,一旦千毒草之身份曝光,后果不堪设想。朕有所耳闻,天煞派少主也在找你,朕已派兵清除各地‘千毒草’拘捕令,抓捕天煞派滋事者,你莫告诉朕不知此事。”   “……”奈嘉宝未料到皇上早知道这件事,而且已派兵镇压,她挺感动的。   “没事了,危机解除,我如今跟天煞派少主有点熟,多谢皇上关心……”奈嘉宝咬着筷子尖点头致谢,她是幸运的女子,所有至亲至爱的人都在保护她。   “这般见外?呵。”隆诚帝鲜少见奈嘉宝安静的一面,还真是不习惯。   奈嘉宝思来想去,决定说出真相,她跪在皇上身前,顿顿吐吐道:“何夏……何夏要嫁的人,就是,就是天煞派少主雷腾云……皇上会不会很生气……”   隆诚帝愣怔一瞬,先行扶起奈嘉玉,肃然道:“何夏是为了你的事才嫁给雷腾云?”   “不是啊,她自己喜欢得跟什么似地,还为了雷腾云寻死觅活,我跟何云炙也没辙,就答应了。而且雷腾云也特喜欢咱们何夏,那小子的脾气是不大好,但为人讲义气。两人就是看对眼了。”   隆诚帝思忖片刻,奈嘉宝则忐忑不安地望着他,半晌,隆诚帝柔声一笑:“朕为何会生气?对何家为喜事一件,对朝廷乃好事一桩。”   “真的?”   “嗯,君无戏言。邪派横行霸道多年,倘若何夏能将质朴纯良的一面传递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隆诚帝将奈嘉玉拉回座椅,调侃道:“你这突然一跪,才真吓到朕了。”   奈嘉宝舒了口气,心中大石总算落地。她戳了戳筷子尖继续吃:“得了吧,每日至少几百个官员跪拜你,我看你挺享受的。”   隆诚帝无奈摇头:“朝臣跪朕那是礼节,而你这一跪,纵然朕心中有千般不愿,也会认同。”   奈嘉宝指尖一顿,侧头望向隆诚帝,他总是将一张温柔的笑脸展现在自己面前,但他真正的情绪是啥呢……可是永远隐藏在冰冷的面具下,谁都看不到?   “十八年过去了,你觉得我懂事点了么?”   “何出此言?你向来懂事,懂得分寸,懂得取舍。”隆诚帝举起酒盅,慢慢饮着。   奈嘉宝眨眨眼,所有人都觉得她傻,甚至都认为她是缺心眼二百五,其实她是有那么一大点。不过隆诚帝很了解她,而她自认唯一可取之处就是——爱上一个人,无论此人贫贱富贵,认定了,就是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她憨憨一笑,也举起杯,与他酒杯轻碰:“知己,下辈子还要当朋友哈!”   “做情人不行?”   “不行啊,做姐弟吧?”   “……”弟?九五之尊的便宜都敢占。   ※※   御龙城城外   何夏一觉醒来惊见僧人们还在坐禅,弟又不知跟方丈跑哪吃独食儿去了,她揉了揉瘪片肚子,无力地仰望星空……爹,娘,雷腾云,何夏好饿啊,呜呜。   此刻,一只花枝招展的队伍缓缓向城门方向移动。引来百姓驻足围观。   领队女子一袭波斯式长裙,身披白边红底鹅绒棉质长袍,不难看出此女身材婀娜妙曼。年轻女子面遮粉色薄纱,双颊垂着两缕俏皮的卷发,在人群中格外引人瞩目。   何夏观察此人背影许久,越看越眼熟,见弟不在,偷摸解开手腕绳索,小跑步追上。   “嗨,是弟妹么?……”   女子闻言驻足,待看清来人,她原本傲慢的神态顷刻消失。   “姐姐姐……你还以为你们早进城了呢?”虫花花笑逐颜开。   何夏见到亲人两眼泪汪汪:“啥也别说了,先给我整点吃的。”   “嗯嗯。”虫花花连连点头,朝青青师姐使个眼色,青青立刻翻开箱子找食物:“掌门……没吃的了,都是补药。掌门她姐,等我们进城卖了药就有银子了,能否再忍耐一会儿?”   “……”何夏面部狂抽,穷酸一家亲。穿得这么光鲜亮丽有个屁用啊喂!   “姐,小尚呢?”虫花花伸头探脑张望。   “叫我给煮了!”   “……”   就在此时,又是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轰隆隆前来,黑压压一片,阵容之庞大,足以覆盖半条街道。   “天煞派在此,闲杂人等速速让行——”天煞派举棋手一声吼,气焰嚣张。   ====================================   第六十九章   -->   虫花花见何夏傻愣愣戳在路中央,急忙将她拉到一旁。   “你干啥,咱们有饭吃了啊!还躲啥?”何夏不明所以。   “你不懂天煞派出行的规矩,这只队伍是开路先锋,雷腾云还在后面呢,小心被误伤。”虫花花当初为毒害雷腾云,整整给天煞派做了一个月的小丫鬟,了解到不少。   “他要带多少人?”何夏瞪大眼。   “天煞派就是人多,砸吾御媚派的时候,你们去了多少人?”虫花花刚一返回御媚派,姐妹们立刻添油加醋将雷腾云的罪行怒斥一番,不过幸好有何夏从中调和,临终时还留了三百两。   “……”何夏干笑两声,一千多人吧。   天煞派先锋队由左护法率领,魔众们个个趾高气昂,人多才是王道,横着走也行。   “哎哟喂,这不是御媚派的小妞儿们嘛?”某魔众认出御媚派的派服。   虫花花恢复一派肃穆,堂堂一派之主,岂能受一个天煞派小喽啰调戏。   此话一出,引起其他魔众的注意力,无不看向御媚派这边,御媚派美女如云,穿着又露骨妖娆,即便过过嘴瘾也开心。   曾经与雷腾云同去少林寺的红毛就是一个大色魔,他跳下马,边砸吧嘴靠近虫花花:“瞧这这小蛮腰,啧啧,冷不冷,爷搂着你?”   青青师姐一步上前,剑拔弩张:“休得对吾派掌门无礼,要走快走!”   “哟呵,爷就不走,就调戏你们,你奈我何?哦哈哈——”红毛伸出手指欲勾青青下颌,虫花花则慢条斯理走上前,轻拍了红毛手背一下,红毛顿感手背刺疼,紧接着,虎躯一震,浑身骤然奇痒无比。   左护法闻得身后噪杂,扭头观望,只见红毛抓耳挠腮满地打滚,其他兄弟知晓御媚派用毒巧妙,不敢太靠近毒女们,只得将她们团团包围。   “盅掌门,你这何意?”左护法折回马缰,不悦地质问道。   虫花花吹了吹指尖,愠怒反问:“你的人调戏御媚派弟子,不该受罚?”   何夏蹲在一旁看热闹,行啊弟妹,看不出你还挺有气势的嘛。   “红毛,此话当真?”左护法道。   “回禀左护法,属下见一行女子携带物品颇多,好心问她们需不需帮忙,可盅掌门就拿毒针扎属下,冤枉啊,不信您问兄弟们,大伙儿都看见了——”   红毛的狐朋狗友立马点头:“是啊,正是御媚派不识好歹。”   左护法了解这几块料,一准是看人家姑娘漂亮眼馋了,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可失本派威严,他厉声道:“少主有命,此行不可惹是生非,免得惹上一身骚,我警告你们几个猴崽子!都给我放老实点!”   御媚派某师妹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谁骚啊,左护法怎么说话呢?”   左护法冷齿一笑:“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站远点!”   “你!……”师妹刚欲反驳,虫花花扬手制止。   “各位请吧,今日之事自当未发生过,还望管好你的属下,本少尊不敢保证下一次会不会放过信口雌黄的那几位。”虫花花指桑骂槐,连同左护法都警告了。   “哼,你我心知肚明一桩事,有些仇怨迟早会解决!废话不多说,先把解痒药拿来!”左护法指向红毛,红毛已然抓破皮肉,疼痒难忍。   “哎呀忘带了,不过,一个时辰之后自会消除。”   左护法眼瞅着爱将受尽折磨,恼羞成怒,扬起马鞭恐吓:“盅掌门,切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夏见左护法要动手,倏地弹起身,挡在虫花花身前,怒道:“打孕妇,天诛地灭!”   “?!”……左护法高举马鞭定在半空:“少主,少主夫人?……”   红毛翻滚之余抬头一看,啊!少主夫人?真是少主夫人,苍天大地,哥们又撞枪口上了。   左护法立即跃身下马,单膝跪地,那表情,笑比哭更难看:“属下参见少主夫人,少主命吾等在城外等您,真巧啊,呵呵……”   不等何夏开口,左护法一声令下:“所有人下马,速速跪拜少主夫人——”   排山倒海的动静筑起更为壮观的场面,一千名魔众面朝何夏方向,当街跪拜。   如今,除了何夏与御媚派弟子们“鹤立鸡群”,所有凶神恶煞都已“矮半截”。   “……”何夏环视四周,说实话,很爽!又说实话,和尚们不就都知晓她是女的了嘛?!   虫花花戳了戳何夏后腰眼:“唉,我一直梦想有一日受千人跪拜,但肯定没戏了,呜呜。”   “啥话?我弟差么?!”何夏大怒。   “不差不差啊,我爱死了!”虫花花谄媚一笑:“我那么一说你那么一听,羡慕一下行不行?”   何夏率先扶起左护法,调解道:“我得说句公道话,红毛确实调戏我弟妹在先,但我弟妹也不对,来不来就下毒。弟妹,还不快拿解药。”   “弟弟弟弟妹?……”红毛大惊,不等虫花花递上解药,自拍一掌晕菜完事。   左护法也很晕,不过少主夫人说啥就是啥,他朝属下使个眼色,几名壮汉纷纷上前,将御媚派所带木箱拖上马鞍,再将姑娘们逐一抚上马背,绝对优待。   “少主夫人请上马,天煞派已在城中包下十家客栈,随便少主夫人挑选,请您先随属下进城休憩吧?”   何夏当然想去,可是她不能稀里糊涂跟着邪派走了,她哀怨地抖抖唇:“你们先进城吧,我得跟少林派走,还有,照顾好我弟妹……”   左护法看向不远处的僧侣队,僧人们正朝他们这边看来,各个神色惊异。   何夏一扬手返回少林派休息地,她的吃饭问题还没解决,虫花花倒先吃喝不愁,可怜的自己,幸福的弟妹。   左护法命百来名高手暗中保护少主夫人,随后率大队人马入城。虫花花则美滋滋地坐在马背上,姐!你真是我亲姐!吃饭住宿的开销都省了,此行,干赚!哇哈哈。   ※※   何夏溜溜达达坐回树下,除了慧净之外,其余人都在打量她。   “夏师弟……你……”某僧呆了。   “莫非,尚师弟也是女子?……”另一僧疯了。   “……”何夏饥肠辘辘,靠在树干上,破碗破摔道:“……我们是龙凤胎。”   “那你为何进男澡堂?!”悟嗔汗颜。   “啊!善哉善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一僧顿感眼圈发黑。   “……”何夏蹭了蹭鼻子:“我不是未洗么?甭大惊小怪的行不行……”   此话一出,僧人们正襟危坐,口中念念有词,各种心经不绝于耳。   慧净则置若罔闻,轻声一笑。   “师叔,跟我说说话吧……”   慧净快速念完《妙法莲华经》,悠悠抬起眸:“饿了吧?”   “嗯……”何夏惨兮兮地瞅着慧净。慧净从怀里掏出几块糖,这是何夏一路上塞给他的,他不舍得吃,一直揣在身上。   何夏并未所想,剥开一块丢入嘴里,砸吧了没两下,何尚与恃贠方丈一同返回,方丈命全体入城,明日,城内恭迎皇上。   “弟,你跟方丈爷爷去哪了?”何夏赖在弟肩头,饿得没力气。   何尚知晓姐娇气,蹲身招呼:“我背你,上来吧。”   何夏不客气,一窜趴上:“刚才看见弟妹了,打扮得像模像样可漂亮了。”   何尚斜唇一笑:“你不知晓何家男子都好色么?只看脸蛋不看智慧。”   “哎呀呀,胆子大了你,敢说爹是好色之徒……”   “花花进城了吗?”   “肉麻,早进城了,跟天煞派左护法走了,管吃管住甭担心你媳妇。”   何尚应了声:“雷腾云也到了?”   “还没,明日我就能见到他了,哈哈……”   两人边说笑边入城,僧人们则偷摸将何夏为女儿身之事告知恃贠方丈,恃贠方丈只“哦”了声,再未多说半个字。   “娘在城中,待会见到爹娘,莫惊慌。”何尚与恃贠方丈进城勘察地形,无意间见到娘与皇爹同行的一幕,但他并未将真相告知方丈。不过话说回来,单从背影看,何尚还真以为是亲爹本人,兄弟两走路姿态都是那般相似。   “惊慌啥?娘住哪家客栈,咱们快去!”何夏揪着弟脖领子当马骑,精神头一下就来了。   何尚璨齿一笑,拖了拖何夏,真就配合她的举动跑起来,先把姐送到娘身边,其他事就由男人们慢慢解决。   “快看那边,一对双胞胎啊,真可爱吖……”几名身着苗族服侍的女子挤在客栈二楼。   “帅小伙儿,跟姐过吧,哦咧咧……”其中一位年纪较小的女子嘟嘴吹口哨。   何夏微仰头,朝小女子做鬼脸,小女子主不甘示弱,朝她吐舌头,两个未长大的孩子。   “弟,那小姑娘真逗。”   “她是五毒教的新一任教主,飞毒针的手法相当精妙。”   “……”四面埋伏豺狼虎豹,凶险哇。   走出没几步——   “好心的孪生兄弟,赏口饭吃吧。”一名乞丐托起手中破碗。   何夏立刻从怀里掏出钵盂:“施主,贫僧也没饭吃。”   “……”   一阵爽朗的笑声引起何夏的注意,她再次仰起头,只见这家客栈观景阁上也站满了人,但全是乞丐打扮。   “哟,弟,那个乞丐虽然老了点,但很帅气啊,你快看。”何夏发现一位与爹年纪相仿的男子,衣着干净,一手捏着酒葫芦,正朝她这边打招呼。   “他便是武林盟主孟晓柯,看见他身旁那位白衣女子没,正是拥有预知能力的帮主夫人。”何尚并未抬头,他方才进城一趟,已将各门各派的驻扎位置记牢。   何夏倒抽一口气,胳膊肘顶在弟脊背上,拢手大喊:“帮主夫人,听说您有预知的本领,能告诉我此次较量谁会赢啊?”   她这么胡乱一喊,不免引起丐帮弟子们一片绝倒。心说了,这小孩,胆子不小啊。   何尚擦冷汗:“姐,你能消停点吗?”   帮主夫人寒若慈俯瞰街道,一看问话之人年纪尚轻,并非与其计较,嫣然一笑,道:“不好说,但我知晓你的额头快撞上招牌了。”   何夏不明所以,缓缓转过头,惊!……迅速低头躲开悬挂的大招牌。   “高人,您还真是高人,谢谢提醒哦,嘿嘿……”   “……”何尚较快步伐,何夏!你敢再丢人点么?娘,您的宝贝疙瘩马上送到,切莫退货。   ※   何尚火速将姐送到娘下榻客栈,何夏自小就是人来疯,今日,疯魔程度再次飙升!   何夏跳回地面,在清幽的客栈中欢快小跑。   “爹娘……您们在何处吖,闺女来了,来了……”   “咚咚咚”……奈嘉宝跑下楼梯,一把将闺女搂住。   娘俩见面方式一百年不动摇,抱团哭。   何尚擦了擦汗,坐到桌边饮茶,显而易见,整间客栈只有娘与皇爹两位客人,掌柜及店小二都由大内高手装扮。   “爹呢……呜呜……”   “这呢。”隆诚帝伫立回廊间,朝何夏浅浅一笑。   “爹……”何夏抬头,揉揉眼睛,看向娘,看向弟,看向冒牌爹,眨眨眼,样子很呆。   何尚起身相迎,从容道:“孩儿见过爹。”   隆诚帝会意一笑,少林主持曾书信一封,信中大致阐述武林大会流程,且,主持指派何尚全程陪同讲解,不难看出,少林派主持对何尚颇为器重。隆诚帝拍了拍何尚肩膀,笑道:“都长这般高了,虎父无犬子,青出于蓝胜于蓝。年初科举,不可错过。”   何尚璨齿一笑,点点头。   奈嘉宝嘀嘀咕咕告知何夏大致经过,何夏谨慎地点点头,原来爹与皇爹的身份拧了拧,她扑向隆诚帝:“爹,想你哟。”   “真漂亮,越来越像你娘了。”隆诚帝顺了顺她的发帘,眸中沁着宠爱之情。   何夏眯眼一笑:“爹,闺女饿了。”   “……”娘俩一见面都是这句呃。   隆诚帝领着何夏向雅间走去:“早给你俩准备好了。”   奈嘉宝鼓鼓掌:“我正好又饿了,吼吼——”   “……”   于是乎,“一家四口”围坐一桌,某位女性长辈又跟着吃了一顿。   翌日   各大门派陆续抵达御龙城,何云炙也将侨办成“隆诚帝”的模样迟一步抵达,只是到目前为止,所谓的弑君阴谋,还未觉出半分动静。   ==================================   第七十章   一大清早,御龙城之内已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街道两旁,客栈鳞次栉比,各路豪杰无不推窗眺望远方,只见各大门派掌门率领本门弟子穿越闹市街,行走队形虽不如士兵那般整齐划一,但还算是井然有序。   何夏知晓今早有大规模入城仪式,所以昨晚早早睡觉,此刻正趴在二楼窗口嗑瓜子看热闹。   武林大会的主持任务由丐帮一袋长老担任,精神抖擞的老人家伫立高台之上,喜笑颜开望向走在最前沿的丐帮队伍。   “首先,有请丐帮帮主,也是咱们最最至高无上的武林盟主!孟盟主率弟子入场——”   此话一出,街道间鞭炮四起,掌声如雷,刹那间沸腾开来。   武林盟主孟晓柯则是一派肃然,身着华服,步伐稳健,与昨晚嘻嘻哈哈的模样大相径庭。   “娘,快来看美男——”何夏跳脚招呼娘起床。   “看啥看,等你爹来了再叫醒我……呼呼……”奈嘉宝一翻身继续睡,她要养精蓄锐等夫君,别看只有几日未见,煞是想念。   “有请,咱们德高望重之恃贠方丈,率领弟子入场——”   恃贠方丈慈祥依旧,备受江湖人士敬重。   “娘娘,弟走过去了,您看不看呀?”何夏欢快向弟招手,何尚微抬头浅笑。   “看了十几年了,你消停会儿行不行?!……”   “有请,剑法绝学之武当派!敬德道长携弟子入场——”   何夏从未见过这么多高手汇聚一堂的场面,当然,她也在等那个谁谁谁喽,嘿……   与此同时   隆诚帝所派出的百名大内高手隐藏在江湖人士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丝毫不敢懈怠。   一个时辰之后,所谓正派报诵完毕。   紧接着,就是邪派了。   一袋长老原本高涨的情绪荡然无存,眼神颇具敌意,但因职责所在,字正腔圆报出:“有请,首次参与武林大会之天煞派天煞魔雷少主率弟子入场——”   何夏一听雷腾云终于来了,她瞪大眼睛观望远方,只见雷腾云稳坐在十六人抬麒麟宝座之上,一手抵于颧骨,高傲不羁的神情令街道间肃然一片。宝座后方随行八百名魔众,魔众不仅身着同款同色黑衣,甚至每件衣衫肩袖上亦精工刺绣天煞派银麒麟派标,额头系银色束带,排列四方阵有序入城,威风凛凛的气势尽显天煞派富可敌国之实力。话说皇家军队也不过如此,且,就连武林盟主亦是步行入场,雷腾云果然目中无人,傲慢嚣张。   当各个门派都对天煞派羡慕及不满时,当所有名门正派停止欢呼声时……   何夏跑上观望台,拔下花盆里的鲜花,站在茶桌上手舞足蹈大喊。   “雷腾云,好壮观吖!天煞派必胜!哈哈——”   所有人将目光移向欢蹦乱跳的小疯魔,唏嘘不已。   雷腾云微抬眸,嘴角斜起,伸出一根手指稍稍示意。   于是,八百名训练有素的魔众齐刷刷高举手中宝剑。   “天煞派众门徒恭迎少主夫人!——”   排山倒海的呐喊一遍又一遍贯彻于静谧的街道。气势如虹,无可比拟。   何夏感到无数双眼睛射向周身,但多半含带难以置信之意,她才不管,害羞地捂起脸,哎呀呀,早知晓打扮打扮了,这雷腾云,总为她带来各种惊喜,要不要这么爽啊,哇哈哈哈。   而这一下终于吵醒了奈嘉宝,她蓬头垢面走到窗沿前,揉了揉眼皮,雷腾云则站起身,伫立宝座之上,向奈嘉宝这边抱拳行礼:“小婿雷腾云见过岳母大人。”   雷腾云话音刚落,八百魔众一同驻足,侧身面朝奈嘉宝,一排一排下跪行礼。   “……”奈嘉宝哪见过这阵势,当场傻眼,她还未洗脸刷牙呢。   此举,令武林各派万余人再次跌破下巴,雷腾云也忒会讨丈母娘媳妇开心了吧?这哪里还是啥武林大会?分明是天煞派向五湖四海人士所发出的警示——诏告天下,眼前两位女子,谁胆敢动一根汗毛,结果就是死死死!   隆诚帝站在另一端观望,虽说天煞派当属难以驾驭之邪派,但隆诚帝对这位新少主雷腾云颇为满意,更对此人看法大为改观。雷腾云在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保护心爱的女子,保护“千毒草”奈嘉宝,如此这般明目张胆挑战各大门派,有胆识、有气魄。   可就在此时,一行身着蒙古服侍的男子堂而皇之入城。乃是一行不请自来的外族人。   “雷少主别来无恙啊。”一位中年蒙古男子上前一步,男子披金戴银,头戴蒙古族王冠,显然是一位外蒙王者。   雷腾云笑容微敛,且神色稍显不悦,正色道:“罗单王,武林大会乃中原之盛事,您不远万里赶来为哪般?”   罗单王无视周遭仇视的目光,面朝雷腾云,故作热络一笑:“本王闻得雷少主此次欲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本王作为雷少主的故交,自然是为雷少主助威而来喽。”   雷腾云冷笑不语,他确实与蒙古人有“生意”上的来往,此桩买卖非货物,而是购买蒙古壮丁为天煞派建屋凿路。银钱交易而已,谈不上熟。   然而,罗单王的出现,显然将他再次向“众叛亲离”的位置狠推上一把。   “既然来了就是客,吃住算在本少主头上,踏踏实实看比武吧。”雷腾云一扬手,大队伍开拔,罗单王原本还欲聊些何事,左、右护法则快一步拦截,肃然道:“罗单王,请。”   何夏见不少人对着雷腾云背影指指点点,也不难看出,雷腾云确实与不受欢迎的西域外敌相识,而且雷腾云的个性就是这样,对谁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外人也看不出究竟是敌是友。好端端的入场式就让这几个碍眼鬼破坏了,她真为雷腾云叫屈,心里好不舒服。   奈嘉宝见状,奔向隆诚帝卧房。   “你看到没,西域人来了啊。”   “嗯,你的准女婿似乎与之交情匪浅。”隆诚帝若有所思地应了声。   奈嘉宝抓了抓乱发:“这事我还真不知,方才真吓了一跳,不过,我觉得雷腾云应该与那件事没关系……”   隆诚帝顺了顺奈嘉宝凌乱的发鬓:“我知晓,西域人来得不早不晚,无非是故意演给那些不明真相的名门正派看。”   奈嘉宝长嘘一口气,翘起大拇指,刚欲喊“皇上”,但窗沿对面,许多双眼睛正往他们这边瞄看,所以她立马改口:“夫君英明!相当英明!”   隆诚帝温柔浅笑,调侃道:“皇上午后便会入城,你敢当着皇上的面唤我夫君否?”   “……”奈嘉宝瞪了他一眼:“喂,我都看出局势凶险了,你还有心情胡闹?”   隆诚帝高深莫测一笑:“我已大致看出西域人弑君之计,且并非原计谋,朝中的确有内奸。”   奈嘉宝当然是听得一头雾水:“究竟是啥计划?说来听听呗。”   隆诚帝一抖手中折扇,说了句奈嘉宝更晕菜的话:“总之,‘皇上’从入城至抵达比武会场这一段路,我可确保平安无事。”   奈嘉宝最烦何云炙与隆诚帝这副自信的调调,总是掐头去尾欺负她傻。   “大冬天还扇啥扇子,夫君,您还真是潇傻!”她一梗脖子,气哼哼离开。   “……”隆诚帝无奈摇头,边思考边缓摇扇面。   调换身份之事,朝中只有五位重臣知晓内情,且五人都与凤凰城知府来往甚密,乃是隆诚帝与何云炙在商讨之下所列出的怀疑对象。   正所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此刻,隆诚帝心中大致有了目标。   ※   奈嘉宝前脚迈出门槛,后脚就看见何夏风风火火冲下楼梯的步伐。   “闺女,你去哪啊?”   “找雷腾云去,想他了。”   “回来回来啊!你爹说了,在他没到之前你哪都不能去!”奈嘉宝追上闺女,大内高手则迅速挡于门前。   何夏咬了咬手指头:“娘啊……我曾答应过他,无论怎样我都信他,倘若我迟迟不出现,我怕他又胡思乱想。”   奈嘉宝攀附在何夏身边,嘀咕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雷腾云只要未与西域人勾结谋害皇上就没事嘛,你去了能起啥作用?马上要比武了,他还得照顾你,你只会让他分心。”   何夏愁眉苦脸:“那我站远点,给他鼓鼓气行不行……”   奈嘉宝明白闺女的心情,俩孩子爱意正浓,见面就激动,可时局严峻,她也没胆子放纵闺女,只得继续劝慰:“就你这小身子板在叫人踩扁,甭折腾了,听你爹和皇爹的安排。”   何夏睨向门口十几名壮汉,看来跑是跑不了的,呜呜,好想见雷腾云。   ※   选拔武林盟主的较量赛与往年一样——七日为限,场中设有八处擂台,各派掌门指定弟子名单,抽签决定比试对手,将对手打下擂台便确认胜出方。较量期间,不可使用毒、暗器等阴损招式,资深评审全程监控,较量由弱至强一路攀升,最终打入武林盟主争夺赛。   待第一轮抽签结束,应战者逐一跃上擂台。各门各派使出浑身解数,尽力展现本门之长。   擂台上打得如火如荼,擂台下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紧张又热闹的气氛一下子翻炒而起。   盅慈花所率御媚派并未报名参与,所以她们便可以观众的身份到处乱窜。她见弟子们已摆好卖补药的摊位,自己偷摸提着小药箱向少林派走去。   “这位小师父,买补药么?很便宜的。”虫花花朝何尚头顶眨眨眼。   何尚无心观摩热身赛,正手持书卷阅读。   他合起书页,顺着红艳艳的长裙看向虫花花,她今日略施粉黛,娇艳的模样还真是动人。   “哟,买你不买药。”   虫花花抿唇一乐:“你身为出家人,怎挑衅良家妇女呢你?”   何尚刚欲开口,德仁师兄突然凑上前:“这位姑娘,你与吾寺花师弟容貌相似。”   虫花花正与他男人打情骂俏,不由瞥了不开眼的德仁,随后她不急不缓道:“哦,那位花师弟可曾赠予高僧滋补药呢?”   “正是正是,姑娘猜得准!”   “准你个头,一会该你上场了,德仁师兄!”虫花花撩开面部薄纱,狠狠朝德仁瞪眼睛。   “?!”……德仁看向何尚……又是女的,怎回事?甚至,男女住在一间屋?善哉……   何尚干笑两声:“师兄,台上喊你名字呢,加油。”   德仁傻乎乎应了声,活动活动筋骨准备迎战。而其余少林寺僧人,无不瞠目结舌地看向虫花花,虫花花则大大方方旋转一周,示意她就是女的!在场几位,除了慧净师叔,其他人都曾服用过她配置的滋补丸,拿人手软吃人手短,怎样怎样,不服吐出来啊。   众僧神色木然,同时眺望西方极乐世界……佛祖请明示!究竟还有多少女子混入吾少林啊啊啊?!阿弥陀佛……   ※   晌午刚过,大批士兵跑步入城,开道恭迎隆诚帝圣驾。   护国将军一声令下,千名轻骑兵英姿飒爽驰骋而来,擂鼓齐鸣,金旗飘飘,阵势宏伟壮观。   “皇上驾到!各门各派恭迎圣上——”   在龙驾还未抵达主会场之前,专属皇族的龙台龙椅等物已由宫女、太监摆放开来,不大会儿的功夫,已将原本花花绿绿的主会场布置成铺金盖银的皇家御花园。   ==================================   第七十一章   武林盟主孟晓柯与恃贠方丈一同起身相迎,其余各门派在盟主的带领之下纷纷起身,无不对隆诚帝怀揣敬重之情。自隆诚帝登记之后,减少赋税,建桥修路,平息战乱,以仁爱之心治天下,备受武林人士爱戴。   何尚见护驾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即刻收敛笑意,虫花花见何尚要走,扯着他袖口不撒手。   何尚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腹:“人多嘈杂,你先返回客栈,晚上我会去找你。”   虫花花不情愿地应了声:“这七日你都要陪着皇上么,那咱们见一面可难了吖……”   何尚莞尔一笑:“日后七十年都陪着你,快回去吧。”   虫花花难为情地点点头,趁所有人都看向龙轿之时,踮起脚尖,亲了何尚唇角一下,而后如花蝴蝶般,欢快地走出人群。   何尚朝她背影浅笑,转而疾步走向恃贠方丈身旁待命。   各正派掌门一字排开,毕恭毕敬迎接隆诚帝。而邪派,以雷腾云为首的各路“叛逆”们,依旧坐在椅上一动不动。   左护法与右护法碰头一合计,虽说他们天煞派人多势众,但毕竟此次迎接的是九五之尊大驾,其它邪派都以雷腾云的作风为“榜样”,招摇并非好事。   “少主,您还是带个头吧,那些小门派都在看您的一举一动呢。”左护法附耳叮嘱。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不悦道:“隆诚帝在各地抓捕我天煞派弟子百余人,这笔账我还未跟他算。你给本少主一个跪他的理由?……”他齿冷一笑。   左护法擦把冷汗:“原本是不用跪,但少主方才被西域人摆了一道,枪打出头鸟,走走形式而已。您就听属下一次。”   雷腾云砸吧砸吧嘴,缓缓起身,罢了,纵然不给隆诚帝面子,也得给岳父岳母面子。   右护法见少主站起,命令魔众们急速开路,果然,天煞派的“号召力”就是强,四周歪门邪道,三教九流,离开座椅,跟随前往。   待金光四射的龙娇抬入主会场,稳稳落轿之际,武林盟主及丐帮弟子率先行单膝跪礼。   “孟晓柯代表武林各路豪杰及丐帮,恭迎隆诚帝!”   其次,名门八派掌门人逐一行礼,态度谦和,毕恭毕敬自报家门。   主会场肃然起敬,静心等候,翘首一睹隆诚帝之风采。   太监大总管缓缓地撩起轿帘,弯身低头,抬起一臂,娘娘腔道:“请主子移驾龙椅。”   语毕,一只戴有龙纹扳着的修长手指,优雅地落于太监总管手臂之上。轿边显露出龙袍边角,人们忍不住伸头探脑,话说有缘一见隆诚帝真身者,还真是寥寥无几。   但等了许久,依旧不见隆诚帝迈出轿帘,而是与太监总管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太监总管退出轿帘,面朝众人友善一笑:“皇上偶感风寒不易吹风。吾皇有旨:武林大会期间入乡随俗,礼数减免,请诸位专心迎战,吾皇会为各路英豪鼓舞士气!”   孟晓柯与恃贠方丈互望一眼,恃贠方丈则上前一步,关切道:“倘若皇上身感不适,切莫勉强观战,还望龙体早日康复,阿弥陀佛……”   不等太监总管回应,伴随一阵轻咳,“隆诚帝”手持金帕遮掩口鼻,稳健地走下龙轿。   隆诚帝与何云炙五官中最相似的部位正是眼睛,且,兄弟两与生俱来王者之气,无论是身型还是神态,足以以假乱真。   隆诚帝一袭华丽龙袍,腰间绿翠萦绕,举手投足皆贵气。武林人士具为隆诚帝之龙颜而暗自感慨,又似乎无人料到本朝九五之尊会拥有飞鸾翔凤之容,不得不承认,人家天生长了一副当皇上的脸,谁都甭争了。   恃贠方丈与隆诚帝及何云炙都曾有一面之缘,即便如此,他也未看出丝毫端倪。只是觉得吧,何状元与本朝皇上还真有几分神似呢。   “贫僧见过皇上。”恃贠方丈行佛礼,随后摊手引荐:“这位便是武林至尊孟盟主。十八年来,孟盟主鞠躬尽瘁,为平定武林战乱立下汗马功劳。”   何云炙一手环后,放低手帕,浅浅一笑,道:“朕久闻孟盟主之美名,孟盟主为人豪爽,处事公正,真乃吾朝之幸。”   孟晓柯难得含蓄一回,抱拳致谢,并未如往常那般再夸自己几句。   雷腾云则是在一旁愣怔,岳父?隆诚帝?莫告诉他,两位也是孪生子。   何尚望着扮成隆诚帝的亲爹,神态敬畏且疏离,并未显露半分。   既然皇上身体不舒服,免去逐一觐见礼仪。   何尚则受恃贠方丈所托,以解读战况的身份陪同皇上,他伫立龙椅一侧,看似谨小慎微地介绍门派,其实父子俩正在讨论局势利弊。   此刻,一位身着苗族服侍的小女子向龙椅方向靠近,侍卫为确保皇上安危,定会上前拦截。   “五毒教教主付西西有要事参见皇上!”小女子走不到皇上身前,只得高喊一声。   何云炙一扬手放行,付西西笑眯眯走上前,自我介绍道:“皇上,小女子今年刚满十六。付家世代担当五毒教教主之职,小女子善用毒针毒物,倘若皇上不嫌弃,让小女子保护皇上吧!”   “……”何云炙看向何尚,眼中含带笑意,小姑娘唱得是哪一处?   何尚当然也不知此女用意,婉言谢绝道:“皇上身边高手如云,请付教主莫担心。”   付西西不满地扁扁嘴,强求道:“皇上皇上,就让小女子陪着您吧,求求皇上了!”   “为何?”何云炙不明所以。   付西西捂脸:“皇子太帅了,小心肝扑通扑通跳呢……”   “……”父子俩皆无语,江湖儿女,真豪迈。   就在此时,付西西顿感一把大力拍在肩头,她扭头一看,只见一位妇人正在狠瞪自己。   “大婶……您作甚?”   奈嘉宝脖子一梗:“我说,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只虎,指的就是她自己。   “……”父子俩皆擦汗,怕谁来谁准来。   雷腾云依在树下,见奈嘉宝看都不看隆诚帝一眼,目光又睨向疑似岳父的隆诚帝,思忖的同时,无意间一瞥头,注意到某家客栈窗沿前的男子……此人脸颊遮有半块面具,悠哉地缓摇扇面,而此人,非但未闪避他的目光,甚至朝他浅浅一笑,笑得好似颇具意味。   雷腾云收回视线,听到奈嘉宝还在与五毒教教主争论不休。   话说女子之间吵架无非是互相攻击外貌身材什么的,相当无聊。雷腾云蹙起眉,三两步挡在两位女子中间,一手将奈嘉宝拉入身后,另一手只伸出一根手指,戳点在付西西肩头,用犀利的目光警告她离远点。   奈嘉宝顺雷腾云伸手探出头,刚准备趁着女婿保护之时再狐假虎威一会儿,却惊见付西西双手握在胸口,直勾勾盯着女婿猛看,含情脉脉的。   奈嘉宝倒抽一口气:“小闺女,你是花痴吧?”   “嗯嗯我是……近看果真更帅……雷少主,娶妻没?”付西西忽闪忽闪睫毛。   于是,奈嘉宝一转身又挡回雷腾云身前:“我是他丈母娘!方才他入城的时候不是说过了吗?你长耳朵喘气的?!”   付西西怔了怔,不由一脸哀怨:“是么是么?本教主方才拉肚子,一直跑茅厕,唉……那打搅了……唉唉唉……想嫁个帅哥还真难呐……”她边说边走远,倒是不缠人。   雷腾云很是不以为然,带领奈嘉宝来到天煞派休息场地。   “何夏呢?”   “她非要来见你,可外面多乱啊,所以让我给她锁屋里了。”奈嘉宝喝了口茶,话说当娘也不容易,一面要考虑到闺女的安慰,一面还要替闺女向雷腾云解释清楚,免得女婿误会。   雷腾云并未不悦,随声一应,又道:“外传隆诚帝共计姐妹三十几,他是唯一的皇子。可我看……岳父与隆诚帝是血亲。”   “我哪知晓,你问皇上去呗。”奈嘉宝回答得很镇定,但此举更反常。   雷腾云一笑付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隆诚帝贪生怕死,所以让何云炙冒名顶替。   就在此时,一道柔细的呼唤声在人群中隐隐约约传来。   “嘉宝,嘉宝,你在何处吖?”   “玉王妃,奴才去找,您先上轿休憩,此地危险啊。”六王府太监率领士兵追赶奈嘉玉。   奈嘉宝个头矮,扶着雷腾云肩膀站上椅面,但依旧看不到姐的身影,雷腾云只得将奈嘉宝托上肩膀,这才助奈嘉宝在人海中找到姐,她不停招手呼唤:“姐,姐!我在这呢!——”   雷腾云嘴角一抽:“嚯,你姐还是个王妃,你们家真够热闹的。”   奈嘉玉欣喜一笑,提起裙角,迫不及待地走向奈嘉宝。   奈嘉宝急忙跳回地面,推挤人群迎向姐,姐神色倦怠,貌似风尘仆仆。   “嘉宝!你先随姐过来。”姐妹俩一见面便省去拥抱的画面,奈嘉玉拉起妹返回客栈。   待走入客栈,奈嘉宝先给姐倒茶:“姐,先喝口水。”   奈嘉玉拭了拭汗滴,道:“你马上离开此地,《黑卷宗》在途中让人给抢了。”   “啊?!碰上土匪了?姐未受伤吧?!”奈嘉宝围着姐打量,神色颇为担忧。   “奇就奇在这,我当初将《黑卷宗》藏在无冬村正是怕给你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取《黑卷宗》之事并未告知任何人,随行侍卫及奴仆更不知晓。我为以防万一,将随行者都留在附近城镇,甚至为掩人耳目,先在无冬村里小住了两日。可,我刚从地里挖出小木箱,转眼就让几个蒙面人给抢了。”奈嘉玉焦急万分:“对方显然是在寻找解药,你还是先离开吧,姐真怕你遇上危险。”   奈嘉宝拧起眉,一反常态沉着道:“姐,仔细想想,你肯定将这事告诉过谁,因为那日吃饭时皇上问我你去无冬村干啥。我自然实话实说,你好好想想……”   奈嘉玉微微一怔,边回忆边阐述:“姐在临行前,确实与皇上见过一面,姐唯恐皇上担心……谎称回无冬村散心,交谈的地点是……御书房。当时,御书房中并无旁人……”奈嘉玉抿了口茶,忽然眸中一惊:“不对不对!我离开御书房时,李公公站在门外!可平时伺候皇上的是墨公公。”   奈嘉宝搓了搓下巴,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一拍大腿想起正事:“嗨!咱们瞎琢磨啥啊,皇上就在客栈两楼呢!”   “皇上,皇上不是在主会场吗?姐方才扫了一眼。”   “……”姐都未认出妹夫,两人长得有这么像吗?她咋不觉得。   奈嘉宝无暇解释,拉着奈嘉玉找到隆诚帝,奈嘉玉又将整件事原原本本表述一番。   听罢,隆诚帝从容一笑:“朕此刻可以断定,某些人的狐狸尾巴,即将在武林盟主最终争夺赛中露出,届时,主要是你奈嘉宝,一定要沉住气。”   奈嘉宝眨眨眼,啥意思?   “皇上,嘉宝她有危险吗?”奈嘉玉只关心此事。   “没有,抢夺《黑卷宗》之人绝非为了寻求解药。”   隆诚帝推窗看向远方,目光落入阵容庞大的天煞派驻地。   有些责任终究逃不了,在场每一位,包括他自己在内,都会为之付出代价。   ==========================================================   第七十二章   七日之后   最终武林盟主将在孟晓柯、慧净、雷腾云三人中角逐。   慧净自愿退出,他不愿与雷腾云交手,因为无论谁输谁赢,何夏定会难过。   还有半个时辰便要比赛,可两位高手均不见踪影。   雷腾云依在树下,望向一旁默默念经的慧净。   “怎想的?”   “贫僧此行只是奉方丈之命而来,到此为止。”   “你不想与我交手?”   慧净莞尔一笑:“很想,待比赛结束之后,你我再较量如何?”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随你吧,我走了。”   “且慢雷少主。”慧净走到雷腾云身前,念了一段祈福心经。   雷腾云颇感无奈:“你以为念段经文我就不会受伤了?佛教是信仰,并非平安符。不过,还是谢了。”   慧净毕恭毕敬行礼:“为了何夏,多加小心。”   雷腾云挑了挑眉,半真半假怒道:“你个花和尚,还敢惦记我媳妇,等争夺赛结束之后,本少主非得好好教训你。”   慧净笑道:“贫僧等着。阿弥陀佛……”   雷腾云笑了笑,随即向主战擂台溜溜达达而去。   他对武林盟主之位没兴趣,只是想亲身体会一下“醉无双惊天拳”的威力,倒要看看碎心掌与醉无双惊天拳哪个更厉害。   几日来他忙着专心迎战,并未与何夏见面,想不想?想。但是丈母娘不让见,且神秘兮兮不知搞何鬼。   城中戒备森严,看似平静,却透着几分莫名其妙的诡异。   然而,雷腾云并不关心朝廷之事,“碎心掌”爬上掌法第一位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 ※   “娘,放我出去吖!——”何夏一觉醒来,描眉画眼一阵忙乎,竟发现房门被锁,就连窗户都已上锁,明摆着不让她看决赛啊。   “宝贝疙瘩,今日会出大事,听话,乖乖待着啊……”   “你们咋这样啊!关了我七天了啊,我要见雷腾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放我出去啊——”何夏哭得泣不成声,都啥长辈啊,干啥啊这是。   奈嘉宝知晓闺女想替雷腾云助威鼓气的心情,但隆诚帝再三叮嘱奈嘉宝:何夏决不能踏出房门半步,因为——雷腾云便是谋权篡位之首脑。旦夕祸福今日见分晓。   ……   “嘉宝,你女婿真会如皇上所说那般?……那咱们小夏怎办?”奈嘉玉神色忧戚。   “姐啊……你还问我咋办?我快愁死了,怎么闹来闹去,雷腾云反而成了杀皇上的主谋了?我真想大骂三字经!”奈嘉宝一屁股坐上床榻,这晴天霹雳的噩耗,她今早才知晓。   隆诚帝、何云炙、何尚都不是东西,把她们三个女人当傻子耍!   “玉王妃,何夫人,皇上有请两位望月阁观战。”   奈嘉玉见妹妹气哼哼不说话,只得连拖带拽拉走:“看看在说吧,皇上和妹夫都知晓严重性,他们两位都说无事,你又何必瞎操心?”   “男人哪懂女人的心思啊,他们已认定主谋是雷腾云,弓箭手随处可见,箭头全部瞄准雷腾云,一旦雷腾云死了,他们想没想过何夏受得起吗?那是她爱的男人啊,呜呜,咋办……”奈嘉宝边说边掉眼泪,想想都快伤心死了。   “哎呀,你就别哭了,我这心里也乱得很。”奈嘉玉眼眶一酸,倘若雷腾云真是弑君主谋,只有死路一条。说实话,她也挺喜欢雷腾云,雷腾云最大的特点是:对外人横眉冷对,对何夏的家人格外友善,足以证明他有多重视何夏,菩萨保佑吧……   待到了地方,奈嘉宝没好气地坐下,怒瞪掩藏在树丛中的弓箭手。   “我警告你们几个兔崽子!别他奶奶的乱发箭!”   “嘉宝……当着皇上的面,疯了你?”   隆诚帝则不以为然一笑:“让她喊吧,过了今日,未必有机会喊了。”   奈嘉玉愣怔:“皇上,此话何意?”   隆诚帝但笑不语,心情却格外沉重。   是生是死难以断定,即便派兵强行镇压,也定是后患无穷,所以,他唯有静观其变。   ※※   擂台之上,彩旗飘飘   天煞派魔众与丐帮弟子呼声尤为高亢。其余各派也是情绪激昂,无论胜负,有本事一路打入决赛,已是高手中的高手。   就在千呼万唤之下,雷腾云与孟晓柯刚欲步入擂台……   西域罗单王不知从何处冒出,一跃身跳上红色大擂台。   “你个西域人懂不懂规矩?快下来!”丐帮一代长了怒道。   罗单王见所有人都在场,满意地笑了笑,道:“比赛之前,本王作为雷少主的邻邦挚友,有一件事必须讲。”   雷腾云不悦地拧起眉,这西域人真烦。   倏然,罗单王从袖中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卷……   奈嘉玉惊呼一声:“啊,《黑卷宗》怎在西域人手中?!”   隆诚帝做个了噤声的手势:“皆在预料之内,继续看。”   奈嘉宝早忘了《黑卷宗》啥模样,何云炙与儿子身边有几百名士兵保护,她如今更担心雷腾云。   罗单王慢条斯理翻开卷宗某一页,边踱步边展示……   “呵呵,本王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咱们开门见山讲吧……毒九天乃中原第一用毒高手,在座各位应对其名号略有耳闻吧?这本《黑卷宗》中记载了,毒九天生平所毒害江湖及朝中,赫赫有名之人物名册,受害者总计三百六十五人,上到中原皇帝隆诚帝,下到江湖隐士,而其中有一人名讳引起本王关注,那便是天煞派上一任教主,雷霸冥!……幕后指使之名单刚巧就在其中。今日,本王定要为雷少主讨个公道!”   “噌”的一下!……雷腾云猛然起身,厉声道:“有话快说!”   “雷少主稍安勿躁,且听本王慢慢讲来,主要是密谋毒害齐父的幕后黑手多了点……”   罗单王托起卷宗,清了清喉咙,字正腔圆道来:“毒害天煞派上一任教主的作俑者名单,为——丐帮孟晓柯之父孟齐忍;武当派现任掌门敬德真人;峨眉派已故师太凡瑛;雪山派现任掌门子虚道长;蜀山派现任掌门岱兴真人;天刃派已故教主神兵;南拳现任总教头宋天启。还有……”罗单王倏地指向何云炙:“你们的太上皇,隆鑫帝!更为荒谬的是,隆鑫帝肯定万万未料到,他唯一的儿子,隆诚帝慕栾也险些死于毒九天之手。因果轮回,这是你们汉人常挂在嘴边的报应吧?”   何云炙扬起一抹优雅的笑意。挑起眸,用目光示意护国将军按兵不动。   果然如揣测中一样。西域人为等到各门各派齐到场的最佳时机,已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擂台四周哗然一片,纷纷看向名门八派,倘若此事是真,只能用“无耻”二字形容。   阁楼上,奈嘉宝与姐姐当场傻眼,心情何止是震撼。   “姐……真的吗?那些正派掌门联手害死了雷腾云他爹?……”   奈嘉玉木讷地移动眼珠:“好似……好似是吧,姐记得有一个受害者的名单很长很长……但姐并非江湖人士,那些名字看了也记不住……皇上?这……”   “先帝确实认可,江湖人士毒害雷霸冥之计谋,有玉玺印证为据,假不了。”隆诚帝缓缓展开扇面,道:“天下大乱,杀一儆百,必须有人牺牲。”   “你早就知晓雷腾云会复仇?!”奈嘉宝推搡隆诚帝手臂,愤愤道:“那你咋不告诉我啊,我可怜的闺女咋办啊?!……”   隆诚帝拭去她眼角的泪:“朕知不知晓又怎样?结局无法改变。莫哭了。”   奈嘉宝双脚蜷上椅面,将脸颊埋在双膝间,终于明白雷腾云造反的动机,又是毒九天,那老恶棍究竟要祸害多少人才肯罢休啊!   此时此刻,就连她的笨脑瓜都可以想象得到:一旦雷腾云暴怒之下大开杀戒,天煞派魔众几千人,也许,所有人都会死在这。   原来,雷腾云并未参与任何弑君阴谋,是被逼得起义造反,原来如此啊!   擂台这边——   “你个杂毛怪!休得口出诳语陷害我们老帮主!”丐帮某弟子抄起打狗棍。   罗单王则泰然处之,道:“世人笑毒九天疯癫,其实他才是真正的聪明人。请诸位看清楚,《黑卷宗》中留有各派当事者的亲笔署名,并且,其中几位已过世,中原人才济济,这本《黑卷宗》距今已过三十余载。是珍品是仿品一验便知,本王可无作假的本领及胆量。”   八派中七派显然理屈词穷,唯有垂目保持沉默。   罗单王冷齿一笑:“雷霸冥雷教主在世时,因势力过于庞大,江湖中便有所传言,认为雷教主企图吞并整个中原。然而,各门各派又碍于雷教主曾协助诸位抵御吾西域的情面上,谁都不愿与其正面交战,更不愿被冠上不仁不义的骂名。于是,便重金聘请毒九天调制一记令人近于癫狂的毒药对其加以折磨。一旦毒法,雷教主性情大变,轻则脾气暴躁、重则六亲不认,唯有杀戮才能化解其毒性的根源。不到三年,雷教主便将自身声誉毁于一旦,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依旧惺惺作态,一面劝慰雷教主罢手,一面鼓动江湖人士排挤天煞派。而皇太祖隆鑫帝,隔山观虎斗,任由江湖之中血雨腥风。当雷教主成为众人公敌之时,隆鑫帝则不费一兵一足已铲除江湖中最具实力的帮派,坐收渔翁之利啊。这便是所谓的朝廷不参与江湖中事,这便是朝廷与江湖之间的和睦相处。终有一日!你们其中某一位蠢蠢欲动之时,你们的下场不会比雷霸冥雷教主好到哪去。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谁都懂,而你们无非是皇族手中摆布的棋子,迟早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胡言乱语!你给老子滚下来!——”雪山派弟子怒不可遏道。   “这位仁兄莫激动,在场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们还未开口你又有何资格说话?”罗单王环视四周,再次煽动,道:“诸位已欠下雷家一笔血债!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对错已是一目了然。如今,愿意辅佐雷少主上位的,请果决地站起身!倘若不愿,那便是天煞派与本王的敌人!本王所率领的三千精兵!此刻就守在城外,加上天煞派城内弟子二千余,城外弟子三千余,零零总总将近九千精兵强将。而皇家护卫队不过千余人,纵然调兵遣将也需一日一夜到达此地。望诸位三思而后行!”   听罢。何尚率先站起身,道:“嗯,何某认为罗单王讲得极有道理。江湖好比一盘撒沙,风一吹随风飘,说白了,谁也不愿整日打杀,谁又不期盼过上平静的好日子?咱们当然要跟着有能力的人混口饭吃喽。听罗单一席话,何某幡然醒悟中原并不太平啊,原来那些茁壮成长的稻谷都不能吃,原来那些减免的赋税都是假象,原来朝廷士兵们浴血奋战抵御外敌无非是为了几钱军饷,原来武林大会就是自相残杀的战场,原来我们并不了解真相,是我们鼠目寸光头脑简单,乃至需要罗单王您不远万里,从西域外蒙赶来剖析一番,受教受教啊……”   “这位小兄弟是在转移重点吗?如今论的是七大门派与雷少主间的杀父之仇,试问,这段恩怨能混得过去吗?”罗单王心中一惊,但表面波澜不惊。   “啊?抱歉抱歉,何某生性笨拙,误以为您在分析朝廷与江湖的关系,何某属少林派,《黑卷宗》中并无提及少林派,误会一场,那何某还得继续当墙头草,先坐下了啊,不好意思。”何尚故作憨憨一笑。何尚的目的则是先稳住恃贠方丈,中立并非中庸,他相信,恃贠方丈定会在适当的时机支持公道。   罗单王微眯眼,此人故作憨傻,其实字字句句都在引导众人思考,可恨之极!   不过话说回来,名门八大之中已有七派被《黑卷宗》之事压制的动弹不得,就连武林盟主孟晓柯也失去说话立场。单凭一个少林派,未必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台下议论一时三刻之后   天丑派教主率先起身,肃然道:“本教主仅代表天丑派说两句,正派歧视邪派,朝廷瞧不起邪派,所以我们不管,总之一句话,支持雷少主。他要打吾教便相助,不打吾教就撤,随意。”   随后,五毒教教主付西西向来是唯恐天下不够乱的主,她起身阐明立场:“吾五毒教也是,听雷少主一句话。”   鸿门教教主扬起一根手指,指向雷腾云——听他调遣。   几大邪教教主相继表态,三教九流更不在话下,异口同声支持雷腾云。   罗单王笑逐颜开,正如所料,雷腾云是西域人侵入中原的最佳人选,形势一片大好啊。   罗单王将目光移到御媚派掌门盅慈花身前。御媚派与五毒教不同,虽同属用毒邪派,但五毒教擅长近身施毒,所谓一对一肉搏。而御媚派则擅用各种毒药毒粉,弟子千余相对中等,前来弟子人数虽不多,但一旦出手相助,一记铺天盖地的毒药粉便可杀人于无形。   而虫花花则是相当矛盾,一面是姐夫,一面是夫君,何尚给她的感觉显然向着朝廷,雷腾云又迟迟不表态,而七日来何尚刻意与她疏远,如今她确实难以决定。   但是所有人都在等她表态,她只得站起,沉了沉气,正色道:“本少尊已为人.妻,我夫君曾说,凡事必须站在一个‘理’字上。论冤仇,行走江湖多年,谁没几个仇人?我害过人也曾救过人,懂得如何补救才是正途。论是非,似乎此事与隆诚帝扯不上干系,隆鑫帝已过世,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没有昏君衬底哪显明君之英明睿智。本少尊认为……谁有能耐谁站出来反驳,理先讲清楚再决定支持哪一方也不迟。”   罗单王脸色骤变,据说御媚派向来以无恶不作为宗旨,莫非言传有误?   何云炙看向这位谈吐不俗的小女子,虽属邪派,但看得出形式,深感欣慰。   何尚朝虫花花一笑,即便之前不认识她,就为这一段话也非得爱上她不可。   虫花花偷偷眨眼,看出何尚很满意她的应答词,嘿嘿,甭谦虚,是夫君你教得好。   而另一边,武林盟主孟晓柯如坐针毡,他生平光明磊落,即便各派对雷霸冥感到不满,依他的个性定会当面指出,但其中的是非纠葛已无从对峙。眼见西域外敌恣意挑拨,他却有口难言。他快憋屈死了!   盟主夫人寒若慈紧了紧孟晓柯的手,柔声道:“我知晓你心里不好受,但身为武林盟主不能认罪,你一定要忍住,雷腾云还未表态。”   孟晓柯攥了攥拳头:“丐帮联合朝廷毒害雷霸冥实属大不义之举,我替爹惭愧。”   “上一辈的是与非谁能说得清?稳住啊夫君。”   这边,武当派掌门人无颜面对雷霸冥亲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别提维护皇权之事。   罗单王见正派依旧不敢开口,而他的目的:一来、正是希望那些讲义气的呆瓜们闭上嘴;二来引导绝大多数邪派支持雷腾云;三来、逼迫那些采用中庸态度的江湖人士静观其变。粗略一算,造反方人数已超越正派数倍,即便在此状态下动手弑君,也绝对是轻而易举之事。   ……   然而,雷腾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仿佛冰雕般刺人心脾。   就在正邪双方僵持不下之时——   何夏终于用板凳砸开木窗,她见主会场一片死寂,虽不确定发生了啥事,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雷腾云身上。雷腾云则微垂眸,在何夏看去好似一个遭受欺辱的受气包。   她急得大哭,扯下墙壁上的字画,卷成一只纸喇叭的形状,卯足一口气大喊——   “雷腾云,即便所有人都讨厌你都恨你!但我何夏永远支持你!我爱你雷腾云!我信你雷腾云!你是何夏心中最棒的男人!无论你做任何决定!我都会跟着你!——”   此话一出,何云炙、奈嘉宝、隆诚帝、何尚及奈嘉玉顿感头晕目眩,也许雷腾云心中那一点迟疑正是为了何夏,但此刻,何夏已表明心意,对错都跟着他,雷腾云随时会发起弑君口号。   ……   听到何夏的呐喊声,雷腾云终于抬起眸,看向远方那一抹较小的身影,缓缓起身。   罗单王见状,即刻向雷腾云展开热情的双臂,他愉悦地喊道:“雷少主,本王定会全力相助,天煞派不但富可敌国,还有多一半门派支持,可见雷少主在江湖中的地位,您做皇帝当之无愧啊,哈哈哈——”   雷腾云一跃身落上擂台,若有似无地斜起唇:“罗单王这般看好本少主?”   “没有人比雷少主更适合做皇帝,一统武林朝野指日可待啊。”   雷腾云微点头:“嗯,《黑卷宗》拿给本少主看看。”   罗单王双手奉上,只待雷腾云亲自确认之后,一声令下!   雷腾云不急不缓翻看《黑卷宗》,随后,当着众人面前,先将那一页载有父亲毒发内容的纸张扯下,随后掌内发功,将整本《黑卷宗》攥成碎屑,他随手一扬——只见那一本记录一笔笔罪证的书卷,如雪片般漫天飞舞,随风飘零。   见状,奈嘉玉捂住双唇,不禁潸然泪下……她一直希望《黑卷宗》消失,但又唯恐擅自销毁反而害了嘉宝,这犹豫不决便是几十载。如今,终于有人愿意果决地毁掉它。只是未料到此人会是对毒九天恨之入骨的雷腾云。   台上   “雷少主此举何意?”罗单王错愕。   “看不懂?本少主只需要这一页,其他人生死与我无关。”   罗单王一早便知雷腾云高傲不羁,此类人通常野心勃勃,占有欲、操控欲极强,所以他认定雷腾云会造反。   雷腾云缓缓踱步,冷目逐一扫视……“丐帮,武当派,峨眉派,雪山派,蜀山派,天刃派还有南拳。还没死的,都给本少主站出来!”   正派掌门哪有勇气起身,并非怕死,而是一旦认了,定会令本派名义扫地。   孟晓柯这辈子最丢人一日正是今天,他已忍无可忍,一拍大腿,猝然站起,笃定道:“倘若家父确实参与谋害你父之事,父债由子还,我孟晓柯任凭雷少主发落!”   雷腾云阴沉冷笑:“不错,是条汉子。不过,其他人都是缩头乌龟?”   “放肆!皇上在此还容不得你猖狂!”护国将军一声怒吼,毕竟皇太祖的名字也在其中。   护国将军这边刚沉不住气,魔众千余人轰鸣起身,将皇家护卫队团团包围。天煞派左护法怒指护国将军:“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废话先宰了你这狗头将军!”   何云炙笑了笑,面朝雷腾云,道:“朕不想辩解,也无需辩解,稳固朝野乃天经地义之事,黎明百姓之安危才是朕最关心的问题。倘若今日还是一派正邪之争,百姓落得颠沛流离,朕也会如太上皇那般铲除祸根。然,太上皇抉择无错。”   客栈中,奈嘉宝听得汗流浃背,紧张之下握紧隆诚帝的手指。隆诚帝拍了拍奈嘉宝肩膀:“知朕者,云炙也。”   “换做你,你也这样回答?”奈嘉宝很担心雷腾云会发飙,杀父之仇呃。   “嗯,一将功成万骨枯,太上皇并未做错。”   “我都快吓死了,你觉得那臭小子究竟想咋样啊?”   “看吧,如今他胜券在握,要么咱们都死在此地,要么化险为夷,取决于他自己的决定……”隆诚帝恬淡一笑。   证据确凿,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便皇帝不在现场又如何?雷腾云该反还是会反。所以,隆诚帝及何云炙一致认为,没有躲的必要。   “……”奈嘉宝眉头拧成麻花:“当个皇帝不容易,你真不怕死?”   “这不有你陪着朕呢。”隆诚帝刚欲拉起奈嘉宝的手指,奈嘉宝立刻甩开手,一溜烟跑出门槛:“我饿了,死也要当个饱死鬼!”   “……”大难临头,玩笑一下都不行?唉。   擂台这边   雷腾云凝望何云炙久久,默然一笑:“嗯,敢作敢当,不错。”   皇上表态了,武林盟主也表态了,其余帮派已无退缩之地。   所以,忽然之间;   其余六派掌门全体起身。   “武当派掌门敬德认密谋毒害之罪,但不认妖言惑众之罪,任凭雷少主处置!”   “雪山派掌门子虚也认了,雷霸冥狂妄自大,一语不合便杀害吾门人十余名,子虚承认恨他入骨,想怎样就怎样吧!”   “蜀山派掌门岱兴认罪,雷霸冥对本派有恩,岱兴愿以死谢罪……”   “南拳总教头宋天启认罪,南拳护镖天煞派劫镖,只怪那时年轻气盛,未与雷霸冥谈过。”   “峨眉派络瑛代表已故师太凡瑛向雷少主诚挚致歉。”   “天刃派血刃代表已故教主神兵认罪,孟盟主说得对,父债子偿,悉听尊便!”   恃贠方丈站起:“老衲虽未参与,但隐瞒真相多年有违佛理,老衲也该受罚。”   雷腾云沉寂片刻,望向一双双视死如归的眼睛,渐渐地,铿锵有力拊掌:“既然都认了,那咱们的账,关起门慢慢算吧!”   蓦地,雷腾云神色骤冷,猛然旋身,只见一把匕首插入罗单王的心窝。   罗单王顿然五官扭曲,难以置信地望向雷腾云。   “其实你算得很准,我雷腾云就是野心家,你确实布了一个完美的局,本少主险些在冲动之下大肆杀戮。但有一点你却忘了,我是炎黄子孙,自家事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插手!——”雷腾云眼中射出一道鄙夷的狠光,从罗单王大放厥词的那一刻开始,便令他作呕。   雷腾云一脚飞出,将罗单王的尸首踹向擂台十尺之外。   “天煞派弟子听令,城外三千西域兵等你们去收拾,胆敢放跑一个,提头来见!”   “属下领命!——”   八派掌门面面相觑,雷腾云杀了罗单王,那便是……不反了。   孟晓柯眨眨眼,不禁爽朗大笑:“丐帮兄弟听命,跟随天煞派弟子一起冲,宰了那群西域人!”   “是!——”   号令声此起彼伏,此刻不在有正派,邪派、朝廷三足鼎立之势。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一同抵御不知天高地厚的敌人。而此举,另各派元老们忆起当年,想起雷霸冥率领天煞派与他们共进退的一幕。这人啊,不该在安逸中忘了本,更不该用计残害曾经拔刀相助的朋友,事过境迁,或多或少,谁都犯过错,谁都别说自己干干净净。   奈嘉宝叼着馒头瘫软在地,多谢观世音菩萨保佑,没事了,没事了,呜呜。   隆诚帝看向何云炙,守得乌云见云开,兄弟俩璨齿一笑。   何尚则疾步走向虫花花,抱起她躲避纷乱的人群。   “我要放毒杀敌,快放我下来……”   “行,我轻功好,咱们上房檐撒毒去。”   “啵……爱你!”   何尚笑了笑,贴上虫花花的唇,竟然忘了爹正在不远处围观的事。   同一时间   京城   六王爷率兵部缉拿当朝一品宰相及太监李公公,里通外国,株连九族之大罪。   凤凰城知府府邸。   大批官兵闯入,缉拿知府及淫.乱子嗣,顺利救出大功臣陆莹莹。   陆莹莹虽已憔悴不堪,却不忘跪天感恩。   何夏曾承诺,一定会派人来救她,谢谢你何夏。   ※※   武林大会这边   雷腾云站在客栈窗外,看向朝思暮想的傻丫头,笑道:“媳妇,你敢跳下来不?”   何夏俯瞰三层高的地面,吞了吞口水,晃晃悠悠爬上窗沿,闭起眼,笃定道:“嗯!”   话音刚落,她勇敢地向前迈出一步。   “啊啊啊!……”伴随尖叫声落入雷腾云坚实的手臂之上。   雷腾云哑然失笑,将她紧紧搂住怀中,何夏终于摸到雷腾云热乎乎的肉.体,不禁悲喜交加,环住雷腾云的脖颈,又哭又笑,亲了又亲。   任由四周杀生震天,也无人能将这相拥的一对分开。   雷腾云吻着她唇,心中百感交集……   因为她相信他,令他消除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因为她相信他,他决定放下所有仇恨。   何夏,你希望我成为好人,那么,我就为你改变。   爱你,一生一世都不够。   ====================================================================   第七十三章   当乌云散去,天下再次恢复一派祥和宁静。正邪两派因一同抵御外敌,关系变得愈发融洽,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隆诚帝换上龙袍,亲自步入主会场观战,这其中最为荒诞的是,竟无人认出皇上换人了,或许是没几个人敢直视九五之尊的缘故吧。   而奈嘉玉则是身心皆疲惫,先行返回京城。何云炙携一家四口坐上贵宾席,娘俩嗑瓜子喝茶,聊得热火朝天。   就在此时   “何老爷,您还未想起我是谁呢?”雄大胆提着三斤猪肉走来。   何云炙为配合隆诚帝的造型,依旧铁面遮颜,他抬起眸,想起此人曾与嘉宝发生口角,又被他不慎打伤手臂。他从容一笑,道:“认得,雄兄弟近来可好?”   雄大胆憨直大笑,顺便将猪肉递给他:“记起就好,哈哈,前几日在集市上的事您还记得不?我看见您夫妻二人手拉手逛街,我跑上前打招呼,何夫人记得我,可您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陌生,我回家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嘿嘿……”   何云炙脸色顿变:“手拉手?”   “啊,您可能忘了,何夫人说你喝多了,后来就挽着您走了,呵呵。”   “挽手?……”   “是啊,郎才女貌绝配啊……”雄大胆边回,边朝坐在不远处的奈嘉宝问好:“何夫人、何夫人五花肉放您夫君这边了啊,我先走了啊。”   奈嘉宝笑眯眯地摆手:“谢了哈。你真是好人,改天一起喝茶哟。”   语毕,奈嘉宝走到何云炙身边取五花肉,无意间注意到何云炙的脸色,那真是白里透青。   “咋了你?……不舒服么?……”她关切地弯下身,摸了摸夫君额头。   何云炙则闪身避开,提起剑走人了。   “……”奈嘉宝眨巴眨巴眼,好端端的,咋了?   何夏见娘如一阵风地跑了,焦急呼喊:“娘您去哪啊,您女婿马上开打了啊……”   “你爹貌似怒了,我去看看马上就回!”奈嘉宝边跑边琢磨自身罪行,可她这几日与夫君见上一面都难,究竟犯了啥错误呢?   “弟。弟妹呢?”   “我叫她晚上跟咱家人一起吃饭,见见爹娘。她有些紧张,在房中试衣裙呢。”何尚无奈一叹,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何况她又不丑。   “你跟爹娘说了没?”   “呃?我以为你说了。”   “我?我被关在屋里整整七日,满脑子都是雷腾云,哪有脑仁儿惦记弟妹啊。”   “……”不用这么直接吧。   何尚心想:这些日子各忙各的,今日说……应该也不迟。   何夏估摸还得再有一会儿比赛才开始,雷腾云又不见踪影,她索性掸掉瓜子皮,道:“我去叫弟妹过来,让爹娘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哟,你居然也关心起我的事了?”   “废话,我是你姐,当然要为你着想,说!下辈子当还姐弟不?”何夏一指头戳上弟脑门。   “……”何尚璨齿一笑:“嗯。”   何夏呵呵一乐,欢蹦乱跳向街道间客栈跑去。   ……   她穿过一条小路,隐约听到打斗的动静,不禁好奇地猫腰前行。只见两道快影在眼前风驰电掣划过。待其中一人脊背撞上树干,她才看清交战双方是谁。   “贫僧认输。”慧净拭着汗滴,依在树下笑了笑。   雷腾云甩了甩一头碎发:“你并非输于拳法,而是力道。”   慧净微俯首:“力道来源于内力,雷少主确实技高一筹。”   雷腾云本就不是谦虚的人,抱拳告别:“既然胜负已分,有机会再见吧。”   慧净起身回礼:“关于昨日之乱,贫僧也确实未料到雷少主竟然放下仇恨与各派一同抵御外敌。贫僧对于雷少主之品行甚感欣赏。然,还望雷少主酌量处理仇怨之事。”   雷腾云笑意敛起,默道:“你想听句实话吗?”   “贫僧洗耳恭听。”   雷腾云缓步返回,来到慧净面前,道:“说不恨那是假话,不想宰了那些仇人更是假话,我改变初衷只是为了何夏,她在我心中的分量太重了。”   何夏捂脸,心里乐开花。   雷腾云似笑非笑地扬起唇,瞄向树丛方向,弄出那么大动静谁不知晓你在偷听啊,傻妞一个。   慧净自然也知晓何夏就在附近,他会意一笑:“贫僧祝福二位,后会有期。”   雷腾云扬手而去,并未揪出偷听的傻丫头,给他们留出道别的时间吧,但,只这一次。   当何夏还在自我陶醉时,感到一片黑影遮住了阳光。   “?!”……何夏抬头半张嘴:“师叔?我被发现了?……”   慧净抿唇浅笑:“贫僧今日会随少林派离开此地,临走前……”他取下陪伴自己多年的一串佛珠,蹲在何夏面前,道:“送给你。”   何夏接过精致的琥珀色珠串,透过阳光的照耀,晶莹剔透:“哇,好漂亮啊,这么小颗的珠子上还有画呢,而且每位菩提的表情都不一样吖?”   何尚托起细长的珠串,缓缓缠绕在何夏的手腕上:“总共一百零八颗,主修《校量数珠功德经》,其福无量。贫僧不知父母姓氏名谁,只因这串佛珠,山下百姓才将贫僧送入少林。”   “啊?!这应该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信物吧?那我可不能收,太贵重了。”何夏边说边取下,慧净却压住她指尖,半命令道:“入佛门二十三载,也只有这串佛珠属于贫僧,收下吧。”   何夏凝望他严肃的神情,点头致谢:“我会好好保管,谢谢师叔。”   慧净温柔一笑,眸中却又闪过一缕黯然:“……再见了,何夏。”   何夏则獐头鼠目看四周,待确定安全之后,倏地,给慧净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拥抱,她吸了吸鼻子,悲伤道:“师叔,我会想你的,呜呜,师叔也要多保重……”   慧净不由自主地,拢高双手,但,停滞在何夏脊背一寸的位置,戛然而止。   他扬起头,金色阳光射入郁郁葱葱的枝干,星星点点落在他脸颊上,很温暖。   倘若他并非僧人,也无缘邂逅何夏,这便是不可改变的定数,但他会在远方为她祈福,再见了,何夏,再见了,擦肩而过的温暖。   ※   待慧净头也不回地走远,何夏这才擦干眼泪,她抬起手腕,用脸颊蹭了蹭琥珀色的佛珠,佛珠在肌肤的摩挲之下散出淡淡的芳香,那种香气宛若慧净师叔,清雅,娴静,超凡脱俗。   她大口呼吸,调适情绪一番,敲响虫花花的房门。   “弟妹,你墨迹啥呢?快开门呀。”   等了一会儿,虫花花从门缝里探出头,苦恼道:“我还未选好见长辈的衣裙,呜呜……”   何夏一把推开房门,满床满地全是衣裙鞋袜,跟盗贼扫过似地。   “哎呀,随便穿一件吧,我爹娘没那多假讲究。”何夏推开床头衣裙山,找个地坐下。   虫花花抓耳挠腮:“我说,你娘也忒年轻漂亮了点吧?想必你爹也很帅,我原本就比何尚大半岁,真怕穿老气了……”   “你不就是想讨公婆欢心吗?告诉你,你就夸我娘漂亮,这两字她立马美晕了。”何夏砸吧砸吧嘴:“甭担心了啊,还有孩子帮你托底儿呢啊。即便爹娘再不待见你也得让你过门。”   “……”虫花花嘴角抽搐:“要不,我把肚子再弄大点?”   何夏撩起她肚兜看了看:“这么平,几个月了啊?”   “二个多月。五个月之后才会鼓起大包。呕……”虫花花话未说完便弯身捂嘴。   何夏眼珠一转:“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也甭提怀孕的事,就时不时呕几下,我爹特聪明,马上就明白是咋回事了。这样大家都伤和气,嘻嘻哈哈就混过去了。”   虫花花喜悦地眨眨眼:“可行么?”   何夏拍胸口保证:“没问题,对了,你那些露肚脐眼的衣裙都不行。再者说天这么冷,你也不怕往肚脐眼里灌风,即便你不怕被吹孩子也受不了啊,咋当娘的你?”   “……”虫花花默默低头,可以预见,进了何家门,公婆最大,而自己凡事得听何尚的,雷腾云最可怕,就何夏好欺负点,但有雷腾云罩着,唉,没一个她惹得起的。   “我有点不想嫁了……”   “那怎行?!你怀上我何家的骨肉,等生完了之后看你的表现决定吧。”   “……”没人性。   ※※   一时三刻之后,何夏陪虫花花买了一条素花裙。虫花花返回客栈换衣服,何夏则风风火火赶回盟主争夺赛主场。   当她跑回时,孟盟主已与雷腾云激战开来。擂台四周人声鼎沸。   “雷腾云加油啊!”何夏气喘吁吁之余高声呐喊。   雷腾云之碎心掌与孟盟主之醉无双惊天拳同属拳上功夫,且杀伤力极大,所以二人并未使出全力,否则一掌击出便会打断对方筋骨。   孟盟主运功时,周身散出一股浓郁的酒气,因为他六岁时便泡在药酒缸中练功。巧合的是,雷腾云也是六岁开始练功,练功时双手浸泡在冰块及药水中积蓄内力。拥有精纯内力的二人互不相让,若想分出胜负,显然不容易。   两人同时掌心弹地,猛然跃起,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坚如磐石的擂台全方位塌陷,惊得围观者抱头乱窜。   “天哪,这两种掌法都忒悬了点,擂台都被打碎了!”各派弟子真是大开眼界。   何夏扇开暴土扬尘,一仰头,见两人站在擂台旗杆顶端各一边,大赛规定,先落下擂台者便算输,可擂台没了,两人都没地站。   评审们也是相当苦恼,话说参与武林大会多年,头一次碰上这种凄惨事。   “这,雷少主与孟盟主切磋得乃是掌法,这该如何是好?”雪山派掌门看向恃贠方丈。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某女提议……   “挂绳打!”何夏举手报告,馊主意想好了,哈哈。   雷腾云睨了何夏一眼,她就是着急吃饭去,根本不在乎谁输谁赢。   于是乎,雷腾云飞身跃起,直奔孟晓柯方向出击,空中也是可以打的,只是需要找准着力点,毕竟轻功再高还是人,不是鸟人。   何夏仰望飞旋半空的两人,惊叹地张大嘴,她不知不觉向前移步,靠向擂台,越走越近。   拳法飒飒,浑厚内力掀起飞沙走石,雷腾云刚欲发功,无意间一俯头,惊见何夏已走入危险区域,而且,一块碎石头正飞向何夏面颊。   倏地,雷腾云收回双拳,一个大回旋跳落地面,就在石块即将打中何夏脑瓜之际,准确无误一掌打散,当他先行落地的那一刻起,便预示,雷腾云输了。   恃贠方丈捏了把冷汗,响亮宣布:“此次武林大会,依旧由孟晓柯蝉联盟主之位——”   鲜花掌声此起彼伏响起,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雷腾云不适合做“守善大使”,一定以及肯定。   何夏则并毫无忏悔之意,环住雷腾云腰部扭了扭:“我就知晓你会来救我,嘿嘿……”   “嗯?你是故意的?”   “是啊是啊,我才不愿意让你当啥武林盟主,该没时间陪我了。”   雷腾云瞥了她一眼,领着她向客栈走去。   “且慢雷少主。”孟晓柯一声大喝。   雷腾云驻足回眸,孟晓柯抱拳一笑:“碎心掌并不亚于醉无双惊天拳之威力,倘若硬要说不足之处,只能说雷少主年纪尚轻,不济我四十年的内力,但假以时日,碎心掌定可超越醉无双惊天拳,如若雷少主愿意,醉无双惊天拳与碎心掌并列拳法首位榜如何?”   雷腾云微微一怔,他确实无胜算的把握,且,孟晓柯是自信十足的男人,洋洋洒洒一番分析,对拳法一利一弊皆无避讳,他喜欢这种人。   雷腾云抱拳回礼,对外人难得一笑:“好意心领。待十年之后,我自会向孟盟主挑战。”   “好!一言为定!”   雷腾云点头示意,优雅离场,引来正邪两派新一轮更为高亢的欢呼。   ……   “咱们去吃饭吧,你肯定饿了。”何夏掏出小手绢帮他擦汗。   “饿倒不饿,就是困了。”他眼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光。   “……”何夏当然能看出他眼神中的不纯洁:“那啥,晚上吧。”   雷腾云绷起脸,懒得跟她废话,拎起她脖领,带走,扒光,没商量。   ※   直到晚饭时   遭受蹂躏的何夏正才拖沓着步伐,与雷腾云返回爹娘所下榻的客栈,可是万万没想到……爹娘的卧房也是锁着的!   雷腾云站在她身后,侧头亲了她脸颊一下:“看见没,你爹体力也不错啊。”   “……”何夏揪过他脖领,咬他脖子,啃啃啃。   “咳咳咳咳……”   何尚一串轻咳提醒,领着羞答答的虫花花走上楼梯。   何夏数人头,嗯,人齐了!   “爹娘啊,你们可爱的闺女、儿子、女婿、儿媳妇都到了啊啊啊啊——”   只听屋中……“噗通”……“哎哟”……“谁是儿媳?”……“快起来,压到我小腿了啊”……“别喊了!”……听那唧唧索索的动静,显然是屋中两人因惊吓过度,双双摔下床。   何夏咧嘴一笑,一家人终于吃上团圆饭,香啊,哇哈哈。   =========================================   第七十四章【完结】   客栈清幽的雅间内,何云炙及奈嘉宝坐长辈位,虽说两位长者刚做了些不算“稳重”的事吧;雷腾云与何夏坐西侧,两人肩并肩十指相扣,无视爹娘脸色,轻声打情骂俏;何尚偕虫花花坐东侧,当属这两人坐姿最端正。   虫花花稍显不安,但忍不住偷瞄未来公公几眼。公公果然玉树凌风,不过那什么……怎看着跟皇上这般神似呢?   何尚见爹沉默不语,引领虫花花起身,双双跪在爹娘身前。   “望爹娘应允孩儿与盅慈花的婚事。”   “小女子叩见何老爷,何夫人。”虫花花跪直欠身。   何云炙则一语不发,奈嘉宝倒是无所谓,只要真心真意待她的儿子,就是她心目中的好媳妇。   奈嘉宝一抬眼皮,发现雷腾云很随意地将胳膊搭在闺女肩头,顺桌下踢了雷腾云一脚。   雷腾云睨了她一眼:作甚?   奈嘉宝回瞪他:未看气氛不对吗?!   “……”雷腾云捋了捋眉头,顺势垂下手臂。   何夏看了爹一眼,脸色欠佳,据她对爹的了解,婚事有危险。   她借助举茶杯的动作,用眼神指挥虫花花:干呕啊,笨。   虫花花谨慎地努了努嘴角:你爹太严肃,怕。   何尚悠悠抬起眸,正巧对上爹一双愠怒的黑眸。   但他不愿委屈了虫花花,朝爹动了动眉毛:爹,先命起身可否?   何云炙慢慢撇开眸……面无表情。   雷腾云漫不经心扫视四周,一家之主真有范儿,吓得其他人都改“口眼歪斜”交流了。   何云炙不开口,奈嘉宝也不敢多话,不过她大概知晓何云炙为啥事生气,少林寺乃禁忌之地,尤其是色啊色。他将一双儿女送到少林避难,少林方丈通情达理收留姐弟俩,可这两孩子呢,却在人家秃子堆里整出两段姻缘,噗……噗……   “娘,你咋喷茶了?”何夏挑了挑眉。   “……”奈嘉宝干咳一声,快速整理笑盈盈的面部表情。   何云炙其实对盅慈花有些印象,且是好印象。身为邪派女掌门却能站在中立上表态,可谓深明大义之女子。   他喟叹一声,女儿嫁入邪派已构成事实,本指望平日听话的儿子安分点……唉。   少林寺,清幽百年,何云炙愧对之。   “入座吧。”   何尚与虫花花相视一笑,随后起身。   “你以何种身份进入少林?”   “呃,回何老爷的话……雪山派外侄身份,男扮女装入寺,且,方丈已知小女子身份,小女子也向方丈致过歉了,方丈并未对小女子加以责怪……”虫花花不敢隐瞒,也没法隐瞒。   “盅家祖上?……”   “祖辈炼丹制毒。”   “……”   何云炙勉勉强强应了声,好歹儿媳还算知书达理,倘若如自家媳妇闺女那般“擅长”胡言乱语,那他真要欲哭无泪了。何云炙拿起筷子,疲惫道:“先吃饭吧……”   何尚料到爹会进行一番思想斗争,且,爹会尽量想对方优点,掩盖其缺点。何尚反而神色忧戚……爹啊,这是假象,虫花花装乖巧呢,这丫头除了疯,还有妄想的毛病,孩儿对不住您。   何夏一听可以开动了,立刻站起身,捧起酒坛为爹娘斟酒。   “啧啧……臭丫头懂事了呢。”奈嘉宝拍了闺女屁股一下。   “不是啊,都是让雷腾云给逼的。他吃饭我看着,他喝酒我还得给他夹菜,呜呜,娘,雷腾云欺负我一路,你得给我做主……”   “呯!——”奈嘉宝拍案而起,揪起雷腾云的衣领,凶神恶煞道:“你竟敢奴役我家宝贝疙瘩,活腻歪了你?!”   雷腾云任由她左右揪扯,慢条斯理地回:“放心吧丈母娘,你闺女日后有的是丫鬟伺候,漱口都不用自己来,满意否?”   “这还差不多。”奈嘉宝满意地松开手。   他眯眼看何夏,行啊媳妇,趁着你娘在身边的时候赶紧告状,待他们走远了再收拾你。   何夏朝他吐舌头:“娘,雷腾云用眼神鞭打了闺女无数次!”   “那你也用眼珠子抽他,看谁先弄死谁。你俩先消停会,娘有正事要说……”奈嘉宝喝了口茶,看向未过门的儿媳:“花花呀,听见何夏遭奴役的细节了么?”   虫花花起身回话:“是,听到了。”   “那就好,照这标准伺候我的宝贝儿子哦!”   何云炙与何尚同时呛咳。   就说闺女、儿媳待遇不同吧,但也不能这么直接啊。   “是,花花谨记。”虫花花抖抖唇,听人说婆媳关系不好处,看来是不容易。   雷腾云撇头偷笑,他是来捡乐的。   何云炙见状,只得给自己的媳妇打圆场:“小尚今年准备科考,辛苦你了。”   虫花花眯眼一笑:“不辛苦,花花全力支持。”   “既然你二人情投意合,我们做长辈的无需赘言,成亲之事与你家中哪位详谈?”   “爹,花花家中已无长辈。”何尚接过话。   何云炙这边凝重点头。何夏却欢天喜地鼓鼓掌:“真巧吖,雷腾云家也是父母双亡……呃,我错了……”何夏吃了奈嘉宝一记冒拳。   何夏捂着脑门,可怜巴巴地看向雷腾云,雷腾云冷哼一声,继而向丈母娘点头致谢。   “……”何夏扁扁嘴,其实,她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嘛,还被揍,呜呜。   何云炙思忖片刻,抿口茶,道:“既然如此,那婚事就由何家一手操办,有何异议吗?”   虫花花抿嘴浅笑,腼腆地摇摇头:“听二老安排。”   认了,纵然是火坑也得跳,谁叫她爱呢。   何云炙微俯首,又道:“吾何家虽称不上大户人家,但保你衣食无忧不成问题。”   向来张扬的雷腾云,此刻不得不!……嘴角一抽。我说岳父大人,您不必这般低调吧?   您是皇上的亲弟弟;   您是本朝第一个文武双状元;   您的大姨子又是六王爷的儿媳;   您儿子今年科考最不济也能拿下三品官位,哦不对,宰相之位据说有空缺?   还有江湖通吃之天煞派少主为您何家坐镇。   我说岳父,您何家还要多大才算大啊?   ※   何云炙作为一家之长,首先举起酒杯,奈嘉宝夫唱妇随,也举起杯,小辈则起身行礼。   “今日,何家一双儿女都已寻得意中人,作为长辈颇感欣慰。何尚与盅姑娘,腾云与何夏,何家嫁女、娶妻双喜临门,各自表个态。”   何夏是长女,应该她先说两句,可是她不知咋说,朝弟弟眨眨眼,让他先示范一下。   何尚收到姐的求救信号,毕恭毕敬向爹娘举杯。   “何尚在此向爹娘承诺,待成亲之后,孩儿定对妻子相敬如宾,不离不弃。”   虫花花续上:“无论贫穷富贵,盅慈花愿与何尚荣辱与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何尚拉起虫花花的手,两人甜蜜地笑了笑。   何云炙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儿孙自有儿孙福,父母能做好的,是养育之责、教导之责。   听罢,何夏立马后悔了,这两讨厌鬼,把好词都给讲完了!   何夏边举杯边急速搜索她知晓的好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佳偶天成?成语都不错,但都是用来自夸的吧?   “呕……抱歉……呕……”虫花花捂住嘴,她也不想破坏气氛,但孩子闹腾,呜呜。   “……”何夏倒抽一口凉气,她只是想了想咋夸自己好,就有人先吐了?   何云炙见何尚并未嘘寒问暖,而是熟练替媳妇拍背倒茶,便知晓怀上了,跟他当年一样,先斩后奏,嗯,怪他,“上梁不正下梁歪”。   何夏用脚尖撞雷腾云靴子,你先说。   “雷腾云向何家二老承诺,绝不退货。”雷腾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以示诚意。   “……”何夏咬牙启齿碾了他鞋面,踩脏你的新靴子!   何云炙莞尔一笑,雷腾云虽不善表达,但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亦是为何夏着想,女儿最终选择雷腾云,是她的福气。   奈嘉宝看向挤不出半个字的何夏,很想帮忙,但是她会的好词更少,美若天仙,貌美如花,天女下凡之类的臭美词行不行?   “闺女,还没琢磨好呢?……”   “……”何夏搓了搓下巴,双手环后,缓缓围桌转磨,沉思,深度的。   雷腾云站得不耐烦了,催促道:“你就随便说吧,故作深沉作甚?”   “不行啊,我要在爹娘面前表达出我对你有多重视!等等!”   “……”   何夏又转了两圈,倏地,雀跃一跳。   “哈哈,有了!”她走回坐前,一本正经地举起酒杯,道:“爹娘,闺女……呕……等下……呕……”   雷腾云见何夏干呕不止,笑容顿敛,即刻将何夏扶回座位:“怎了?”   “不晓得啊,我就看了一眼鸡腿,忽然犯恶心,我是不是饿的?……”   虫花花走到何夏身旁,两指轻压她的手腕,话说她刚从郎中那学会如何把喜脉,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不一会儿,她朝二老笑盈盈点头,又向雷腾云翘起大拇指。   “……”奈嘉宝与何云炙互看一眼,莫非,真有了?!   “恭喜姐夫,快当爹了哟……”   雷腾云怔了怔,何夏兴奋地捂住双唇。他托起何夏,两人搂到一起,笑得无比灿烂。   “哈哈,何夏向爹娘保证,绝不让孩子像他爹那么坏,哈哈,好开心啊,我也要做娘喽——”   何尚高举酒杯庆祝,抚上虫花花的小腹,道:“这下可好,四喜临门!”   虫花花羞涩垂眸,笑容比花娇。   奈嘉宝依在何云炙肩头,看着一双女儿眼中充满幸福,感动得哭了。   何云炙将妻子揽入怀中,哺育子女对父母而言,堪比一段漫长且艰辛的路程。天冷怕孩子生病,天热怕孩子中暑;吃多了怕撑着,吃少了怕饿着;学坏着急,太乖又怕孩子木讷;回家不见孩子踪影会担心,孩子总在家待着又焦虑;怕孩子总长不大,又怕孩子长太快。太多担心,太多害怕,讲不清道不完……总之,父母亦是在战战兢兢中抚养儿女,如今,儿女各有各归宿,美满幸福,世间最妙莫过于此。他们夫妻二人今生已无憾事。不过,也感到空落落的。   “娘,闺女想抱抱您……”何夏大展双臂跑向娘。   奈嘉宝抹掉眼泪,笑嘻嘻地迎接闺女,可突然之间,她弯身捂胃,顿感一阵眩晕。   何云炙急忙搂住妻子肩膀:“嘉宝?”   何夏急道:“娘你咋了?!”   何尚疾步上前:“娘脸色很差,我去请郎中。”   “还是我去吧。”雷腾云起身欲走。   “您要喝点水么?”虫花花蹲在婆婆腿边。   “……”奈嘉宝环视一双双焦急的目光,低头捂脸。   “都回去坐吧,我没事……呃……”她话未说完,急忙盖住嘴唇。   小辈们大眼瞪小眼,娘为何害羞了?   何云炙怔了怔,指尖滑到妻子脉搏上,他本是捕快出身,把脉断病的本事比儿媳厉害。   奈嘉宝难为情地趴在桌上:“我没想跟孩子们凑热闹,可偏偏那啥了,呜呜……”   “……”何云炙迟疑一瞬,嘴角渐渐上扬,嘉宝害喜了,千真万确。   “嘉宝。”   “在呢在呢,呜呜,夫君别生气,我就是怕没人陪我玩……”奈嘉宝承认预谋已久,在逃亡期间,偷偷买了一记春.药,因为何云炙在清晰时不给她再怀孕的机会。   久久,何云炙这才询问道……   “生下来,吃得消吗?”   “?!”……奈嘉宝猛然抬起头,望向何云炙一双喜悦的眼眸,她消化消化,不禁露出一抹大笑容:“嗯啊!我很强壮,吼吼——”   何夏欢呼雀跃:“太好了,我又要当姐姐啦,哈哈,弟,你翻身了,终于当上哥了,哈哈,爹宝刀未老哟——”   何尚得意一笑,调侃道:“嗯嗯,终于让我等到欺负弟妹的机会了,呵。”   “恭喜岳丈岳母。”雷腾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恭喜公公婆婆,嘻嘻……”   何云炙在小辈面前,竭力忍住笑意,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名副其实一家九口,欢坐一堂,笑声蔓延,托起溢满的快乐及幸福,飞上云端。   —— 全文完 —— <-- -------------------------------------------------------------- 书籍名称:奈何上错床之疯魔少林 作者:小孩你过来 本书籍由网友“RKJY”上传 日期:2011/2/12 20:42:00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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